《我把战神掳走后》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节 我把战神掳走后 作者:清麓 一句话简介:他真香了 第1章 “凌息,别研究你那破书啦,快尝尝我们最新复原的桃子!” 一道疾风包裹着酸甜清香的味道砸向树上的少年,阳光如同金色的薄纱披在他肩头,骨节分明的手干净利落抓住那颗硕大的桃子,毫不犹豫送到嘴边。 “咔嚓——” 伴随清脆的咬合声,少年手中书籍自高空掉落,书页翻飞,红烧肘子、土豆牛腩、糖醋排骨、金沙玉米…… 一张张诱人的图片令人口舌生津,与嘴里截然相反的味道对比,刺激得肠胃翻江倒海。 “呕——哕——” “咳咳咳——” 凌息冷汗涔涔慌乱起身,扶着床沿干呕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那颗桃子的滋味似乎仍残留在口中,叫他舌头发苦发涩发麻,稍作回忆又要吐了。 掌心捂住胃,压下即将卷土重来的呕吐欲,把那群不靠谱的科研组同事骂了个狗血淋头。 末世地球受到全面污染,纯天然食物近乎灭绝,人类为了生存夜以继日培育和复原各类食物,普通人依靠营养液补充身体所需能量,产量稀少的水果蔬菜只有特权阶级才吃得上。 所以,即便知道科研组的同事拿他当小白鼠,凌息依然回回上当,万一吃到合格的试验品了呢? 沉甸甸的脚步声拉回凌息思绪,老旧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凌息骤然抬头投去戒备的目光,屋内光线昏暗,几点橘黄透过漏风的窗户渗入,斑斑点点,像被啃噬的秋叶。 “哎哟可算醒了,再不醒我都得给你叫郎中去了。”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体态丰腴,皮肤常年经风吹日晒暗淡泛黄,面中散布着稀稀疏疏的晒斑,并无大面积红痕。 凌息出生于末世330年,地球人口经历大革新,某些民族和语言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以他的知识储备量判断,妇人说的大概是某种方言。 话中所表述的意思结合她的肢体语言大概可以猜到。 凌息眼角余光逡巡四周陌生的环境两秒,重新落到妇人身上,决定静观其变。 “你叫啥名字?打哪儿来?家中可还有人?怎会落水?”妇人问了一连串问题,对面人却呆呆地望着她,眼神清澈得仿若稚儿。 妇人站在床边仔仔细细打量少年,带着丝懊恼小声嘀咕:“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一炷香后,妇人问得口干舌燥却无半点收获,倒是积蓄了一肚子火气,忽然少年肚子发出咕咕声。 似是被妇人盯得不好意思,少年羞赧地捂住肚子,低下头露出雪白的脖颈,莹润的耳朵渐渐染上绯色。 这副乖巧害羞的模样让妇人散了几分火气,和颜悦色道:“你等着,婶子这就给你做饭去。” 屋内重归安静,凌息收敛脸上温顺的表情,低头扯了扯身上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双脚下地悄无声息走到窗前,缓缓推开窗户。 霞光浮动,大片大片铺洒天际,如枫叶织染,火红耀眼。 凌息抬手遮挡光线,待眼睛逐渐适应方才看清周遭环境。 歪七扭八的篱笆墙,杂乱不堪的院子,房檐下挂着晾晒的菜干,几只鸡鸭踩在自己粪便上来回走动,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臭味。 典型的农家小院,而且主人家不太讲究,任由鸡鸭乱跑乱拉不清扫,盛食用水的缸子不仅没盖上,缸口边沿甚至结了蜘蛛网,晾在竹竿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正往下滴着水。 视线穿过低矮的篱笆墙眺望而去,除了隔壁连着一户人家,距离这家人最近的房屋少说也有百来米,夜幕四合,天际最后一抹光亮沉入海底,轮转星月,凌息的瞳眸一瞬闪过野兽般的锋锐,远处零星有两家青砖黛瓦的房子,其它家基本以泥土和茅草建造。 放在窗边的手指用力回扣,木屑刺破指尖,钻出串串血珠。 疼痛提醒凌息,一切并非梦境。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 垂眸凝视指尖,刚才的伤口消失无踪,看来身体是自己原来的身体,不过,他居然没受一点伤,还以为会被撕扯成时空碎片。 “咋不穿鞋?”妇人嗓门儿很粗,听着像在训人。 凌息被她推到床榻坐下,从柜底翻找出一双破洞的鞋子扔到他脚边,“穿好过来吃饭吧。” 听不懂,看懂了。 不晓得谁的破鞋铺满灰尘,估计早废弃掉了,如今拿给他穿。 凌息十分担心穿上会被传染脚气。 “我原来的衣物呢?”凌息在自己身上比划两下。 妇人压根儿不关心他说的内容,眼睛瞪得老大,喜出望外地凑近:“原来你会说话啊!” “你是哪里人?说话怪好听的。” 妇人重新端详起凌息,越瞧越满意,热情地把饭碗往凌息面前推了推,催促道:“快吃快吃。” 淡淡的香味飘进鼻子里,柔软清甜,仿佛来自朝思暮想的梦中,那是每一个华国人无法拒绝,无法忘记,亦无法割舍的食物——大米! 正餐不吃米饭约等于没吃。 在粮食荒芜的末世,大米是何等珍贵的食物,如凌息这般普通人,顶多换换营养液的口味聊以慰藉。 猛然嗅到大米的香味,凌息接过碗的手微微颤抖,热气蒸腾,沾湿他浓黑的睫毛,薄薄的眼皮洇开一抹水色,左眼皮上小小的痣格外惹眼,在他眼睫眨动间如贝壳内的珍珠迅速隐匿身形。 妇人起先猜测他是哪家流落在外的小公子,虽然奇装异服,还剪了头发,但身上的布料精细,做工是她从未见过的好,身份必定不俗。 可哪家小公子看得起乡下的粗粮,碗里并非今年新打的大米,而是陈年旧谷,她儿子一向不吃,嫌弃喇嗓子,对方倒是把汤汤水水喝得一滴不剩,而后露出满足的笑容。 妇人自然不晓得,对于打出生起就没怎么吃过大米饭的末世人而言,别说清汤寡水的粥,就是给他们一把糠,他们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凌息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一碗粥显然不够吃,但他清楚对方不会再给他食物,他也没好意思讨要。 乡下人每一口粮都得精打细算,若非心中有所筹谋,把家中吃食白白便宜给旁人,简直要妇人的命。 合上门退出去,妇人差点跟汉子撞上,惊得她一巴掌狠狠扇对方背上,压着嗓子骂道:“要死啊你!” 汉子缩缩脖子,结结巴巴解释:“我……我这不是见你老半天不出来,好奇你在里面磨蹭什么吗。” 不等妇人说话,汉子脑袋凑过去双眼放光地问:“怎么样?打听清楚来历了吗?” 妇人翻了个白眼,端着凌息吃干净的碗放进厨房,左右张望下,确定没人才开口。 “他听不懂咱们这儿的话,我也听不懂他说话,就是听着莫名熟悉,像在哪儿听过又想不起来,他说话的模样跟咱们不同,怪好听的,家中应当殷实。” 汉子兴奋搓搓手,眼睛里燃起两团火,写满贪恋,“那赶紧叫顺子回来把亲事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妇人不似汉子那般冲动,犹豫道:“万一……万一他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哥儿,又或者并非完璧之身。” “你想啊,高门大户的哥儿怎会落水,还正好被我捡个正着。” 果然是妇道人家! 汉子恨铁不成钢,大跨步走到妻子面前,“冬枝,咱家顺子快三十了,连卖儿卖女的马家都不愿意把自家哥儿嫁给顺子,你莫不是真想叫顺子打一辈子光棍?我老张家的香火可不能断啊!” 赵冬枝眼神慌乱,不自觉攥紧手中帕子,她男人说得对,她儿子接连打跑两个媳妇儿,本地人稍作打听便晓得内情,他们只能找这种无亲无故的外乡人。 何况这哥儿模样出众,瞧着出身不低,哪怕此时不愿意,以后成亲有了孩子就老实了,待那时若是亲家找上门,他们家岂不是跟着飞黄腾达! 赵冬枝心中越发火热,似乎富贵日子就在眼前,压下对凌息的嫌弃同自家汉子商量尽快办亲事,明天一早她就去找媒人,丈夫上县城酒馆赌坊寻儿子回来。 夫妻俩全然未知自己的如意算盘被窗户外的凌息听得一清二楚。 凌息蹲在墙角,眉头纠结,他们究竟在嘀嘀咕咕算计什么? 勉强分辨出“嫁”、“夜……梦……”“香火”几个字词。 凭借自己全校第一的脑子,凌息大概分析出这家人即将有喜事,嫁女儿?或者有新妇嫁过来?夜长梦多,延续香火? 连起来应该是夫妻俩打算尽快办喜事延续香火? 凌息摩挲下巴,直觉自己没分析错。 不过这事儿有必要关起门偷摸在厨房里讲吗? “小哥儿!?小哥儿!?” 慌乱的呼喊声传来,凌息狭长的凤眼眯了眯,踏着月色走出去。 “怎么跑屋外面来了?”赵冬枝脸上戾气未能及时收敛,让凌息清晰收入眼底。 少年笑容腼腆,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一副喜好风花雪月,不通俗物的模样。 赵冬枝松了口气,她还担心人跑了,看来是多虑了,对方显然不知人心险恶。 担心节外生枝,她匆忙哄着凌息进屋休息,嘱咐他好好养伤别乱跑。 . 夜深人静,鸡鸭回窝,窗外断断续续传来几声虫鸣。 凌息走到门前推了推,没推动,房门被锁起来了。 为什么? 难不成他们看上自己,想强留自己做女婿? 据凌息推断,他穿到了一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一般人家选择把女儿嫁出去换取一笔钱财给家中男丁娶妻生子,极少数人家会招婿,即使招婿,也有一定要求。 凌息刚十八岁零三个月,身材尚有少年人的清瘦单薄,换句话说,一看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更别提下地劳作。 再说社会地位,功名利禄,他一个来路不明,被人从河里捞起来的家伙,没怀疑他是别国细作就不错了。 无论怎么想,招婿都招不到他脑袋上。 语言不通,凌息也没心思搞清楚前因后果,夜黑风高,确定隔壁主屋两人鼾声正响,他轻手轻脚从窗户翻出去,落地没有半点动静。 倏地,凌息捂住胸口闷咳,死命克制住喉咙传来的痒意,阻止自己发出声音。 果然心安得太早,他并非毫发无损,穿越时空还是对他造成了一定损伤,后背靠墙以最快速度检查全身,腥甜的鲜血溢出嘴角,抬起手背擦去,苍白的唇一片殷红。 凌息身上基本是内伤,其实以他强大的恢复能力,假如一直保持沉睡到一周后,他会得到一具健健康康的躯体,然而他倒霉的在修复期内醒了。 因为疼痛指数过高,当时他滴水未进的身体太虚弱,大脑帮他屏蔽掉了痛感,以免他疼死。 现在延迟的痛感来袭,凌息近乎咬碎牙齿才吞咽下痛呼声。 瘫倒在墙角,冷汗如雨下,衣衫湿透可以拧出水,脚边的杂草被他蹬烂,凌息仍未发出半点声响。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2节 假如凌息有太奶,大概已经见到了。 缓过一波疼痛,东方浅浅浮现一抹白光,少年撑着墙壁踉跄站起。 他必须尽快离开,等第二波疼痛来临,他就走不了了。 双脚踩在泥泞湿软的乡间小道,却使人倍感踏实,晨间凉风灌入领口,粗制滥造的衣裳遮挡不住寒意,晶莹剔透的水珠悬挂在丛丛绿油油的秧苗上。 凌息脚步放慢,一点点停下,伫立在田间地头。 无边黑夜落下帷幕,旭日东升普照大地,驱走寒冷,带来光明与温暖。 凌息怔怔望着四面八方的秧苗,葱茏的绿色将他包围,日光倾洒,夺目得叫人移不开眼。 好多秧苗,好多大米饭! 凌息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快抓住他!” “竟然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抓住他!别把脸弄花了!” 脚步声杂乱,喊声震天响,凌息转过身,领头的赫然是赵冬枝夫妻,他们身后跟着村民,应该是跟着来抓他回去的。 第2章 一群人有男有女,手里拿着棍棒绳子,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显然是临时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 “快!赶紧把人抓回去!”赵冬枝指着凌息满脸凶相,当真一点儿都不装了。 凌息见他们跟纪录片里的野人似的叽里咕噜对话一通,手拿绳子向他扑过来,奇怪的是,动手的全是绾发的女人,男人们手持棍棒站在旁边。 莫非这里是母系氏族? 未等凌息弄清楚,一个同赵冬枝容貌相似的妇人大跨步上前,动作娴熟地去抓凌息的头发,始料未及抓了个空。 她错愕地看了看自己的空手,又望向凌息的短发,震怒地转头对赵冬枝说:“你真要给顺子娶这么个哥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连头发都剃了,怕不是做过啥丑事被人送庵子里去过。” 赵冬枝听自家大姐这么一说,心里开始打鼓,反倒是她汉子斩钉截铁道:“大姐,甭管他以前干过啥丑事,只要能给我老张家生儿子就行,况且顺子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前个儿还闹着要给楼里的姑娘赎身,这哥儿再怎么也比楼里的强。” 主事的女人闻言眉毛一竖,音调拔高:“咱老实人家可娶不得那脏污地儿出来的娼-妇,老大媳妇儿老二媳妇儿赶紧把人捆起来,省得动静大了被左邻右舍听到传闲话。” 他们的言行举止在凌息眼中如同耍猴戏,他自然不会任人摆布,以他的本事对付这群普通人易如反掌,然而倒霉催的,他刚跑出二百米,五脏六腑因为加速修复直接给他疼晕过去。 赵冬枝等人费劲巴拉在后面追,纳罕一个哥儿咋跑那么快,眼瞧着追上无望,少年突然被田垄绊倒摔进水田里纹丝不动。 现场骤然鸦雀无声。 唯独赵冬枝男人跟捡到宝似的跑过去,拽起袖子把人拖到路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嘿嘿,老天爷注定你要嫁入我老张家给我儿子传宗接代。” . 村口大榕树下,妇人们手里拿着菜篮或绣活,一边儿干活一边聊闲话。 “我男人今早在地里遇到张大魁,你们猜怎么着?他竟然喊我男人过两天上他家喝喜酒。”说话的婶子手里的菜也不择了,挤眉弄眼表情夸张。 周围人纷纷露出同她相似的神色,震惊之情只比她多,不比她少。 “谁不晓得顺子吃喝嫖赌样样来,他都打跑两个媳妇儿了,哪儿还有媒人敢给他说亲,张大魁莫不是吹牛吧。” “是啊,之前老马那个黑心肝的答应把女儿卖给张家,老马女儿宁愿一头撞死让他爹人财两空也不愿意嫁张保顺。” 她们谈论得头头是道,一位手里绣着花的妇人,身穿靛青色长裙,布料明显比旁人精细,发髻上插着一根银簪,手戴一双银镯子,风韵犹存。 她语调柔和地开口:“浪子回头金不换,指不定顺子这回改好了,懂得认认真真对待屋里人,成亲毕竟是喜事一桩,咱们合该道句恭喜。” “秀娟说得对,乡里乡亲的,平时拌两句嘴就算了,成亲可是大事。” “还是秀娟你识大体,怪不得你们家日子越过越红火。” 话题从张大魁家转到赵秀娟身上,欢声笑语中,一个正低头缝荷包的中年夫郎冷不丁问:“听说西北打了胜仗,好多士兵都归乡了,你家老大还是没音信吗?” 热闹的气氛遽然冷寂,像有冰锥刺着人骨头,问话的中年夫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讪讪一笑,“我就关心关心,好歹你家大郎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赵秀娟苦笑着摇头,拿起帕子拭拭眼角,“没呢,这么多年我跟他爹早认命了。” 大家急忙上前安慰她,又恨恨瞪一眼那夫郎。 . “作为新人类,请时刻记住你的第一要则:不要伤害普通人。” “请时刻佩戴好颈环,它会监控你的状态,一旦失控将为你注射麻药。” “请按时注射抑制剂,避免热潮发作。” “老师,如果忘记注射抑制剂怎么办?”寸头少年举手站起来问,惹得一片笑闹。 笑声中充满各种暗示意味。 后桌踢了一脚寸头少年的椅子,调侃道:“去找朱里解决呀,你俩最近不是打得火热吗。” 一句话引得哄堂大笑,连讲台上的老师也忍俊不禁,唯独坐在第一排的凌息充耳不闻,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 “大家都清楚,‘热潮’一直是科学家们无法彻底解决的难题,幸好他们研究出了抑制剂,可以让我们在热潮来临时维持理智。” “作为新人类,我们强大而特殊,我们有责任维护社会安宁保护普通人,与我们相比他们脆弱如花朵,需要细心呵护,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无数次强调,绝对不能对普通人出手。” 讲到此处,老师神情变得无比严肃,“新闻报道中有不少新人类因热潮失控袭击普通人的案件,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教室内空气似有千斤重,所有人死死拧紧眉心,攥住拳头,喉咙仿佛被什么堵着,大脑因缺氧发出嗡鸣声。 半分钟后,老师放松肩膀,打破沉重的气氛,“大家也别太过担心,记得按时注射抑制剂,实在不行还有颈环嘛,里面储藏的麻药连猛犸象都能放倒。” “哈哈哈哈哈,上头也太狠了吧!” 同学们哭笑不得,恢复吵吵闹闹。 “猛犸象?”凌息从书本中抬头,寻思半秒,好像不能吃。 失去凌息脑袋遮挡,老师恰好看清他一直沉迷的内容,拳头瞬间硬了。 “凉拌猪头肉的做法……” “凌息!你给我出去倒立!下课到我办公室来背诵这节课的内容。” . “绝对不能对普通人出手……”凌息梦呓着醒来。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赶紧把饭吃了。”女人语气不善,放碗的动静也不小。 凌息歪头投去视线,是个他没见过的女人,约莫二十出头,头发绾起估计已经嫁人。 所以这家人的女儿究竟有什么问题,需要千方百计绑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回家做姑爷。 强撑着破破烂烂的躯体下地,桌上的土碗里孤零零放着一块黑黢黢的馍馍,大概怕他吃饱有力气逃跑,故意饿着他,吊着命不死就行。 除此之外,这也是赵冬枝刻意给凌息的下马威,她走到窗户前,准备透过破洞偷看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委屈哭鼻子的模样。 收拾一个未经事的小哥儿简直轻而易举,多少在娘家性子烈的姑娘嫁人后都被婆母调-教得恭顺乖巧。 然而目睹屋内情况后,赵冬枝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 活见鬼了! 那馍馍不沾水吃着跟石头一样硬,曾有老妪舍不得粮食,吃了过夜的馍馍,生生给噎死了,偶尔也有小孩儿吃崩牙的。 这玩意儿口感粗糙干硬,喂猪猪都嫌弃,只有家里揭不开锅的人家愿意吃。 凌息却吃得津津有味,不清楚的还以为他在吃什么美食珍馐,赵冬枝直勾勾瞪着凌息,认定他会吐出来,然而凌息非但没吐,还吃出了笑容 他本就生得好,霞姿月韵,斯文俊逸,模样比远近闻名的陈秀才不知好上多少倍,如今一笑,原本脏乱破败的屋子霎时被照亮,像被镀了金光。 “娘,他就是你给我新娶的夫郎吗?”一道兴奋的声音自赵冬枝身后响起。 赵冬枝拍拍胸口,手肘撞开脸快贴上窗户的儿子,“你小子要吓死老娘啊!” 张保顺眼珠子都看直了,不停吞咽唾液,扒着窗户企图再看两眼,恨不得当场入洞房。 自己儿子屁股一歪她就知道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赵冬枝扯着对方耳朵到边上去,嘱咐道:“是他,我同你交代清楚,这回再把人打跑,你娘我可没本事再替你找个媳妇儿。” “娘你最好了,放心吧,我肯定赶快让你抱孙子。”张保顺熟练装乖卖巧哄得他娘心花怒放。 张保顺没再进城里鬼混,留在家里布置新房,这可乐坏了张家人,担心凌息再跑,晚上也派人守着。 凌息听不懂他们讲话又被关在屋内,全然不知明天他将嫁给一个男人。 他正在等一个时机,等身体修复。 夜里淅淅沥沥下起雨,凌息听到门外传来说话声,一阵脚步声后重回安静。 冷风穿过破洞的窗户灌进屋内,皮肤激起层鸡皮疙瘩,凌息察觉夜里温度骤降,不知为何呼出的气息却是烫的,胸口貌似蕴藏着一团火,叫他无处宣泄。 起身试图倒一杯凉水压一压,锁住的门被人缓缓推开,来人极力放轻响动,却逃不过凌息的耳朵。 黑暗中,一道明显属于男性的身影猛地定住,俨然没料到凌息会站在房中央。 哪怕天亮后就能把人娶进门,张保顺仍心痒难耐跟猫挠似的,最终到底是色.心占了上风,打算趁美人睡着一亲芳泽,反正是他夫郎,怎料对方大半夜不睡觉站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不晓得准备干嘛。 莫非想跑!? 仅仅想喝一杯凉水的凌息,大半夜被一个陌生男人闯进门,对方莫名其妙大呼小叫,招来一大堆人围着他喋喋不休,又将他绑了起来。 肺腑好似着了火,烟雾顺沿呼吸道向上钻,凌息喉咙干涸冒烟,他感觉自己是不断吞噬周围能量的小火苗,伴随时间推移慢慢变成火球。 大脑天旋地转,迷蒙间凌息再次见到他的老师。 “凌息,恭喜你成年,从今往后你得开始佩戴颈环,有什么偏好吗?”老师拿出几个颜色造型各异的颈环任他挑选。 凌息随手拿了个黑色基础款。 老师耸耸肩,毫不意外他无趣的选择,收起其它款式的颈环。 “我会教你如何正确注射抑制剂,以后使用抑制剂或者找个新人类一起度过热潮都随你选,但是谨记,不可以对普通人出手。” “砰砰!”凌息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血液如浪涛迅猛奔涌,灵魂与躯体互相拉扯,似乎有什么即将冲破束缚,破笼而出。 烦乱、躁动、亢奋、不安…… 凌息倏地睁眼,血色腾龙翻滚,云消雾散,无影无踪。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3节 几点清辉洒落地面,今夜月色好似悉数入了这双眼眸,明光烁亮,清莹秀澈。 一个小时后,体温渐渐接近正常,凌息已经是条脱水的死鱼,无力地瘫在椅子上。 三个月前他的老师没等他经历热潮,直接教他如何注射抑制剂,因为打完抑制剂他得马上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今天头一遭体验热潮,准确而言,这并非真正的热潮,仅仅算前菜,提醒你热潮即将来临,注意该打抑制剂的打抑制剂,该找伴的找伴。 穿到生产力低下的世界,被人强行绑作女婿,忍痛挨饿,这些压根儿不算事。 关键是热潮即将来临,没有抑制剂,颈环失踪,哪怕凌息试图找人解决也没他的同类,即便有,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 至于找个本地人,凌息完全不考虑,所谓新人类,其实是人类为了生存,不得已做出的基因改造,新人类融合了兽类基因,比如凌息便融合了狼的基因,拥有灵敏的五感,迅捷的速度,同类之间很容易分清彼此。 厌恶新人类的普通人则称他们为恶心的野兽。 凌息一直被关在屋子里,但敏锐的嗅觉告诉他附近全是普通人。 无法顺利度过热潮的新人类,要么疯,要么死。 他还得防止自己失去理性伤害这些人。 脑海中浮现绿油油的大片秧苗,赶不上秋收吃够大米饭就死,他不甘心! 第3章 天边泛起鱼肚白,邻水村飘起袅袅炊烟,已经有人家早起做晨食,薄雾笼罩的田间小路上依稀可见三两人影背着背篓往城里去,赶驴车的老汉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怀中抱着孩子的妇人正同边上人说笑,时不时催促两声。 “李叔,时辰不早了,再不走该赶不上早集了。” 李老汉瞟她一眼,慢吞吞开口:“人坐满就走。” 驴车一人两文钱,一趟多拉个人就多两个铜板,不到最后一刻,李老汉决计不会提前动身。 抱孩子的妇人撇撇嘴,小声对身旁挎着鸡蛋篮子的妇人说:“这还不够满,也不怕累死他家驴子。” 对方赶忙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别被听到了。” 不怪她大惊小怪,进县城要么走一个时辰,要么搭李老汉的驴车,再或者运气好点能搭上村长家的牛车,村长可宝贝着他家的牛,轻易不会牵出来。 若是惹了李老汉不快记上仇,往后只能走着进城,假如遇上特殊时候需要坐车,真得求爷爷告奶奶。 抱孩子的妇人连忙捂住嘴,小心翼翼偷瞄李老汉神情,没在对方脸上看出变化方才松了口气。 “抱歉,昨天荣儿温书到深夜,今早起晚了些。”梳洗整齐的妇人莞尔一笑,与其她村妇不同,她的衣裳虽是常见的蓝色却更为鲜亮,头上插着根银簪,从头到脚格外讲究。 她身旁跟着个少年郎,十四五岁的模样,做读书人打扮,脸颊圆润,身材同样圆润,一看打小就丰衣足食。 见是他们母子,大家脸上的不耐烦消失,众所周知赵秀娟的小儿子霍常荣在县城念书,今后多半是位举人老爷,他们期待着霍常荣能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众人努力挤作一团,腾出大片位置殷勤地叫他们母子上来坐。 “我们多等一会儿算什么,哪比得上常荣辛苦。” “是啊是啊,昨儿温书到那么晚,今儿又早起去私塾,谁听了不夸句勤奋刻苦。” 霍常荣抬起下巴听周围人夸奖,“这不过是学生的本分,应该没有人做不到吧。” “常荣你太谦虚了,我家东子回家就往地里跑,果然不是念书的料,浪费家里银钱,念完这旬我便叫他跟我回家种田!”抱孩子的妇人一拍大腿气呼呼地说,怀中几个月大的婴孩吓得哇哇大哭,她匆忙轻拍孩子后背哄起来。 赵秀娟欣赏着小儿子侃侃而谈,受人吹捧的模样,眼中盈满自豪。 “荣儿,吃点翡翠糕垫垫肚子。”赵秀娟打开帕子露出碧玉般的糕点,小小几块,上面雕刻着精细的纹样,当真比翡翠还漂亮,哪还舍得吃。 几人嗅到空气属于糕点的香甜气味,一大早起来滴米未进的肚子争先恐后开始咕咕叫,饶是向来皮糙肉厚的庄稼人也面颊滚烫,尤其是小孩子,口水顺着嘴角向下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糕点。 霍常荣唇角轻蔑上翘,在众人眼巴巴的视线中拿起一块翡翠糕放进嘴里,一个小萝卜头吞咽着唾沫问:“荣哥哥,好吃吗?” 霍常荣故作平淡地回答:“也就那样吧。” “呸!二十文几块的翡翠糕也就那样,莫不是皇亲国戚吃的东西才进得了你的口,谁家养得起你这败家玩意儿!” 李老汉听不下去,狠啐一口骂骂咧咧,他老头子活了一辈子还没吃过这么金贵的玩意儿呢。 突然被骂,霍常荣吓得缩了缩脖子,赵秀娟脸上笑容僵住,气氛凝滞,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缓解。 迎面一辆牛车穿过雾气停到他们面前,男人声音粗粝:“老汉,你们可是邻水村人士?” 李老汉深吸一口烟,眯起眼睛,对方只身一人,露出的小臂结实有力,手掌宽大布满老茧,板车上不知拉着啥,用黑布遮盖看不真切。 自己车上全是老幼妇孺,年轻汉子很少舍得花钱坐驴车,此人应该是个练家子,身上裹着肃杀气,他们平头老百姓能避还是避开。 “你谁啊?凭什么告诉你!”诡异的寂静下,霍常荣突然跳下驴车趾高气扬道,他洋洋得意地拍拍胸脯表示:“我可有功名在身,你敢对我不客气试试。” 赵秀娟眼前阵阵发黑双腿跟煮熟的面条似的,踉踉跄跄上前抱住霍常荣把人拉回来,她的宝贝儿子可不能出事,“你少胡说八道!你连童生试都没过,有什么功名。” 拉牛车的汉子怔忡,反应过来他们怕是把自己当坏人了,解释道:“我接到委托送个人到邻水村霍永登家。” 数道目光刹那间聚集在赵秀娟身上,“秀娟,找你家的。” 赵秀娟一脸茫然,脱口而出:“谁……谁呀?” 汉子意外事情居然如此巧合,转过头伸手掀开黑布。 清晨浓雾渐消,日光刺破云层铺洒人间,浅金色光晕笼罩在男人苍白的脸上,使他看上去残留几分生气。 他的脸颊微微凹陷,眼下青黑,嘴唇惨白干裂,面庞脏污,泥土与血污混杂,分不清究竟哪里是出血口,身上衣衫破破烂烂被鲜血浸泡得发黑发紫,即便狼狈至此,即便出气多进气少,仍能分辨出此人容貌十分英俊。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1 十年过去,赵秀娟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个孩子的模样,以为哪怕对方回来她也认不得,可当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赵秀娟只稍一眼便认出他是谁。 她犹如秋风中的树木,萧萧瑟瑟,双脚下意识后撤。 赵秀娟眼睛通红地望着板车上的男人,牙齿在口腔内咬烂了软肉。 “娘?你怎么了?”霍常荣察觉自己母亲不对劲,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 赵秀娟蓦地抓住他的手,好似找到救赎力道大得惊人,霍常荣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细皮嫩肉被他娘一捏,疼得要大叫,却被他娘一把搂住,他清晰感受到他娘的身体在颤抖。 “这谁啊?秀娟你咋了?” 村民们见赵秀娟跟鬼上身似的,顿时不太敢靠近男人,何况对方血糊糊的怪吓人。 李老汉橘子皮似的脸垮了垮,往前走了两步,仔仔细细端详板车上的男人,倏地抽出嘴里的烟杆惊呼:“大郎!” “是霍大郎对不对!?” “啥!?” “是霍大郎?他不是死了吗!?” “诶唷,仔细一看还真是。” “秀娟,秀娟,你家大郎没死!快送医馆去啊!” 赵秀娟如行尸走肉,被村民簇拥着将霍大郎送进县城最好的医馆,进城上学的霍常荣懵了,呆呆地盯着脏污不堪,浑身恶臭的男人,“娘,他真是我大哥?” 霍大郎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而且断了条腿,大夫说单治这条腿就得花上百两,还不能保证跟从前一样。 霍家不过普通农户,哪儿来那么多钱治病,赵秀娟果断选择叫大夫开点药,就在村民们的帮衬下将人带回家。 临走前照例塞了个小荷包给霍常荣,“省着点花啊,好好你念书,娘可就指望你了。” 霍常荣如何看不出他娘对那个所谓大哥的态度,确定不会有人跟他抢他娘的关注,彻底放下心来。 同一天,村里发生着另一件热闹的事。 张家办喜事,要说张家也是宠儿子,三次成亲每一回都给办酒席,家里没点银子可办不了。 张保顺五毒俱全,家里早被他败得精光,偏生他受宠,不仅他爹妈,他大姨宁愿吸干全家的血也要宠他,他上头还有个出嫁的大姐,大姐夫在城里做生意,家中钱财被大姐掌管,隔三差五就贴补娘家。 村里办席面一般请村里的婶子阿叔帮忙,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也是互相借用。 张家在邻水村属于人嫌狗厌的存在,沾上他家准没好事,赵家两姐妹嫁到一个村故意成了邻居,两人加一块儿撒泼耍横无人能敌,偏生她两姐妹爱贪小便宜,总想拿别人家点东西,哪怕摸人家树上一颗枣她们也高兴。 这种人村民们自然能远着就远着,但到底乡里乡亲,完全不来往也不现实,比如今天张保顺三婚,尤其房子距离张家比较近的人家不愿意也得来道句恭喜。 天尚未大亮,凌息迷迷糊糊间被人解开绳子,睁开眼睛,之前给他送饭的女人将红色的衣服和鞋子放下,指了指衣服又指了指他,估计是叫他换上。 女人离开后,凌息发现除去红色衣物,桌子上还有盆子和水。 这么多天总算记得给他换洗衣物。 视线落在红彤彤的衣服鞋子上,凌息笃定这是喜服,虽然颜色红得不正宗,款式很一般,素得连朵花都没有,但结合当地情况八九不离十。 窗外逐渐人声嘈杂,凌息洗漱干净换好衣服,体温同正在烧的热水一般缓缓升高。 新人类皮糙肉厚,其实这点热度对他构不成威胁,但除了发热,他还易燃易爆炸,懒散嗜睡。 “前菜”持续多少天,热潮会正式来临呢? 凌息绞尽脑汁搜寻答案,怪他上相关课程时不是逃课去帮研究院尝试新品,就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研究菜谱,结果一无所获。 三天?五天?还是一周? 希望永远别来。 “呼——”凌息感觉自己手心能煎熟鸡蛋。 扯了扯衣领,凌息克制住心底的破坏欲,他仿若一头嗜血的野兽,恨不得冲出去捕捉猎物,然后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 “哎哟,今儿可是小哥儿你的好日子,怎么还赖床呢?”体态丰腴,头戴红花的妇人嗔怪地走近凌息。 紧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赵冬枝张嘴要骂人,猝不及防听媒婆失声尖叫,惊恐万状地连连后退,脚步慌乱间摔倒在地。 哪怕铺了厚厚几层粉,涂着喜庆的胭脂水粉,仍可见媒婆面如死灰,肝胆俱裂。 她刚才伸手推了推床上的哥儿,对方转过头露出一双绝不似人类的眼睛,更像是野兽,叫人遍体深寒。 而……而且……媒婆缓缓举起自己方才碰过对方臂膀的手,惊人的灼烫感使她手心通红,若非她清楚自己碰的是个人,她简直怀疑自己碰到了火炉。 人类怎么可能拥有那么高的体温,更无可能在那样高温的情况下活着。 “妖……妖怪啊!!!” 媒婆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朝外扑去。 屋内动静太大,没逃过外面人的耳朵,村里基本没有秘密,消息长腿一般传遍全村,村长聚集草药郎中和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商量处置办法。 “此种怪病老夫闻所未闻。”草药郎中摸摸胡子摇头。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若有所思:“我曾听我爹讲过,他幼时村中有人得了疫病便会全身高热。”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4节 屋子里霎时静得落针可闻,若是疫病,哪回不是整个村,整个城的人病死。 “不不不,兴许只是某种怪病。”另一位老人摸着砰砰乱跳的心脏自我安慰。 半个时辰后,村民们终于等到村长他们面色沉重地走出来,那个来历不明的哥儿无论得了什么怪病都不能留,关系到整村人的生死,实在大意不得,如今只能求老天保佑没传染给村中任何人。 “常安,常胜,五子,大勇,你们几个年轻力壮,拿上家伙事,老吴你们几个进山经验老道,多看着点他们年轻人,尽快把这哥儿送进深山里去。”村长井井有条安排完,转头严肃告诫张家人:“你们家接触过那哥儿的人别出门,村里会安排人给你们送吃的。” “什么意思!?村长你要我们全家死啊!”赵冬枝大喊大叫疯狂拍门。 张保顺推开他娘朝外面撕心裂肺地嚎:“把我夫郎还给我!老子还没睡过呢!” 当真是色胆包天。 . “哎,年纪轻轻染了怪病,真可怜,下辈子投个好胎吧。”隔着层层草席老吴叔也能感受到少年滚烫的体温,他家中有个年纪相仿的哥儿,不落忍地叫几人轻手轻脚把人放进坑中。 “快走吧,天要黑了。”一个汉子仰头望了眼沉声催促。 紧赶慢赶进入深山,将人放进坑中天已经麻麻黑,夜里山中多凶兽,哪怕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心中也打鼓,老吴叔给人盖上草席,由着这孩子自生自灭,他其实明白,小哥儿见不着明天的太阳,野兽哪会放过这样的美味。 “下山吧。”老吴叔点燃火把走在最前头脚步飞快。 火光渐渐消失,山林重归黑暗,风吹过树叶发出渗人的沙沙声,万籁俱寂,月亮绕过丛林爬至树梢。 一对对幽绿的光亮起,悄无声息靠近,越来越多密密麻麻。 “嗷呜——” 狼嚎声此起彼伏,高亢嘹亮,仿佛要撕碎夜空。 “砰。” 什么东西从树上震落,掉到凌息胸口,借着月色举起来观察,粉白的,表皮带点小茸毛,轻轻一嗅飘散出酸甜的香气。 凌息双眸亮度瞬间堪比电灯泡,洗也不洗,直接咬下一口。 “咔嚓!” 汁水迸溅,酸酸甜甜,青脆爽口。 真正的桃子! 凌息嘴角含笑,安详地躺回坑里,数个毛茸茸的狼脑袋凑上前居高临下围观他。 第4章 风和日丽的下午,吃过午饭的村民继续着上午的忙碌,小孩子们你追我赶地玩闹,大榕树下的妇人、夫郎们谈论着东家长西家短,邻水村一片祥和,似乎无事发生。 “两天过去了,张家人还活着呢,真是命大哟。” “阿弥陀佛,幸好他们家没染上怪病,今天轮到我家汉子给他家送饭,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草药郎中不是说还得等几日才能判断张家人是否染了怪病吗?” “挨千刀的赵冬枝,来路不明的小哥儿也敢胡乱捡回家,若是因为她村里遭了祸事,她肯定得下十八层地狱!” 提到如今村里人心惶惶的源头,所有人开始骂骂咧咧,一个碎嘴子的妇人小声告诉她们:“之前赵冬枝想请我婆母去掌勺,我小姑子好奇问了嘴张保顺娶的哪家姑娘。” “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她,妇人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那没脸没皮的赵冬枝竟说她家顺子要娶她娘家远房亲戚的哥儿,亲上加亲。” “呸!”大家齐齐啐了口。 要不是事情闹大赵冬枝不想摊上责任,还紧咬着小哥儿身份呢。 张保顺这下估计真得打光棍了,赵冬枝花大价钱请来的媒婆因着近距离接触过小哥儿,现在跟张家人关一起呢,昨天负责守门的汉子听里面骂战了大半天,后来甚至打了起来。 媒婆之间会相互联系交换手中资源,张保顺本就不是良配,如今张家彻底得罪媒人,以后恐怕会上十里八乡媒人们的黑名单。 “那不是常安吗。”手里摘着菜的妇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家看。 田间小路上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背着个竹篓,沉默地低头朝大山的方向走,由于他身材过于壮实,背上的背篓莫名显得小巧。 他五官周正,称得上英俊,不过常年因为劳作皮肤又黑又糙,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褐衫,放在年轻小伙子里实在不出挑。 “常安,上哪儿去啊?” 霍常安抬头望向声源处,是住在自家附近的几个婶子大娘,老实地指了指西边,“进山里采点药。” 怪说不得霍常安满脸写着心事,几位妇人醍醐灌顶,记起两天前霍常安的大哥回来了,霍大郎十五岁上战场,十年间杳无音信,人家亲爹都默认他死了,何况他们这些左邻右舍。 不过这霍大郎当真命硬,西北战事告捷他便回来了,虽然带了一身伤,需要花费不少银钱,但人回来就好。 “我说最近怎么没见着秀娟,怕是在家中照顾霍大郎吧。” 嘴碎的妇人不看好地开口:“多一个人吃饭可不是多双筷子的事,何况是个壮年汉子,治病吃药,养伤补身体哪样不需要银子,常安迫不得已都自己上山采药去了,可想而知他们家情况捉襟见肘。” 大家回忆方才霍常安愁容满面,乌云罩顶,纷纷叹气。 这事儿搁谁家也不好办呀。 . 霍常安蹲在地上埋头寻找草药,大部分草药找到了,有两种较为稀少的草药不好找,他站起身准备背起背篓再往里走一些,忽然发现自己摘给妹妹的果子少了两个。 疑惑地挠挠头,一张黑脸上写满问号,是他记错个数了吗? 算了,待会儿回去的路上再摘点吧。 全然不知树上坐着个少年,少年趁他背过身蹲地上找草药时,双腿倒挂在树干上,修长的手臂轻松伸进背篓里抓起果子,柔韧精瘦的腰稍一用力便灵敏地重新坐回去。 凌息没打算占人便宜,听男人碎碎念两种草药的名字,动动鼻子快速从味道繁杂的山林中精准找到目标。 “唰唰——” 周围的树木突然晃了晃,头顶树叶纷纷扬扬落了霍常安一脑袋,作为在这片山林里长大的孩子,立马捕捉到危险的气息,整颗心提了起来,用力攥紧手中镰刀。 空气宛如混合了大量胶水,冷汗顺着青年额头滑落,汗水以极快速度打湿身上衣衫。 然而,一分钟过去,无事发生。 神经紧绷过度导致青年疲惫不堪,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不太可能是他疑神疑鬼,趁此时机他赶忙提起背篓大步往山下跑,等回到家中院子里才发现他要找的两味药材不知何时装满了背篓。 注视青年落荒而逃的背影,凌息无奈耸肩,真不禁吓。 毛茸茸的脑袋从一侧走出来,拱了拱凌息的腿,随后第二个毛脑袋,第三个毛脑袋,凌息逐渐被毛脑袋淹没。 狼群争先恐后往他身边凑,恬不知耻地在草地上朝他露出软乎乎的肚皮。 “吼!”一头体型巨大,皮毛夹杂着灰白两色的狼低吼一声,叼住最不要脸的那头露肚皮的狼狠狠丢出去。 “大灰别生气。”凌息伸手揉了揉巨狼的脑袋,巨狼脸上的威严陡然消失不见,化为黏人的大狗狗。 大灰是狼群的狼王,但凌息作为兽类基因改造人,经历无数次基因优化,对它们存在天然压制。 末世遭受异变的动植物在不断进化,使得人类也必须一刻不停地变强,在普通人类眼中他们是疯狂的野兽,也是无情的兵器。 凌息被狼群捡回窝,犹如回了快乐老家,在山里的两天,除去烦人的热潮,其它方面简直是老鼠掉进米缸。 从前只能在书里看见的食物,他在这里吃到了,他的狼小弟们会自发为他寻找各种吃的,大概它们真把他当同类了,凌息偶尔会收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作为狼王,无论体力,智力皆高出普通狼许多,大灰第一晚便觉察到凌息躁动的气息,“贴心”地为他找来一头小母狼。 凌息:“……”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一天比一天热,理智的丝线正在逐步崩塌,大山里的食物他没吃够,暂时不想死,也不想失去理性后下山屠村,凌息决定赌一把。 他打算赌那百分之一的几率。 找个身强力壮的人陪他度过热潮期。 虽然做了决定,但百分之一的概率实在渺茫,凌息已经蹲了两天,没一个瞧得上眼。 “呜。”大灰朝凌息叫两声。 “你问我刚才那个人不行吗?”凌息果断摇头,同大灰分析:“别瞧他长得挺高挺壮,其实营养不良,以他的身高得好好养几个月才勉强够看。” “而且,我对黑炭没兴趣。” 体魄合不合格,凌息扫一眼便知道,有点可惜,黑小子算全村里出挑的,虽然黑,但五官周正,属于帅帅的体育生类型,大概家里穷,明显没怎么吃肉,能长得高高大大,估计归功于基因好。 大灰垂头丧气,想帮他又帮不到,余光再次瞥了瞥狼群中的几头小母狼。 凌息:“……” 他一把拧过狼脑袋,“走,抓鱼去。” 狼群撒欢似的奔向溪边,凌息小腿倏然被一只爪子碰了碰,低下头对上一双蓝膜未退的眼睛,小家伙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元宵,你怎么跑出来了?”凌息蹲下揉了一把小狼崽软乎乎的毛毛。 “嗷!”一头凶巴巴的母狼跑过来朝小狼崽吼了一声,冲凌息点了下头,叼住小家伙后颈往山洞去。 “吧嗒”一声,小狼崽口中的东西掉在草地上。 凌息弯腰捡起,一把匕首,底部刻着字。 “霍?”凌息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字,这里的文字应该同他原世界的文字略有区别,大概轮廓相似,连蒙带猜不难认。 莫非是刚才那个黑小子落下的? 凌息往回走几步,找到小狼崽捡到匕首的地方,正是黑小子方才采药的范围。 根据凌息了解的历史,古代对盐铁管制十分严格,贩卖私盐情形严重会掉脑袋,铁可铸造兵器,事关一个国家的兵力,民间打造一口铁锅,一把菜刀都需要登记,价格昂贵。 普通乡下汉子绝无可能拥有一把制造如此精良的匕首,当然,凌息目前对这个国家毫无了解,兴许人家可以自由贸易盐铁。 吃不上肉却有钱打造匕首,凌息不相信,那么这把匕首从何而来,别人送的? 若是别人送的,送礼那人应该自远处而来,村附近的打铁匠恐怕没这手艺。 考察完附近村民没找到任何合适人选的凌息转动手中匕首,挑了挑眉,凤眼生辉,“晚上瞧瞧去。” 别让我失望啊。 . 卧病在床的男人倏地打了个寒噤,背脊无端发凉。 “喝药了。”霍常安木着脸把煎好的药放到床头。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5节 “咳咳……”霍琚喉中发痒,因咳嗽牵扯到胸口的伤,冷汗布满额头。 霍常安猛地上前一步,犹如一点就炸的炮仗,“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难不成还指望我喂你?” “不……不是的。”霍琚捂住苍白的嘴唇,剑眉隆起,咽下喉间腥甜。 霍常安看他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就烦躁,一把扯起男人的衣领,“十年前你一声不吭丢下全家离开,我们全当你死了,如今你受了伤,需要花钱治病,需要人照看又突然记起我们了,你真是自私自利!” 霍琚浓黑的眼睫垂下遮挡住眸中情绪,长久的沉默后,缓缓开口:“抱歉,常安。” “谁要你的道歉,我告诉你,家里一分钱都不会为你出,你死了那条心吧!”霍常安恶狠狠丢下一句话,似乎不愿意多待地大步离开。 霍琚目送弟弟走出房间,眼眸似一汪深潭,晦暗不明,捉摸不透。 男人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目似鹰隼,眼如横刀,病病殃殃仍叫人心惊胆战,不敢小觑。 “谁?” 凌息站在窗户下,一时不察多盯了男人几秒,居然就被发现了。 滚烫的热血像被进一步加热,燃烧的火焰节节攀升,噼里啪啦,火星四溅。 少年眼眸跳跃起纯至而热烈的光,他舔了舔犬齿,斯文俊秀的面容染上几分邪气,掌心揉捏两下大灰的狼耳朵,“就他了。” 第5章 在张家时,凌息望见窗户外远远有两户青砖黛瓦的人家,凑巧黑小子家便是其中一户。不过,环顾一圈男人住的房间,破破烂烂的床板上垫着干草,空气中充斥着灰尘呛人的味道,周围堆积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 别说拿给病患养伤,就是换成正常人住也吃不消。 联系方才黑小子的态度,哪怕听不懂谈话内容也能猜到两人关系恶劣,这人在家大概率不受欢迎。 不受欢迎好呀,若是家中受宠的孩子丢失,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凌息眼中精光更盛,简直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推开窗户跳进去,像条敏捷的猫儿,屋内烛光昏黄,简陋床板上的男人看清少年模样后,眸中诧异一闪而过,旋即转变为锋锐的审视。 美人计吗? 除此之外,霍琚实在想不出派个手无缚鸡之力,相貌出众的哥儿来的目的。 然而下一秒,少年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出现在他床前,霍琚瞳孔蓦地放大,这是人类能够做到的速度吗? 男人面色冷凝,顾不得身上的伤,格挡开少年向他探过来的手,利落反击袭向对方脆弱雪白的脖颈。 凌息接连与男人过了数招,心中越发满意,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浅淡笑意,宛如得到糖果的小孩儿。 本就临近热潮期,凌息的好战欲节节攀升,一拳头砸碎男人摇摇欲坠的木板床,干草纷飞,灰尘扬起。 “大晚上不睡觉要死啊!”东边屋子传来中年男人的呵骂。 鼻间嗅到浓郁的血腥味,凌息上头的情绪刹那冷静,迟钝察觉到男人伤口崩裂,濡湿了衣衫,额头冷汗涔涔,嘴唇苍白。 霍琚听到他爹霍永登的声音,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不能让他们对上,必须赶快解决掉此人。 后背突然被一股巨力撞击,霍琚猝不及防砸向墙边积满灰的木箱,伤口崩裂失血过多加上这一撞,铁人也受不住。 凌息愣在原地注视两秒昏迷不醒的男人,转头瞥了眼不敢跟他对视的大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大灰没往人腰子上撞。 “妈的丧门星,又闹什么幺蛾子。”中年男人沉重的脚步声渐近。 凌息扛麻袋似的把男人扔到肩膀上,踩上窗沿借力一蹬,鬼影一般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霍永登满嘴脏话推开门,打算趁机找大儿子要钱,听他婆娘说退伍兵都会发放一笔银钱,何况大郎随军南征北战十年之久,想必在外存了不少钱,家中吃穿用度,治病喝药哪样不要钱,可不能惯着人白吃白喝。 嘴巴张开就没再合上,屋子里一片狼藉,窗户大敞开,地上甚至有几滴血,霍永登木头一样僵在原地半分钟,直到看清自己那断成两截木板床,才嗷地一声大叫起来,“天杀的,霍大郎你个丧良心的白眼狼!在家里白吃白喝还敢损坏东西,老子非打断你另一条腿不可!” 霍永登左顾右盼找人,愣是连片衣角都没找着,家里人听到他的声音赶过来,目睹此情此景齐刷刷阴沉下脸。 霍常安第一反应更是他大哥和十年前一样跑了。 “快找找,家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听二儿子这么一说,霍永登回过神,立马吩咐妻女开始查看,霍常安捏紧拳头,余光忽然瞄到窗沿上有几撮毛,捻起来仔细分辨,遽然脸色煞白。 “狼……是狼……”家里有狼来过,而且把他大哥叼走了。 从前只听说过狼叼孩子走的,没从听说过狼特意跑进村叼走成年人的,霍常安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大哥身上血腥味过于浓重把饥饿的狼引了过来。 赵秀娟进屋第一时间走到断成两截的木板床前,拨开干草,从砖缝底下翻出一个老旧的钱袋,余光快速扫过其他人,确定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立即把钱袋塞进怀中。 霍大郎回家苏醒后,给过她五两银子作为家中嚼用,在村户人家五两银子可不少,足够娶个姑娘回来,但赵秀娟不相信霍大郎十年间才攒下这么点银子,再者还有退伍安置费呢。 果然不出她所料,老大花花肠子多着呢。 “爹娘,有狼来过把大哥叼走了!”霍常安高声惊呼。 “什么!?”在场其余三人闻言大惊失色。 霍常安作为村中年轻力壮的汉子,心中有一定责任感,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定了定心神说:“我去通知老吴叔和村长他们,爹娘,莺莺你们锁好门窗。” “好……好好,你快去。”霍永登结结巴巴,腿肚子打颤,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要是他早来一步,指不定他也会被吃掉。 霍莺缩进赵秀娟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娘,好可怕。” “没事,没事,咱们把门窗关好,不会有事的。”赵秀娟抚摸她的脑袋柔声哄道。 一家四口竟无一人关心同狼一并消失的霍大郎。 . 霍琚在一股肉香中醒来。 “你醒了,快来吃点东西。”一身红衣的少年笑容明媚,眉眼弯弯,干净纯澈,光是看着他笑就能感受到快乐。 霍琚很难相信会有人可以如此纯粹的快乐,视线扫过四周,他没有被带到刑房或暗牢,耳朵里传来清脆的鸟叫,是当地常见的一种鸟类,少年甚至没有把他带离邻水村。 听对方一口官话,应该是皇都一带人士,霍琚暂时无法判断出少年属于哪个派系又有何目的。 枉费他一番谋划,竟这般轻易被人找到,霍琚有些好奇背后之人究竟是何种手眼通天的人物。 凌息全然不知霍琚已经把他的身份编了无数个版本,脑补了一场场惊险刺激的阴谋诡计,并反思自己到底哪里算漏了,更甚存了死志,绝不愿给人利用他做筹码的机会。 “哦,你听不懂我讲话。”凌息以为男人同村里其他人一样,直接把自己烤好的肉塞进对方嘴里。 霍琚扭头欲避开,英气的眉隆起,他可不吃嗟来之食,而且里面指不定有毒,妄图用毒药控制他,做梦! 凌息纳闷儿,他虽然厨艺不精,经常把肉烤糊,连他的狼小弟们都嫌弃,但他今天有特别注意火候,自认为成品完美。 没道理遭到嫌弃。 “很好吃的。”凌息昨晚偷人前进黑小子家厨房拿鸟蛋换了点调料,尤其是盐,哪怕作为新人类长期不吃盐身体也受不住。 当然,凌息可以用草木灰炼制钾盐,同样具有咸味,但长期食用对身体不好,尤其还带着苦味。 放了调料的肉果然不一样,凌息一口咬下去,肉质鲜嫩,肉汁鲜美,咸香适口,熏烤所具有的独特味道包裹住整块肉,美味得叫人连舌头都要吞下去。 “唔!”凌息活到十八岁零三个月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眼睛比外面火红的太阳还要炽热。 为了给人留下一点儿好印象,虽然凌息觉得应该没有人能对强行掳走自己的家伙产生好印象,但他还是做了点努力,照着自己记忆中的菜谱那样替男人将一大块烤好的肉切成小块,并且在旁边象征性放了朵小花和绿叶子做装饰。 手里盘子一空,凌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把为男人准备的食物吃完了。 “啊,我再去给你拿一份。”凌息丢下话一溜烟儿跑了。 目睹一切的霍琚眉头紧得能夹死蚊子,这人到底故意装疯卖傻还是真傻? 看似年纪不大的少年,越发叫他看不明白。 好深的城府。 霍琚神情凝重,仿佛军临城下。 “快吃。”凌息把满满一碗肉递过去,目光殷切。 霍琚莫名后背发凉,在少年的注视下,他竟有种待宰羔羊,喂肥了好吃掉的错觉。 肉香冲击霍琚的嗅觉,他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但他一个月内颠沛流离,几次险些命丧黄泉,失血过多,吃不好睡不好,确实需要好生吃一顿补补。 以少年的身手,加上自己身受重伤,想弄死自己易如反掌,而且前一盘肉对方吃完了。 稍作沉吟,霍琚接过碗,闷不吭声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凌息唇角上扬,好心情询问:“味道怎么样?” 脱口而出后记起对方听不懂他说话,毫无防备听见一道略带低哑的嗓音,“还行。” “你会说我们那儿的话?”凌息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对方有没有可能跟他一样是穿越过来的? 血液翻滚,肾上腺素飙升,掌心开始出汗,喜悦如同烟花骤然绽放。 他……他难不成找到同类了? 嘴唇嗫嚅,微微颤抖,凌息组织好半天语言才问出:“奇变偶不变。” 男人在他灼灼目光中停顿一瞬,继续咀嚼口中的肉。 凌息再接再厉,“一件衬衫的价格是?” 霍琚继续吃。 凌息心中的小火苗一点点熄灭,仅剩最后一丝希望,万一老乡没念过书呢,到他出生的末世330年,新的秩序虽然已经建成,但无论哪个时代总有吃不起饭,念不起书的人。 “有水吗?”霍琚行军十年,吃饭速度很快,高高一碗肉在凌息几句话间全数进了他肚子。 “有。”凌息转身出去,背影略显灰暗。 霍琚听不懂少年话中意思,但少年目光炙热殷切,或许把他错认成了什么人。 难道他的推测有误,少年并非受人差遣前来杀他的? 凌息端来一碗汤,因为煮得太烂霍琚勉强分辨出一两种食材,具有补血的作用。 给自己吃肉,又为自己熬补血的汤,少年到底有何目的? 掀起眼皮正对上少年单纯无害的笑脸,“快喝呀。” 霍琚双手接过碗,“多谢。”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6节 第6章 霍琚好长日子没这般吃饱喝足,虚弱的身体恢复了些气力,五脏六腑散发出洋洋暖意。 莫非真是他误会眼前人了? “吃好了吗?”凌息眉眼弯成月牙。 近距离欣赏少年俊秀的脸,霍琚略有片刻的失神。 边关苦寒,遍布风沙黄土,军营中的战士基本都是糙老爷们,类似少年这般容貌姣好的姑娘与哥儿极为罕见,征战十年,霍琚记忆中最美丽动人的女子应当是戎狄的公主。 公主手中高扬马鞭,明艳张扬,放话要活捉霍琚回去当她的驸马,结果被霍琚毫不留情地打得落荒而逃,从此以后霍琚时常被老将们笑话狼心似铁,不解风情。 霍琚的确狼心似铁,无论娇艳的异国公主,还是娴静的大家闺秀,亦或神秘的俊逸少年,他皆无兴趣。 正如此时,比起少年优越的相貌,他更关心少年的目的。 “好了。”霍琚谨慎开口。 “那去泡个澡吧。”凌息随手把碗放下,尾音尚且飘荡在空中,他已经轻轻松松扛起床上的男人。 假如凌息的同学前辈们在,一定会大骂他的直男行为,怎么可以像扛大米一样扛自己的伴儿呢,应该轻拿轻放,公主抱呀! 新人类之间于情爱方面思想比较开放,或者说过于开放,海王海后,渣男渣女遍地走,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之所以能成为这类人,在某些方面总有格外拿得出手的技能。 凌息跟一位学长做任务时,亲眼目睹对方在十分钟内钓到一位富婆,而富婆的老公正是他们当时的任务目标。 那位学长曾告诉凌息,嘴巴一定要甜,谁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当然如何不着痕迹地把对方夸奖舒服又是另一门学问。 不过,学长百试百灵的招数在凌息身上通通失效,凌息宛如一根不开窍的木头,是那种朝他抛媚眼,他会问你眼睛里进虫子了吗的程度。 学长试图跟他开黄-腔调.戏他,得到的却是凌息认认真真谈论起人体构造,执行任务时攻击哪些地方更加快准狠。 于情-事方面,凌息非但没有实操经验,连理论知识都欠奉。 自凌息出生,首次表现出非凡的智力后,他便得到了校方的关注,小学毕业,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升入初中,校方出面正式确定培养他的计划。 作为校方重点培养人才,凌息受到的教育更加严厉苛刻,青春期同班同学开始谈恋爱,凌息却在烦恼生长痛与令他精疲力竭的训练,回宿舍倒头就睡,压根儿感受不到少年们躁动的心。 关于如何跟人一同度过热潮期,凌息听人提到过一点儿。 “我们一进门他就用胸肌崩开扣子,啊——”食堂里卷发青年激动讲述自己前几天刚度过的热潮。 他的朋友们和他同样激动地怪叫起来,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卷发青年面颊一红,微微低头说:“然后我一个没忍住,扑上去扒了他的裤子,啊啊啊——羞死人了!” 青年整个人扭成蛆,双手捂住脸,双脚在饭桌下狂跺。 朋友们跟着面红耳赤,情绪高涨,眼神放光,“大不大?吃没吃?爽不爽?” 卷发青年稍稍从指缝间露出一双眼睛,害羞地点了下头,“嗯。” 接着又是一阵野人聚集般的怪叫声。 两米外安静吃饭,莫名被塞了一耳朵黄色废料的凌息,茫然地歪了歪脑袋,卷毛青年的朋友们在问什么?怎么听懂的,这是什么加密信息吗? . 温热的泉水飞溅,霍琚双手浸泡在水里,撑在身后石壁上,仍有些无法回神。 水花沾湿他的睫毛,视线霎时模糊,霍琚侧过脸在仅剩不多干燥的肩头擦了擦。 温泉周围雾气缭绕,边沿的石块被长期冲刷得圆润湿滑,空气中除去淡淡的硫磺味隐隐可以嗅到青草与泥土的味道,树木高耸茂密,仰头望去层层叠叠,有遮天蔽日之势。 青天白日,流云浮动,晴空万里,却无一只鸟雀飞过,周遭过分静谧,足以说明此处已经入了深山。 饶是霍琚自诩武艺不俗,也不敢只身一人肆意出入深山,少年特意把他带到这里,究竟单纯胆大包天,还是有所依仗? 思绪千回百转,大脑迅速分析目前情况,耳朵里忽然响起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霍琚反射性抬头,瞳孔倏然震动,日光下少年将红色上衣扔到岸边,清瘦柔韧的身躯白得发光,水汽争先恐后贴上少年如玉般莹润的肌肤,一把窄腰单手可掐握。 少年低头乌发细碎,下巴尖尖,像是莹莹一点雪,清冷疏离,稍抬首,唇色嫣红,凤眼琼鼻,长睫微垂,一颗小小的痣显露出来,为他平添一抹春色。 男人喉结无意识滚动,不知是否在温泉水里呆久了,热得他额头开始流汗,体内燃起熊熊烈火,比喝了一大坛烧刀子还叫人上头。 热腾腾的温泉水加快血液循环,凌息为他准备的鹿肉,大补汤,是时候发挥作用了。 白茫茫的水雾中,少年动作利落抽走腰带,他身上最后一抹赤色除尽,霍琚面上不显,嗓子眼干得冒烟,心脏咚咚咚,跟战场上擂鼓似的。 果然是美人计。 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霍琚压低眉宇,目光沉郁,“你给我下了毒。” 霍琚懊恼自己失算,对方完全可以先吃一份麻痹自己,再把有毒的那份肉给他吃。 凌息一步步走近男人,呼吸逐渐失控,好热,好渴,好想喝干他的血,吃光他的肉,想撕碎他。 温泉水洗过少年的肌肤,日光倾泻而下,恍若凝脂,以至于当两人皮肤相贴的刹那,霍琚怀疑自己怀中多了条滑手的鱼儿。 “没下毒。”凌息在男人耳畔诚实回答。 灼热的吐息令霍琚无法适从,体温节节攀升,作为二十五岁的成年男人,如果刚刚不够明显使他一时回不过神,那么现在身体清晰的变化便足以使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霍琚面色如黑云压顶,咬牙切齿推开人,“怎会有你这般不要脸的哥儿。” “哥儿?”凌息听不懂,他就想知道为啥他衣服裤子全扒了,热潮的症状一点儿也没减轻,反而越发难以忍受。 霍琚听出他话语间的疑惑,心中疑虑加倍。 “你难道是个小子?” 凌息尚在纳闷儿自己哪个步骤没弄对,拍拍胸脯说:“没胸,货真价实的男人。” 视线穿过不甚清晰的水面,凌息记起他身上穿的是当地的亵.裤,非常宽松肥大。 霍琚还没有从凌息前一句话的冲击中回神,就听“哗啦”一声,面前的少年站了起来,亵-裤经水泡过牢牢贴在少年皮肤上,勾勒出实力不差的本钱和山峦般起伏的线条。 大盛朝拥有三种性别的子民,男人,哥儿,女人,哥儿介于男人与女人之间,拥有男人的外表,女人的生育能力。 如同三个孩子中,老二最没存在感一样,哥儿身材不及男人壮实,也不似女人娇小,生育能力无论嫁娶都不太容易受孕。 寻常人家的哥儿,除非姿容出众会被大户人家看上做妾,一般只有家中困苦的汉子才会娶哥儿,更别提哥儿娶妻生子顶立门户,更是万中无一。 “你不喜欢男人?”凌息居高临下地问。 没等霍琚张口作答,凌息凤眸迫人,吐出恶霸言论:“忍着吧。” 话音刚落,凌息弯腰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扯下男人裤子。 他终于琢磨出哪步出了问题,他脱自己的没用,他得学食堂里那位卷毛,扯对方的裤子。 脑中倏然回荡起当初那句令他疑惑的话语,“大不大?吃没吃?爽不爽?” 凌息嘴巴微张,恍若在感叹今年地里的玉米长得真好,“哇,好大。” “你!”霍琚理智彻底绷断。 他猛地掀翻少年,粗劣的手指扣住精巧的下巴,漆黑的眼眸中火势疯长,狠狠吻上这张胡说八道的唇。 军营里全是男人,三句离不开荤话,休战期间士兵们会去镇上花楼玩一玩,只要不耽误正事,上峰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霍琚从不去那种地方,闲暇时不是练剑就是研究兵书,若非他武艺高强能够服众,恐怕会被孤立。 霍琚仰慕的廉老将军同夫人少年夫妻,琴瑟和鸣,至今仍感情甚笃,羡煞旁人,霍琚希望卸甲归元后也能找到情投意合之人,如廉老将军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与凌息不同,他虽然没实操经验,但有理论知识,至少不会像凌息那样傻到连接吻都不会。 霍琚以为自己的孟浪会吓跑少年,怎料对方突然开窍似的对他又啃又咬,双手扣住他的肩膀,霍琚感受到少年手上传来的力道,大脑片刻清明。 这小子该不会是怕自己跑了吧? 霍琚稍一走神便被少年察觉,尖锐的犬齿将他嘴唇咬出血来,旋即贪婪地卷走。 少年凤眼半眯,睫毛被水雾沾湿,小小的痣若隐若现,叫人心尖发痒。 霍琚彻底丢失属于人类的羞耻感,幕天席地,青天白日,水花飞溅,一波波漫过石台,浇灌在草地上。 从白天到黑夜,从温泉到草坪,再到高大的树木,回到竹屋里吃了点东西。 霍琚放下碗,一条长腿忽然跨过来,双手环住他脖子,少年眼睛亮晶晶,“我们继续吧。” 霍琚:“?” “你的身体没事吗?” 军营里不乏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乡下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也有,往往因为家中过于贫穷没钱娶妻生子,便找个同样贫穷的男人一起生活,结为契兄弟,如果以后有了银钱,自然还是要娶妻生子的。 霍琚手下里便有一对契兄弟,有一回契兄被他派出去两个月,等人回来次日再见到契弟,走路姿势就有点奇怪,二人同僚调侃契兄注意节制啊。 据他所知,作为承受一方,男人虽不似女子柔弱,却也不能过度沉迷。 凌息没给霍琚反应的时间直接伸手,嗓音宛如树上的水蜜桃,香甜多汁,“没事。” 霍琚额角渗出热汗,神情隐忍,大掌握住精瘦的腰,好似稍稍一用力就能捏碎的玉瓷瓶。 竹编的椅子“吱呀吱呀”作响,飘出窗外,仿佛要同树上的蝉鸣争个高下。 蝉下班了,“吱呀吱呀”声依旧在响。 霍琚两眼发黑,向企图朝他腰带伸手的凌息摆手,“你……你不累吗?” 凌息眨了眨眼睛,语气单纯地反问:“这才哪儿到哪儿,你累了吗?” 听清凌息的答案,霍琚怀疑自己太累产生了幻觉,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战场上,没日没夜地练兵打仗。 凌息长叹一口气,没想到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居然只撑了短短两天,脱口而出:“中看不中用,失算了。” 闭上眼即将昏睡过去的霍琚:!!! 男人就是死,也不能被质疑那方面的能力。 霍琚垂死病中惊坐起,“谁累了?我不累!” 凌息一扫脸上的丧气,手抚上男人结实的腹肌,“我就知道我的眼光很好。” 他眼里盛着笑,好似带着钩子,霍琚被迷惑般吻上这双眼睛,这一秒他竟生出一种心甘情愿为少年赴死的冲动。 第7章 霍琚眼帘掀开的瞬间,眼前一圈圈泛黑,浑身虚浮无力,仿若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7节 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明伴随着记忆回笼,某处传来因过度使用导致的阵阵刺痛,整整四天,夜以继日,可不就是被吸干了精气吗。 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霍琚首次开荤,起初的确尝到了其中美妙,难怪身边汉子们成天想娶妻,想抱老婆。 虽然带着伤,但霍琚征战沙场十年,早已锻炼出常人不能及的精悍体魄,数次死里逃生,最危险的一次连军医都遗憾摇头,他愣是撑了过去,以前他娘说他命硬,大雪天里冻一晚上都没死,怕他克到小妹,从不让他接近小妹。 后来证明,霍琚确实命硬,否则他在战场上早死了千百次,如今身上的伤于他而言并未伤及性命,花时间养养就能痊愈,大概只有他伤到的那条腿恢复起来会比较麻烦。 这几日他同少年宛如春天里的两头野兽,周围各处都留下了他俩的痕迹,以霍琚的体能单手抱起人,单腿站立轻而易举,此处没有旁人,他又全身心投入其中,早忘记做半分虚弱的伪装。 大脑昏昏沉沉,霍琚一时算不清究竟过了几天,事实证明,按照这个强度,再健康强壮的身体也扛不住,根本用不着他装虚弱,他现在是真虚弱。 这哪是欢好,分明是熬鹰。 左右没见到少年,霍琚喉咙干涸发痒,双腿落到地上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腿一软险些没站稳,一把抓住旁边的床柱。 “哐当——” 床榻了。 原本沉浸在羞愤情绪中的霍琚,不可思议扭头,他刚刚有使那么大力气吗? 一块与竹床不搭的骨头滚落出来,如果不是常年打仗见过许多大场面,造就了男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心性,霍琚恐难维持面部表情。 脑子里蓦地钻出一段记忆,他们从椅子挪到床榻上,浑身热汗使得清凉的竹榻失了凉意,皮肤黏腻地贴在一起,忽略身上大大小小的皮外伤,霍琚胸口有一处伤得尤其严重,完全无法借力,而且少年仿若一个装不满的水箱,霍琚动作渐渐减缓,眼皮打架,他好困,好累,村里的驴都没他忙。 汗珠自男人高挺的鼻梁滚落,在少年泛起潮红的锁骨上绽开一朵水花,霍琚脑袋一点一点,身体逐渐下沉,脑袋即将落到少年耳边的枕头上。 “啪!” 左右开弓的巴掌夹住男人的脸,陡然驱走霍琚的瞌睡虫,“你竟敢打——” 霍琚多少年没受过此等大辱,怒从心头起,张嘴一句话未说完,便被一把推倒,后背贴上微凉的竹榻,少年敏捷翻身,居高临下俯视他,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在挠痒痒吗?算了我自己来。” 奇耻大辱!比刚才的巴掌更叫人恼火,未等霍琚反驳一句,少年便随心所欲起来。 “你!”霍琚倏然睁大眼睛,他以为自己又累又饿,又困又倦,可在少年的主导下,很快找回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你……慢点……”霍琚万万没想到,自己铮铮铁骨的汉子,居然会向一个少年郎求饶。 极致的快-感中,大脑空茫一片,好似到达了极乐之地。 与此同时,“咔哒”一声响,床歪了。 霍琚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凌息率先一步下去查看,竹榻被他弄塌了一角,小问题,找个东西先垫一垫,往后换一张新的就成。 凌息望了眼窗外,正瞧见在外守着的几匹狼,其中最傻的那匹嘴里叼着根骨头在啃,高度貌似相差无几,挺结实的样子,于是他抬了抬下巴朝大灰递了个眼神,狼口夺食。 “严重吗?”隔着蚊帐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 “不严重,断了根脚,我拿东西垫一垫就行。”凌息从窗户接过大灰递过来的骨头,傻狼委屈巴巴地盯着他,凌息非常怀疑这是头哈士奇。 “我下来帮忙。”霍琚打算抬一抬床,毕竟他力气大。 “不用。”凌息话音一落,单手抬起竹榻,连同上面身形高大精壮的男人。 霍琚震惊得无以复加,前面虽已察觉少年功夫强劲,却也想不到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好了,咱们继续吧。”凌息拍拍手上的灰尘,迫不及待地扑向霍琚。 霍琚瞟了眼少年细瘦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根本无法想象它们竟藏着那样巨大的力量,他的目光探进那双仿佛有滚烫岩浆迸溅的眼睛里。 真是深不可测的一个人。 . 霍琚身残志坚,两股战战,饿得头晕眼花,急需补充食物和水,几步路从扶着桌子到扶着墙壁,宛如蹒跚学步的小儿。 紧咬牙齿,霍琚万分庆幸此处是深山老林,没被旁人看见。 “起来了啊。” 少年喜笑颜开同霍琚打招呼。 霍琚观他的打扮,只能评价一句不伦不类。 少年一身兽皮,兴许因为天气炎热,将上衣做成了坎肩样式,下面直接是皮裙,腰间打了几个洞用藤蔓穿过去,打个结便算固定,全然省去剪裁跟缝纫的功夫。 除了丑没毛病。 别看它丑,它可算是凌息的得意之作。 除去一身婚服,凌息没件换洗衣物,深山野林里人迹罕至,但让他一个接受过现代文明教育的人立马回归野人生活,不太现实。 凌息尝试过用大叶子制作衣物,可惜目前为止并未找到合适的植物,要么太脆易断,要么割手,或者会引起皮肤发痒红肿。 兴许看出凌息的烦恼,大灰领他进了一个山洞,里面堆着其它动物的皮毛、骨头、牙齿等东西。 正值盛夏,叫凌息直接穿皮草显然不现实,稍作思索他决定尝试鞣制皮革。 选了张相对干净容易处理的兽皮,挑挑选选些锋利的骨头和牙齿,尝试换了几个角度和力道,确保刮下多余脂肪和杂物时不会损伤兽皮。 找到窍门后,凌息速度飞快地刮干净兽皮两面,又拿过几张皮子接着刮,最后将它们通通挂在树杈上晾干。 其实干透以后的皮子能够直接使用,不过既然已经动手,凌息打算进行到底。 今早苏醒后,明显感觉身体的热度和躁意正在消退,困倦感也不似前几日那么严重,一切说明这些天的努力没有白费,凌息喜不自胜,眼中浮现生的愉悦。 太好了,他暂时不会死了! 凌息下意识想找个人分享快乐,扭过头便瞧见身侧面色灰白,黑眼圈堪比大熊猫的男人,短短四天时间身形又消瘦了许多。 “咕咚。”凌息吞咽一口唾沫,他该不会把人搞死了吧? 一命换一命,凌息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会良心不安,何况若是每次都如此,他的命岂不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 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幸好存在。 四天之中男人频频犯瞌睡,现在终于能够睡个好觉,凌息没有把人吵醒,决定先出去觅食回来好好给人补一补。 . 凌息之前在林子里做了很多陷阱,提前告诉大灰让狼群别过去那片地方,否则掉下去就是死。 先去检查了陷阱,前几个靠近竹屋的空空荡荡,凌息怀疑他们闹的动静太大,吓跑了猎物。 果不其然,往深处走后他收获了一头鹿和几只兔子,两个人的食量一头成年鹿足够了,天气炎热食物放不住,凌息将其余猎物扔给大灰,跟在大灰后面的狼群蠢蠢欲动,碍于头狼的威势只能干瞪眼,流口水。 大灰没有吃凌息送的食物,将之分给狼群中的母狼和幼崽,其次是老弱病残,假若哪头年轻力壮的公狼敢上前夺食,大灰会毫不留情地咬上去。 确定今天的食物后,凌息转道去看看自己晾的兽皮怎么样了,夏天太阳大,皮子早晒得干透,取下几张兽皮凌息琢磨选择哪种方法进行鞣制比较好。 鞣制过的皮子更加柔软,易于长时间保存不变质,现代有各种鞣制剂用不着费太多功夫,当下凌息得好好回忆一下老祖宗们的办法。 不浪费的鞣制剂有动物的脑髓、血浆、尿液。 暂且不提凌息能否接受,他直接得到皮子,压根儿没这些东西,特意去猎一只动物,麻烦了点。 再有就是烟熏法,这个办法重点在控制火候,距离太远皮子里的水分得不到充分挥发,无法达到鞣制目的,距离太近容易烧坏皮子。 凌息想了想自己时好时坏的烧烤技术,明智选择放弃。 再有就是植鞣法,可以用茶叶、松针等植物。 凌息打了个响指,他记得附近有松树,之前生火时捡过松脂作为引火物。 用不上灵敏的嗅觉,凌息凭记忆很快发现松树林。 “忘记没有锅了。”凌息以为马上就能完成他穿越后第一次手工,这会儿傻眼了。 他现今住的竹屋是狼群带他去的,他一个人时跟狼群睡山洞无所谓,多一个人,尽量还是住人类的地方比较好,毕竟人家是被他掳走的。 这里曾经是一位猎户的住所,收拾屋子的时候,凌息翻到了一些弓箭、绳子、刀等装备,不过时间太久腐朽生锈,已经无法使用,灶房里的锅碗瓢盆也是类似情况,灶上的铁锅甚至破了个大洞,像被石头砸穿的。 余光瞥到岸边一块大石板,凌息脑中精光一闪,转过身凝望一群正在晒太阳的狼。 一群狼莫名后背发凉,猫似的皮毛炸开。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山林里一群凶猛精悍的公狼排着队朝一块大石头狂挠,旁边站着一位霞姿月韵的少年,“九十九,一百,好,下一个。” 要么说人多力量大呢,狼多力量更大,凌息满意地打量自己新出炉的石锅,旁边公狼们疯狂朝自己快冒烟儿的爪子吹气,敢怒不敢言,一副受恶霸压榨的小可怜模样。 面对一双双委屈的眼睛,大灰亮出自己锋利的爪子,它挠了五百下一点事没有,怎么可能是老大的问题,必然是因为你们太弱了。 凌息顺利烧上热水,愉快表示为了感谢大家帮忙,他请大家吃烤鱼吧。 记起上回吃凌息烤鱼吃到吐,狼群泪眼汪汪陡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好歹毒的人类。 第8章 将兽皮放入混合了松针的温水中浸泡,趁此时间凌息用藤蔓编了个斜挎包挂在身上,拍拍手上的灰,起身走到河边清洗手指染上的绿色汁液,反复搓洗后手指头仍然有点发绿。 真是要啥啥没有,凌息叹了口气。 他记得古代有皂荚和猪胰子,但都不是他现在能获取的。 之后有条件他可以尝试制作香皂,目前简陋的情况下,凌息决定尝试做一点肥皂。 肥皂的制作方法广为流传,尤其凌息喜欢往研究院跑,将人家研究院的书籍资料看了遍,如果不是他综合成绩第一,深受校方重视,就凭他的热情劲儿研究院的老教授们早把他收入门下了。 碱液有现成的草木灰加入清水,油脂可以选用动植物脂肪两种,常用猪油。 “猪油啊。”凌息吞了口唾沫,菜谱上写热腾腾的米饭加入猪油和酱油搅拌,最后撒上葱花点缀,简单的烹饪,极致的美味。 雪白的猪油被热气腾腾的米饭融化,加入一点酱油的咸香,将三者充分搅拌混合,油香却不油腻,朴实无华却是许多人儿时的回忆。 吃面的时候加一勺,做糕点的时候加一勺,炒菜的时候加一勺,平淡的食物在增添猪油后会变得越发美味富有营养,是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食材。 别提美食荒漠的末世,凌息穿过来后连猪都没见过,何况猪油。 想到猪油,再想到猪肉,继而联想到无数美食,凌息两眼放出绿光,等热潮一过他就下山,先整一头家猪回来。 山里当然有野猪出没,野猪凶狠野蛮,攻击力强,山下百姓非常畏惧,尽量避开它出没的地带,遇上九死一生。 凌息倒不怕野猪,穿越造成的重伤早已完全恢复,他主要嫌弃野猪肉难吃,野猪与家猪的口感全然不同,野猪肉粗糙味儿重,家猪肉细嫩无怪味,毕竟是老祖宗们一代代圈养下来的。 小灶上的草木灰水差点烧干,凌息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重新开始。 手里没有猪油,但有松脂呀,凌息倏然记起松脂能够制作松香皂,成品非常容易起泡,去污能力很强,而且具有粘性,可使肥皂不开裂不变质。 “大灰,帮我看下火。”凌息撂下这句话,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8节 巨狼趴在地上懒散地甩了甩尾巴,慢吞吞移到距离灶更近的地方。 直接收集的松脂称为毛松香,需要进行蒸馏得到纯净度高的成品脂松香,更容易发生皂化反应。 然而凌息没那个条件,凑合着用吧,毕竟光是过滤碱液就足够折腾他了,何况蒸馏。 “晾一会儿吧。”凌息搅拌到水分差不多蒸发,取下他几天前烧的简陋陶碗。 忙完这边,凌息起身去另一边查看他的皮子,开始尝试揉搓绷扯,这实在是个力气活,极度考验手臂力量,当然于凌息而言很轻松,分分钟鞣制好几张皮子不在话下,要不是担心把皮子扯破前功尽弃,他速度还可以再快点。 正值盛夏,山林里气温偏低,一番忙碌后凌息只出了少量汗,仰头望向天空,日头越升越高,摸摸肚子似乎应该吃饭了。 动作敏捷爬上树,伸手取下两张干透的皮子,触手柔软亲肤,可比大叶子贴身上舒服多了。 “成了。”凌息眸光灿亮,满心成就感。 凌息的老师同学对他统一评价,浪漫过敏体质,于艺术方面毫无天赋,连他画的画都像是电子打印品,写的文章更是一板一眼,平铺直叙,文学课老师看一眼都眼睛疼的程度,批判他缺乏创造力与想象力。 然而几天后,凌息随手设计的一款武器获得了军方认可,表示即将投入生产,顿时叫人搞不清他究竟怎么回事,以至于文学课老师怀疑他是故意的。 托着下巴思考了会儿,设计衣服什么的,凌息决定别为难自己,缝补伤口可以,缝制衣服不行,最后麻利为自己做了上衣下裙,丝毫不为男人穿裙子感到羞耻。 松香皂已经凝固硬化,最好再晾晒几天,沾水抹了点在手上,果然迅速起泡,手上的灰尘污迹以及绿色的痕迹随着泡沫一起冲走,低头嗅闻有股淡淡的香气。 凌息满意地扯下一片叶子包住松香皂,放进斜挎包里,将里面装着的草药往下压了压。 转身去设陷阱的地方扛起鹿回去吃饭,也不晓得人醒没醒。 . 一高一矮两人在门口相遇,凌息见男人已经能下地,应该暂时死不了,心下一松,兴冲冲朝人展示肩上扛的鹿,“我给你猎了头鹿,养好身体才有力气干活。” 干活?干啥活? 眼前走马灯般闪过这几天发生的事,霍琚突然腰子一疼,腿更软了。 嘴巴张了张,半晌没找回自己的声音,直到少年将鹿扔到空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听就分量十足。 鹿血鹿肉皆是大补之物,寻常男子吃了虚不受补,恐怕会流鼻血,如霍琚这般身强力壮的吃了估计得折腾屋里人整宿。 霍琚瞬间看穿少年的如意算盘,就那么馋他的身子吗? 某处隐隐传来的疼痛感令男人剑眉紧皱,思索该如何拒绝,他着实不愿意死在床上。 “对了,还给你。” 霍琚未抬头,精准握住向他扔来的东西,翻过手一把熟悉的匕首映入眼帘。 男人眸色沉了沉,“怎么会在你这儿?” 大弟虽然不喜他,但为了减轻家中负担,主动提出为他上山采药,霍琚担心大弟独自进山不安全,将这把匕首塞给他,留着防身用。 凌息跨步上前,陡然把人公主抱起来,霍琚猝不及防气得面红耳赤,厉声呵道:“放我下来!” 凌息莫名其妙,目光纯澈,“我看你快站不稳了。” 认真询问男人:“你为什么生气?” 霍琚咬牙切齿,这人到底真傻假傻,看不懂人脸色吗? 迈入房间瞧见倒塌的竹床,凌息不太意外,转方向走到椅子前把人放下。 打开藤编的小包拿出里面草药,凌息转身往厨房去,没多久拿着一碗捣碎的草药汁回来,“脱一下衣服。” 霍琚认识少年手里的草药,对方的确是在帮他治伤,可是为什么? 见没动静,手里抓着一坨黏糊糊草药的凌息掀起眼皮,疑惑询问:“没力气?需要我帮你脱吗?” 几乎膝跳反应般,霍琚立刻回绝:“用不着。” 除下里衣,男人精壮的身躯展露在日光下,后背遍布数道陈年旧伤,一块块结实的肌肉清晰可见,犹如连绵不绝的山峦,胸膛上的新伤足有凌息一掌长,幸亏没刺中心脏,否则早到阎王殿报道了。 凌息不太好意思地抿抿唇,这道伤因他动作过大,崩裂开好几次,现在伤口红肿明显发炎,最外层的皮-肉出现增生,需要尽快处理。 这种程度的伤,凌息自己处理过,并不是太困难,目前难点在于他没有工具,他需要针线缝合男人的伤口,但他只有一根自己磨的骨针,穿裙子洞用的,比给猪注射的针还粗。 陆陆续续处理好其它伤口,凌息盯着男人胸口的伤陷入沉思。 霍琚注意到凌息的举动,肃穆的脸越发黑沉,这么多天还没要够,这人是淫-魔吗? 第9章 “你家有针吧?”凌息忽然抬头,澄澈的眼眸撞入霍琚视线中。 男人怔愣一瞬,迅速恢复正常,“有。” 凌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很是乖巧温顺的模样,“你应该不介意我借一根吧?” “你要偷东西?”霍琚面色不善,联想到那把匕首,注视少年的眼神越发阴沉,“匕首也是你偷的?” 凌息眉毛一挑,反问:“你见过哪家贼偷完东西还回去的吗?”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把我伺候高兴了才还你的吧?” “我原本看中了你弟弟,跟随他回家,看到你比他强壮结实就换了目标,没想是个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的,区区四天就不行了。” “你!你竟然想对我弟弟做那种事!”霍琚怒火中烧,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直接成了碎片。 他无法言说内心五味杂陈,既愤怒又不悦,莫名还有一丝庆幸,虽然两次被骂不中用,但幸好被少年掳走的是自己不是大弟,换成大弟肯定会被折腾死,而且……想到同少年日夜纠缠的不是自己,怒火无端更盛几分。 凌息满嘴跑火车,谁让对方怀疑他偷匕首。 “你弟弟身材挺不错,被我看上很稀奇吗?” 霍琚死死瞪着凌息,“你无耻,放|浪,不要脸。” 凌息半点不生气,无所谓地点头,“你没爽到吗?” 霍琚在边关晒成古铜色的皮肤爬上血色,像被掐住脖颈的鸭子,哑口无言。 男人的反应着实有趣,长得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内里居然如此纯情。 凌息挑挑眉,目光投向男人,“喂,你该不会是处-男吧?” 注意到男人眼中疑惑,凌息猜测他兴许没理解关键词,思忖半秒重新开口:“雏儿,童男,你懂吧?” 目睹男人脸色一度黑成锅底,凌息心中罪孽再添一分。 为了缓解男人糟糕的心情,凌息伸手一拍对方肩膀,笑容爽朗,“没关系,我也是,不吃亏。” 静谧的山林里响起几声鸟叫,霍琚彻底失去交谈的能力,他宁愿遇到的是被派来的杀手,也不愿意遇上这么个脑子有问题的。 当晚,凌息趁着夜色下山,悄无声息进入霍家,男人说针应该在主屋,其实小妹屋里应该也有,她是女孩子需要学女红,但凌息是个男人不方便进去。 靠着出色的夜视能力凌息顺利找到针,针线盒居然锁进柜子里,对于村里人的贫穷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拿了针正要关上柜子门,鼻子耸了耸,凌息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翻开层层叠叠的衣服,再掀开一块蓝色的布,布下盖着一个木匣子,凑近闻了闻,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看了看挂在木匣子上面小巧的锁和刚到手的针,凌息嘴角上扬,这不是巧了吗。 “唔,老子鞋呢?”两步之隔的床榻蓦地传来动静。 柜子门大敞开,凌息怀里抱着木匣子,大喇喇站在中间,跑肯定来不及了。 “谁在哪儿!?”霍永登迷迷糊糊间瞅见一道人影站在柜子前,瞌睡醒了大半,以为家中遭贼。 “怎么了?”赵秀娟被男人的吼声惊醒,打了个哈欠问。 霍永登顾不得找鞋,掀开蚊帐大跨步上前,紧接着当场愣在原地,柜子门关得好好的,门窗紧闭,哪有什么人。 夏日炎炎即便夜晚温度偏低,依然热得人身上冒汗,换作往常村里人习惯敞开门窗睡觉,凉风吹进屋里会好睡许多。 然而因为村中进狼叼走了霍大郎,搞得人心惶惶,大白天都是关门闭户何况夜里。 霍永登茫然地揉揉眼睛,莫非他睡迷糊看花眼了? “没事,睡迷糊了。”霍永登朝预备下床过来的妻子说。 赵秀娟听闻无事发生,困意席卷全身,躺下去一会儿便睡着了,霍永登则是摸黑从床底下找出鞋子,去外面解手。 房梁上屏住呼吸的凌息抓住时机,身形似鬼魅,悄无声息消失在黑暗中。 大清早霍家便是鸡飞狗跳,赵秀娟惨白着一张脸,嘴唇颤抖,“银子!我的银子!” “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的银子!?” 赵秀娟双眼跟刀子一般扎向自家男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拿了我装在盒子里的银钱?” 霍永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家里的钱全由他婆娘管着,究竟有多少,又放在何处他并不清楚,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家里的银钱。 未等他叫屈,赵秀娟的拳头便砸上他的胸口,“好啊霍永登你长本事了,居然敢偷拿家里的银钱,你肯定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 “是不是王家的小寡妇?成天打扮得跟个狐媚子似的,没少同你眉来眼去吧,霍永登你个丧良心的,把钱给我拿回来!那是我家常荣以后娶妻生子的钱!” 第10章 霍常安喂了鸡鸭,打扫干净猪圈,准备割筐猪草回来就听到主屋传来爹娘的争吵声,他立刻放下背篓进屋查看情况,说话向来温温柔柔的娘头发披散,眼睛通红,把他爹的脸都挠花了,嘴里骂的话没一句能入耳,与往常模样大相径庭,活像被鬼附身。 平白无故被冤枉,还被妻子挠花了脸,再一看到儿子,霍永登顿时觉得没脸,一把推开赵秀娟,高声吼道:“够了!大早上你发什么疯?” 猛地被推倒在地,赵秀娟懵了几秒,手腕传来疼痛,眼泪陡然扑簌簌掉落,声音尖锐哭诉:“你竟然敢对我动手,霍永登你为了个狐媚子是不打算要这个家了吧,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为你操持家中,你全忘记了!” 霍常安不清楚事情始末,急忙把他娘扶起来用袖子帮忙擦眼泪,他笨嘴拙舌哄不来人,直截了当问究竟咋回事,赵秀娟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声嘶力竭:“常安,你爹不做人啊!他偷拿家中银钱给外面的狐媚子,那可是给你弟弟娶妻生子的钱啊。” “你少胡说八道编排我,我连你平时把钱藏在哪儿都不晓得,咋可能是我拿的!”霍永登涨红了脸,明显被气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最近家家关起门过日子,没个外人来过,难不成是常安和莺莺吗?”赵秀娟余光瞄了眼霍常安的反应。 霍常安皱起眉,他今年二十有二,早已是个成年男人,若无必要决计不会进出主屋和妹子的闺房,这点家里都晓得。 家里无缘无故丢了银钱,霍莺是个女娘,每日随母亲做做女红,同村中姑娘哥儿在附近采采花,哪怕有胆子偷钱也没地方花,完全没必要。 思忖一番,霍常安也觉得家中最可疑的就是他爹,“爹,娘平日操持家中很辛苦的,你千万别被外面的野花迷了眼,小弟要读书考科举,要娶妻,需要用银钱的地方不少……” “你个兔崽子!连你也怀疑我!”霍永登怒不可遏,指着霍常安的鼻子破口大骂。 霍常安见他爹死不认账,莫非真不是他爹拿的?如他娘所言,没外人来过,只能是家里人。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9节 “娘,丢了多少银钱?我去镇上问问有没有扛包的活儿,干几个月给家里补上。”霍常安不愿家里因为银钱闹得不痛快,主动开口。 赵秀娟眼神飘忽一瞬,面色不太好,“十五两。” “什么!?”霍永登和霍常安齐齐惊呼。 霍永登倏地一拍脑袋,记起昨晚自己起夜时,迷糊见到的身影,难不成真遭贼了? 心情复杂地咽了口唾沫,霍永登讲了昨晚的事,旋即又被妻子捶了一拳,“要死啊,屋里进贼你不说!” 赵秀娟隐约记起昨晚丈夫反常的举动,估摸就是那会儿。 “不行,常安你快去请村长来,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肯定是村里人干的。”赵秀娟怄得胸口疼,那可是她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银子。 . “接着。”凌息掏出一包东西扔出去。 坐在灶前熬鱼汤的霍琚伸手接住,看清手上的东西神情微怔,“你昨晚去过我家?” 凌息蹲下嗅了嗅咕嘟咕嘟冒泡的鱼汤,享受地眯起眼睛,“好香啊。” “嗯,去你家借针线,顺手帮你拿回来的,不用谢我。” 霍琚打开破旧的钱袋,倒出里面的银子,十五两,一分未少。 是他藏在床板下的钱,既然是顺手拿的,那便是在主屋,果然被他娘找到了。 视线扫过蹲在鱼汤前嗷嗷待哺的少年,像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狗。 “你如何知晓这是我的东西?” 凌息目不转睛地盯着鱼汤,时不时耸动两下鼻子,丝毫不愿意把视线分给男人一点,“嗯?上面有你的味道啊。” 身侧陷入安静,久久未传来半点声响,凌息纳闷儿地扭头,对上一双沉黑的眼睛,貌似心情非常不好,男人警告道:“少同我油嘴滑舌。” 他实话实说而已,怎么就油嘴滑舌了?凌息目光落到男人手里的钱袋上,“钱袋你用好几年了吧,你的气息都腌入味儿了,同我前几天一样。” 山林里风声骤停,凌息亲眼见着黑面神一样的男人,在他话说完几秒后,从脖子到脸,再到耳朵全染上了枫叶般的红。 凌息略略张开嘴,呈现鹅蛋状,“哇哦,你害羞了吗?” 霍琚攥紧拳头,死死瞪向少年,这人真不是故意的吗?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怎样一番孟浪之词吗? 男人蓦地起身,杵着一根临时当做拐杖的棍子一瘸一拐往主屋去,背影写满了一秒钟都和凌息待不下去的决绝。 挠挠头,想不明白有啥可害羞的。 而且这人火气好大哦,动不动就生气,如果可以凌息希望对方能把火气憋到他下次热潮发泄,自己非但不会阻止,还会全盘接受。 当地的土壤挺适合做陶器,凌息烧制了二十来个,留存下来十个左右完好无损,试着全部装入水,将陶罐和陶锅放到灶上烧,期间开裂两个,最后剩下八个合格,应该能用一段时间。 凌息没研究过制陶的具体比例,用的土也不是特定的,有八个能用的,他已经心满意足。 盛一碗鱼汤出来放在石桌上,香味扑鼻而来,他迫不及待地尝了下,不出意外被烫到了舌尖,凌息吐了吐舌头并不后悔,鱼汤味道鲜美,汤汁奶白,跟闻着一样美味,与他煮的东西天差地别。 “呼——”凌息不断吹气,心急火燎地想要尽快喝到汤。 他第一次吃到这般美味的食物,哪怕仅仅尝到一点味道,哪怕被烫到舌头。 一口鱼汤下肚,凌息眼角溢出两滴幸福的泪珠,这就是末世前人类的美食吗? 凌息的时代并非食谱丢失,各大菜系的传承灭亡,而是动植物异变,土地被污染,纯净的种子太少,能够让纯净种子生长的土地更是十不存一,所以国家成立了专门研究粮食方面的研究院,然而研究成果不尽如人意,无法供给全国,人类迫不得已改变饮食习惯,食用营养液。 作为一个酷爱研究食谱,想象书中美食味道,成天画饼充饥的人,终于尝到了传说中的美味。 “太好吃了。”凌息决定下次热潮哪怕自己辛苦忍耐些,也不能让男人死了,冲这厨艺他也得把人命留着。 在凌息即将把锅里的鱼汤吃完之际,他猛地记起做饭的人还没吃上一口呢。 心虚地瞅了瞅隐隐见到锅底的鱼汤,凌息砸吧两下嘴,回味软嫩的鱼肉,鲜美的鱼汤。 把最后一点鱼汤装碗,凌息盯着差不多半碗的鱼汤,琢磨要不加点水进去? “吃完饭我给你处理伤口。”凌息先声夺人转移话题。 霍琚一瞬不瞬盯着半碗鱼汤,直把凌息盯得眼神发飘,假笑着掏出几个水果,“生病期间不宜吃得太荤腥,得营养均衡,补充维生素c。” “果子我洗干净了,很新鲜你快吃,我待会儿过来收碗筷。”凌息撂下话溜之大吉。 望着少年动如脱兔的背影,霍琚揉揉眉心,感觉比练一上午的兵还累,目光顺势落在水灵灵的果子上,沾着水珠散发出丝丝清凉,使他食欲不开的胃口发生了点转变,伸手拿起一颗咬下去,酸甜可口,汁水丰盈。 少年刚刚一连串话他听不懂,但有一点没说错,果子的确新鲜。 把吃食端进屋,凌息拿起自制的斧头去砍树,屋里唯一的竹床塌了,昨晚重新垫高床脚凑合着睡,害他整夜不太敢翻身,今天他准备砍树做个木床,没有铁钉就用榫卯结构。 凌息拎着斧头在山林里寻找合适的木材,走走停停选了松木,拍了拍树干,“不好意思啊,逮着你一只羊薅毛,谁让你好使呢。” 松木是现代常见的家具木料,优缺点明显,缺点是比较软,耐久性差点,优点自然是价格相对便宜,且防潮防蛀。 凌息倒是想用橡木或者胡桃木、金丝楠木之类的,这不是没有吗。 斧头用木棍和石头组合,以植物纤维制作的绳子加固,特意挑选较为锋利的石头,经过打磨后威利不输真正的斧头。 环视一圈树周围的环境,凌息确定好这棵树倒的方向做了个标记,举起斧头从相反方向略高一点的位置劈砍,他的力气很大,动作非常熟练,没几下树木便倒了下去。 末世异变的动植物非常危险,攻击性很强,凌息拥有与之战斗的丰富经验,砍树跟砍菜一样容易。 “砰砰砰!”伴随一棵棵树倒下,山林里回荡开巨响,惊得鸟雀逃窜。 兽群瑟瑟发抖,听说最近山上来了个人类,一口一只小动物,可怕极了。 霍琚听到外面的动静,起先以为是山里的野兽在争夺地盘,后面越听越不对劲,搁下碗杵着木棍到外面瞧一眼,没见到少年的身影。 握住木棍的手不由收紧,面色冷寒,那小子该不会出事了吧。 第11章 霍琚望了眼响动传来的方向,与此地存在一定距离,他腿脚不便很难快速赶过去。 那小子若真陷入麻烦中,倒是有利于他,甭管对方来历,人一死其它皆成云烟。 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幽深的目光眺望一眼见不到底的山林,霍琚握住木棍的手紧了紧,调转脚步往屋里走。 “你吃完了?稍等一会儿我过去收拾碗筷。”少年轻快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霍琚诧异回头,瞳孔震颤,身材高挑纤长的少年腰间别着一把粗制滥造的斧头,肩头扛着三棵大树,步履轻松地向竹屋走来。 如果具体一点形容霍琚此时的震撼,大概等于目睹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被少年掳上山的这些日子,霍琚自然察觉到少年的异常,姑且不谈别的,单说那不分白天黑夜的要法就不是正常人,何况期间两人肌肤相贴时,从少年身上传来的滚烫热度,刚开始频频使他发挥失常,深受打击。 而且,许多时候他总被少年牵引着失去理智,极致疯狂,那时的他们完全激发了野性,化身为两头野兽。 霍琚领教过过少年的身手,变化莫测且闻所未闻,包括他非同寻常的力量也有所察觉,但霍琚未曾想过,人类能够拥有这样巨大强悍的力量。 比起什么神秘组织培养的死士,少年更像是山中的精怪。 “轰隆——”凌息把木料放下,拍拍肩上的灰尘。 抬眸见男人正表情严肃地盯着自己,凌息疑惑挑眉:“干嘛?” 霍琚嘴唇嗫嚅,无数个问题拥挤向齿关,“你的名字。” 凌息反应过来,对哦,他们虽然有过深入交流,却未互通姓名,“凌息,你呢?” 霍琚稍稍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开口的瞬间顿了下,说:“我姓霍,家中未曾给我取名,我排行老大,都管我叫霍大郎。” 凌息呆了呆,想想霍大郎三个字,再看看男人丰神俊朗的脸,实在不搭。 好比当红顶流叫铁柱,栓子,狗蛋,违和感过于强烈。 农村貌似是有这个习惯,直接用家中排行代替名字,尤其女孩子,大娘二娘三娘。 “好,霍……”凌息张嘴发现自己吐不出“大郎”二字,因为他记起了潘金莲的名句。 “咳。”凌息憋住嘴角的笑意,“你年龄应该比我大,我叫你一声霍哥吧。” 少年唇角的笑自然没逃过霍琚的眼睛,不太明白他笑什么,“随你,我二十五。” 男人气势强悍,一身铜皮铁骨加重了他的威压,寻常人见到他早早吓得腿软,甚少有人能注意到他过分英俊的相貌,同样的,旁人会下意识认定他年纪不轻,二十五岁实在太过年轻。 凌息以为男人至少三十,并非对方相貌显老,而是气质沉稳,行事果决,丝毫没有二十出头年轻人的浮躁与犹豫。 “我十八。”遵循礼尚往来,凌息报上自己的年龄。 霍琚压低眉宇,原来不是看上去小,是真的小,他年长对方整整七岁。 自小带着弟弟妹妹长大的霍琚,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受伤的腿因为久站传来痛感,抽回霍琚的神志,不管凌息这个名字还是十八岁的年纪,皆可能是对方编的,他实在没必要产生愧疚感。 交换了姓名年龄,身形高大的男人重回屋内,凌息举起斧子开始处理木材,松树全身都是好东西,留着做燃料肥皂漱口水。 霍琚坐在窗前,注视少年在阳光下吭哧吭哧干活,他的动作利落熟练,挥动的手臂白皙胜雪,漂亮的肌肉线条隐藏着巨大的爆发力。 汗水如断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往下落,少年随意甩动脑袋,乌黑的短发随风飞舞,露出饱满的额头,汗珠飞溅,被斑斓的光线穿透,恍若一颗颗洒向四面八方的彩珠。 树上蝉鸣声阵阵,霍琚倏然喉咙干涩,眼前画面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少年居高临下,眼角晕开绯色,双手环住他的肩背,细碎的汗珠飞溅到他唇角。 少年灼热的指尖拂去那滴汗珠,眼睫低垂,露出那颗小小的痣,笑容惑人,“抱歉。”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当场叫霍琚发了狂,仿佛脱缰的野马,颠得凌息眼角的绯色被泪水浸润。 肩背的热度重回身体,霍琚抬手按住那个位置,懊恼自己青天白日满脑子这种事。 他应该感到耻辱,而不是坐在这儿回味。 伸手准备关掉窗户,手蓦地停在半空中,兴许太过炎热,林子里干活的少年除去上衣,大喇喇露着上半身。 霍琚如遭雷劈僵在原地,凭借他百步穿杨的优秀视力,看清了凌息身上斑驳的痕迹,被坎肩遮住的胸前,后背,侧腰,全留有他“到此一游”的罪证。 也是霍琚后背没长眼睛,否则他就该知晓凌息没比他手下留情多少。 他身上原本就有伤,凌息趁给他敷药的时候,迅速处理好爪子印,牙齿印,得亏霍琚看不见,否则凌息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的牙齿印是两个洞洞。 霍琚站在窗前许久才回魂儿,额角开始突突得疼,算了,眼不见心不烦,他还是躺会儿养伤吧。 近来消耗太大,霍琚躺上去一会儿就睡着了,听到脚步声靠近的瞬间睁开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真警觉。”凌息评价一句,对霍琚说:“起来,我给你处理一下胸前的伤。” “继续放任下去会拖垮你的身体。”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0节 “你是大夫?”霍琚扶着床沿起身,视线跟随忙里忙外的少年。 凌息摇摇脑袋,头也不抬地回答:“不是,我只会一点简单的急救知识。” “你认识草药,又会处理伤口,我以为你是大夫,或者出身杏林世家,毕竟普通人见我这副模样早吓死了。”霍琚一边观察凌息的表情,一边挪动到靠窗的椅子上。 凌息听出他的试探之意,勾了勾唇角,视线投向男人,“霍哥对我很好奇?” 霍琚坦言道:“自然好奇,你毫不商量将我掳走,我总该晓得你是哪座山头的。” 听人把自己比作山匪,凌息摸摸鼻尖,主动低头打商量:“抱歉,事出紧急,你有什么想要的,或者需要我替你做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尽量弥补你一二。” “弥补?”霍琚眸色沉了沉,按照世俗的观念,两个男人之间谈不上谁吃亏,总归生不出孩子,爽了就行。 即便眼前人外表再像哥儿,也是个实打实的男人,用不着他负责,可霍琚向往廉老将军夫妻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他认真思考过,只要证实凌息并非歹人,他会娶他。 然而,凌息这话处处透露出始乱终弃的意味,弥补之后两不相欠,再无瓜葛吗? 霍琚怎么忘了对方同他一样是男人,拥有男人的劣根性,这次是他,下次兴许就是别人。 “行啊,你帮我把伤治好。”霍琚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腿,“我本就身受重伤,如今因你伤势加重,你理应负责。” 回想自己把人泡水里,抵树上…… 确实不顾人死活。 凌息不假思索答应:“好。” 两人商量完,凌息正式开始给人清理伤口,“你的匕首借我用一下,我的骨刀不太行。” 霍琚征战十年,打过仗受过伤,知晓凌息要为他清创,没犹豫把匕首递过去。 凌息烧了开水,尽量消毒避免感染。 霍琚瞧凌息拿出一个块状物品,沾了水抹到手上,很快出了泡沫,泡沫细腻且密集,清水冲掉上面的泡沫,凌息的手似乎白了一点,一股淡淡的香味飘散。 不是猪胰子。 “这是什么?”霍琚头一次见,莫非是皇都时新的东西? “松香皂,我自己做的。”凌息没隐瞒,霍琚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两人长久在一块,这种事隐瞒不了,再者也没隐瞒的必要。 霍琚眼中闪过讶异,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凌息举着拿火烤过的匕首靠近他的伤口,“我没找到麻药,你忍着点。” 凌息的手很稳,下刀动作快狠准,丝毫不拖泥带水。 看得出男人能忍痛,但没想到这么能忍,凌息掀起眼帘,快速瞄了眼八风不动,面无表情,仿若屏蔽掉痛觉的男人,继续手上的动作。 凌息以为自己足够能忍,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清理干净创面,凌息拿出针线,霍琚额角渗出密密冷汗,唇色苍白:“你做什么?” “别怕,缝两针。”凌息本打算用羊肠线,可以直接吸收用不着拆线,可惜一时半会儿没找到羊,这伤口又不宜再拖下去,凑合着用普通线缝合吧。 凌息的话于霍琚而言闻所未闻,人又不是衣服,哪能坏了就用针线缝起来,他欲开口阻止,可瞧见少年认真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缝衣服的技术差没问题,只要缝合伤口的技术好就行,凌息瞧着针脚细密的缝合处,满意地点点头:“放心,根据我的经验不会留疤。” “你给别人缝过?”霍琚强装镇定,声音却透露出他的虚弱,观察少年的眼神始终锐利。 凌息开始收拾工具,轻描淡写道:“给我自己缝过。” 要是给别人缝,他干嘛把缝合技术练那么好,差不多得了。 霍琚锐利的目光渐渐转变为复杂,究竟何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需要自己缝伤口,而且,这种治疗方式他头一回见,凌息难道并非大盛子民? 处理好胸口的伤,凌息蹲下来研究腿。 凌息在学校学过基础急救知识,给自己缝伤完全是出任务多了逼的,他没学过医,不是医生,无法对霍琚的腿下定论。 “我治不了你的腿,得去找医……大夫。”凌息起身,果断决定:“明早就去。” 次日一早,雾气蒙蒙,站在分叉的小路口,凌息茫然四顾:“该往哪儿走?” 第12章 凌息打算独自进城给霍琚请一位大夫回来,却忘记自己压根儿不认识路,这里也不是科技发达的时代,可以随便在网络上查询到路线,何况他还语言不通,无法找人问路。 新手村的大门都没出,凌息便灰溜溜地回去了。 挠挠头,凌息懊恼自己贸然行事。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带病人去看大夫,但霍琚身上的伤口他刚给缝上,不宜进行长途跋涉,反复崩裂容易造成感染,若是情况加重,此处又没有抗生素,恐怕会一命呜呼。 “嗷呜。”见到凌息返回,附近狼群接二连三跑上前围着他打转,拿脑袋蹭蹭他的腿,一副大狗讨摸头的憨傻模样。 凌息雨露均沾地挨个摸头,艰难地从狼群中挤出去,身上沾了一身狼毛,“呸!” 嫌弃地吐掉唇边沾上的狼毛,凌息弯腰拍掉衣服上的,走到溪边洗干净双手,莫名有种养了一群哈士奇的错觉。 “不是告诉你们离这边远点吗,回狼山那边去。”凌息甩甩水珠,吩咐一群傻狼。 凌息担心这么多狼会吓到霍哥,不利于人养伤,同时也担心男人对狼群起杀心,最好就是互不打扰。 大灰从远处走来,嘴里叼着两只刚死的兔子,凌息走近一瞧,一张大叶子上堆满各类食物和草药,合着是来上供的。 凌息挼了把大灰的脑袋毛,“谢谢,以后不用准备食物,我自己会去找。” 大灰顺势在他手心蹭了蹭,凌息挑了一只大肥兔子和一些水果,分拣草药时发现一株没见过的,举起来看了看。 一只棕红色大狼吊着舌头走上前,可怜巴巴的嗷呜嗷呜叫,紧接着跟捅了鸡窝似的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凌息听得脑瓜子嗡嗡响。 “停!”凌息拉下脸,指着嗷得最厉害那只狼,“你来说。” 那只狼立刻激动地大喘气,“嗷嗷嗷嗷嗷!” 凌息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株草药,“你是说,它无意间吃到这株草药后,觉得舌头没了?” 猩红的长舌头挂在嘴巴外面,滴答滴答流着口水,显然对方的舌头不是真的没了,而是感觉不到了。 “多长时间了?”凌息问。 无意间吃下草药的狼暂时无法回答凌息的问题,依然由它的狼兄弟,那位话多的狼告知,凌息估摸过去半个小时了。 他让狼群先回狼山,等那只狼的舌头恢复知觉过来告诉他。 假如他的判断没错,这株草药极可能作为麻药使用。 得到一个新鲜玩意儿,凌息心情愉悦,冲散了那点郁闷。 大灰离开之前告诉他,今晚应该会下雨,凌息耸动鼻翼静静感受,山林中的湿度确实有些变化,空气逐渐沉重湿润。 夏季的雨一般下不长久,但往往疾风骤雨,来势汹汹,念及破破烂烂的竹屋,凌息加快脚步回去加固房屋,万一半夜大雨倾盆把竹屋冲塌了,他可不想成落汤鸡。 “咳咳咳——”屋内传来沉闷的咳嗽声。 凌息走到阶梯上的脚步微顿,加快速度推门而入,男人躺在缝缝补补继续使用的竹床上,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异常苍白,胸膛伴随咳嗽声起起伏伏,牵动伤口,一双英气的剑眉紧拧着,似乎正在隐忍巨大的痛楚。 自己离开前这人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烧起来了? 凌息大步走到床边,伸手一摸男人的额头,烫得像自己热潮快来时。 拉开衣襟查看伤口,缝合的伤口情况尚算不错,并没有恶化,凌息松了口气。 夏季炎热不利于伤口愈合,好在竹屋凉爽,不至于让人汗流浃背,滋生病菌。 来来回回换水给男人擦洗身体,又喂人喝下汤药,忙活一早上总算起了点成效,快晌午时男人体温开始下降,迷迷糊糊清醒了会儿。 “你不是出门了吗?”看到凌息忙前忙后的身影,霍琚以为自己病糊涂了。 凌息见他醒了,赶忙又喂他喝了一碗药,待人喝完才解释:“下山后发现自己不识路,也听不懂当地话就回来了。” 全然未觉自己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小的抱怨,像和家长告状的小朋友。 霍琚心口无端像被毛茸茸的小爪子戳了下,冷硬的面庞柔和几分,昏沉间说:“下次我带你去。” 金灿灿的阳光照射进屋内,将坐在凳子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凌息端着药碗嘴巴微张,眼睛一错不错盯着重新睡去的男人,半晌收回视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喃喃自语:“我眼光果然很好。” 男人的相貌即使放在新人类中也相当出挑,何况在穷乡僻壤,凌息单手托腮,笃定自己走了大运,绝对不能让人跑了。 由于工具不趁手,做木床的速度比较慢,因为晚上大概率会下雨,凌息当前第一要务是加固房屋。 提起自制的斧头进山,边走边啃果子,眼睛不忘环顾四周寻觅合适的材料,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他不打算砍竹子,直接找坚实的木料和大叶片。 竹屋到了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当然,凌息与寻常人不同,他的夜视能力非常出色,透过屋顶的破洞可以欣赏星云密布的天空,放在某些人眼里或许是一种浪漫,然而这种浪漫即将在雨夜变成灾难,凌息得尽快把破洞补上。 用藤蔓捆了一堆状似棕榈叶的叶片回去,接着砍了几棵杉树,雪白的手臂泛起薄红,汗水沾湿额发,凌息干脆将身上的坎肩扔到一旁,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凉凉的溪水短暂缓解身上热意,吐出的气息好似自沸水中升腾。 他的热潮期并未彻底结束,好在不似前几日严重,身上的不适渐渐缓解,但剧烈运动后燥热又会席卷一二。 想到病歪歪躺在床上的男人,凌息情不自禁叹气,得快点把人治好,下次热潮来时,再这么不上不下,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搞出人命。 太阳烘烤着凌息的后背,烫得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背烧起来了,得亏他身体强健不怕晒伤,就是坐在房顶上铺叶子热汗淋漓,恨不得马上跳进河里泡一泡。 大叶片倒着排列在屋顶上,层叠缠绕,难度技巧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比较费腰,需要持续弓背弯腰,铺好最后一片,凌息猛地站直身子,猝不及防感觉腰背一阵酸痛,控制不住面部表情龇牙咧嘴。 坐在屋顶缓了会儿才下去,凌息进屋检查有没有漏网之鱼,他铺得又厚又密,暂时没找到漏洞。 “满头汗,干嘛去了?”嘶哑的男声骤然响起。 凌息回头见床上的人正睁着眼看他,也不晓得何时醒的。 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踏步进屋的动作一顿,往后退了好几步,“晚上可能要下雨,我在修补屋顶,身上脏就不进去了。” 霍琚神色诧异,早上忙前忙后照顾自己,下午又马不停蹄修补房屋,仔细观察,少年白皙的皮肤布满灰尘,手臂上清晰可见几处擦伤,腰腹间隐隐残留一条红痕,大概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造成的。 火红的夕阳爬上少年袒-露的上半身,美得惊心动魄,宛如烈烈火光中盛放的白色玫瑰。 凌息没听到男人的声音,以为对方又昏睡过去,喝了碗水后打算继续干活,屋内突然传来男人的问话声:“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热。”凌息实在不明白他俩都是深入交流过的关系了,为什么对方还会在意他穿不穿衣服,山里除了他俩又没有旁人。 提到衣服凌息方向一转,将今天收回来的皮子从窗户放到屋内桌子上,“我鞣制了一些皮子,你身上那件衣服反复洗也不方便,你自己挑选些喜欢的做两身换洗吧。” 凌息又把一个藤蔓做的小框放桌上,里面放着他自己打磨的骨针,搓的细绳等工具,包括从霍家借的针线,“我做的衣服估计你看不上。” 霍琚确实欣赏不了他做的衣服,“好,多谢。” 凌息摆摆手拿着斧头去处理砍回来的杉木,霍琚凝望少年清瘦颀长的背影,思绪万千,少年人的躯体尚未完全长成男人的模样,却早早有了承担一切的力量。 撑着虚弱的身体挪动到桌前,霍琚拿起那些东西一一翻看,对于一个年仅十八的少年而言,凌息懂的着实太多,不仅是识别草药,鞣制皮子,打猎修补房屋这些小事,更重要的是,凌息时不时透露出的奇思,比如把伤口缝起来,比如凌息制作的生火工具…… 之前霍琚怀疑凌息是有心之人派来暗杀他的,后来又怀疑凌息是它国细作,但无论哪一种都不像,凌息太过坦然,在霍琚面前毫不遮掩,大喇喇展示自己的能力,完全不担心霍琚学去。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1节 假如,凌息身份背景干净,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白捡了一位未出世的奇才? 若能让凌息为自己所用,为大盛所用,此人是否能为天下百姓带来福祉? 这个念头稍稍一动,霍琚便觉热血沸腾,心潮澎湃,理智使他强行镇定,不可冒进,不可冲动,他有时间慢慢观察。 外面霹雳乓啷,霍琚坐在椅子上动作娴熟地穿针引线。 他的相貌生得英俊威武,与村里清丽可人的哥儿毫不沾边,加上他高大伟岸,一米九七的身形,哪怕是瞎子也不会把他认作女人或者哥儿。 但就是如此具有男子气概的霍琚,未当兵前在村里有个人尽皆知的秘密,他的绣活极好,多少老哥儿老妇人拍马莫及,赵秀娟经常拿他的绣活进县城换银子,告诉卖家是她女儿绣的,对方往往赞不绝口让赵秀娟很有面子,实际上村里人对霍琚指指点点,骂他娘们儿唧唧。 霍琚多年未做过衣服一时手生,但刻进骨血中的记忆哪有那么容易消除,做几下很快便记了起来,并且动作越发熟练。 等凌息忙得差不多,经过窗前瞅见男人手拿绣花针面无表情地穿针引线,整个人愣在原地,画面冲击力太大,以至于他脱口而出:“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妈妈吗!?” 第13章 “什么?”霍琚听力过人,却不太懂凌息话中意思。 “没什么,你还病着,用不着这么着急吧。”凌息眼神有一瞬的飘忽,立马转移话题。 “没事,热症已经退下去了。”霍琚同凌息说话时,手上动作仍未停。 凌息看得咋舌,视线在男人并不纤细的手上驻足,这显然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掌心布满厚厚的老茧,很符合霍琚习武之人的身份,使刀枪棍棒虎虎生威在常理之中,但拿绣花针得心应手反差感确实强烈。 霍琚英气的眉微不可查地拢了下,断定凌息心中对自己生厌,总归逃不过那些男不男女不女的想法。 从前霍琚在村中听过太多这类言论,本不欲同凌息计较,奈何对方的眼珠子跟黏在他身上一样,久到叫人烦躁,“看够没有?” 即使压着怒火,抬眸间仍泄出一丝不爽,极快被凌息捕捉到。 凌息不明所以,缝衣服缝出火气来了是怎么回事? “我看久了你不高兴吗?我第一次见人手工缝衣服比机器还精密,太厉害了,我要是有你一半本事也不用穿这么简陋的衣服,之前你煮鱼的厨艺也特别棒。”凌息说着说着眼睛逐渐发光。 霍哥厨艺好,又会针线活,岂不正是传说中的贤妻良母!自己主外,霍哥主内,搭伙一起生活还互补,简直不要太完美。 凌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霍琚愕然地睁大眼睛,他以为会一如既往迎来嘲讽奚落,却被兜头撒下一捧鲜花,凌息的神情和言语诚挚纯澈,以至于他无法怀疑少年的真心。 男人嗓音低哑,迟疑地询问:“你……不觉得男人做针线活娘们儿恶心吗?” “啊?”凌息被霍琚的声音拉回现实,费解地挑起眉毛,“能够熟练掌握任何一门技术都值得称颂,必定下过苦功夫,凭自己本事学会的东西没人有资格说三道四。” “而且,技术本身没有性别之分,单看谁能掌握,能者居之罢了。” 凌息一番话振聋发聩,霍琚怔然地望着站窗外的少年,随意洒脱的模样宛如一阵自由的风。 也就是霍琚生在这个时代,如果生在现代,男性服装设计师遍地走,他非但不会被嘲笑,还会凭借一骑绝尘的手工技术声名鹊起。 用脚指头猜也能猜到,霍琚娴熟的针线活非一朝一夕能练出来,小时候恐怕没少被村里的男孩子排挤讥讽。 凌息幼时曾因表露出优秀的学习天赋经常受到老师表扬,渐渐同学们开始排挤他,造谣他给老师打小报告说他是叛徒,有时候小孩子的恶意就是这么简单直白,哪怕你什么也没做。 “不招人妒是庸才,强者从不回头,看他们一眼都是给他们脸了。”凌息处理被孤立的办法就是一直优秀下去,既然看不惯老师表扬他,那就多看看,总有一天会习惯的,至于改变自己,让自己去适应别人,那是不可能的。 绣花针扎到手指,疼痛唤回霍琚的神志,少年张扬的笑容反复在他脑中回放,霍琚唇角上扬,低声喃喃:“人不轻狂枉少年。” . 勉强赶在大雨落下前加固好房屋,可惜没来得及把新床做好,主要还是工具不趁手,凌息决定之后多做些工具备着。 山林中的雨来势汹汹,狂风大作,眨眼间遮天蔽日,黑云压顶,竹屋中一片漆黑,空气弥漫开水汽,窗户即便关上也被风雨刮得啪啪作响,动静大得像要把房子拆了。 凌息蹲在堂屋里用自己制作的弓弦生火,一开始他打算找打火石,也就是燧石,通常在河边和山洞里能看见,然而他第一时间被河里的鱼儿吸引走了全部心神。 深山的鱼儿懒洋洋地在河水里游动,阳光照射下河水清澈见底,水草轻柔地舞动,时间仿佛瞬间慢下来,凌息恍惚间错觉这里的鱼儿在颐养天年。 然后他这个不速之客便心狠手辣地大杀四方,狠狠饱餐一顿,由于太久没吃过如此新鲜的肉类,起初凌息压根儿没生火的念头,直接吃生鱼片,深山中无人问津,溪水甘甜,鱼肉鲜美,不仅没有腥味,反倒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凌息一个从美食荒漠的末世来的土包子,哪里吃过这种好东西,头两天愣是驻扎在河边不肯走,待到晚上冷风吹过,湿漉漉的衣服贴在皮肤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才猛然记起生火的事。 夜晚降临,四周除了一双双冒绿光的狼眼睛,没别的照明,凌息随手找了两根干木柴开始钻木取火,办法可行就是费手,时间成本过高,为了防止火堆熄灭,凌息特意采用十字星条火堆,将四根木头抵靠在一起互相传热,火种更容易保存。 后背靠在大灰腹部,衣服架在火堆旁烘烤,凌息抬头仰望星辰密布,耳边偶尔传来几声蝉鸣,混杂着潺潺流水声,格外惬意。 眼皮逐渐沉重,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次日清晨穿上早已烘干的衣衫,凌息为了自己手心和时间效率着想,决定做一个弓弦钻,做法简单费不了多少事。 首先需要一根钻轴、一块钻版、一块垫板、以及一根手握的棍子和绳子。 在树木茂密的山林里最不缺的便是木材,至于绳子,凌息取了植物纤维手搓成绳,除去植物纤维,动物的筋也可以做绳子而且更为结实,只可惜难以得到。 准备好即将用到的材料,凌息拿起骨刀开始修整钻轴,将它修直、修圆、修光滑,吹掉上面的木屑观察一下没问题后把钻轴顶端削尖。 大灰趴在凌息旁边睡觉,几头小狼好奇地仰着脑袋眼巴巴盯着凌息的动作,偶尔有木屑飞落在它们鼻尖,痒得小狼们接连打起喷嚏,“嗷呜嗷呜”的哼唧声满是奶味儿。 “呼,好啦。”凌息将钻轴绕在弦上,满意地点点头,准备检验自己的成品如何。 一颗颗狼脑袋凑到那根奇怪的木棍棍前,只见横着的木棍棍被前后推拉,几次后居然冒起了烟,旁边干燥的树叶迅速引燃,火焰腾的一下凭空出现。 众狼齐齐瞪大了眼睛,甚至有狼因为靠得太近,胡须被火苗燎卷了,吓得它嗷嗷大叫张皇失措拿大爪子拍打鼻子。 老大会仙法! 狼群望向凌息的目光霎时充满崇敬。 “嘶——”火苗燎到指尖,灼痛感拉回凌息思绪。 火光照亮黑漆漆的堂屋,驱走雨夜一丝寒凉。 凌息在山林里摘了些野菜,与鱼汤一同煮了,他的厨艺一般,勉强弄熟吃了不拉肚子就行。 大雨倾盆冲刷着屋顶,凌息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却也知若无这一隅破屋遮蔽,日子会过得多艰难。 火光映照在凌息清俊的面庞上,眸光潋滟,似有万千思绪流动。 不知道这儿的房子贵不贵。 晚饭做好,凌息进屋去叫人才发现男人再次发起了高热,牙关紧咬极力忍耐着疼痛。 视线扫过男人攥紧的拳头,凌息眸色一凝手探上对方结实的小腿,经络凸起,硬得像石头,难怪疼得这么厉害。 竹屋不抗潮,外面又下着暴雨,霍琚的腿伤本就未来得及医治,碰上这种天气实属伤口上撒盐。 随便找了个破碗做油灯,油是凌息储存的动物油脂,灯芯用灯芯草捻成,现在山里特别多。 凌息非常大款地点了好几碗灯,主屋立刻亮如白昼,霍琚苍白如纸的脸顺势清晰映入眼帘,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伸手一摸,凉得沁人。 烧了热水给霍琚敷腿,期间凌息抽空瞅了眼男人被他撕得所剩无几的里衣布料,之前被他撕过包扎男人的伤口,刚刚再度被撕下一截,想想对方保守的性格,估计又得拿眼刀子盯他了。 “哎——”凌息叹了口气,微垂下巴的同时目光落到男人病恹恹也遮挡不住的俊脸上,胸中郁气顷刻散了点。 顺沿突出的喉结往下,宽阔厚实的肩背,结实的胸肌,整齐排列的腹肌一样不落,凌息记得他流连过好几次男人的鲨鱼肌。 “咕咚。”凌息吞咽一口唾沫,四周温度莫名开始上升。 他的格斗能力数一数二,身上却没太多特别明显的肌肉,他的教练说应该是体质原因不太容易练出肌肉,等成年后会好一些。 凌息现在十八岁,已经成年,身上依然练不出这种令人血脉偾张的肌肉。 肌肉放松状态下是柔软的,运动后才会变结实,那四天里凌息对此深有体悟。 替人擦干净脸上的汗水,凌息经过一秒钟的思想斗阵,将布料扔进水里再次拧干,顺着脖子向四面八方擦。 霍琚迷迷糊糊中身体疼痛难忍,期间伴随好似要将他烧灼的热意和羽毛轻抚般的痒意,前两者咬牙可以忍耐,最后一种则叫人抓心挠肝的烦躁。 奈何他眼皮千斤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自然不晓得某人帮他把身体擦了个遍。 三天后大雨终于停歇,由于雨下个不停,凌息冒雨跑出来挖了个排水渠,否则他俩真要被雨水淹了,到时候只能住山洞去。 “你的伤愈合得好快。”凌息再次给男人检查胸前伤口,新肉已经长起来,身上其它小伤更是结痂脱壳,有的甚至除了肤色差,完全看不出受过伤。 大雨下了三天,霍琚发烧反反复复烧了三天,好在病情慢慢稳定下来,今天彻底不再发热,身体也有了力气,他清晰感觉到自己情况在转好。 换完药霍琚穿上外衫,里衣已经彻底报废,不得已只穿一件外衫,亏得是夏日。 穷到没里衣穿,霍琚多少年没体验过了。 “嗯,我自幼受伤便比旁人恢复得快。”若非如此,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霍琚坦言,浓黑的眼睫下眸色深深。 他的确打小身体恢复能力便惊人,但这般重的伤放往常能不能愈合还另说,能够恢复得如此快恰恰说明凌息的办法有用,缝合伤口并非天方夜谭,而是切实有效的法子,假如普及到军营,是否可以减少伤亡。 凌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恢复速度虽然不及自己,却也远超普通人类,怪不得能带伤跟自己不眠不休折腾四天。 霍琚按捺下心中希冀,语气寻常道:“我感觉好多了,明早同你去一趟县城,得买些东西。” 进县城,买东西。 岂不是能吃到好多好吃的! 凌息眼睛歘地亮得像两盏聚光灯,内心充满幻想与期待,然而他忘了,自己兜比脸都干净。 第14章 寅时天光未明,凌息睁开了眼睛,今天他们要进县城得早早起床。 掀开身上薄薄的皮毯子,凌息打着哈欠伸腿寻摸鞋子,他成日在山里上蹿下跳尤其费鞋子,配着嫁衣那双鞋早已穿坏,现下脚上穿的是自己编的草鞋,正适合这个季节不会闷脚。 凌息视力极佳,黑暗中行动自如,向来没有开灯的习惯,到了此处亦是如此,自然而然地准确拿起衣物换上。 “穿桌上那身吧。”刚苏醒略微低哑的男音自身后响起。 凌息换衣服的动作停顿,偏头看向床榻,“你醒啦。” “嗯。”霍琚坐起来,乌发如墨垂落身前,遮挡住半边胸膛,长睫低敛,宛如蓄势待发的雄狮。 屋内光线昏暗,换做旁人怕是连人在哪儿都看不清,可凌息不同,他的眼瞳有一瞬地扩张,将无边风光尽收眼底,喉结滚动,呼吸频率乱了。 霍琚敏锐察觉凌息的目光和呼吸变化,脑中闪过荒唐的念头,凌息该不会夜能视物吧? 纵然凌息身上疑点重重,霍琚也不会把人当鬼神精怪,顶多猜测他学过奇门遁甲,会些玄妙之术。 于是这个念头钻出的瞬间便被霍琚驱散,习武之人五感异于常人,凌息功夫厉害五感自然更为灵敏。 “哇,竟然刚好合身。”凌息惊叹的声音打断霍琚沉思。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2节 凌息摸到细密的针脚,款式在短褐基础款上做了改动,中袖斜襟上衣搭配过膝短裤,还给做了一条缀有漂亮羽毛的腰带。 霍琚并非简单的把几块皮子缝到一起,而是具有自己设计思路,考虑过穿他人的需求。 对比给凌息做的衣物,霍琚给自己做的衣物趋于保守,同别的猎户打扮相似,经过这段时间观察,他发现凌息思维跳脱,不拘一格,也很怕热,必定不会喜欢长袖长裤。 “谢谢!”凌息迫不及待换上新衣服,走到霍琚面前好兄弟般抱了抱他。 少年的拥抱来得快去得也快,霍琚甚至没来得及细细体会,人便同一阵风般离开了,独留他坐在床边慢慢红了耳朵。 还是年纪轻,做事随心所欲不考虑影响。 霍琚腿脚不方便,动作自然慢上许多,待他洗漱完毕用小灶煎了几个鸟蛋,煮了一锅蘑菇汤。 近日接连下雨,雨过天晴正是采摘蘑菇的好时候,凌息采了一大框回来,吃不完的准备晒干保存,煮汤时放一点进去可以增鲜。 忙活完霍琚才注意到四周没凌息的身影,放下碗筷朝外去寻人,“凌息。” 清晨山间雾气浓重,耳边三五不时传来鸟鸣,仔细聆听能够听见远处瀑布倾落的声响,周遭能见度很低,霍琚犹豫要不要在附近找一找人。 “早饭好了吗?”一道修长的身影破开浓雾,像只欢快的鸟雀扑腾着翅膀回巢。 “嗯。”霍琚见着人没多问他大清早跑哪儿去了,转身正要进屋,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忽然塞进他怀里。 他定睛一瞧,瞳孔微微颤动,半晌找回声音,“这是……拐杖?” 凌息站在屋檐下跟小动物似的抖掉身上沾染的水汽,稍微长长到后颈的黑发被他晃得炸起来,毛茸茸软乎乎,给他平添一丝稚气。 “对呀,赶时间做得有点粗糙,回来再给你修整一下。”凌息耸动鼻翼,嗅到屋内食物的香味,口腔中唾液止不住分泌,全然没注意到男人望向他的眼神有多么复杂。 “早餐是煎蛋和蘑菇吗?好香啊。”凌息嘴上说着,朝屋里走的脚步半点不比嘴慢。 紧绷的表情逐渐在男人脸上破功,每当他认为少年心思深沉,对方便会以行动打破他的揣测。 手中带着凉意的拐杖已经染上他的体温,他为凌息做衣服是为感谢少年那番话,凌息收到衣服立刻给他做了个拐杖,投桃报李,你来我往,什么时候是个头。 . 听说邻水村距离县城得走一个时辰,凌息脑中一换算,两个小时。 “我没问题,你肯定不行。”凌息视线落在霍琚腿上。 何况霍琚身上的伤情刚转好,来回一折腾岂不是白费功夫。 “慢点走没事。”霍琚神情淡然,目光坚毅,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能行。 凌息盯着他思索半秒,“我背你吧。” 霍琚闻言下意识皱紧眉头,扫视凌息哪怕有一米八,却格外纤细单薄的骨架,他怀疑自己能直接压死对方。 “不必。” “用不着跟我客气,咱们早点到县城可以多逛逛。”凌息以为他害羞,走到男人前方弯腰,还对人勾了勾手,“快上来。” 霍琚的眉头紧得可以夹死苍蝇,全身上下写满拒绝:“我太沉了。” 凌息不以为意,转头粲然一笑,“你忘记我一次性扛三棵树回家不成问题了?” “再不上来,我要公主抱了。”凌息作势威胁道。 霍琚听不懂“公主抱”是什么,但瞧着凌息蕴藏坏笑的凤眼,有种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趴上少年后背。 起先他绷着身子不敢放实,凌息轻轻松松背起人,安慰道:“放轻松,抱紧我。” 青天白日,非常正常的一句话,倏然令霍琚耳朵烧灼,胸口一颗心咚咚狂跳。 当时霍琚浑身都有伤口,无法在温泉里久待,两人上岸后,凌息将霍琚推到一个简陋的秋千上坐下,紧接着长腿一跨,秋千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摇晃。 即使已经二十五岁,在军中听过一些荤.段子,却未有过实践经验,初试.云.雨就玩这么刺激的,霍琚全身僵硬成石雕,双手不知该抓住两旁秋千绳,还是少年劲瘦的腰。 凌息潮湿滚烫的手抚过男人的脸,指腹摩挲他英气的五官,俯身在他耳畔,吐息缱绻,“放轻松,抱紧我。” 凉风吹散霍琚周身燥热,他趴在凌息背上,两人靠得这么近,但凡他有点变化,少年都能察觉到,幸亏自己心性沉稳没有造成尴尬。 那几天的事情霍琚刻意没再去想,现在随意一个片段跳出来,皆令他难以置信,恍若大梦一场。 目光垂落在眼前人雪白的后颈,他记得自己曾在上面落下过炙热的吻。 霍琚陡然收回视线,暗恼自己龌龊的心思,如此行径,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为了转移注意力,霍琚扭头欣赏路旁风景,这一看不得了,怪说怎么有点冷。 凌息奔跑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点? “你跑这么快……”霍琚张嘴一句话没说完就吃了一嘴风。 “啊?”凌息没听清,发出疑问。 霍琚倾身贴近他耳朵,开口时气流扫过凌息耳廓,估计为了听清男人的问话,他下意识扭头,两人唇锋猝不及防相擦。 霍琚瞳孔颤动,短暂碰触的地方像有电流窜过,酥酥麻麻,痒到心头。 凌息反应平平,好像没有发现两人亲到了,“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霍琚阴沉着脸错开视线。 烦躁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对方却是个云淡风轻的情场老手。 . 凌息速度果然快,到县城仅仅花了半个时辰。 守门的官兵检查两人的背篓,得知他们进城看病便放人进去了。 “若是进城做买卖需要交两文钱。”霍琚解释道。 凌息点点头,搀扶着他的同时脑袋好奇地转动,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气味,凌息立马捕捉到属于食物的香气,津液在口腔内不住分泌。 “包子,皮薄馅大的包子嘞。” “馄饨,客人来碗馄饨吧,保管味道鲜美。” 耳朵里塞满各式叫卖声,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凌息看得眼冒精光,恨不得每样各来一份。 早市鱼龙混杂,摩肩接踵,稍不注意就能被人偷了钱袋。 “喂,小孩儿。”凌息突然伸手拎住跑过他身旁的男孩儿后衣领。 男孩儿目测七八岁,衣服上全是补丁,小脸脏兮兮的,被凌息拎住后衣领非但不害怕,竟还理直气壮地大喊:“放开我,来人呀,有人偷小孩儿啦!” 这小子人小小一只,嗓门异常嘹亮,他一喊,四面八方男女老少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凌息。 凌息气笑了,压根儿不吃男孩儿这一套,径直伸手往人衣服里一掏,速度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一个绣着花样的粉色钱袋展露在众人面前。 男孩儿大惊失色,回过神使劲儿挣脱凌息的钳制试图逃跑,奈何凌息力气太大,他差点把衣服撕破也没能逃脱。 “啊!我的钱袋!”身穿淡粉色罗裙的姑娘惊呼。 她模样不大,约莫十四五,手上提着买菜的篮子,腕间露出款式秀气的金镯子,衣着打扮不俗,应当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姑娘跑到凌息面前,眼角噙着泪水,她丝毫没发现自己丢了钱袋,若是回去被夫人知道,必定少不了一顿责骂。 她仰头打量眼前人,呼吸骤然一滞,面颊染上红霞,好俊美的公子。 余光继而瞥到高大伟岸的男人,杵着拐杖形容憔悴,脸色苍白,依然难掩其风姿,英俊得好似画本子中的人物。 他们二人站到一块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一对,般配极了。 少女心思刚升起,瞬间粉碎成泡沫,替她抢回钱袋的必定是位小哥儿了,也是,长得这般好看,不太可能是汉子。 “这位夫郎,太谢谢您了,否则我回去定然无法交差,小女子名唤红缨,家住附近永平巷,哥哥在合宴酒楼后厨做学徒,往后若有用得上小女子的地方,尽管上合宴酒楼寻家兄。” 凌息茫然转头问霍琚,“她在说什么?” 霍琚看出小姑娘眼中的爱慕,莫名心里有点不舒坦,言简意赅地翻译:“她说谢谢你。” “你没骗我吧?她说了那么多句。”凌息狐疑地注视男人。 霍琚气定神闲,半点不心虚,“没有。” 凌息半信半疑,打定主意早点学会当地方言,对霍琚道:“你问问她要怎么处置这小孩儿。” 霍琚冷着脸问了,红缨为难地看了看瘦瘦小小的孩子,“算了吧,还是个孩子。” 被凌息放下,男孩儿脚一蹬就跑了,跑出一段路还不忘转身冲他们做鬼脸。 凌息磨了磨后槽牙,拳头硬了。 耽误一段时间,待两人赶到医馆,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 凌息忽然将斜挎在身上的包塞给霍琚,“待会儿你问问他们收不收。” 霍琚从包里拿出明显经过炮制的草药,眸光闪了闪,“你会炮制药材?” “会一点简单的。”凌息实话实说,假如换成灵芝人参啥的,他可不敢动手。 “这是……”霍琚毫无预兆翻出几只毒蝎子,面色蓦地冷沉,这人胆子真不是一般大。 两人间气氛正凝滞,门口猛地闯入一波人高声命令:“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大夫叫出来!” 为首之人腰间佩刀,神色肃穆,吓得医馆内排队的老百姓瑟瑟发抖,拔腿就跑。 霍琚扫过男人腰间佩刀上的印记,身体往后靠了靠,将自己隐于黑暗,漆黑的眼瞳暗涛汹涌。 宁王的人来如此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难道是来找他的? 霍琚心中仿佛被扔下一块巨石,转眼沉入湖底。 腰侧被人捅了捅,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清朗的嗓音骤然将他拉回人间。 “霍哥,我咋突然能听懂他们说话了?” 第15章 霍琚望进少年干净的眼眸中,确定没拿他开涮,一时无言。 凌息眨巴眨巴眼睛,不太理解男人为何会露出这种表情,他也很震惊好吧,原来霍哥并非这里唯一跟自己语言相通的人,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没可能是老乡。 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人高马大的男人们动作迅速地带走几位双腿打颤的老者,一看便知经过特殊训练。 等人离开后,人群骚动窃窃私语,讨论起刚才那帮壮汉究竟是何方神圣,比刘员外家的纨绔少爷还霸道。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3节 “他们好像说的是官话,指不定是皇都来的官老爷,咱们可惹不起嘞。” “对对对,我听着也像是官话,从前我随东家接待皇都来的货商,他们说话就像这样。” “可不得了,你们方才瞧见没?腰上别着刀呢,那么长一把,砍人脑袋还不跟砍瓜切菜似的方便。” 众人闻言面露惊恐,不约而同开始担心起医馆几位老大夫,他们可是县城医术数一数二的大夫,若是回不来往后大家上哪儿治病去。 即使听不懂,凌息也能清晰感受到躁动不安的气氛,都是平头老百姓鲜少遇到这种场面,尤其刚才被带走的几位老者,应当个个医术精湛,放现代怎么也是专家级别,强行被人带走愣是不敢吱一声。 从前从书中知晓古时候阶级观念重,真到身临其中才切实体会到什么叫命如草芥。 霍琚注意到身旁人气息逐渐变得深沉,微微侧过头询问:“怎么了?” 凌息轻轻摇头,转移话题,“老大夫被带走了,我们要不要换家医馆看病?” “不必。”霍琚猜测全县城医术精湛的大夫恐怕都被宁王的人带走了,行事这般慌忙,急需大夫之人恐怕与宁王息息相关,或者正是宁王本人。 “我们如今只有柳大夫还在,二位可要看诊?”药童赔着笑上前询问霍琚他们。 凌息望了眼坐在一旁等候的老头儿老太,让霍琚问:“用不着排队,立马就能看上?” 药童连连点头,“对的,柳大夫空着呢。” 估计看出两人的疑惑,药童主动解释:“他们都是王大夫的病人,王大夫上刘员外家去了,没个把时辰回不来。” 凌息恍然大悟,原来是专家号,回头与霍琚对视一眼,看吗? 念及方才出现的那群人,纵然不清楚宁王到此的目的,霍琚还是决定早点回村,若是撞上难保不会出岔子。 “看吧。” 凌息伸手搀扶起男人,打算背他进去,霍琚意识到少年的意图,立刻摆手,“我自己来。” “哦。”凌息见他娴熟地杵着拐杖随药童进里间,背影透出一丝狼狈,纳闷儿地挠挠后脑勺。 待凌息走进里间,第一眼瞧见的并非柳大夫的模样,而是柳大夫纸上的乌龟,视线往上挪动,一张稍显稚气的脸映入眼帘。 圆脸,杏眼,专心致志画乌龟时两腮微鼓,赫然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儿,难怪外面那么多人宁愿干等王大夫回来,也不愿意进来找柳大夫看病。 “你你你……你们是来找我治病的?”柳大夫听药童一说,激动地把那张乌龟塞进衣服里,站起身亲自拉开椅子。 “坐坐坐。” 柳大夫双眼放光,脸颊泛红,态度极为殷勤,饶是凌息深知不可以貌取人,这会儿也有点打退堂鼓。 反观霍琚,作为病人本人,气定神闲地坐下,伸出手放到脉枕上。 柳大夫搓搓手将手指放上男人手腕,“嗯?” 遽然瞪大眼睛,“你没有脉搏!” 外行人霍琚沉默无言,拿起柳大夫的手替他挪了挪位置,“你切错位置了。” 作为大夫居然连切脉都不会,凌息忍不住开口:“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医馆吧。” 没等霍琚回答,柳大夫凄惨嚎叫:“别!你们一走,我这个月就开不了张了!” 得嘞,月底了还没开过张,足以见得柳大夫医术多堪忧。 如果之前是商量,此时此刻凌息的语气就是笃定,“我觉得来时路过那家医馆瞧着不错。” “我真的会治病,要不这样,我不收你们诊金,你们只出些药钱就行。”柳大夫歘的一下站起来挡住二人去路。 凌息眼神狐疑,心下盘算,霍哥有十五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看病吃药。 霍琚比凌息清楚治病多费钱,十五两在普通百姓眼中算得上巨款,可一旦吃上药,这银子就跟流水似的,眨眼消失无踪。 此人虽看着面嫩,行事不着调,却也是扬春堂的大夫,扬春堂乃县城最大的医馆,自然不会使用草菅人命的庸医,顶多吃了药不见效。 “快快快,我给你把把脉。”柳大夫显然是个上杆爬的高手,拉着霍琚的手腕按在脉枕上,仔仔细细切脉。 “嗯?”柳大夫眉毛高挑,眼珠子咕噜噜转动,噘噘嘴巴,表情十分丰富。 凌息怀疑柳大夫是个未成年,别是扬春堂的关系户,看病整得跟过家家一样。 切完脉柳大夫长长叹了口气,神情凝重,一副霍琚得了绝症的模样。 哪怕知晓对方不靠谱,二人也被他唬了一下。 柳大夫带着婴儿肥的脸严肃正经,语重心长地开口:“你积病甚多,沉疴难愈,如此情况下还耽于风月,不是嫌命长就是想马上风。” 一番话说完,又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拿起毛笔开方子,“亏得你底子好,否则早是那黄泉路上鬼,往后须得修身养性,禁房事三月,如若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笔走龙蛇地写完方子,朝霍琚面前一拍。 今年二十五,已经可以当爹的霍琚被一个小少年教训纵欲过度,实在丢脸,若非偏黑的肤色替他遮挡,恐怕所有人都将透过他通红的脸知晓他有多臊得慌。 霍琚没注意他身后有个难兄难弟,只不过比起他的害臊,凌息更多的是心虚。 果然人不可貌相,别看柳大夫面嫩不靠谱,戳人心窝子一戳一个准,虽然听不懂咬文嚼字,但嫌命长和马上风还是懂的。 “咳——”霍琚清清嗓子,压下脸上热意,“今日来,主要想看看我的腿。” 柳大夫闻言来了兴趣,卷起霍琚裤管仔细检查,神情比之前更为沉重。 “你这腿不好治,就是秦大夫在也不能保证治好。”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霍琚,“这腿从前应该伤过吧。” 霍琚眸光微敛,有点诧异对方能看出,“嗯。” “那就对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反反复复可不就废了吗。”柳大夫直言。 “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吗?”凌息不是专业的医生,但霍琚的腿搁现代一个手术就能解决,所以他完全没想过会治不好。 “自然不是,治肯定能治,就是恢复原样的可能不大,而且银钱花费不少。”柳大夫打量二人衣着,估摸是猎户,猎户虽然比农家子赚钱,但要想拿出这笔治疗费也不容易,大多人都会选择放弃。 霍琚视线落到腿上,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但治愈的希望不大,又需要大笔银钱,以他目前的处境,放弃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于他而言更重要的事是躲避追杀活下来。 “走……” “可能不大,但还是有可能的对吧?”铿锵有力的声音骤然打断霍琚的话。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身形颀长的少年。 柳大夫怔了怔,受凌息气势影响,磕磕巴巴回复:“有……有的。” 凌息勾起唇角,笑容明艳,“那就治。” 霍琚胸口重重鼓动,好似回到尸山血海中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头顶阻碍,捕获阳光的刹那。 . 夸下海口的结果就是后悔,凌息曾答应过帮霍琚治腿,哪晓得会这么贵,他甚至开始寻思,要不要干脆换个人陪他度过热潮期。 可转眼对上男人俊朗非凡的脸,高大挺拔,猿臂蜂腰的身材,一股不舍的情绪弥漫心间。 “你们放心,秦大夫是我外公,待他回来我一定好好同他商量治疗霍大哥的办法。”柳大夫拍拍胸脯保证,又叮嘱霍琚:“目前你先吃着这副药把身子调养好。” 凌息一听,还真是关系户。 几副药花了五两银子,凌息啧啧感叹无论处于何时何地,看病难看病贵果然是老生常谈的问题。 据柳大夫说,治疗霍琚的腿至少得花上百两银子,而凌息带来县城的那些药才卖了两百文,其中因为毒蝎子难得价高一点,别的草药较为寻常卖不上价。 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钱,一百两银子就是…… 个十百千万…… 凌息不禁数起一后面的零,脑瓜子嗡嗡作响。 光靠炮制草药挣钱,得到猴年马月才挣得到一百两,一阵危机感蓦地窜起,凌息反复扒拉脑子里的知识,想想干啥赚钱。 手臂忽然被一股力道往后拽,凌息脚下踉跄后背撞入结实的胸膛,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辆牛车从他身旁经过。 “看路。”男人低醇的嗓音自耳畔响起,窜起一片酥麻。 凌息肩膀抖了抖,离开霍琚怀中,“谢谢。” 霍琚浓黑的眼瞳深深凝视少年,凌息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眨动,眸子中透出明澈的光。 凌息歪了歪头,投给男人一个不解的眼神,霍琚收回目光,压下某种情绪。 “你没发现你可以同柳大夫交流吗?” 凌息脚步一顿,倏地睁大眼睛,大概柳大夫的行为过于离谱,一直到出了医馆他也没发现这件事。 “对哦!” 霍琚无奈摇头,唇角泄出浅淡笑意,“我,柳大夫,还有今日上医馆那群人说的都是官话,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会学,我运气好,从军时遇到个待我极好的上峰,我便是同他学的。” 意想不到的答案,凌息嘴巴微张,他那个世界的语言竟是此处的官话,作为一个会说官话却不晓得这是官话的人,身份岂不是更加可疑。 凌息努力装出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掀起眼皮偷觑霍琚,直接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里面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与此同时,刚被扔出花街的张保顺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啐了一口,“妈的,一群认钱不认人的婊.子。” 自从他娘给他娶的第三任夫郎被村民扔进山里,他就日思夜想着小哥儿那张脸,越想邪火越旺,如何还能在村子里呆得住,夜里趁着守门的村民打瞌睡,偷了家中银钱跑来花街快活,当下兜比脸干净自然被老鸨叫人扔了出来。 正琢磨上哪儿弄点银钱花花,拐过弯竟瞧见了他那早该死在山里的夫郎,小哥儿头发长长了些,用草绳随意绑在脑后,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吃得好,皮肤雪白有光泽,日光倾落在他身上,恍如谪仙。 张保顺如痴如醉地盯着少年,喉结来来回回滚动,刚要上前相认,猛然发现小哥儿竟挽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二人亲密交谈,有说有笑,一看就是对奸*夫.淫.夫! 霎时七窍生烟,抓起商贩的扫帚冲过去,目眦尽裂,“敢背着老子偷汉子,老子打死你!” 第16章 高举起的扫帚尚未打到人张保顺便被凌息一脚踹飞,重重摔到地上,疼得头晕眼花,龇牙咧嘴。 距离凌息最近的霍琚清晰察觉刚刚那一瞬自凌息身上爆发出的杀气,待少年看清对方只是个普通人后烟消云散。 好重的杀气,饶是沙场上身经百战的霍琚也不禁寒毛直竖。 “天啦,居然踹飞了!该不会打死人了吧,那人一动不动。” “好狠的一脚,这哥儿长得漂漂亮亮打起人来怎么半点不留情,哪个男人敢要哦。” 围观人群骚动起来,纷纷对凌息指指点点,凌息听不懂却认出了被他踹飞的男人,貌似是当初救他那家人的儿子。 自己刚穿来差点被迫当上门女婿,幸亏村民们把他扔进深山才摆脱了他们一家。 躺在地上缓了许久,张保顺捂住发疼的胸口踉踉跄跄爬起来,手指哆哆嗦嗦指着凌息,又怕又恼,“你……你个臭婊-子居然敢打我!你偷汉子还有理了!我一定要叫村长把你沉塘!” “哦哟,好厉害的哥儿,光天化日偷汉子还敢打自家男人,简直闻所未闻。”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4节 “小兄弟,你是哪村的人?岂有此理,这般不检点的夫郎一定得沉塘以儆效尤,万一坏了村中风气,别的姑娘哥儿有样学样就糟了!”腰间拴着烟袋的老头儿吹胡子瞪眼,愤怒得十分真情实感。 旁边另一位老者好言相劝,“老田,我瞧这位小哥儿同他边上那位小兄弟眼神清正,身姿挺拔,不似有龌龊,其中必有什么误会。” “人不可貌相老林,人家苦主都寻上门了能有什么误会!”老田明显是个脾气火爆的,袖子一甩跨步上前。 本想训斥奸夫一顿的老田走近了才深刻感受到两人之间的体型差,高大威武的汉子如同一座山岳,别提撼动分毫,连靠近都打怵。 老田绷着脸后退几步,紧张得打了个嗝儿,男人身上残留着血腥味,气质宛如久经沙场的战戟,冷漠肃杀,普通人哪招架得住。 凌息压根儿没看懂,转头好奇地问霍琚,“这是在干嘛?” 霍琚心情同样没好到哪儿去,他记得凌息说过和自己一样是张白纸,现下突然冒出个男人言之凿凿地指控凌息偷人,对方身份显而易见。 本就如一盘散沙的信任,霎时崩盘。 既然已经跟他人拜堂成亲,为何还特意来招惹他? 乌云带着滚滚雷鸣迅速侵占晴朗的苍穹,霍琚阴沉着脸,声音冷得像冰锥,“你不认识那人?” 凌息诚实回答:“算认识吧,不熟。” 只见男人雕塑般英俊的脸流露丝讥笑,轻飘飘瞥他一眼,“怎么会不熟呢,人家都能指控你偷汉子了。” “啊?”凌息倏然睁大眼睛,嘴巴半晌没合上。 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偷了你?” 凌息眉头一皱,托着下巴思考,他确定那天晚上没被任何人看见,这人怎么会知晓? 霍琚大脑卡顿一瞬,表情凝滞,他可不就是被凌息偷走的吗。 对上少年清亮的眼睛,堵在霍琚胸口的东西蓦地被一股溪流冲走。 叹了口气霍琚重新给凌息解释了下来龙去脉。 凌息当场翻了个白眼无语到极点,将实情和盘托出,“我在他家醒来,身上伤没养好就被他爹娘算计,我察觉不对劲还跑过一次,结果被发现抓了回去,要不是成亲当日我热……热症发作,被误会患了重疾将我扔进山中,我肯定逃不了。” “等等,你们这儿好开放,男男婚姻这么普遍的吗?”凌息脑子迟缓地串联起前因后果,所以那家人根本不是要让他做上门女婿,而是给他家儿子做老婆。 霍琚越听眸色越暗,没注意到凌息的问话,漆黑的眼瞳恍若浓墨般化不开,周身低气压盘旋,关于凌息的过去他揣测过许多次,始终未料到看似无所不能的少年,竟也沦落到过那般凄凉境地,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无耻之徒!混账东西还敢倒打一耙,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田暴脾气歘地上来,倒转回去拎起张保顺衣领,啪啪就是两耳光,他惹不起霍琚,但打个脚步虚浮的张保顺还是没问题的。 凌息看得想为老爷子竖大拇指,对方居然也会官话,看来官话普及率挺高的。 “那两位老爷子应当是举人,一般读书人惯常穿长衫,秀才以上才会格外注重练习官话。”霍琚微微弯腰在凌息耳畔解释。 凌息醍醐灌顶,考中秀才之后如果选择继续攻读,可以入县学,夫子们会用官话教学,开始为会试做准备,假若中举来年就得上皇都参加会试,到时候总不可能操着一口乡音在皇都行走,何况会试过后就是殿试,凌息想象了一下考生用家乡话和皇帝鸡同鸭讲的画面,而且考生可能连皇帝问了啥都听不懂。 “呸!拐骗好人家的哥儿,你这种败类就该送到战场上去,你对得起苦守边疆的战士,对得起以命相搏换来天下安定的霍将军吗!?”老田狠狠啐了张保顺一口,作势要将人带去见官。 张保顺霎时怂了,求爷爷告奶奶企图让老田放过他,“我……我……我不知道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娘让我回去成亲,我自然应允,哪晓得他是被迫的。” 老林见他年纪不大,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拍拍朋友肩膀,“老田算了吧。” 老田眼珠子一瞪,狐疑地盯着他:“你真不知道?” 张保顺点头如捣蒜,“不知道,不知道,真不知道。何况最后不也没成亲吗,我家还算救了他一命呢,我娘告诉我,是她从河里把人捞上来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多正常啊。” 老田严肃地注视着张保顺,直把人盯得毛骨悚然,干巴巴地挤出难看的笑,“再有下次让我知道,我定带你去见官。” “好好好,不会了,不会了。”张保顺连滚带爬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背对老田他们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险些咬碎一口牙,“这仇我一定要报,你们给老子等着吧!” 另一边的老田上前同霍琚二人告罪,他脾气大但知错就改,坦坦荡荡,丝毫不端着长辈的身份。 凌息却好奇老田口中的霍将军,歪头看向身旁人,“霍将军是谁?跟你同姓,该不会是你吧?” 第17章 霍琚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仿若双脚站在悬崖边,小石子颗颗往下滚落。 “宁王妃出自凌家,莫不是同你也有关系?” “那还挺巧,不过我的名字是随机生成的,这世上应该没人同我有关系。”凌息以一种今晚吃面条的语气把一件本该伤感的事讲得无波无澜,或许提到吃面他的语气还会兴奋点。 “你是孤儿?”霍琚兀自压下震惊的情绪。 凌息陷入深思,新人类改造融合了人类与兽类的基因,为凌息提供人类基因的人是无数志愿者中的任意一对,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他的诞生也是随机的。 所以对于新人类而言并没有传统的父母概念,真要说比起生物上的父母,他们更多的会把培育自己诞生的研究员当做父母。 他们统一由国家抚养,每个年龄段都会有相应的专业机构照看,时时刻刻关注他们的身体心理健康。 随着新人类增多,即使新人类之间繁育困难,仍开始出现自然诞生的新生命,大部分父母会将孩子送去相关机构抚养,极少部分才会亲自抚养,毕竟亲自抚养缺乏经验且非常麻烦,不如交给经验丰富的国家。 其实与凌息同届的孩子都算得上他的兄弟姐妹,但新人类我行我素,缺乏家庭观念,他同届的孩子之间曾交往过的,睡过的,复杂狗血的故事不要太多,假如凌息擅自把他们算作兄弟姐妹,那算不算骨科? 涉及伦-理问题,凌息决定还是别想了。 犹如机器卡顿一般,凌息停滞几秒才点了下头,“嗯,对。” 压根儿不晓得凌息脑子里乱七八糟内容的霍琚以为自己戳到少年痛处,立即转移话题,“饿了吗?请你吃馄饨。” 提到吃的凌息果然双眼放光,像雾蒙蒙的玻璃被擦干净,金灿灿的阳光照射进来,“好好好。” 他小朋友似的轻轻拍手鼓掌,高兴的情绪满溢出来,不知不觉霍琚常年皱在一块儿的眉头缓缓舒展。 “老板,两碗馄饨。”霍琚拉开椅子坐下,朝正忙活的老板说。 凌息帮他把拐杖放一边,闻言忍俊不禁,霍琚侧目,用眼神询问他笑什么。 “再帅的脸也救不了土掉渣的方言。”凌息脸上笑意未消散,狭长的凤眼带着弯弯的弧度,赏心悦目。 往常交流时没注意,刚一开口,肌肉猛男秒变铁憨憨。 幸亏男人干那档子事时沉默寡言,不似某些人骚话一箩筐,假如全换成方言,凌息热潮也能变成寒潮。 霍琚扭过头去当没听见,转问老板价格。 老板从屋里拿出刚包好的新鲜馄饨,笑得憨厚,“大份十文,小份八文,汤免费加。” 霍琚见识过凌息的食量,跟他相差无几,直接要了两个大份,老板略惊讶地脱口而出:“你夫郎吃得完大份吗?可别浪费了。” 别小看十文钱,在码头扛包一天也就四五十文,而成天跟土地打交道的农家子收入更是低薄,没几个愿意花十文钱在外面吃,宁愿忍着饥饿走回家再填饱肚子。 “嗯?”凌息仰头望着霍琚,白皙的肌肤在日光照映下宛如山巅薄薄的雪。 霍琚陡然收回视线,后勃颈泛起阵阵热意,嘴唇嗫嚅两下,干巴巴吐出三个字:“吃得下。” “那就好,哈哈哈能吃是福能吃是福。”老板担心惹客人不快急忙补救。 “老板和你说啥了?”凌息总觉着男人神情有古怪,具体是哪儿又说不上来。 霍琚语气平淡,忽略掉老板对凌息的称呼回答:“他问你大份能吃完吗。” “我还怕不够呢。”凌息嗅着空气中飘荡的香味口舌生津,恨不得把老板家的存货吃空。 “不够也憋着,没钱。”霍琚打破他的幻想,他们待会儿还得买别的东西,买药花去五两银子剩十两,加上凌息卖草药赚的两百文,兜里拢共有十两二百文。 两人的衣服可以扯布回去自己做,能省点银子,但他和凌息身量高比寻常人费布料,如此一算两相抵扣也省不下什么。 另外得买些米面盐一类东西,盐价居高不下,加上近年来边疆一直打仗,盐米价格持续上涨,霍琚虽不清楚当地价格,却也能够想象便宜不到哪儿去。 热腾腾的馄饨上桌,鲜香扑鼻,打断霍琚沉重的思绪,桌对面凌息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汤送进嘴里,顿时烫得龇牙咧嘴,他皮再厚,口腔也是软的,小狗一样吐着红艳艳的舌头,嘴唇水光潋滟,凤眸中水雾弥散。 霍琚呼吸节奏乱了一拍,黑眸中暗流涌动,恍若茫茫夜色深处,某种野兽正悄然试探着脚步慢慢靠近,危险一触即发。 踏出布庄的两位妇人满脸笑容,相携走在大街上,商量着待会儿割些猪肉回家,她们绣的手帕刚卖了个好价钱,可不得给家中男人孩子进进油水。 “诶!翠芳你快看那是不是霍大郎!?”稍矮一点的妇人手肘直戳袁翠芳腰。 袁翠芳匆忙躲开,根本不相信她的话,“蕙娘你青天白日的讲啥鬼故事,咱村里谁不晓得霍大郎被狼叼走了,咋可能出现在县城。” “我家东子闹我给他买糖糕好些天了,今儿买点回去。”袁翠芳扭头就走,笃定刘蕙娘在同她说笑。 “不是,翠芳你快看,是真的!就在馄饨摊坐着呢。”袁翠芳着急忙慌拽住人,猛指给她看。 袁翠芳笑弯了腰,“蕙娘你真逗,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行吧我看看,霍大郎被送回来那天我可是亲眼见着的,铁定不会认错。” 她漫不经心地扭头,顺着刘蕙娘手指的方向张望,待看清男人面容后,霎时吓得面无人色,手脚发软地往后踉跄,刘蕙娘立马扶住她,“怎么样?我没说假话吧。” 袁翠芳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仰头望天,“妈呀,啥鬼大白天就敢出来啊,这么大太阳嘞。” “等等翠芳,我咋觉着霍大郎对面那小哥儿也挺眼熟呢。”刘蕙娘头一回恨自己眼神儿为啥那么好。 袁翠芳挪动视线,定在一张斯文俊逸的脸上,这般出众的容貌,见过一回必然终身难忘。 “那……那……那不是被丢进深山,身染怪病的小哥儿吗?”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手脚冰凉,瑟瑟发抖,他俩该不会变成厉鬼后,特意来找他们村的人复仇的吧!? 第18章 “确定没有了?若被我们知晓你们擅自窝藏人,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官兵模样的男人满脸凶横,眼珠子在一群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脸上转动。 男女老少皆被他们的阵仗吓得不敢吱声,瑟缩着脖子胆战心惊,村长定了定神站出来打圆场,“真没了军爷,我们村子又穷又偏,哪有外人愿意到这儿来。” 胆子大些的汉子点头附和,“是啊,咱们这儿几乎家家沾亲带故,哪家要是多个脸生的,准瞒不过去。” 官兵几人不过是惯例耍耍威风恐吓一番,看他们个个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心头的优越感得到满足,假模假样颔首,“最好是这样。” “军爷,我们村有个退伍回来的汉子被狼叼进山里吃了,能否拜托你们将此事告知官老爷为民除害?村里整日人心惶惶,关门闭户,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啊!”皮肤黝黑面庞憨厚的男人挤开人群朝官兵哭诉。 几个官兵闻言心下大惊,互相打起眉眼官司,冠冕堂皇地敷衍:“竟有此等事!待我们速速回去禀报大人,大人必尽快派人来处理。” 村民们起先无意将此事告知官兵,在他们眼中官兵们趾高气扬,眼睛长在头顶,根本不会管平头老百姓的事,哪料大勇冲动之下提起此事,非但没挨打,反而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太好了,太好了,我男人晚上不用再出去站岗了。”妇人抹着眼泪握住身旁女人的手,对方感同身受地点头,“对对对,我家的也是。” 自从霍大郎出事以后,村民们为了自保,组织村中壮劳力夜里轮流站岗放哨,虽然这段日子以来没再出过事,但谁也无法预料晚上出去后会不会有去无回,一颗心始终高悬着。 假若县令大人肯派兵上山绞杀狼群,他们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再也不必每日关门闭户,时时刻刻盯着自家孩子,生怕被狼叼走吃掉。 然而,他们满心欢喜充满期待,并不晓得那几个官兵离开的步伐越来越快,确定村民们看不见后,双脚更是如同逃命飞奔。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5节 跑出大老远,村子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他们弓腰大口大口喘气,用袖子擦擦额头汗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天……天啦,你们……你们听到没有?被狼拖走的是个退伍兵!” “对,我就是听到这话才毛骨悚然,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居然被狼叼走了,那狼是有多凶残!” “快别说了,赶紧走,天快黑了,我可不想喂狼。” “走走走,那群泥腿子真可笑,居然指望大人管他们村的破事,大人日理万机哪有那闲工夫,何况还是明显送命的事。” “哎哟,该死的破路,今天我这脚崴三回了!怪不得没人愿意跑这边。” “可不是,穷乡僻壤的没点油水不说路还难走,现在又多个狼出没的危险,当真吃力不讨好。” “也不知上头突然下命令盘查新增人口是何意,累死个人。” “谁知道,反正上头一拍脑袋下头人跑断腿呗。” “你们说,上头会不会在找什么人啊?” 此话一出,周围蓦地鸦雀无声,几人面面相觑,似乎想说点什么,前方一道人影一瘸一拐走近,他们齐齐站直身子没再继续。 鼻青脸肿,骂骂咧咧的男人并未发现自己遇上了官兵,猛地听身前一道声音叫住他,“站住!” 张保顺不耐烦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竟被官兵团团围住,涌到嘴边的脏话骤然一梗,气势萎靡下去,哆哆嗦嗦道:“几……几位军爷好,找……找我何事?” 官兵们仔细打量他,身上有伤,衣衫不整,凑近了能嗅到汗臭发酸的味道,怎么瞧怎么可疑,于是把他押到路边一通审问。 以至于多耽误些时间,同采购完回来的霍琚二人狭路相逢。 “等我有钱了,肯定先买一匹马。”凌息背着背篓,里面满满当当装着今天购买的东西,怀里抱着几个纸包。 霍琚只能身残志坚地自己杵拐杖前行,路程过去三分之一,额头上已经布满汗珠。 他虽然身体底子好,但连日亏空又受了重伤,到底比不得往常,区区一段路便让他汗湿衣衫。 “有志气。”霍琚不咸不淡地应声。 凌息挑眉,“你不信我能赚到钱?” 霍琚摇头,呼出一口热气,“不,我自然是信的,毕竟……还得靠你赚钱给我治腿呢。” 视线移到男人修长的腿上,柳大夫噼里啪啦打算盘珠子的声音在凌息脑子里回荡。 他咋忘了,身上还压着一百两治腿钱。 等等,这么一说,他们今天买的是不是有点多? 凌息扭脖子瞟了眼背篓,再低头瞧瞧怀中纸包,哑然片刻,决定祸水东引,“我没银钱概念,你也没有吗?” “买这么多东西,你也不省着点花。” 霍琚不吃这套,“你答应给我治伤,自然该花你的钱,这些都是我花钱买的。” 凌息表情僵住,想到背篓里的大米,面粉,想到霍琚的厨艺,他毫不犹豫地自打脸,“那是当然,等我挣到钱第一时间给你看病。” 霍琚面上神情淡淡,似乎没什么情绪波动,眼底却荡开清浅的笑意,一闪而过,快得叫人以为是错觉。 夏日天黑的较迟,可回村的路难走又远,加上霍琚腿脚不方便,磨磨蹭蹭走到路途一半,暮色四合,隐约瞅见黄色的光晕,像是月亮出来了。 两人皆耳聪目明,远远听到交谈声,凌息耳朵更为灵敏,但不如霍琚熟悉这个世界,并未在第一时间通过佩刀声判断出来者身份。 待霍琚发现时,想要躲开为时已晚,他猛地沉下黑眸,手覆上腰间。 官兵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莫非是来找他的? 他住在深山,若是没遇上应该刚好逃过追捕,偏生倒霉地碰上了。 霍琚收敛全副心神,默不作声地继续赶路,两帮人擦肩而过,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其中一个官兵吸吸鼻子,顿住脚步,自言自语:“好像有血的味道。” 年纪最大的官兵闻言猛然转头厉声叫住两人,“站住!” 脚步声逐渐靠近,官兵们眼神不善地将二人围住,借着昏黄的月色审视他们。 年长的官兵首先被霍琚高大健硕的体格吸引,这可不像是普通农家子能有的身材,明显是个练家子,视线挪移到男人过分英俊的脸上,出挑的外形令人记忆深刻。 “你受伤了?”官兵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霍琚,无声施加压力。 霍琚语气平淡地回应:“嗯。” 官兵紧迫盯人,追问道:“怎么伤的?” 霍琚半点不受影响,眉头未动一下,“捕猎时伤的。” “你是个猎户?”官兵打量他的衣着,确实像个标准的猎户。 霍琚颔首,言简意赅:“是。” 如果是猎户似乎能说得通了,为何男人体格健壮,身上有伤,严重到飘出血腥味。 但,真的如此吗? 年长的官兵莫名有些怀疑,余光忽然瞥到被他忽视的高瘦少年。 少年模样极为出挑,肤白胜雪,身材修长清瘦,与他前前后后拿的大包小包形成鲜明反差,叫人忍不住担心他下一刻会被这些东西压垮身子。 又一个相貌出众的人,两人站在一起活像对神仙眷侣。 “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年长的官兵立马察觉异常,怀疑少年并非当地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毁成这般。 霍琚心脏重重一跳,表面不显开口准备为凌息解围,却见凌息抬手指了指官兵,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摆摆手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 “啥意思?这么好看的哥儿是个聋子?”矮胖官兵一脸可惜。 霍琚适时出声解释:“抱歉,我夫郎听不懂你们说话,有事可以问我。” 年长的官兵皱了皱眉,冷漠严肃地盯着凌息,目光充满审视。 凌息歪了歪脑袋,眼神清澈无辜,宛如林间单纯的小鹿,朝着对方比了一连串手语。 直接把对面弄懵了,暗说这么娴熟的手语没个十年功夫练不出来,应该是真聋哑人。 终于放二人继续赶路,他们也得快些回去复命。 待脚步声消失,霍琚浑身警惕的肌肉才堪堪放松一点。 “要不要我帮你做掉他们?”凌息悄然靠近霍琚耳畔询问。 霍琚怔忡,竟然被他察觉了。 瞄了一下少年神态轻松的脸,霍琚莫名不知该如何接话:“你认真的?” 凌息翘起唇角,像个顽皮的孩子,大跨步向前走了几步,“你猜?” 少年脚步轻盈地穿梭在乡间小路,他倏地转身面对霍琚,身后是皎洁的月光,双眸却似深渊,“你开口,我可以算你免费。” 霍琚与他对视,好似有什么在无声拉扯,半晌他迈步上前,弯腰捡起一个纸包,两个纸包,三个纸包…… “掉出来的都归我了。” “不行不行,这个鸭子我得替你检查一下新不新鲜,这个糕点高油高糖高热量不适合二十岁以上人士,我年轻新陈代谢好我来吃!”凌息巧舌如簧围着霍琚打转,伸手去抢男人手里的纸包。 霍琚听不懂凌息口中一些词汇,却不妨碍他被少年这股贪吃劲儿逗笑。 这才对,这才是十八岁的小朋友应有的样子。 “你那般熟练,哑语应当学了很长时间吧?” “我不会啊,刚才我乱比的。” 霍琚:“……” 凌息:“?” 霍琚与凌息大眼瞪小眼,无奈摆摆手:“没事,回去吧。” . “你说什么?你见着你夫郎了?!” “你可别瞎说,那小哥儿是我家五子亲自带进山里的。” “就是就是,大白天你见鬼了不成!呸呸呸晦气,快回去让你娘给你驱驱邪。” “保顺你莫不是又喝多了,青天白日的说胡话。” 张保顺回村后逮到人就说他在县城见着他那漂亮夫郎了,刚开了个头就被人笑话,一路上没一个人相信他的话,气得他直跺脚,拔高嗓门大喊是真的,他们便笑着敷衍,“对对对是真的。” “这小子莫不是发癔症了,不过那小哥儿的确好看,怪不得保顺念念不忘,可惜了福薄啊。 ” 张保顺跑回家告诉自己爹娘,他娘抱着他嚎啕大哭,问他是不是被人打坏了脑子,“我可怜的儿啊!” “我脑子没坏!我真的看见了,他还踹了我一脚。”张保顺拍了下被踹的地方,疼得嗷嗷叫。 张保顺爹娘面面相觑,“咱们还是赶紧带保顺去看郎中吧,咋开始自己打自己了呢。” 张保顺肺都快气炸了,为什么没人相信他说的话?! 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他气得在地上撒泼打滚,声嘶力竭:“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他不但跟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县城,身边还跟了个野男人,他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一定要他好看!” 张保顺娘泪如雨下,“完了完了,快去请神婆,保顺犯癔症了!” 第19章 关于山下的热闹,山上二人毫不知情,霍琚忙着养伤,凌息忙着想办法赚钱。 自从上县城买了大米和面粉回来,凌息每天最期待的便是吃饭时间。 今天凌息抓了一只山鸡,据说山鸡肉比较老,吃起来不如圈养的鸡口感好。 “确实如此,不过普通人家能吃上肉已经很不容易,哪会挑三拣四。”霍琚往灶里添了把火,火光映照在他刚毅的五官上,宛如匠人刻刀下的雕塑。 霍琚一抬头对上凌息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微微蹙眉,“看我作何?” 凌息回过神,坦率回答:“你好看。” 霍琚喉咙陡然一堵,“你这人……”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6节 “我怎么了?你确实长得很好看,不能夸吗?”凌息掀起眼帘直直望进霍琚眼中,半点遮遮掩掩的意思也没有。 像巨浪滔天,避无可避。 霍琚沉默不语,低头添柴,灶里噼啪作响,耳朵一片滚烫,也不知是灶火燎的还是灶火旁的人撩的。 水咕嘟咕嘟烧开,凌息把热水浇到刚被抹脖子的野鸡身上,开始处理鸡毛。 他负责打下手,霍琚负责掌勺。 “你打算怎么吃?”霍琚站在一米开外询问。 凌息脑子里同时蹦出烧鸡,卤鸡,叫花鸡,口水鸡,钵钵鸡…… “呲溜——”吸吸口水,凌息发现自己贪心地全部想要。 不过没有卤料,暂时吃不了卤鸡,而且霍琚现在养伤吃不了太刺激的口味。 凌息倏地眼睛一亮,“我记得山脚下有个池塘。” 霍琚知道他说的那处,他们回来那晚路过了那儿,月光下荷叶随风摇曳倒算美景。 “那是野生的荷塘,位置有点偏,平常很少人过去。”霍琚小时候那个池塘就在,周围都是荒地基本无人问津,偶尔有调皮的小孩儿跑去玩,差点淹死在里面,幸亏被从山上下来的猎户碰上救了起来,从那以后家长们耳提面命不许过去,去的人便更少了。 “那不正好。”凌息三下五除二拔干净鸡毛,手起刀落给鸡开膛破肚,再分门别类把内脏处理好,摆放整齐,莫名给人一种瘆得慌的感觉。 霍琚太阳穴跳了跳,略微失去胃口,“你要挖藕先去吧,剩下我来。” “你行吗?不会把伤口震裂吗?”凌息举着血淋淋的刀狐疑道。 霍琚赶紧接过刀,义正严词保证:“行,不会。” 塞给凌息一个背篓,把人一推赶出门,霍琚舒了口气,回到灶前重新处理食材。 凌息从背篓里拿出草帽戴上,背上竹篓脚步轻快下山,没跑几步身后忽然传来野兽奔跑的脚步声,被毛茸茸的大脑袋一拱,身体腾空坐到巨狼背上。 “大灰你来了。”凌息揉揉大灰的毛脑袋,大灰高兴地嗷呜一声,丝毫没有头狼的威严。 有大灰驮着凌息很快到达目的地,跟夜晚的景色不同,白天的池塘稍显颓败,周围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唯有池中的荷叶翠绿,荷花粉白,生机勃勃。 环顾四周凌息找了根树枝戳进池塘测试深浅,大灰伸着脑袋好奇地看他动作,凌息失笑,“大灰你注意别掉进去了。” 大灰沉稳点头,“嗷呜。”不会。 池塘不算深,底下淤泥挺深,凌息脱掉鞋子挽起裤脚,扶着岸边摸索下去。 烈日炎炎,池塘里凉得凌息打了寒噤,稍后又觉凉爽舒适起来,大灰牙齿叼住凌息的衣服,深怕他陷进去爬不上来。 “可以松开了大灰,没问题。”凌息脚踩到底,池塘水刚没过他的腰。 估计无人问津,里面的莲藕随手一摸便是,可惜个头有点小,不过凌息不嫌弃,有的吃就行。 他兴致高昂地摸了一背篓莲藕,身上脸上到处是淤泥,多亏霍琚编的草帽,避免他被大太阳晒晕。 在旁玩耍的大灰失去踪影,凌息低头瞧了瞧自己一身狼狈,深深怀疑自己被大灰嫌弃了,不愿意驮他回去。 “啪。” 装得满满当当的莲藕掉到地上,凌息下意识弯腰去捡,然后被兜头砸了一脑袋莲藕。 “噗哈哈哈哈!好蠢!”小男孩儿笑声嘹亮。 旋即一个软软的女孩儿声音响起,“嘘,小学不能笑话哥哥。” 凌息揉了揉被砸痛的脑袋,日子过得太悠闲了吗,居然干出这种蠢事。 他没理会嘲笑他的熊孩子,放下背篓弯腰捡掉地上的莲藕,一些被磕坏了,凌息心疼又舍不得扔掉。 “哥哥,给。”一双长满茧子的手伸到凌息面前。 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儿,衣服上都是补丁,但洗得很干净,瘦瘦小小的女孩儿有一双葡萄大的眼睛,放在巴掌大的脸上显得那双眼睛大得有点吓人。 “谢谢。”凌息接过放进背篓,小女孩儿咧开嘴笑,默不作声蹲在旁边帮他捡。 “小蜓,你干嘛帮他捡啊,你不是要挖藕吗,我帮你挖!”小男孩儿摆出臭脸,扯了扯女孩儿袖子。 “小学你等等,我帮哥哥捡完再去。”叫小蜓的女孩儿柔声安抚。 凌息捡藕的动作顿了顿,“你要去池塘挖藕?” 小蜓愣了下,没料到他会主动问自己话,点了点头,“嗯,我娘想吃。” “什么啊,明明是你……” “小学,我马上就好,再等我一下好吗?”小蜓打断小学的话,冲他微微笑。 小学憋着嘴不开心地没再说话,凌息看不懂他们的眉眼官司,也没兴趣懂,挑了几个稍有磕碰的莲藕递给小蜓,“你拿回去,别下池塘,会淹死。” 小蜓诧异,呆呆地望着凌息,漂亮哥哥不仅长得好看,人也好善良。 凌息又看了眼叫小学的男孩儿,在对方警惕的目光中开口:“你一样。” 男孩儿察觉自己被骂矮子,手舞足蹈地喊:“我会长高的!等我长大一定比你高!” . “我去洗个澡。”背篓放在院子里,冲里面说了声凌息便拿上换洗衣物上河边。 双脚踩进河里,水流带走淤泥,搓干净身上的泥,弯腰掬起一捧水泼脸上,凌息甩了甩水珠,日光穿过树叶缝隙漏在他水涟涟的白皙面庞上,平添一抹干净到圣洁的神性。 手中小块松香皂还剩一点点,原本就是第一次做的试验品量不多,凌息决定抽空多做些。 洗完澡清清爽爽回去,霍琚正坐在院子里用水清洗莲藕。 “水缸里的水快用完了。”霍琚头也不抬地提醒。 “我去挑。”凌息的脏衣服直接在河边洗了晾树杈上,两手空空回来。 别人挑水用木桶反复挑,凌息挑水直接抱走水缸。 霍琚初次见到时,整个人定在原地,饶是他见过奇人异事不少,也得夸一句神人。 举着水缸,凌息边走边思索,来来回回挑水怪麻烦的,要是有自来水就好了。 风吹动竹叶沙沙声,凌息险些被倒下的竹子绊倒,一脚踢开挡路的家伙,几颗脆嫩的竹笋映入眼帘。 正好加个菜。 挑水回来的凌息拿上竹篮折返回去装竹笋。 “霍哥,霍哥!看,多嫩的笋,像不像笋子炒肉?”凌息献宝般把竹篮里的笋子举到霍琚面前。 霍琚实在没按捺住,抬手敲了下他脑袋,“我看你长得像笋子炒肉。” 凌息撇撇嘴,记起他们没有猪肉,夏天食物放不住,所以那天就没有割猪肉回来,买了些熟食尝尝味道。 “我去杀头野猪回来凑合凑合?”凌息着实有点馋笋子炒肉的味道,反正菜谱上的图片瞧着挺好吃的。 霍琚皱皱眉,凌息天生怪力,功夫高超,但面对没有理性的野兽谁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即使经验丰富的老猎户也不愿意遇上野猪,足可以看出野猪杀伤力之强悍。 “我知道你很强,但凌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切莫妄自尊大,轻视敌人。”霍琚沉下声认真同凌息说。 凌息脸上笑意仿佛被人画上暂停键,片刻后收敛,迎上男人双眸,“我没觉得我天下无敌。” “不过对付一头野猪还是绰绰有余。” 霍琚叹了口气,倏然意识到自从认识凌息后,他烦恼的次数貌似增加了,情绪波动变大了,距离暴走估计也不远了。 中午两人随便应付,把肚子留到晚点吃莲藕炖鸡。 说是随便应付,凌息依然吃得高兴,是霍琚教他擀的面。 揉面需要力气,霍琚最大的伤在胸口不方便使劲儿,换成力气大精力旺盛的凌息,按照霍琚的指点迅速掌握诀窍,轻松做到三光,面光手光盆光。 围观霍琚擀面时,凌息脑中精光一闪,“做个面条机吧!” “什么面条机?”霍琚手上动作不停,根根分明,根根细长,放入煮沸的水中,加入一次凉水,煮沸后等待一会儿捞出,面条如银丝却不失劲道。 “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凌息凑到香喷喷的碗前,正要端走就被筷子打手。 “等一下。”霍琚宛如分配伙食的家长,表情严肃地禁止小孩儿偷吃。 绿油油的菜叶在沸水中过过又脆又嫩,一人两颗荷包蛋铺在面上,时不时冒出油珠滚到雪白的蛋白上,泛起粼粼光泽。 两碗面端上桌,凌息深吸一口气,为什么有人连简单的面条也能做得如此美味! 迫不及待地喝口汤,鲜香味美,霍琚没有用正在炖的鸡肉莲藕汤做面汤汤底,而是以简单的食盐,虾油,葱花加上一勺面汤。 “太好吃了!我想把你娶回家!”作为在美食荒漠生活十八年,天天抱着菜谱画饼充饥的美食爱好者,凌息发出了来自肺腑的赞叹。 而被他赞叹的人,筷子掉到地上,脸黑得似煤炭。 第20章 因为口无遮拦,凌息跟霍琚在饭桌前打了起来,他为了保护面条只防御不出手,霍琚则以单腿跟他缠斗,最后的结果就是家里为数不多的椅子散架,桌子缺了一条腿。 凌息蔫头耷脑地洗碗,收拾残局。 “哎,古代人还是太保守。”凌息清洗着手里的碗筷,嘀嘀咕咕。 他随便口嗨一句而已,霍哥干嘛反应那么大,要是放到他的时代,肯定满网都是叫霍哥老公的人,霍哥莫非要顺着网线爬过去把他们都打死? 光是想想凌息便忍不住笑得肩膀颤抖。 午饭过后太阳正晒,凌息准备睡个午觉等日头小点再出去找材料做椅子。 深山里树木茂密葱茏,即使正值盛夏待在竹屋里也能感受到丝丝凉意,霍琚每天坐的椅子灰飞烟灭,这会儿改坐到床边,手里拿着布料,表情肃穆地穿针引线。 凌息站在旁边欣赏了一会儿,目光无法控制地从人手指一再滑向结实的胸膛。 大概在军营里糙惯了,生活中霍琚并没有把衣服穿得严丝合缝的习惯,雪白的里衣衬着他古铜色的肌肤,缠着绷带的胸口时隐时现,偶尔显露出他块垒分明的腹肌。 凌息脑中迅速检索,蹦出几个字,战损风。 真不错。 似是凌息的视线过于炽热,霍琚掀起眼皮眼神阴恻恻,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抬手拉了拉胸口的衣衫。 对这家伙真是一点儿不能掉以轻心。 凌息撇撇嘴,真小气。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7节 他蹬掉鞋子爬到床上,翻身躺进去,“我睡会儿午觉。” 霍琚没有回应,凌息隐隐绰绰听到布料的摩擦声,窗外微风吹拂,知了在枝头鸣叫。 半梦半醒间,凌息翻了个身背对着霍琚嘟囔:“好吵。” 霍琚手上动作停顿,睨了少年单薄的后背一眼,他蜷缩在床上,脊骨线条清晰明朗。 每天吃那么多东西都吃到哪儿去了? 霍琚捡起地上两颗石子,手指发力石子如暗箭弹射,精准命中树上两只喋喋不休的知了。 少年睡梦中紧皱在一起的眉头缓缓舒展。 坐在床边的男人继续低头缝制衣服,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 叮叮咚咚一番,凌息给瘸腿的桌子换了一条新腿,“好了,保管结实。” 凌息拍拍桌面,微扬起下巴,霍琚暂时不发表任何看法。 趁天色正好凌息砍了几节木头回来,动作飞快地做了两条长凳,方便快捷。 霍琚眼看椅子变长凳,提出异议,“这个不能靠。” 凌息一脸理所当然,“嗯,这是长凳,又不是椅子。” 霍琚:“我要椅子。” 凌息:“我不会。”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霎时沉默,为了掩饰心虚,凌息理直气壮:“站如松坐如钟,我相信你不是没骨头的懒汉。” 霍琚一眼看穿他在狡辩,朝他伸手:“斧子借我。” 凌息不明所以,迟疑地把斧头递给他,霍琚一手提斧头一手杵拐杖朝外走,不消片刻林子里响起劈砍竹子的动静。 他要竹子做什么? 凌息好奇地从窗户探出脑袋,霍琚并未离开竹屋太远,在他目之所及的范围内,跟他能与狼□□流不同,霍琚更加忌惮山中野兽,轻易不会单独远离竹屋。 霍琚身上伤口众多,血腥味极易引来野兽,若是一头两头尚能应付,若要是一群两群可真要死无全尸。 凌息围观了一会儿便失去兴趣,记起自己还有事要做,拿上所需工具往河边去,他的松香皂快用完了,得再做一些。 有上回的经验这回制作起来更加熟练,只不过量增加也意味着晾晒时间需要延长,将每块四四方方的松香皂平铺在石板上,凌息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鼻间萦绕着芳香。 “帮我看着点,别被弄坏了。”凌息叮嘱身边的几头狼。 “嗷!”狼群此起彼伏回头冲他叫了一声答应下来。 做完松香皂凌息背上竹篓手里拿着根树枝清扫前路杂草,没走几步竟然凌空挑起一条蛇,正朝他吐着蛇信子。 凌息神色淡然手腕翻转,树枝如利剑刺穿蛇身,凶横的蛇掉落在地,挣扎两下彻底咽气。 好家伙,还是条毒蛇。 凌息怪可惜这蛇的毒性不是剧毒,毒性越强的蛇胆价值越高,这条蛇只能算普通毒。 将蛇扔进背篓里,凌息继续寻找有没有珍惜药草。 装满背篓各种草药野味,天边已经泛起霞光,再过一会儿天即将黑尽,与平原地区不同,山里黑起来非常快,夜里的深山充满危险,树冠茂密高耸入云遮天蔽日,非常容易迷路,饶是凌息也不敢托大。 加快脚步往回赶,远远可见竹屋的光亮,一道人影逐渐清晰,凌息怔愣一瞬,不自觉小跑起来。 男人杵着拐杖站在竹林中,月光清寒,像在他冷峻的眉眼上抹了霜雪,凌息仿佛丝毫未察觉,笑盈盈跑到他面前,“你特意出来等我吗?” 霍琚深深凝视他一眼,一如既往地沉默转身往竹屋走。 “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 伫立在原地的凌息听到他的声音,小跑着追上去,“那不可能,我就是狼外婆。” “狼外婆?”霍琚再次听到一个新鲜的词汇。 凌息意识到他没听过这个故事,和他讲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孩儿独自去探望她的外祖母,半路遇到一头饥饿的狼,无意中透露了外祖母的住处,狼赶在她之前到了外祖母家,将外祖母残忍吃掉并扮作外祖母的模样等小孩儿来吃掉她,最后猎人赶到杀掉了狼,救出了小孩儿和外祖母。” “外婆就是外祖母的意思。”凌息补充道。 霍琚皱了皱眉心,费解地问:“孩子父母为何会放任稚子独自外出?既然是头饥饿的狼,它为何不直接吃掉小孩儿?外祖母之前不是已经被狼吃掉了吗?猎人如何还能救出她?” 凌息:“……” 他无奈地拍拍男人肩膀,“这只是个普通的睡前故事,不必追究那么多,用来警告小朋友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霍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般短小通俗的故事,既容易听懂又有一定教育意义,普及起来应当不难。” 少年放下背篓,舀水洗干净手,掬起一捧水冲去脸上的汗渍与灰尘,他的一举一动都那样率真纯粹,好似不染尘埃的天上月。 霍琚注视他的眼神幽深晦暗,每当他放平心态让自己别去好奇凌息身上的谜团,少年又会有意无意地漏下点蛛丝马迹,引他探寻,凌息就像那根吊在驴前的胡萝卜,而他则是那头不断向前的驴。 . 莲藕鸡汤炖得十分香醇,凌息没走到门口就嗅到满屋飘香的味道,他迫不及待放下背篓洗干净手脸,摩拳擦掌准备吃饭。 传说中又老又柴的山鸡肉被炖得软烂,一抿就化,连骨头都能嚼吧嚼吧吞掉,莲藕是霍琚算准时间放下去的,并没有跟山鸡同时下锅,软硬程度吃起来刚刚好,就是野生的莲藕到底不如精心种植的,个头较小,口感也一般,放在这锅鸡汤里差点意思。 当然这是霍琚这个厨子的感受,对于凌息这个干饭人而言,“真好吃,好好吃,好香好香!” 凌息吃得嘴边挂了一圈油珠,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凤眼弯弯似月牙,整张脸变得无比生动。 他的两腮鼓鼓,依旧不停往嘴里塞食物,宛如过冬囤粮的仓鼠,一双眼睛明亮照人,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欢喜,想揉揉对方脑袋。 作为下厨人的霍琚同样不例外,这样的反馈大概是对厨师的最高赞誉吧,捏了捏发痒的手心,到底忍住了伸手摸人脑袋的冲动。 十八岁的少年郎,说他是个孩子完全可以,但转念一思忖,哪家孩子会半夜翻墙掳男人上山睡觉。 至少霍琚说不出口,他清晰明了记得他同凌息是有过肌肤相亲的关系,甭管凌息在不在意,他总归不可能不在意。 “哈——”肚子吃得圆滚滚,凌息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明早用鸡汤煮面吧。” “可以。”霍琚应下。 “说起来我是不是说着要做个面条机来着?”凌息摸摸下巴,坦然决定放过自己,“啊,我的饮水管道还没做呢。” 夜晚降临,吃饱喝足才察觉自己还有好多事要做。 “我明早进一趟城,顺便问问柳大夫你的腿如何医治,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凌息撑起腰去整理背篓。 霍琚关上竹箱,取出换洗衣物,“没有,你去县城做什么?” 药没吃完,米面也还足够,并无任何需要置办的东西。 脚步声渐近,霍琚转身恰好撞见一条死翘翘的蛇,凌息呲着牙花子:“我抓了一条蛇,明早拿去医馆问问他们要不要蛇胆。” 借着油灯的光亮,霍琚辨认出是一条毒蛇,常年皱着的眉头收得越发紧,“连毒蛇也敢乱抓,你当真不怕死吗?” 认识凌息的日子一天天增加,霍琚逐渐察觉年仅十八岁的凌息,对生死有种云淡风轻的态度,起先他以为是少年人的张狂,对自己力量的绝对自信,后来他又觉更像落叶随风,浮萍无根,无所谓结局。 凌息隐约感觉他在生气,但为什么?生气的点在哪里? “怕呀,我当然怕死,好多好吃的我还没吃到呢。”凌息动动脑子恍然大悟,双眸放光,“你在担心我吗?” “放心吧,这点毒毒不死我的。” 迎着少年自信的笑容,霍琚一阵心梗,铁青着脸绕开他,“谁会担心你,毒死你得了。” 凌息挠挠脑袋,他好像又把人惹生气了,但为什么? 男人心海底针,真难懂。 第21章 张保顺鬼吼鬼叫大肆宣扬自己在县城看见了自己夫郎,人还带了个汉子在身旁让他当绿头王八,彻底成为邻水村茶余饭后的笑话。 “我还是头一遭遇到上赶着给自己带绿帽子的,可乐死我了。” “谁说不是,也不晓得喝了几斤马尿脑子糊涂成这副模样。” 一群婶子阿叔正说笑就见袁翠芳和刘蕙娘面色青白地走过来,大家立马起身给她们让位置,伸手搀扶。 “唉哟翠芳妹子,蕙娘你俩咋回事啊?脸一个比一个白。” 袁翠芳和刘蕙娘对视一眼,“你……你们方才说的话,我们听到了。” 几人不解,听到就听到了呗,又不是啥秘密。 烈日当空,蝉鸣声响,小孩子赤着脚丫到处奔跑,二人后背却冷汗涔涔,双手冰凉,“顺……顺子说得是真的,我……我们也见着那哥儿了。” “啥!?”众人大惊失色。 “你们莫要胡说八道!” 虽然当初是村长和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共同决定将那得了怪病的小哥儿送进深山,送人的也不是他们几家的家里人,但到底是为了整个村着想,那件事他们脱不干净关系,那哥儿若是心有怨念,化成厉鬼也必定是向全村人索命。 如果单单从张保顺口中听说,他们尚能当做笑话听听,但袁翠芳和刘蕙娘可不是会拿这事儿玩笑的人。 “真的,真的,我们两双眼睛都瞧见了,另一个汉子也不是顺子说的啥奸.夫,那……那是霍大郎。”刘蕙娘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心脏跟着咚咚跳,脸上血色退尽。 “啥!?”所有人瞠目结舌,半天没发出任何音节。 他们犹如提线木偶,僵硬地扭转脖子去瞧不远处的大山,儿时常听老人讲山中有恶鬼,不听话小心被捉去吃掉,长大成家后方知那是唬小孩儿的话。 莫……莫非传言是真的? 将将恢复一点生机的邻水村再度陷入恐慌,村长恼火地坐在房檐下抽旱烟,他挨个儿把人找来问了,三个人都说自己的的确确在县城见到了那两人。 张家人和媒婆关在屋子里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草药郎中检查确定他们身体无碍,村子才解了禁,张保顺回来后依然活蹦乱跳,也就没责罚他偷跑的事。 既然接触过那哥儿的人都没事,是否表明小哥儿并非患了疫病,或者什么具有传染性的怪病? 他们将人连夜送入深山的行为,岂非害人性命。 村长抽烟的频率不自觉加快,脸色极为难看,但为了大局着想当初他不得不那么做,他不可能让全村给一个陌生小哥儿陪葬。 其实他并不信什么厉鬼索命,但一个柔柔弱弱,奄奄一息的小哥儿,如何能在深山里活下来。 至于霍大郎,霍家他亲自去过,的确有狼的脚印一路向着山里去,假如霍大郎狼口脱险,过了这么长段时间为何不回来? 脑中思绪逐渐绕成结,村长本就稀疏的头发岌岌可危。 “爷爷,你让小蜓阿娘别叫她去挖莲藕了好吗?漂亮哥哥说她会淹死的。”霍继学推开院子们跑到愁眉不展的村长面前使劲晃着他袖子。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8节 “什么!村里早严厉禁止小娃娃去那片地,小蜓她娘怎么回事?”村长当下旱烟也不抽了,起身就要往小蜓家去,脚步突然停住。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跟小蜓去过池塘那边了?” 霍继学瞬间绷紧皮-肉,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爷爷说不可以去那边玩,池塘里有吃人的怪物。” 村长眯了眯老而矍铄的眼睛,“没有?那漂亮哥哥是谁?” 霍继学猛地捂住嘴巴,一脸“完蛋,说漏嘴”的表情,村长哪还不明白真相,“你小子,等你爹回来打断你的腿。” “呜哇哇——不要,爷爷,爷爷,别告诉阿爹,我不要断腿,我还要陪小蜓捡野菜。”霍继学眼泪如洪水决堤,抱住村长的腿嗷嗷大哭。 村长无语至极,才十岁就天天追着小姑娘身后跑了,以后长大可怎么得了。 “你先起来,告诉我漂亮哥哥是谁?”村长从前没听自家孙子称呼谁过这四个字。 霍继学抹着眼泪,哭到打嗝,“就……就是漂亮哥哥啊……” “小蜓……小蜓说他是漂亮哥哥……送了小蜓莲藕……” 村长抬起袖子给他擦眼泪鼻涕,耐心询问:“你在池塘附近遇见的?” 霍继学点点头,狠狠把鼻涕擦在爷爷衣服上,可把村长嫌弃得够呛。 “是村里人吗?” 村长脑中莫名闪过张家娶的那小哥儿的模样,怕也只有他当得这声称呼。 霍继学摇摇脑袋,“第……第一次见。” 村长记起一个关键性问题,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孙子,“他是短发吗?” 霍继学吸吸鼻涕,缓缓点头,“是。” 脑中倏然一阵嗡鸣,走马灯般闪过许许多多关于那个哥儿的画面,身体晃了晃,村长一把扶住院子里的枣子树,“叫人,叫人去池塘那边看看,一定有走动痕迹。” . 此时的凌息全然不知自家位置即将暴露,他独自赶路速度很快,小半个时辰便抵达县城。 轻车熟路去到扬春堂,仍旧人满为患。 药童一眼认出那容貌出众的小哥儿,堆满笑容朝他问好,凌息近日以来每天坚持同霍琚学习一些本地话,现在能够听懂简单的对话。 出门前他特意问了霍琚“柳大夫”三个字怎么讲,他记忆力极好,复读机一般同药童讲出来。 一听“柳大夫”三个字,药童马上领悟凌息是来找柳大夫的,真是奇怪,居然有人敢找柳大夫看第二回病。 柳大夫依然在最后方的隔间里百无聊奈地画王八,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喜出望外地站起身迎接凌息,“霍夫郎,你怎么来了?莫不是霍大哥吃了我开的药有何不妥?” 柳大夫稍显稚嫩的脸霎时惨白,不应该啊,他来来来回回检查过,确定自己开的全是基础温补的药,顶多没效用,不会吃出问题。 凌息瞅见他苍白的脸色,心说这人是对自己的医术有多不自信,这样还敢坐诊,也不知医馆和医生本人谁心更大,亦或者病患心最大。 “不是,我来问问关于治腿的方案出了吗?” “方案?”柳大夫听得一知半解,“你是说治腿的法子吗?” “我和外公商量过了,根治霍大哥的腿伤需要碎骨重塑。”柳大夫小心翼翼偷瞄凌息的脸色,生怕对方给他一拳头。 跟凌息想的大差不大,看来这个时代应该已经有人开始研究外科手术,他比较担心两点,一是主刀大夫的技术,二是术后感染问题,无菌的手术环境也是一大难题。 “霍夫郎……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跟你解释一下……”柳大夫思来想去,对方如此淡定多半没听懂他在说啥。 凌息平静抬眸望向他,“哦,划开腿将碎骨进行对位复位吧。” 柳大夫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你莫非是疡医?” 疡医。 有点耳熟,凌息觉得自己貌似在哪儿听过,或者在某本书上见过。 “疡医是什么?” 柳大夫亮晶晶的眼睛迅速灰暗,“疡医就是割治溃烂皮肤、肿疡的大夫,算不得正经大夫,你不知道也正常。” 原来是早期外科医生,凌息豁然开朗,模模糊糊记起疡医似乎地位低下,受正统中医排挤,开颅剖腹更是无稽之谈,荒谬至极。 比如某位神医提议给某位枭雄做开颅手术,直接被嘎了。 放在科学尚未萌芽的古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脑袋,疡医无法发展也情有可原。 “柳大夫何必妄自菲薄,治病救人,无论中医疡医,同样值得敬重。”凌息算看出来了,柳大夫学的是疡医,对望闻问切不精通。 “霍……霍夫郎……”柳大夫嘴巴一瘪,嚎啕大哭。 他伸手试图抱住凌息,伸到一半似是想起什么又收了回去,“呜呜呜……男哥儿授受不亲。” 凌息等他哭够了,递上桌上的帕子,“我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叫我霍夫郎?男哥儿是啥?” 正擤鼻涕的柳大夫呆若木鸡,傻愣愣地盯着凌息。 “你……你在逗我玩?” 凌息摇头,信口胡诌:“没有,我刚从山上下来,连钱都不认识。” 柳大夫身子往后仰了仰,兴奋地指着凌息:“我知道我知道,隐士高人对不对?每当天下大乱才会下山寻找明君,匡扶社稷。” 凌息:“……”这么明目张胆的诅咒,不怕皇帝听见吗? “不是,单纯家里穷,下山会饿死。” “我懂,隐士高人都不会轻易承认的。”柳大夫得意地递给凌息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凌息扭头当自己是瞎子,后悔问这人了。 “来来来。”柳大夫扯开自己画的王八,重新在一张白纸上写下:男人、哥儿、女人。 “我们大盛朝分为这三类人,男人女人你应该知道吧,哥儿外表同男人相差无几,但身材较为瘦弱,力量较小,容貌也更精致秀气,拥有生育能力,不过无论嫁娶,都不容易诞下子嗣。” “等等,哥儿拥有生育能力?你指像女子那样怀胎十月吗?”凌息以为来自末世的自己不会轻易被震撼,但现在他脑瓜子嗡嗡。 “不啊。”柳大夫摇头。 凌息刚要舒一口气,就听柳大夫继续:“哥儿九个月就生了。” “咳咳咳……说话不要喘大气好吗。”凌息拍拍胸口,约摸想到什么,动作慢慢变缓。 “那夫郎是……?” 柳大夫在他的目光中,不出所料地吐出几个字:“嫁人的哥儿就称夫郎。” 所以柳大夫以为自己是哥儿,并且嫁给了霍哥。 穿越以来发生的一切如电影重播。 令他醍醐灌顶,凌息视线投向柳大夫,“你觉得我是哥儿?” 柳大夫理所当然地颔首,笃定道:“对啊,说起来你的模样即便放到皇都在哥儿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并非男男关系开放,真正合法的是男人和哥儿,他以为人家要嫁女,人家以为他是哥儿。 当初在温泉里霍琚骂的那句“怎会有你这般不要脸的哥儿。”也有了答案。 凌息肩膀抖了抖,嘴角泻出一声笑,而后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怎会有如此荒谬的事,太荒唐了,他居然被所有人误会成哥儿,回忆起那个被他一脚踹飞的男人,竟然企图强娶自己给他生孩子。 霍哥被自己扔进温泉里恐怕震惊死了吧,难怪那样骂他。 笑够了凌息撑起腰,面前的柳大夫人已经吓傻了,凌息残酷地给了他第二计惊吓,“多谢夸奖,不过我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第22章 凌息坐下喝完一杯茶水,柳大夫仍沉浸在震惊中,嘴里来来回回念叨:“男人,咋会是男人呢,哪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凌息听着权当柳大夫在夸他,茶杯放在桌面磕出清脆的响声,仿若催眠师唤回神志的铃铛。 柳大夫肩头轻颤,一个激灵抬眸望向凌息。 “今天我来除了问询霍哥腿的治疗方案,还有一事。”说着凌息弯腰掀开盖着背篓的荷叶,云淡风轻从里面抓出一条儿臂粗的毒蛇。 柳大夫毫无防备一屁股坐到地上,“啊啊啊啊——蛇呀!!!” 凌息以为大夫应该很喜欢研究这些东西,不料柳大夫吓得面无人色,一副即将晕厥的模样,双腿抖得跟筛糠似的。 “抱歉,我还是待会儿问问药童吧。”主要是外面人太多,药童忙不过来,凌息想着反正要来找柳大夫,正好一同问了。 见凌息把蛇收回背篓里,柳大夫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总算落了回去,颤颤巍巍撑着椅子坐起来,整个人宛如流体滑上椅子,拿起帕子反复擦拭脸上冷汗。 逐渐缓过神后柳大夫从凌息的举动中领悟他的目的,“你……你打算卖整条蛇,还是单卖?” 一条蛇可谓浑身是宝,蛇胆、毒液、蛇油、蛇蜕……都具有一定药用价值。 凌息住在山上,想吃蛇肉可以随时抓,自然打算卖整条蛇,能赚一点是一点。 “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些草药,你们医馆收吗?” 柳大夫让凌息先把蛇拿出来放到一边,再用大大的荷叶遮盖住,确定看不着蛇他才慢吞吞转过身蹲在背篓前查看草药。 “你从小就怕蛇吗?”凌息好奇问。 柳大夫摇摇头,娓娓道来:“我家做药材生意,我外祖乃杏林世家,母亲自幼学医,出嫁后主要研究妇科,在皇都妇人夫郎间声名远播,家学渊源,我自然打小接触医术,可惜于中医一道没什么天赋。” “有一回随父亲进山采药不慎掉入蛇洞,幸好那些蛇都无毒,父亲又及时把我救了出去,但自那以后我看见蛇就双腿发软,浑身冒冷汗。” 凌息听懂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童年阴影太大至今受影响,难怪怕蛇怕成那样。 “诶!霍……凌……”知道凌息是男人后柳大夫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懊恼地挠挠后脑勺。 “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我们应该年纪相仿。”凌息觉察他的纠结。 “我瞧着你年龄也不大,我十七,你呢?”柳大夫露出一嘴牙花子。 凌息之前就猜测他不过二十,没想才十七,比自己都小,难怪婴儿肥未退,十七岁就敢坐诊,不愧是走后门的。 “我十八。” 柳大夫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你比我年长一岁!那以后我叫你凌息哥好了,你叫我名字就行,我叫柳仲思,家中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哥哥,下头有个妹妹。” 凌息看他没半点心眼儿,快把自己祖宗十八辈交代清楚了,赶紧开口打断,“这些草药你们收吗?” “哦哦,收收收。”柳仲思果然轻易被转移话题,想起刚才的事,举起一种草药眼睛亮亮地告诉凌息,“这个草药很稀罕,你在哪儿找到的?外公最近正愁上哪儿去弄呢。”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9节 凌息探身仔细分辨,好像是狼群帮他找到的,具体生长位置他还真不清楚,含糊道:“深山里。” 柳仲思张大嘴巴,“凌息哥你好厉害,居然敢进深山,不怕遇到野兽吗?” 凌息闻言脸上非但没有惧意,反而扬起笑容:“正好加餐。” “嘶——”柳仲思朝他竖起大拇指,“你真牛。” “这种草药如果还能弄到,多少我们都要。”柳仲思指了指他特意区分出的部分。 凌息认真记下草药的样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拿到鼻子前嗅了嗅记住气味。 “哇,好肥的兔子!”柳仲思拿开草药发现最下面躺着一只被草绳捆绑腿脚的兔子,若非微微的起伏,他还以为兔子已经死了。 他小孩儿似的伸手去摸兔子的毛,软乎乎毛茸茸,手感特别舒服,“好可爱的兔子,肉嘟嘟的。” “凌息哥,这是你买的吗?” 凌息脸上表情未变,说出的话冷漠如杀手,“我抓的,待会儿送去食肆问问有没有人收。” 柳仲思笑容僵在脸上,“这么可爱的大兔子要被吃掉了吗?” 凌息凉凉道:“你看它长得又大又肥,吃起来味道一定不错。” 柳仲思笑不出来了,此时终于相信凌息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小哥儿才不会铁石心肠地说出如此歹毒的话。 凌息瞧他依依不舍眼眶红红,提议:“你要是实在舍不得,我可以卖给你。” 柳仲思思索半晌选择放弃,他如今住在外公家,由大伯娘掌管中馈,大伯娘最是爱干净挑剔,他若是在院子里养了兔子,恐怕会被斥责。 凌息将蛇和草药交给药童,柳仲思大方给了他十两的价格。 “霍大哥的腿最好趁早治疗,往后日子拖久了治起来越困难。”柳仲思将凌息送到医馆门口,细细叮嘱。 凌息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走出去没两步柳仲思又在后面冲他说:“给大肥兔子找个好去处。” 凌息心说要怎么吃还不是主厨说了算,敷衍地点了下头:“嗯。” 背着兔子走在街上,凌息盘算回去让狼群帮忙多摘点草药,能够小赚一笔,不过距离一百两仍然遥遥无期。 空气中飘荡开各种吃食的香味,凌息忍住馋虫,开始观察这些摊子。 总的来讲吃食种类并不多,比起凌息在书上看过的华国美食相差十万八千里。 到现在为止凌息尚未发现辣椒的存在,但也非全然没有“麻辣”的味道,凌息嗅着呛鼻的香味走到一家食肆前,将近饭点里面渐渐开始上客。 靠着他卓越的目力瞧见大堂内一桌菜色,红红绿绿的配料,客人吃得口舌生津,斯哈斯哈,筷子停不下来,举起酒杯和亲友碰一下,滋味实在美极了。 凌息托着下巴思量,貌似是青花椒和……茱萸? 是了,在没有辣椒的古代,百姓以茱萸作为辣味的调味料。 凌息恍然记起自己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介绍,而且辣椒刚传入华国也只发挥观赏价值。 食肆小二见凌息在门口杵了好一会儿,热情上前招呼,“客官里面请,咱们店里的吃食绝对新鲜美味,保管您在别的地儿没尝过。” 凌息偏过头疑惑:“为什么?” 小二堆起满脸笑容解释:“咱们店东家是南府人士,店里的菜式和调味料都是东家从老家带过来的,您要想吃地道的南府菜,只此一家,别的地儿可吃不着。” 凌息连猜带蒙勉强听懂小二的话,他不清楚南府在何处,根据菜式猜测可能地处南方,气候湿热,吃辣可以排湿。 “诶唷,南府来的,那可远着呢。”路过的大肚子中年男人捋捋胡须,起了兴趣。 小二立马笑盈盈招呼,中年男人多半是个不差钱的,决定试试这家店的味道,跨步直接进去了。 招呼完中年男人,小二又转头笑脸对着凌息,若换个脸皮薄的,恐怕拉不下脸拒绝,硬着头皮也得进去消费点。 但凌息脸皮够厚,非但不消费,反而问小二,“你们收野味吗?” 小二笑容凝滞,好脾气地回答:“我们店有固定供货的猎户,不收。” 打这儿开始,凌息之后问过的每一家店答案都相同,食肆酒楼收费高昂,赚的大多是达官显贵的银钱,自然得保证食品安全,像凌息这种来路不明散卖的人,万一吃出问题找谁去,所以普遍都有相熟信任的固定货源。 幸亏兔子是活的,如果是只死兔子,烈阳高照搁背篓里大半天早臭了,不过这兔子虽是活的,但也差不多快断气了,再找不着卖家,凌息决定背回去自己吃。 抬起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凌息仰头望着牌匾上“合宴酒楼”四个字,莫名觉得眼熟。 走走停停,当下已过饭点,凌息在路边买了俩饼子啃得喉咙发干,将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嚼吧,拍拍胸口咽下去。 凌息决定下次出门一定要带个水壶,古代的水囊似乎是用猪牛羊皮做的,牛作为重要劳动力好像不能随便宰杀,实在不行拿竹筒做个也凑合,就是装不了太多水。 “恩公!”一道娇俏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凌息没意识到在叫自己,待人跑到面前他才发现对方叫的人是他。 “恩公,是我呀,红缨,您不记得我了吗?上次您帮我抓到了偷我钱袋的小贼。”少女手里挎着个篮子,依旧一身粉衣。 经过提醒,凌息记了起来,“是你。” “是我,是我,好巧呀,恩公您来合宴酒楼吃饭吗?”红缨笑容满面,眉眼生动雀跃,“我来给我哥哥送点东西。” 凌息闻言回忆起红缨曾说过她兄长在合宴酒楼后厨做学徒,难怪觉着酒楼名字眼熟,原来从红缨口中听闻过。 “不是,我捉了只野兔子,想问问有没有人收。” 红缨很上道地表示:“您跟我来,他们收东西一般在后门,前门容易影响做生意,掌柜的会不高兴。” 凌息记下,跟随她往巷子里走,红缨轻车熟路走到后门,里面人来人往妇人们正在清洗碗碟,厨房里飘来饭菜香,这会儿前面客人们吃完才轮到后厨的人用饭。 一道精瘦的身影突然从里面跑出来,速度极快险些撞倒红缨,地面全是油腻腻清洗碗碟的污水,摔上去得难受死。 谁也没看清凌息是如何出手的,红缨脑子完全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臂传来一股力将她一扯,与来人擦肩而过,险险躲开撞击,眼见即将倒进凌息怀里,肩膀突然被一根手指弹了一下,身体向反方向歪去,双脚竟稳稳地站住了。 “红缨!你没事吧?”清瘦的身影踉跄几步差点撞门上,心急火燎跑回来查探少女的情况。 红缨呆愣愣茫然半晌,缓过神来:“啊?没事,我没事。” “哥你跑那么着急做什么?” 冯磊眉头紧皱神色难掩焦虑,“县令府来人点名要吃师傅做的兔肉,还得一兔多吃,这会儿市场上哪儿还有新鲜的兔子,我得赶紧跑一趟田庄,问问看有没有兔子可以收。” “啊!”红缨惊讶地捂住嘴,望向兄长身后的凌息。 这不是巧了吗。 第23章 凌息抓的这只兔子比较肥,又还活着,冯磊的师傅做主给了他一百五十文。 拿着一百五十文,凌息转头割了猪肉,猪肉十二文一斤,肥肉多的贵一点,瘦肉多的便宜一点,骨头和下水基本没人要,尤其下水,只有穷到揭不开锅的人家才会买。 肉价高,并非家家户户顿顿吃得上,大家都指望靠这个补点油水,自然更喜欢肥肉。 凌息他们学校是为军营输送人才的地方,学生们每餐饮食皆需遵循营养搭配,即使无法天天吃到白米饭,肉类等食物,只能干巴巴喝健康的营养液,他们脑子里也有一个固定信息,少吃碳水,多吃优质蛋白,拒绝肥肉。 虽然以后用不着再每天做训练,但凌息仍有保持锻炼的习惯。 “你确定不要肥肉?”肉摊老板再三询问凌息。 凌息坚定拒绝,抬手比划一下:“麻烦这样切,谢谢。” “好吧,真是奇怪的小哥儿。”肉摊老板稀罕碰上个喜欢吃瘦肉不爱吃肥肉的。 凌息要了块有三分之二瘦肉的猪肉,惹得周围路人向他投来惊奇的目光。 随后又听他说要买猪骨和猪下水,大家恍然大悟,估计家中生计艰难,长得如此标志,可惜没投到富贵人家。 肉摊老板见他买了一大块肉,猪骨和下水几乎算搭头白送给他,“小哥儿你提得动吗?” 肉眼老板是个热心肠的中年大叔,瞅着凌息细胳膊细腿,虽然长得特别高,但也不壮实。 “小哥儿你家住何处?我帮你送回家吧。”对凌息容貌起了色心的几个男人争先恐后上前。 凌息单手轻松拎起猪肉放进背篓里,动作随意地往背上一甩,眸光清寒,“用不着。” 他懒得纠正这些人的误会,挨个解释浪费口舌。 众人见他轻而易举背起那些猪肉骨头,想来力气不小,花花肠子立马消停几分。 买完猪肉凌息经过卖牲畜的地方,随随便便听了一耳朵,普通一头牛居然要卖五两银子,别说牛肉不能吃,就算能吃也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吃得起的。 完犊子,土豆炖牛腩、牛杂汤、红烧牛肉、牛排……全没得吃了。 回去问问霍哥,他戍边的时候有没有吃过牦牛肉,如果有,自己可得努力赚钱去吃一回。 . 踏上回山的路,莫名感觉今天山林有些嘈杂,凌息皱了皱眉不由加快脚步。 快步跑回主屋,尚未进去他便嗅到杂乱的生人气息,房檐下是做到一半的竹椅,凌息推门而入,里面空无一人。 “霍哥,霍哥。”凌息每个房间来回查看,没有霍琚的身影。 狭长的凤眼升起冰锥般锐利的寒芒,地面布满乱七八糟的脚印,显然来了不少人,他们把人带走了。 凌息攥紧拳头,周身仿若被冰雪包裹,透出森森寒意。 他的人也敢动。 屋内乱七八糟,稍微值钱的东西被人洗劫一空,跟土匪强盗过境没什么两样。 还真是民风“淳朴”,凌息从未怪过村子里的人将他扔进山里,当初他的体温高得那样异常,看上去奄奄一息,命不久矣,怀疑他身患怪病传染给村里人,做出这个决定他能理解。 但理智上理解,知晓这是最优解,情感上换成任何普通人估计都无法接受,假如他手无缚鸡之力,铁定成为野兽盘中餐,没有人想死,凌息能理解并不代表他喜欢这个村。 现在,随随便便闯进别人家带走他的人,占据他的财产,真当他是泥人捏的,没半点脾气吗。 凌息肃着一张脸,吹响一声嘹亮的口哨,旋即回应他的是更加嘹亮的狼嚎。 “嗷呜——” . “什么声音?” “好像是狼嚎。” “天啦,天还没黑呢,怎么会有狼嚎。” 围聚在村长家的村民们齐刷刷望向山那头,一张张脸青青白白极为难看。 唯有坐在村长旁边的高大男人神色未变,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周身气度摄人。 村长沉着脸吩咐村民,“今晚注意别睡太死,村里的壮劳力轮流站岗值夜。”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20节 “官老爷到底啥时候派人来剿狼啊,军爷都离开好些日子,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 “我早说那群兵油子是骗人的,官老爷才没闲心管咱们的事呢。” “村长,不能啥事都让二牛他们去啊,我家里就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呢。”二牛娘上回就不愿意自家儿子晚上站啥岗,多危险啊。 二牛娘一开头,三三两两开始有人附和起来,“是呀,秋收我家就指望大鹏,我和他爹老了干不动了,要是他出点啥事,我们一家老小还活不活啊。” 屋子里吵吵嚷嚷,哭哭啼啼,好不热闹。 “行了,闹什么闹!论危险哪家孩子没危险,想躲在屋里独善其身,哪有那么美的事,这时候不齐心协力,狼群真来了老幼妇孺该怎么办?”村长拍案而起,气得涨红了脸。 嘈杂的屋子渐渐陷入寂静,众人仿佛被老师教训的学生纷纷低下头。 “咳咳……”村长抚了抚胸口顺气,端起水喝了口润润嗓子。 村子照往常那样巡守,今晚多加派了几个人,嘱咐完守夜的事,村长驱散了人群,只留下同霍琚有关的人。 他们今日循着池塘那边的痕迹,竟然在深山里寻到了一座竹屋,以为被狼叼走吃掉的霍大郎正坐在屋檐下编竹子。 跟随村长上山的大多是村里年轻人,其中就有张保顺,霍继学跑去村子里叫人的时候,他听说有霍大郎的消息,想也不想就随着大部队上山去,听他娘说在县城同他夫郎待在一起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失踪十年突然回来的霍大郎,既然那两人是姘头,有霍大郎的消息,自然就有他夫郎的消息。 张保顺被打了一顿后,非但没有消停对凌息的念想,反而越发笃定要把人弄到手,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他如今日思夜想都是他那未娶进门的美貌夫郎,哪怕去花街柳巷纾解一圈仍然不得劲儿,心心念念忘不掉。 妈的死瘸子,敢让他当绿头王八,迟早弄死你。 张保顺恨毒了霍琚,眼睛跟毒蛇一样盯着霍琚不肯走,还是他老娘怕狼来,趁着天未完全黑,赶紧把他拽回家。 等不相干的人走光,村长夫人前去关上门,屋内空气遽然凝滞,半天没人开口说话。 霍琚的爹霍永登上头有一个兄长,也就是霍琚大伯霍永丰,下头有个妹妹,霍琚姑姑霍垚,嫁到隔壁大岩村,今天不在这儿。 在场霍永丰和霍永登两家人,古代成婚早追求多子多福,算算也有一大屋子,小辈们自然不敢吱声,低头盯着鞋尖瞧的,互相使眼色打机锋的,还有打着哈欠毫不关心的。 长兄如父,父母走后,作为霍家辈分最高的霍大伯率先打破沉默,“大郎,你说说究竟咋回事?既然没被狼吃,好好的咋不回来?白叫人担心。” 赵秀娟适时抹起眼泪,“是啊大郎,你不晓得我跟你爹一天天有多担心,你当年一声不吭就走,让我们苦苦等了十年,现下好不容易回来又……呜呜呜……” 霍永登听得心头火起,“你个畜生玩意儿,成天就晓得惹你娘哭,让你娘白白为你掉了多少眼泪,既然不想回来当初就该死在外面!” “二弟,你说什么气话呢,大郎好不容找回来,可别再把人气跑了。”霍永丰妻子开口打圆场。 村长吧嗒吧嗒抽起旱烟,眉头死死拧着,“霍大郎,你对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不满?要不怎么三天两头往外跑?” 村长夫人猛地拍了他一下,“说什么浑话呢,我看大郎再老实不过了,怎么可能对家里有不满,大郎去参军前,家里地里的活儿可都是他在干,如今伤了身子回来养伤还遇到狼,能保住一条命就算阿弥陀佛了,哪能怪在孩子身上。” 被村长夫人一提醒,村长蓦地反应过来,对啊,霍大郎明明是受害者,咋被霍永登夫妻俩一说,搞得像霍大郎故意往外跑平白无故惹人担心一样。 村长夫人翻了个白眼,给霍琚添了杯温水,瞧瞧这俊脸白的哦。 赵秀娟的哭声戛然而止,暗自捏紧了手帕,“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要大郎平平安安,别的都无所谓。” 村长夫人怎么听怎么刺耳,可又分辨不出哪儿叫人不舒服。 “村长,大伯,今天您二位在这儿,正好帮我做个见证。”自从山上下来就保持沉默的霍琚忽然开口。 众人脑袋如同向日葵般齐齐转向霍琚这唯一的太阳,赵秀娟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妙的念头,她张了张嘴欲阻止,霍琚却先她一步说了出来:“我要分家。” “什么!?” 四个字不亚于平地起惊雷,全场所有人震惊无比,霍永登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破口大骂。 “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老子没死呢,你就要闹分家!不分,不可能分家。” 赵秀娟自然也不同意,她还等着霍琚伤好后像十年前那样做牛做马呢。 “大郎,好好的分什么家,即便你对爹娘有怨,难道对弟弟妹妹们也没感情了吗?莺莺出嫁时可需要大哥背着出门呢,小荣以后要考举人做大官,带我们全家过好日子呢,怎么可以少了你呢。” “是啊,大郎你别冲动。”大伯母抹了抹眼泪劝道。 霍永丰沉默许久开口劝道:“大郎,且不说你爹娘身子康健,没有分家的道理,何况你还未成婚。” 赵秀娟闻言一喜,似乎抓到了什么把柄,抓着这点说事:“对呀大郎,旁人分家也是成了婚单出去过日子,你独身一人,身上又有伤,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我和你爹哪能放心,你这般岂不是在诛我们心吗!” 赵秀娟一番话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她瞥见霍琚嘴唇抿成直线,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勾起。 跟她斗还是太嫩了些。 屋内再度陷入安静,这件事似乎就这么敲定了。 “碰!”厚厚的门板骤然被人一脚踹开。 一道颀长的身影踏着月色而来,“谁说他没有。” “我就是他夫郎。” 第24章 现场如同电影中的定格画面,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凌息视线穿过人群,一眼望见座椅上的霍琚,男人深潭般沉寂的眼眸滑过一抹讶异,旋即浮起碎星闪烁的光芒。 霍琚未曾料到凌息会毫不犹豫地跑来找他,他以为他跟随村民们下山是在给给凌息选择的权利,一百两银子于普通人而言是天文数字,哪怕凌息答应过他会帮他治腿,但他离开后,凌息完全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不必再耗费心力筹钱。 按照凌息抵达的速度,霍琚推测他多半刚从县城回来,发现竹屋的异常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不带半点犹豫思索。 心中好似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你!你居然没死!”不知谁大叫一声打破满屋寂静。 村长僵直如尸体的身子终于缓过劲儿,缓缓吐出一口气,小腿尚在止不住抖动,一开口声音还有点颤,“你身上怪病究竟过不过人?” 听到村长问话,霍家人骤然回忆起这个哥儿身上有怪病,指不定会过到他们身上,顿时跟见了瘟疫似的同凌息拉开最远距离,害怕得瑟瑟发抖。 凌息无语地看着他们一系列反应,“我说你就信吗?” 村长面上流露一丝尴尬,假意咳嗽一声,道:“你先说说。” 凌息没什么可隐瞒的,将具体信息含糊过去,“不传染人,热症在我老家很常见,只要喝我们当地一种药汁就会降温,那天我没有喝药汁,才会浑身高热。” 凌息本地话夹杂官话,全靠霍琚翻译给村长听。 村长面露惊异,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的事,不过他的确听闻过一些地方的人打出生起就有所不同,比如有整个村的人皮肤跟雪一样白,眼睛是蓝天的颜色,曾有商人经过那处,以为自己见到了雪山中的妖怪。 还有村子里的人脖子肿大,连小孩儿都无法幸免,神婆说他们村子遭到了诅咒,需要日日诵经念佛,方能免除罪恶。 “他是不会说我们这儿的话吗?”村长见霍琚帮凌息翻译,扭头询问霍琚。 霍琚颔首,“嗯,他能讲大盛官话,不太懂我们本地话。” 村长醍醐灌顶,他说这哥儿讲的另一种话怎么听着怪耳熟的,原来是大盛官话,他有功名在身,是个秀才,可惜屡试不中只能放弃,年轻时在县学念书也曾学过官话,多年窝在村里生活,每天面对东家长西家短,官话如何讲早忘得一干二净。 这下真成了他推测的那样,人家小哥儿并未身染怪病,更不会传染人,他们全村人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扔进深山,当真罪孽深重。 也怪他学问不精,没法同小哥儿交流,早早弄清楚情况。 “村长,你可别听信他一面之词,谁会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有病啊!”大伯娘大嗓门一喊,原本松弛下来的气氛再度凝重。 屋内响起窃窃私语,“是啊是啊,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呀,万一他想报复咱们呢。” 霍大家的说得有道理,事关全村性命,不能因为他的恻隐之心牵累大家。 “我这些日子以来每天与他同吃同住,至今好好的,他若真有什么病,也该是我第一个死。”冷沉的男音蓦地响起,音量不高却如一把重锤敲下,在场竟无一人敢出声反驳。 经霍琚一番话,众人猛然想起凌息进门时说的话,大堂嫂凑到儿媳妇耳边,“他方才讲他是大郎的夫郎诶,好不知羞的哥儿。” 大堂嫂没故意压低声音,赵秀娟自然听清了,面色难看地开口:“这位小哥儿,我知晓你独身一人日子难过,想找个汉子依靠,我能够理解,可我们是清白人家,我家大郎尚未成过婚,你同张家小子有婚约在先,断然没有一哥儿侍二夫的道理。” 话里话外都在嫌弃凌息一个差点嫁人的哥儿,哪来的脸攀附她家孩子,换作寻常哥儿早羞愤欲死,无论如何不会再提与霍琚的亲事。 但凌息是个男人,而且哪怕他真是哥儿也不可能被赵秀娟三言两语劝退。 其他人保持缄默,眼珠子盯着凌息瞧,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凌息没立刻开口,眉头蹙了蹙,表情似有为难,落到赵秀娟眼中便是他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准备知难而退,唇角向上扬了扬。 霍大郎的婚事她铁定得握在自己手里,这种一看就不好拿捏的哥儿,她才不会允许他进家门,况且名声还不好,万一牵连她家莺莺和荣儿的婚事可就坏了。 霍琚一看凌息那模样便知他压根儿没听懂赵秀娟噼里啪啦讲了啥,眼底洇开浅淡笑意,凌息若有所感,对上霍琚的目光,挑了挑眉递他一个“快翻译一下”的眼神,霍琚假装看不懂,凌息拳头硬了。 屋内诡异的安静,胜券在握的赵秀娟忽然注意到大庭广众下这两个恬不知耻的居然在眉目传情,一点儿没将她的话放心上!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咳,男子汉大丈夫,霍大郎你给个准话。”村长也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咳嗽一声提醒二人注意点分寸。 霍琚尚未开口,他爹霍永登夺过话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到他说话的份,我绝不同意!这哥儿来路不明,谁知道清不清白,何况他已经是张家人,哪还能再嫁进我家。” 霍永登眼珠子一瞪,凶神恶煞地指着凌息:“你赶紧回张家找张保顺去,他稀罕你稀罕得不得了,天天念叨他夫郎他夫郎的,别惦记我家大郎了,我们家断不会同意你进门。” 凌息身量高挑,骨架却很纤细,一路上风尘仆仆,发丝凌乱,白瓷般的肌肤在月光照映下仿若透明,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口面对无数指责,谩骂,神情依然冷静无畏。 晚风吹动他的衣衫,袖子和衣摆不知何时被刮破,或许是在急匆匆赶下山时,无端为他平添几分破碎感,像山巅飘落的雪,像湖中揉碎的月。 “碰!” 猝不及防一声巨响,惊得盛气凌人的霍永登浑身一抖,条件反射抱住脑袋,以为房子要塌了。 木屑纷飞,茶杯翻倒在地,泼了一地水渍。 村长眼珠子差点瞪出眶,脖子紧缩,全身僵硬,不可置信看向身侧的霍琚。 他居然面不改色一巴掌拍碎了自家茶桌,茶桌可是自家女婿去年新做的,实打实的好木料,就这么轻飘飘一掌给拍碎了? 村长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看来霍大郎没白上战场啊,周身煞气逼人,愣是叫人不敢直视。 想来也是,到底上战场杀过人的兵,哪可能同十年前一样任人摆布。 “我们已经拜过天地。”霍琚眼也不眨地撒谎,要不是凌息是另一当事人,恐怕真信了。 “什么?不行,没拜高堂算不得数,算不得数。”赵秀娟惊得不顾霍琚那一掌的威力,娶个不清不白的哥儿回家简直败坏门风,她家荣儿还要考举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霍琚充耳不闻,对村长说:“村长,如今我有夫郎,可以照顾我腿脚不便,希望您能帮我主持一下分家。” 听霍琚再次提起分家,赵秀娟脸上一疼,刚才她以霍琚未成婚,无人照顾为由拒绝分家,这下全然堵了她的嘴,让她无法再拒绝。 赵秀娟恨得牙痒痒,霍琚长得人高马大,比霍常安更壮实,不晓得是多好用的壮劳力。 霍永登是个货郎,早些年在她的支持下跑生意,赚了些钱修起了青砖瓦房,整个邻水村可就他们家和村长家两户青砖瓦房,别提多少人羡慕了,可惜霍永登年岁渐高,不比年轻时候能跑,赚的钱自然少了许多,莺莺的嫁妆,荣儿的束脩,光靠霍永登和霍常安哪里够。 赵秀娟不方便继续劝说,手肘撞了撞霍永登,霍永登回魂儿般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儿子吓破了胆,怒从心中起,口不择言道:“分家,你要分家是吧?好啊,你离家十年家里没一样是你挣的,你也没拿回家半个子儿,家里没什么可分给你的,往后你每月拿五百文算作我和你娘的赡养费。” 霍大伯和村长齐齐皱起眉,这霍永登真是,哪有这样做爹的,难怪儿子跟他不亲,分家一毛不拔反而倒要钱,五百文也亏他开得了口。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21节 霍大郎身上带伤需要卧床休养,连去码头扛包的活儿都做不了,再者他还得花钱买药吃,即便往后皮肉伤痊愈,他的腿也瘸了一条,无房无地,吃饭都成问题,上哪儿找五百文给霍永登。 “二弟,再怎么说大郎也是你儿子,从军十年保家卫国,你心中对他再多怨,也该拿出做爹的样子。”霍大伯紧锁眉头,不赞同地教训霍永登。 村长适时接话,“霍老大说得有理,一点东西不分给大郎着实说不过去,至于赡养费更是无稽之谈,你和你媳妇儿还没老到干不动呢。” 碍于大哥和村长的威压,霍永登与赵秀娟心中再不愿意也得哑巴吃黄连,自己咽下去。 由于霍永登咬死霍大郎对家里没半点贡献,剩下的三个孩子霍常安没娶亲,霍莺没嫁人,霍常荣读书科考都需要银子,如果东西分霍大郎多了他们都得喝西北风。 田地不愿意分,全是霍常安精心打理的良田。房子不愿意分,有两个儿子要娶亲呢,本来就住不开,再分点出去可咋住。家里存银没几个子儿,刚给霍常荣交完束脩。 村长气得吹胡子瞪眼,“那你说说,你愿意分些啥?” 霍永登移开目光,嘀嘀咕咕:“说了啥也没他的份儿。” 村长喘着粗气视线投向霍大伯,霍大伯抽着烟杆保持沉默,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自从霍永丰兄弟的双亲去世后,两人分了家,真正成了两家人,老话常说长兄如父,但到底是老二的家事,不到迫不得已,霍永丰一向不置一词。 场面僵持,气氛霎时凝结,小辈们不敢吱声,长辈也装着深沉。 外面突然响起鬼哭狼嚎,大晚上闹作一团。 “救命啊——” “救命啊!!!” “快来人啊!!!” 所有人霎时顾不得分家的事,纷纷向外探出脑袋,霍大伯几人跟随村长往声音来源处跑。 大堂嫂吓得面无血色,“我好像听到了狼叫。” 剩下的女人孩子们犹如惊弓之鸟,手脚冰凉,“那个方向像是张大魁家。” 霍琚悄无声息看向凌息,和凌息的目光撞了正着,单单一个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凌息翘起唇角,果然不能小瞧这男人,他以为自己跟大灰他们偷偷摸摸瞒天过海,结果人家早察觉了。 少年用口型朝霍琚道:“带你看好戏。” 霍琚英气的眉拢了拢,这小子又干什么坏事了,无奈地伸手拿过身旁的拐杖。 村长家只剩妇人小孩儿,包括脸皮厚的霍永登,大家人心惶惶,谁也没功夫关心霍琚二人的动向,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开,不疾不徐朝张保顺家走。 月色皎洁,铺在田间小路,恍若仙女织的银纱。 二人间唯有风吹草丛的声响,许久后,霍琚似乎组织好了语言,眼睛直视前方没去看身旁人,“为什么来找我?” 凌息疑惑抬眸,入眼所及是男人锋利的下颌线,他的五官深邃硬朗,是及其周正的长相,有着侠客的浩然正气,但一双眼睛鹰视狼顾,沉着冷静,似野兽般狠厉,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未等到回答,霍琚扭头对上少年清亮的眼睛,里面盈满不解。 “我走了,你正好无债一身轻。” 凌息豁然开朗,诚实地告诉霍琚:“虽然你的体力一般,但我目前还没发现比你更适合的人选。” “你不必担心钱的问题,我会努力赚钱把你养好,到时候你应该也能中用些吧。” 自说自话的凌息走出一段距离才发现霍琚根本没跟上来,转过身两米开外霍琚石雕般定在原地,不知是月光照的还是他的脸本就那么苍白,总之霍琚此刻的脸色相当难看。 凌息不知霍琚内心的天崩地裂,好奇地走到他面前挥挥手,“你咋啦?” 霍琚提线木偶般转动脖子,“因为你那个奇怪的病吗?” 凌息如实相告,往后他还需要霍琚帮忙,瞒也瞒不住,“嗯,你肯定很奇怪我力气为什么那么大,在我们那儿,类似我这般拥有特殊力量的人都会在某段时间高热不退,我们称之为热潮。” “热潮。”霍琚初次听闻这个词。 “嗯,能力越强破坏力越强,如果无法抑制热潮,我们将失控,渐渐地,我们会成为无理性的野兽,然后走向消亡。”凌息平静地叙述,波澜不惊,好似和他没有关系。 霍琚瞳孔颤动,内心如惊涛拍岸,这简直像某种极端的毒药或蛊虫,炼制出强大的杀人武器,用解药操控着他们。 凌息一身怪力,功夫高深莫测,原来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霍琚没察觉自己呼吸微紧,转向凌息问:“有解药吗?” “解药?”凌息奇怪他的用词,想了想说:“没有,热潮无法消灭,只能抑制,但我出门前刚注……刚吃过抑制热潮的药,以为很快能回去就没带药,没想到睁开眼睛就在张家,跟着热潮来临,迫不得已找上你。”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困扰霍琚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凌息那样毫无节制,昼夜不分的索要,着实不似正常人所为,而且平日里凌息明明每天和他同床共枕,那几天过后却没再同他有什么亲密行为。 凌息并非色欲薰心,当了回采花贼,而是为了活命。 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霍琚霎时无言,他垂眸注视少年,明澈的双眼,纯粹的笑容,稍显单薄的身形。 十八岁的少年郎,尚未长出男人宽厚的肩背,却已经历生死。 铁骨铮铮,见惯生死的男人,未被刀枪剑戟击穿,却被破土而出的小草扎了下心脏。 “热潮,下次是什么时候?”霍琚开口,声音略微喑哑。 “嗯?”凌息诧异他会问这个,思索半秒,推测道:“三个月后?我也不太清楚,时间会根据个人身体情况变化。” 霍琚点点头,恰好柳大夫叫他禁欲三月,这三个月他得养好身体,努力锻炼,绝对不能再让凌息笑话。 “好。” 凌息歪了歪脑袋,不解:“好什么?” 霍琚淡淡扫他一眼,“我会帮你。” 原来是答应三个月后同他共度热潮期,凌息双眼骤然迸射出光亮,跑到霍琚身边滔滔不绝,“那可太好了,你家里有避火图吗?没有的话,下次去县城买几本。” “得亏我皮糙肉厚,正常人照你那样搞早歇菜了,你多看几本学习一下经验,或者我们共同探讨也行,你不要害羞,凡事唯有勤学苦练方能见成效,我可不想下回再屁股疼了……” 霍琚的脸堪比无边夜色,黑得吓人,之前对凌息那点心疼灰飞烟灭,拳头攥紧,青筋鼓起,咬牙切齿地喊道:“凌!息!” 饶是经常读不懂空气的凌息这回也感受到了霍琚的愤怒,乖乖闭上嘴巴,虽然他仍不太明白霍琚在气什么。 . 两人闲庭信步抵达张保顺家,场面异常混乱,气氛严峻,每个人手里拿着家中最为锋利的物件做武器,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张保顺爹娘凄凄惨惨地倒在地上,惊恐望着躺在狼爪下吓得魂飞魄散的儿子。 “你们快救救我儿子,快救救他啊!” 村民们被张家人催促,但那可是狼,而且身形比普通狼高大许多,经村中打猎经验丰富的老吴叔判断,应该是狼王。 他们连普通狼都对付不了,何况狼王,别看他们一个个手里拿着锄头,菜刀,实际上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恨不得掉头就跑。 张保顺想喊救命又害怕激怒上方的巨狼,眼泪鼻涕一把抓,眼神充满希冀地望向人群,却对上一双双不比他好多少的惊惧目光。 一颗心霎时坠入寒潭。 他不要死,他不想死,他还没尝过漂亮夫郎的滋味儿呢! “饶……饶了……”张保顺下意识求饶,哆哆嗦嗦说不清楚话,对上森冷可怖的兽瞳,瞬间哑了声。 没有人性的野兽如何听得懂人类的语言,此时他清楚意识到这是一头没法儿商量的狼,吃不吃他全凭狼的心情。 绝望、恐惧、慌张等负面情绪充斥大脑,张保顺全身肌肉止不住抖动,脸上尚未晾干的泪水再度潮湿。 夜风吹过,裹挟走他身上的尿骚味儿,气味迅速扩散,现场众人接二连三露出嫌弃的表情,反射性朝后退了一步。 精神紧绷到极点的张保顺犹如惊弓之鸟,村民们后退的动作宛如离弦之箭,刹那使他崩溃。 他仰起头张大嘴想要嘶吼,灰头土脸的样子加上狰狞的表情,十分滑稽,“救我!我不想死!” “碰!”上方的巨狼像被吵到,一爪子拍上他后脑勺,直接把张保顺的脸拍进泥土里。 声响并不轻,足以见得巨狼对张保顺毫无留手之意。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后,响起两个女人的哀鸣,“保顺!!!” 赫然是张保顺的亲娘和亲大姨,两个把张保顺看做眼珠子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面无人色。 “吼——”巨狼猛地转头冲两人龇牙咧嘴,两人的丈夫立马捂住她们的嘴,生怕巨狼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 “村长,怎么办?”老吴叔挤到村长身旁,低声征询意见。 村长面色青白,他也想有人告诉自己该怎么办,“能不能用鲜肉把狼吸引走。” 老吴叔斟酌道:“其实我觉得这头狼王比起觅食,更像故意戏耍人,狼王比普通狼具有灵性,或许它无意伤人。” 村长侧目,眼中流露迟疑,“你确定” 老吴叔微颔首,“五六成把握。” 村长紧绷的神经略略放松,“莫非等它玩尽兴了会自己离开?” 老吴叔到底不是专门研究狼群的,轻轻摇头,“不清楚。” 夜深人静,四周鸦雀无声,正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响起,“我说怎么大白天也能遭贼,原来贼在这儿啊,多谢狼神保佑。” 两道高挑的身影穿过人潮走到最前面,借着火把的光亮村民们瞧清其中一人是刚找回的霍大郎,另一人竟是本该死在深山里的哥儿! 众人惊疑未定,脸上神色各异,纷纷低头朝他脚边望去,有影子,不是鬼! 好家伙,原来张保顺他们仨说的是真的,这两人还真搅和到了一起。 饶是生死关头仍阻挡不了人们吃瓜热情,心头跟猫爪子在挠一样,恨不得抓住人问个清楚。 怪说“灯下看美人”,夜色漆黑,火把照亮的范围有限,朦朦胧胧,三分姿色也能变六分,何况本就是十分的美人,容颜更是令人见之难忘。 在场全是村中汉子,无论成没成亲,此时眼珠子都齐齐黏在凌息身上,察觉一道道冒犯的视线,霍琚剑眉微拧,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躯将人挡住。 一米九七的身量加上长期习武,如料峭山峰,高大巍峨,生生将一米八的凌息挡得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儿都见不着。 汉子们纷纷哀怨地瞪向霍琚,结果对上男人冷肃的双眼,像有无数道利箭贯穿他们身体,立马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 凌息自霍琚身后探出脑袋,朝村长方向说:“这人偷了我家东西,您若是不处理,我就请狼神帮忙处理了。” 狼神!? 村民们投向凌息的目光充满震惊,现场几乎是中青年人,若有老一辈在,必然清楚曾经的大盛朝非常信仰狼神。 传说太-祖打天下时,被敌军追杀进山林身受重伤,眼见即将命丧于此,却被一头皮毛雪白的狼救下,并为他治好了伤口,太-祖归位后无往不利,一举夺得天下建立大盛朝,狼则成了大盛的图腾。 然而,三代之后发生了七皇之乱,最后夺得皇位的皇子性情暴戾恣睢,满朝文武无一敢言,因生母死于狼口,极度厌恶狼,至此后大盛再无图腾,狼群也被赶尽杀绝。 后有一神秘女子,仙姿绰约,自称狼神族后人,请求皇帝放过狼族,皇帝非但不以为意,反而看上了女子美貌,强行将人带入宫中,当夜皇帝驾崩于寝殿,据说场面异常血腥,因宫闱秘史无人敢提,渐渐被人遗忘。 村长作为读书人,自然听闻过关于狼神事迹,但读书人于鬼神一说,信奉敬而远之,猛地听凌息提起,后背一阵阵发麻。 “你……你说张保顺偷了你家东西?偷了什么东西?证据何在?”村长听出凌息话中威胁,不过他不太相信凌息一个哥儿能够使唤得动狼王。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22节 凌息笑容一哂,抬手指向早被大灰翻得乱七八糟的院子,张家院子里七零八落地的散布着米油粮食,被褥,布匹等等东西。 至始至终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巨狼身上,哪有功夫关心张家院子里究竟堆了什么东西,现在跟随凌息手指的方向望去。 好家伙,一袋子粳米,一袋子精细的白面,还有风干的野味以及干香菇,好大块的肉,看上去像是鹿腿。 村民们看得直咽唾沫,这是啥家庭啊,吃得未免太好了吧,拿去镇上卖得卖不少银子呢。 除去吃的,做了一半的衣裳,针脚细密,做工精细的成衣,鞋底厚实的新鞋,数张鞣制好的皮子…… 张保顺他娘赵冬枝坐不住了,跳出来大喊大叫:“偷什么偷,这些明明是我家的东西,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哥儿哪来的本事弄到这些东西!” 张大魁被媳妇儿掐了把,赶忙接话,“对啊,你买得起米面吗?少讹人,你若馋这些东西,乖乖回我家来,只要你改过自新给保顺多生几个儿子,我们家可以不计前嫌接纳你。” 凌息被张家人的无耻震惊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嗖嗖的笑,“我生不了儿子,但我能让你们没儿子。” 张大魁夫妻没理解他的意思,就见凌息对那头狼说:“不是什么好肉,委屈你先打打牙祭。” 于是他们眼睁睁看着巨狼张开血盆大口,涎液滴到张保顺头发上,森森利齿在月色下闪着寒芒,他们不怀疑,只要一口下去,他们的宝贝儿子就会没了脑袋。 “不!不要!!!” 夫妻俩双腿一软,迅速冲凌息跪下,求爷爷告奶奶地坦白,“求求你放过保顺吧,不要吃他。” “保顺让我们在村长他们离开后偷偷返回去拿的,那些东西的确是我们偷你的,对不起,我们再也不用敢了。” 他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脑袋磕在地上咣咣作响。 其他人瞠目结舌震惊得无以复加,一则这么多好东西居然真是这小哥儿的,二则是这小哥儿居然能命令狼王! 莫非他是传说中狼神族后人!? 村长恼火地指着张家人,手指直颤,显然气得不轻,“又是你们家,你们家没一天消停的,偷人东西还敢倒打一耙,死皮不要脸!” 凌息上前检查自己的东西,幸亏他速度快,但凡慢一点儿,食物肯定被张家人吃了。 杵着拐杖走到他身旁的男人捡起地上的成衣,眼神阴郁,“村长,我们刚清点过了,米面少了一半,肉少了几块,我新做好的衣裳还未来得及穿就被弄脏了,另外少了一匹布。” 赵冬枝听得眼珠子快爆开,他们刚把东西拿回来,压根儿没来得及动就出事了,咋可能少! 张了张嘴试图辩驳,骤然对上霍大郎冰锥似的目光,喉咙像被人强行喂了颗毒药,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凌息的东西具体有多少,谁也无法证实,如今苦主说丢了,张家作为偷东西的贼,自然人家说多少是多少,闷亏只能自己憋着吃下去。 村长做主叫张家赔了凌息二人三两银子,张保顺前不久刚偷了家中银钱上县城花天酒地,张家哪还拿的出银钱,最后还是张保顺大姨掏了钱,盯着凌息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赵春枝儿子儿媳妇儿看那白花花的银子出了娘的腰包,进了凌息手中,心痛得好似在剜他们的肉,素日想吃口荤腥都会被骂,现今整整三两银子说出就出,即使往日再无怨言,这会儿也止不住酸水直冒。 拿到钱,凌息悄悄冲霍琚竖起大拇指,没想到啊,寻常寡言少语,渊渟岳峙一个人,糊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村长小心翼翼同凌息商量,“你看该了结的事也了结了,可不可以请狼大王回山休息了?” 凌息态度大方地比了个“ok”,村长及身边人纷纷效仿手势,一脑门儿问号,啥意思? 凌息走到大灰身边,摸摸它的大脑袋,“辛苦了,回去吧。” 大灰依恋地在他手心蹭了蹭,一脚踏在张保顺身上借力跃上张家屋顶,冲着月亮仰头发出一声狼嚎:“嗷呜——” 无边黑夜中,数道狼嚎自四面八方响起,似在回应它,声声嘹亮悠远。 普通人肝胆俱裂,躲在家的老弱妇孺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祈求黎明早些来临,举着锄头菜刀的中青壮力浑身力量霎时被抽走,武器乒铃乓啷掉落在地。 这哥儿到底是什么人? . 凌息和霍琚在村长家借住一宿,次日整个邻水村苏醒得格外晚,经过昨晚的惊心动魄,清晨起来众人依然心有余悸,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苏婶子,你烙的饼真好吃。”凌息一顿早饭夸了村长夫人无数次,村长夫人眉开眼笑,给他添了一碗又一碗杂粮粥。 “好吃你赶紧多吃点,瞧你瘦的,养好身子才好生养。”村长夫人上下打量凌息,模样是一等一的好,就是个子高了点儿,不过没关系,霍大郎刚好比寻常汉子高,俩人正般配。 凌息本地话学的不全,没听懂村长夫人的意思,旁边原本气定神闲,悄无声息吃饭的霍琚猛地被呛了下,偏开头咳嗽。 村长夫人眉眼含笑,拍了下霍琚的肩膀,“哎哟,还害羞呢,婶子说得是大实话,等你夫郎把身子养好些,你们再要几个孩子,可就热闹了。” 霍琚咳嗽得更加厉害,深色的皮肤也遮挡不住他侧脸的红。 听到关键词“孩子”,凌息明悟了,原来苏婶子在催生呀,果然无论哪个时代,生产力高低,都不缺催婚催生的人。 担心霍琚咳断气,苏婶子好心没继续打趣,换了个话题道:“方才我听人说,今早天黑着呢张家就把顺子送城里去了,貌似挺严重。” “还好吧。”凌息夹起小菜放进碗里,云淡风轻地说:“断几根骨头而已,不会伤到根本。” 大灰昨晚离开前那一脚,没把人踩死只断几根骨头,张家人应该放鞭炮庆祝才对。 霍琚同样淡然地接道:“躺几个月养养就好了。” 若非知晓张保顺断了骨头,吐了血,昏迷不醒,光听他俩的语气,村长夫人当真以为张保顺只是小伤。 昨晚老头子回来告诉她,凌息竟然能跟狼王沟通,如今仔仔细细偷瞧了一早上,能把那样重的伤讲得轻飘飘,容貌身段万中无一,似乎真有几分仙人之姿。 前提是刨除掉少年热情干饭的样子。 腮帮鼓鼓,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好似吃到了什么天上人间难得的珍馐美味,单单看一眼他进食的模样都会感到无比幸福,没有哪个婶子姨姨能逃脱,恨不得拿出浑身解数给他做好吃的,把人喂得白白胖胖。 昨天解决完张家的事,时间太晚众人身心具疲,霍二家分家之事不得不挪到今天处理。 一个早晨的功夫,村里传遍了凌息能号令狼王的消息,村民们对凌息既好奇又害怕,有人惦记起凌息的家底,却又忌惮他。 霍永登家里自然也知道了关于凌息的传言,赵秀娟便是惦记凌息家底之人,真没看出来,小哥儿瘦瘦弱弱的居然那么有本事,必须得想办法刮下他们一层皮。 青天白日,村中的老人们尚有精神,村长深知霍永登家中难缠,于是出面请了他们。 “好了,人都到了,话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吧。”村长可不想再跟霍二家撕扯分不分家的事,直接从具体分些什么给霍大郎开始。 赵秀娟不料村长如此偏袒霍大郎,她本欲当昨晚无事发生,不同意分家,退一步允许凌息进门,把大房笼络住,如意算盘被村长打得细碎,扑了粉的脸越发青白。 霍永登在村中老人面前不敢耍横,任凭他们商量,腰侧被赵秀娟捅咕好几下也没反应,气得赵秀娟拿脚踩他。 “多谢村长和各位祖爷爷,我离家这些年一直是常安在照顾家中,我确实没出什么力,无颜拿家中的东西。”霍琚冷不丁出声,所有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或惊讶或疑惑或满意。 满意的自然是霍永登夫妻,算这小子有自知之明。 霍常安却是呆若木鸡,心中有如巨浪翻滚,霍大郎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要,他明明嫌贫爱富,当初不声不响抛下他们,一走就是十年,现在突然回来,不就是因为家中日子好过了,有人可以照看伺候他。 霍永登扬起嘴角,“算你小子明事理。” 话音未落便被村中老人剜了一眼,十分不满他的得意忘形,哪有半点做爹的样子。 “大郎,你身上有伤,还有个夫郎,什么都不要你们吃啥住啥?别逞一时之快。”村中老人到底是过来人,语重心长地劝道。 “谢谢祖爷爷,我心意已决,还望祖爷爷成全。”霍琚不卑不亢地说。 老人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随你吧。” 霍永登夫妻别提多高兴,嘴角都快翘上天了,心里一个劲儿骂霍大郎傻子。 他们心中的霍大傻子话锋一转,视线落到他们身上,“我退伍时,军营发了我三十两抚恤银,十两用作盘缠请人送我回村,五两交给娘做公中。” 预料到霍琚接下来要说什么,赵秀娟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嘴唇被她无意识咬得泛白。 霍常安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霍琚,娘不是说大哥在家白吃白喝吗? 他的大脑嗡嗡嗡作响,天旋地转,一时不知该听信谁的话。 “剩下十五两放在我睡的床板下方的砖缝里,麻烦爹娘让我回屋去拿一下。” 今日是霍永登家里分家,自然是在霍永登家大堂议事,里里外外看热闹的人不少,听说霍琚拿到三十两抚恤银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妈呀三十两!好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有妇人夫郎小声嘀咕,“霍大郎拿了五两银子,秀娟咋说他一分钱没给,成天在家吃白饭呢?” “那可是霍大郎卖命的钱啊,足足五两,她愣是只字未提。” 赵秀娟耳朵不聋,听清了周围人的议论,各种视线更像针扎似的刺向她,令她坐立难安,面无血色。 连霍永登也扭头向她问罪,“你不是说他把抚恤银藏起来了吗?他给了你五两银子你居然不告诉我!?” 原来赵秀娟不单单瞒着村里人,自己枕边人也没告诉,要不是霍大郎主动提起,五两银子她多半就昧下了,旁人不知情还得帮她骂一句霍大郎丧良心。 在村里名声向来很好的赵秀娟,顿时受到无数质疑的目光,让她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霍琚没理会赵秀娟有多丢脸,杵着拐杖往外走,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目睹他走进了破旧的杂物间。 “啊?那不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吗?” “那地方能住人?赵秀娟不是说她天天在家衣不解带地照顾霍大郎吗?咋让病人住杂物间?” 一道道疑问此起彼伏,犹如魔音贯耳。 村长和村中老人们面沉如水,霍大郎好歹是保家卫国的将士,走到哪里都会受百姓爱戴敬仰,家本该是最温暖的地方,却成了虐待他的虎穴。 老人们气得双手直抖,拐杖在地上敲得哐哐响,怒发冲冠破口大骂:“糊涂啊!霍永登你糊涂啊!哪有你这般虐待亲子的!” 霍永登被骂得缩起脑袋,看向赵秀娟的眼神逐渐怨恨,要不是赵秀娟告诉他大郎一分钱没拿回家,他哪至于把他赶到杂物间睡。 跟随霍琚进杂物间瞧热闹的村民们惊呼声震天响:“十五两没了!?” 第25章 坏掉的木板床依旧放置在原地,干草散落一地,由于霍琚行动不便,村长夫人开口表示自己可以帮忙找,这话若换作旁人说恐会落得个贪人钱财的名头,毕竟整整十五两,再小心谨慎些都不为过。 “劳烦苏婶子了。”霍琚颔首示意。 “客气啥,小事一桩。”村长夫人性子直率,霍琚是她看着长大的,见他在家日子过得这般艰难,在外还落不到好名声,心生怜悯,能帮一点是一点。 周围人打量四周环境,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霍老二家是要熬死霍大郎啊,让一身伤病的人住这种地方,好人也会变成病人,那床都塌了吧,就一堆干草,亏得是夏日,换作秋冬时节,霍大郎哪有命在。” “啧啧啧,赵秀娟那个女人真不简单,这么多年愣是不显山不露水,我还当她是个好的,把家里里外外照顾得格外周全,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不是,想想就吓人,面上和颜悦色,背地里心狠手辣,这人咋还有两幅面孔呢。” “哎,老话说得不假,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假若霍大郎亲娘还在世,哪会允许赵秀娟这样虐待自己儿子。” “说起来赵秀娟还是霍大郎亲小姨,真是半点情分不念呀。” 村中年长些的夫郎婶子们絮絮叨叨,又是一番感慨,小年轻们可不晓得竟还有这桩事,好奇地凑近耳朵。 原来霍永登娶过两任妻子,在赵秀娟之前有个叫赵秀芙的妻子,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赵秀芙性情顺和,是真温柔贤惠,自小便宽容大度,妹妹争抢她的东西她从不会生气,反而对妹妹照顾有加。 外面都传赵家两姐妹感情甚笃,赵秀芙撒手人寰之际,她的三个孩子尚年幼,离不开母亲照看,妹妹赵秀娟为了让姐姐放心走,自愿嫁给姐夫霍永登,替姐姐照顾三个孩子。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23节 姐妹共事一夫本就不稀罕,何况赵秀娟是为姐姐和三个孩子,两个村子的人非但没对她指指点点,反而夸赞她深明大义,赚了个好名声。 如今回头看,假若当初赵秀娟嫁给霍永登真是为了照顾姐姐留下的三个孩子,霍大郎又怎会落得睡杂物间的下场,回顾霍大郎的童年,真是什么脏活累活都在做,小小年纪成天吃不饱穿不暖头顶烈日在地里干活,尚在发育的身子被压弯了腰,佝偻似老人。 十五岁后霍大郎参军离开邻水村,霍永登家中活计落到霍常安手上,霍常安接替霍大郎成为他们家新的牛马,以至于二十二岁还未娶妻生子。 赵秀芙的三个孩子,也就小女儿霍宁日子好过点,嫁给了府城一位秀才,那还是霍宁命好,随赵秀娟进城烧香被人秀才公瞧上了。 大家正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听村长夫人语气慌张道:“没有啊,大郎你确定没记错?” 霍琚颔首,目光坚定地回答:“没记错,我亲手放进去的。” 村长夫人再三拨开干草,翻开砖缝查看,里面啥也没有。 “没有,天啦,别是丢了吧!”村长夫人惊呼。 这一声惊得村民们失声高喊:“十五两没了!?” 于是外面的人一窝蜂涌进屋内,犹如洪水倒灌,差点把杂物间的门挤坏。 十五两银子丢了可不是小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谈论起来,霍琚站在人群中央,本就染着病气的脸貌似更加苍白。 想想也是,霍大郎分家啥也不要,就指着这十五两抚恤银把日子过下去,现在银子不翼而飞简直要命。 银子好好放在床底下,肯定不会自己长腿跑了,必然是有人偷拿了,大家稍稍思索便眼神怀疑地扫视霍永登家几人,最近村里不太平,每天关门闭户的过日子,极少有人出去串门,偷走霍大郎十五两银子的贼,只能在霍永登家中。 霍永登眼珠子一瞪,“你们一个个啥眼神,我是他老子,还能偷他银子不成,就算我拿了,儿子给老子钱天经地义,哪能叫偷!” 他这话可谓越描越黑,怀疑他的目光越来越多。 霍莺不高兴地撇撇嘴,“我们压根儿没听说过他身上有那么多银子,更没有见过,他说丢了十五两就十五两,凭什么呀。” “嘿,你个小女娃倒是牙尖嘴利。”村中长辈指着霍莺教训:“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儿插嘴的份儿。” 霍莺眼眶一红,吓得泫然欲泣,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年轻的汉子们坐不住了,“牛叔,霍莺只是合理提出疑问而已,您干嘛那么凶,瞧把人都吓哭了。” 年轻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愣是逼得牛叔半天没插上一句话,粗糙黝黑的脸涨得通红。 妇人们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小小年纪就学会狐媚子手段了,不愧是赵秀娟亲女儿,我们家可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儿。” “别说,人可看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瞧赵秀娟往日的气焰,女婿至少也得是个秀才。” 闹闹哄哄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啊!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赵秀娟是不是找过村长,说她家丢了银子,必定是村里人偷的,叫村长帮忙查出小偷。” 短暂的安静后,屋内爆发出七嘴八舌的交谈声。 确实有此事,大清早的赵秀娟哭哭啼啼跑到村长家,试图让村长帮忙挨家挨户翻找,这跟抄家有啥区别,村民们当然不同意,村长问了晚上巡逻的人,那晚压根儿没人上过他们家,于是事情不了了之。 赵秀娟浑身像被冻住,脚指头失去知觉,无法移动半分,心头慌得宛如野草疯长,她想扭头就跑,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头顶仿佛悬了一把大刀,隔着一段距离,她却能感受到刀刃上传来的森森寒意,此刻她就是断头台上待宰的囚犯,手指尖都在发颤。 “赵秀娟丢了多少钱来着?”不知谁问了一句。 村长掷地有声地抛出答案:“十五两。” “哐啷——” 闸刀落下,人头点地,赵秀娟好似经历了一场死亡,全身猛地一抖,瞳孔涣散,手臂到头顶爬满鸡皮疙瘩,整张脸都是木的。 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无数视线刹那聚集在她身上,犹如无数把利箭穿过她的身体,将她凌迟。 她确实拿了那十五两,但也确实丢了十五两,她该如何辩驳? 不止左邻右舍,连霍永登和霍常安包括霍莺都看向了赵秀娟,他们一个比一个难以置信。 一天之内,赵秀娟费尽心机塑造的贤妻良母形象岿然崩塌,“我……我没有……” 她的嘴唇颤动,狡辩的话语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巧合,一定是巧合。”霍常安嘴角僵硬地替赵秀娟辩驳。 猝不及防对上霍琚深潭般的眼眸,看似平静的双眸中暗藏数不清的情绪,或许有一种叫做“失望”。 霍常安倏然被人掐住嗓子,嘴巴张张合合,再吐不出半个字,面颊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阵阵发烫,他无法坦然与霍琚的目光对视,最后落荒而逃地转过头。 一直沉默的凌息倏然开口:“要不我请狼王来帮忙闻一闻,狼王鼻子很灵的,只要放过钱袋的地方必然残留有霍哥的气味。” 赵秀娟大惊失色险些尖叫出声,村民们同样惊惧地瞪着凌息。 听听!快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不不不,不必劳烦狼王大驾,这点小事我们自己能处理。”村长连连摆手,其他人也将脑袋摇成拨浪鼓。 凌息一脸单纯耸耸肩,“哦,好吧,有需要可以告诉我,狼王很闲的。” 众人眼珠子快瞪出眼眶,双腿抖得跟筛糠似的,求求了,让它闲着吧,别来村子里嚯嚯他们,他们胆子小容易吓死。 站在凌息身侧的霍琚不动声色偏头,与少年灵动的眼眸四目相对,少年朝他狡黠一笑,眨了下眼睛。 一贯不解风情的老实木讷男人,胸口猛地一跳,恍惚回到他初次在军营里喝酒,仰头望见满天繁星,重重叠叠数也数不清,脚下好似踩在云端,飘飘乎不知所以然,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血色扩散到脖子耳朵,乃至整张脸。 霍琚堪称慌张地扭头,庆幸自己皮肤黑,若换成凌息那样白瓷般的肤色,不知道会有多丢人。 这场分家,最后在赵秀娟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痛苦中结束。 强忍肉疼拿出十五两银子“还”给霍琚,偏偏霍永登还怀疑她平日是不是偷藏了银钱,拿回去补贴娘家人或者她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 毕竟赵秀娟先昧下了霍琚给的公中五两,后偷拿了霍琚的私房钱十五两,整整二十两银子,不声不响,家里无人知晓,若非有见不得人的私心,她干嘛这样做。 赵秀娟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她自然是藏起来为她的荣儿日后做打算,但这话不能在全家人面前讲,不患寡而患不均,明晃晃的偏心容易引起不满。 “有什么可说的,最后总归是用在你们身上。” 几人思忖两秒,似乎有道理,他们无法反驳。 赵秀娟拿捏他们轻而易举,三两句把人敷衍过去,注视霍琚杵着拐杖同少年离开的背影,恨得牙痒痒,等她的荣儿当上大官,有他们求自己的时候。 “山上危险,生活不方便,你们二人搬下来住为好,乡里乡亲也好有个照应。”村长提议。 凌息与霍琚对视一眼,深山里住着自由,确实也不太方便,何况霍琚的腿要治疗,常住山里湿气重,不利于他养伤。 短暂做过衡量,凌息二人双双决定搬下山。 除了给霍琚治腿,凌息有另一个目的,他两眼放光地望向四面八方绿油油的秧苗地。 他要种地! 先给他来个二十亩,他势必要种出颗颗饱满晶莹的大米,堆放满粮仓。 “村里宅基地剩下不多,你有中意的地方吗?”村长询问霍琚。 霍琚点点头,朝村长指了个方向,算在山脚那一片的山腰处,四周比较荒凉,如果在那儿建房子,有点离群索居的意思。 村长满脸讶异,不赞成地劝道:“太偏僻了,你再考虑考虑,以后你俩有了孩子,孩子想找个玩伴都得跑大老远。” 凌息嘴唇嗫嚅,选择闭嘴,他其实挺满意那个地方,可以从山上引泉水下来,四面八方栽几棵树便能遮挡视线,避免被人偷窥,关键距离山近,方便他上山。 “就那儿吧。”霍琚拍板决定。 村长的意思是霍琚手里有十五两银子,村里人帮着他盖个二人住的房子费不了几个钱。 “对了,你十年杳无音讯,大家都以为你没了,你的田已经归入你爹名下,明早你随我去一趟衙门,重新办一下户籍,田也会迁回到你名下。”说到此处村长忽然转头看向凌息,“你身上有户籍证明,身份文书,或者路引吗?” 凌息听得一头雾水,啥玩意儿? 霍琚察觉他的迷茫,解释道:“大盛子民自出生便会登记户籍信息,若是外籍人员需出示它国开具的身份文书,以防被当成细作,在大盛各个州府行走活动则需要官府开具的路引,只有四处逃窜的流民才拿不出身份证明,被官府捉到将会迁回原籍。” 凌息恍然大悟,相当于身份证,简而言之他现在是个黑户,“那……那要是查不到原籍呢?” 霍琚高深莫测地注视他,冷酷回答:“关进大牢,验明身份,身份可疑者或驱逐出境,或格杀勿论。” 凌息:“……”完犊子。 瞧凌息呆若木鸡,村长宽慰道:“大郎你别吓唬你夫郎,哪有那么严重,近些年一直在打仗,四处流民不少,官府也没有功夫一一仔细排查。” “你重新办个户籍落在大郎下头就行,正好你俩单独立了门户,干脆明天一块儿办了。” 还能这样操作,凌息松了口气,余光却瞥见霍琚愁眉不展,似有所顾忌。 他正纳闷儿为什么,便听村长说:“既然你俩已经拜过天地,待会儿我替你们写张婚书,你俩按个指印。” “等你们新房起好,恰好可以把乔迁宴和喜宴一同办了,能省一点是一点。”村长担心两个年轻人啥都不懂,面面俱到替他们考虑。 凌息听傻了,咋一不留神就谈婚论嫁,办起喜事了? 他站出来冒充霍琚夫郎不过是权宜之计,没想真同人结婚。 脑袋里仿佛装了团毛线,越理越乱,凌息决定等村长走了再和霍琚从长计议。 他偷偷给霍琚使眼色,霍琚淡定瞟他一眼,上前一步和村长说:“我们离开得匆忙,竹屋遭了贼现下想必一片混乱,想先上去收拾收拾,免得天黑了山路不好走。” 村长想想也是,尤其凌息从外面回去就立即赶到村子,带回家的东西估计随手扔地上呢,“行,你们快去快回,我先回家替你们写好婚书。” 凌息头一次为他人的热心抓耳挠腮,反观身旁的男人,面色沉着地朝村长道谢,“好,多谢村长,麻烦您了。” 村长摆摆手,脚步利索地往家走。 确定村长听不到他们讲话,凌息急得火烧眉毛,“咋办啊?我一个男人怎么跟你签婚书,现在跑路来得及吗?” 霍琚鲜少见他着急的模样,有些稀奇地盯着他,“你不往外透露,没人会发现你是男人。” 哥儿与男子区别不太大,主要靠身形和容貌区分,哥儿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七出头,骨架纤细,五官秀气精致,如凌息般一米八的哥儿非常稀少,并且在婚嫁市场上行情堪忧。 大盛朝对哥儿的审美以柔弱娇美为主流,换而言之越像女人越好。 凌息虽身量过高,但他天生骨架偏小,又刚成年,身材仍保留着少年人的单薄,加上斯文俊逸的相貌,确实容易瞒天过海。 “可时间长了,我俩生不出孩子,肯定会惹人怀疑。”绝非凌息杞人忧天,他耳聪目明,常常能听到婶子阿叔聊八卦,内容一半以上都有关娶妻生子,上扬春堂,排队治病的人里瞧不孕不育的多不胜数。 凌息念书成绩优异,对古代历史有一定了解,古人追求多子多福,女子嫁入夫家若三年无所出,夫家是可以休妻再娶的,如此可见生孩子于古人而言的重要性。 霍琚低垂眼睫,视线扫过凌息的腹部,下一秒迅速移开。 夫妻成婚两年没动静,家里才会开始着急,若到第三年依然没消息,左邻右舍便会像自己生不出孩子一样天天追问,甚至开始揣测是不是哪儿有问题。 凌息顾虑的是两三年后的事,霍琚没打算在邻水村待那么久,等到时机成熟,他会离开此地。 到那时,凌息会如何选择? 浓黑的眼睫微微颤动,霍琚压下眼底暗涌的情绪,安抚道:“无非多些流言蜚语,我们住得远不碍事。” 凌息陡然记起霍琚选的宅基地位置,原来男人早已考虑到了,人少是非少,假如住村中心估摸能被烦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之后的事,很快便抵达竹屋。 幸亏他下山前把买的肉放凉水里泡着,温度这么高肉也没臭。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24节 他心心念念花大价钱买的肉,要是一口没吃上全坏了,他得心疼到嚎啕大哭。 “你买下水回来做什么?”霍琚蹲在溪边清洗猪肉,呐喊询问。 他倒是不嫌弃猪下水,打仗日子艰苦,他连草根都吃过,何况猪下水,好歹是肉,但凌息完全没必要吃这东西。 凌息蹲在他旁边,拿来面粉洒进装着猪下水的盆子里。 霍琚看得表情越发冷峻,面粉价贵,跟猪下水和一起简直在浪费钱。 等看明白凌息放面粉的目的是为了清洗猪下水,霍琚神情稍有缓和,“能洗干净吗?” 凌息成竹在胸,“当然。” 他以前没试过,在书上见过这个办法,他阅读的基本是正版书籍,应该不会有假吧? 清水洗掉面粉,盆里的猪下水果然变干净许多,难闻的味道虽然没彻底消失,但对比刚才好上太多。 霍琚好奇侧目,“你娘……” 他本想问是不是凌息母亲教给他的法子,又陡然记起凌息曾说过自己是孤儿,脱口而出的话卡在喉咙口。 “你在哪儿学的?”霍琚话头一转,重新问道。 凌息丝毫不在意他的口误,坦然回复:“书上。” 霍琚肩头无意识靠近少年,“你识字?” “认识。”凌息条件反射道,顿了顿思索两秒开口:“我家乡文字跟你们的文字挺相似,但不完全一样,现在算半个文盲吧。” 少年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说法,霍琚不知为何有几分想笑,“得空我可以教你。” 凌息高兴地转头,嘴唇擦过一丝温热,是霍琚的面颊。 不知不觉他们竟靠得那样近,近到凌息扭头的功夫便亲到了男人的脸。 头顶日光倾泻,投射到溪水里波光粼粼,好似在两人周围洒了一圈金色的碎片,以至于其间二人美好得宛如一副画卷。 热意如同沸腾的水蒸气蓦地冲上霍琚头顶,手中正在清洗的猪肉掉进小溪,溅起“啪嗒”一声水花,男人被阳光晒成蜜色的皮肤参入一抹绯色。 “啊啊啊!!我的肉!”凌息第一时间察觉猪肉掉进水里,伸手就是一个猴子捞月,成功挽救今天的午餐。 “呼——吓死我了。”凌息拍拍胸口。 对比刚才不小心亲到霍琚,他此时的情绪波动可谓是坐过山车。 “我来洗吧,你再手滑一次我的小心脏承受不住。”凌息蹲下吭哧吭哧开始清洗。 霍琚周围的粉红泡泡被凌息这个冷酷的狙击手扫射干净,一颗不剩,耳朵和脸上的热意迅速退散,胸口再无小鹿乱撞的慌张。 他忽然很想带凌息回趟军营,叫老将军们瞧瞧,啥叫真正的不解风情,榆木疙瘩。 中午仍由霍琚掌厨,吃凌息盼望许久的笋子炒肉。 竹笋是凌息新鲜采摘的,特别脆,特别嫩,散发出阵阵清香。 霍琚掏出几个铜板给凌息,“村口有家粮酒坊,卖酒人姓刘,你叫他刘阿叔便行。” 凌息毫不客气地接过铜板,一溜烟儿跑没影,跟阵风似的。 照着霍琚的指引,凌息顺利找到粮酒坊,四面八方飘荡着浓浓的酒香,他想迷路也迷不了。 一身深灰色麻布衣衫的男人弯腰检查缸子里酒曲的发酵情况,听到脚步声回过神,看清来人模样怔了怔,好俊俏的小哥儿。 “您是刘阿叔吗?我来打酒。”凌息的本地话不太地道,勉强能听。 刘阿叔看着约莫四十来岁,双手与面庞一样透出沧桑,一眼能够瞧出是个勤劳的人。 “对,小哥儿你是哪家的亲戚?从前怎么没见过你。”刘阿叔上上下下打量凌息,越看越喜欢,若是能嫁给自家儿子做夫郎该多好。 凌息有点受不住他热切的视线,“我叫凌息,是霍大郎的夫郎。” 刘阿叔笑容骤然卡住,原来已经成亲了,看来跟他家儿子没缘分。 既然没缘分,刘阿叔便没再多想,利落给凌息装了一竹筒酒。 绕过前面遮挡视线的柜子,凌息才发现刘阿叔竟然挺着肚子,他受惊般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大白天没睡醒。 男人怀孕,那不是小说里写的吗? 小说照进现实,凌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给,拿着呀,发什么愣?”刘阿叔的肚子约莫六个月,不是特别大,若非对方下意识护着肚子,凌息还当人是啤酒肚。 但仔细琢磨琢磨,这会儿连啤酒都没有哪儿来的啤酒肚,村里人人吃不饱穿不暖,哪能把肚子吃这么大。 凌息呆呆接过竹筒,“谢谢。” 回去的路上凌息一直沉浸在震惊中,待竹屋映入眼帘,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开家常菜的香味,霍琚周身烟火气中站在灶台前,专注认真地炒菜,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肌肉。 凌息吞咽一口唾沫,感觉自己更饿了。 男人眼皮没撩一下便晓得凌息回来了,伸手朝他要酒,凌息回过神赶紧递过去。 “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凌息凑到霍琚身边,围着他打转,一脸准备讲灵异怪谈。 “我看到刘阿叔挺着大肚子,你们这儿男人也能怀孕吗?太牛了!” 霍琚炒菜的手悬在半空定住,扭过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刘阿叔是夫郎。”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凌息嘴巴微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刘阿叔是嫁人的小哥儿,能怀孕很正常。” “出嫁的小哥儿,小辈一般称呼阿叔。”霍琚补充道。 凌息醍醐灌顶,又皱了皱眉,“刘阿叔看上去有四十了吧,高龄产夫很容易出事的。” 霍琚把锅里的菜装进盘子里,无奈地告知他:“刘阿叔三十。” 凌息怀疑自己的耳朵,虽说农村人日子穷苦,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还得下地干活,显老正常,可也不至于老十岁吧。 瞧出凌息的想法,霍琚和他简单叙述刘阿叔的处境:“刘阿叔男人是个瘫子,父母年逾六十,平常还需要吃药养病,大儿子在县城念书,全靠刘阿叔一个人赚钱养家。” 过度操劳之下,再年轻的身体也扛不住,自然比同龄人更显老,刘阿叔的家人如同趴在他身上的吸血虫,吸走他的生命力。 “啥?瘫子还要继续生,他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凌息话音一落就被一只大手快速捂住嘴。 霍琚为少年的大胆感到心惊,呼吸略微粗-重:“你不要命了?” 男人灼热的吐息洒在凌息耳畔,有点烫有点痒,凌息不自在地动动脑袋,试图离对方远一点。 他忘记自己身处封建王朝,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往下拉了拉霍琚的袖子,“唔唔唔。” 表示自己知道了。 霍琚垂下视线,入眼一片雪白,少年后颈纤长,宛如优雅的白天鹅,细腻的皮肤泛着莹莹光泽,像白瓷做的,白玉雕的,叫人无法移开视线,甚至生出一种冒犯的冲动。 凌息觉得自己快被捂窒息了,张嘴咬了霍琚的手一口,一股笋子炒肉的味道,他没忍住舔了一下,男人常年习武的手皮肤粗糙,布满厚茧,口感确实不太好。 霍琚反应及大地抽回手,眼神凶得要吃人,犹如刚解开万年冰封,通身寒气萦绕,被凌息咬过一口的手背在身后,像在避免凌息二次攻击,实际上那只手烫得连手指该如何弯曲都忘了。 男人死死盯着他,半晌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无耻。” 第26章 尝口肉味儿被骂无耻,凌息怪委屈的,他还没嫌弃霍琚肉硌牙呢。 看在喷香扑鼻的午饭面子上,姑且原谅对方。 笋子炒肉是霍琚惯常的做法,炒猪下水则是按照凌息讲的方法做的,一开始他并未抱多大期望,这玩意儿他曾经吃过,连军营中的伙头兵师傅都没法儿做好吃,何况压根儿不懂厨艺的凌息。 然而,万万没想到,炒猪下水出锅后香得人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巴不得立马来一大碗米饭,就着这盘菜吃。 拿上碗筷坐下,二人谁也没说话,直接开始干饭。 鲜嫩的笋子裹上猪肉的油香,清爽解腻,美味十足。 “我爱猪猪,世界上不能没有猪猪。”凌息终于吃到了美食菜谱上,出现频率最高的肉类。 猪肉的味道好吃到简直要让他落下泪来,怪不得老祖宗们从古圈养至今,还是老祖宗们有智慧啊。 凌息一脸魂飞天外,筷子一刻不停地夹向猪肉,当然他没忘记自己亲自指导的炒猪下水。 “好脆!”凌息没料到居然是这种口感,他以为会和猪肉一样软嫩,结果是脆脆的,有点嚼劲。 充分清理过的猪下水没有丝毫异味,酒液在炒制过程中已经挥发,哪怕不喝酒的人也不必担心。 霍琚尝了一口猪下水后,拿筷子的手微微顿住,眼中难掩惊艳,凌息居然不是瞎掰胡扯的,用他的办法做出的猪下水不仅没有怪味,而且称得上美味。 男人忽然记起打回来的酒没用完,起身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碗,莫名觉得这盘菜适合下酒。 凌息埋头干饭,没注意到霍琚偷偷倒了酒喝,等他一通风卷残云,拍拍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儿,懒洋洋往霍琚那边一瞥。 好家伙,啥时候喝上的? 霍琚在军营中时常被老将军们拉去陪酒,酒量算好的,村子里酿的酒度数比不得边疆的烧刀子,一碗酒下去跟喝水一样。 小酒配小菜,霍琚难得拥有如此惬意的时光。 “别喝了,伤还想不想好了?”凌息伸手端走霍琚剩下三分之一的酒碗,拿到鼻子前嗅了嗅。 普通的米酒,由于酿酒工艺有限,用脚指头猜度数也不高。 霍琚被抓包,抬手摸摸鼻尖有点心虚,“喝一点没关系。” “积少成多没听过吗?”凌息难得严厉地警告,端起酒碗瞄了下男人,“剩下的我替你喝了,不许再偷喝。” 霍琚无端有种被军营里老军医训斥的错觉,一时没能反驳,眼睁睁看着凌息一口喝掉碗里剩余的酒。 少年的唇被酒液沾湿,泛起粼粼水光,唇齿开合间若有似无的酒香飘散。 男人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凌息,喉结滚动,仿若狩猎的野兽发现了猎物。 凌息警惕抬首,霍琚立刻转移视线装作无事发生,他懊恼地掩住半边脸,感受到自己呼出的热气,像极了此时胸腔里那颗躁动的心脏。 真是太久没喝酒了,这么容易就醉了。 . 小小午睡后,两人下山去往村长家。 村长办事果然麻利,他们过去村长的婚书早已写好,就差他俩摁手印。 凌息认真思考过,这份婚书可以让他在这个世界拥有合法身份,而且只要有婚书在,他就不必担心霍琚跑了,等同于他将拥有一个长期人形抑制剂。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25节 而自己只需要装一装小哥儿,后面如果有人问孩子的问题,他大可以乱编,反正哪个时代都存在不孕不育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他们呢。 于是摁手印时,凌息丝毫不拖泥带水,若非霍琚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看这架势,还以为凌息多恨嫁呢。 “新房子一时半会儿建不起来,村里有空房出租,你们是个啥想法?”村长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我们住山里就行。”凌息不明白村长为啥要提这个,在他看来压根儿没必要花那冤枉钱。 霍琚知晓村长的好意,普通老百姓谁敢成日住在深山里,危机四伏,距离村子又远,出点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村里租房子虽然需要花钱,但房租并不高,且胜在安全便利,同村里人有个照应。 村长转念想到凌息能跟狼王沟通的事,多少能理解他果断选择山上的原因,于是将视线投向霍琚。 “多谢村长费心,我们置办的东西都在竹屋,搬来搬去比较麻烦,不如等新房建好后一次性搬过去。”霍琚朝村长颔首。 村长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多劝:“你这般考虑也行,我已经同村民们说过了,明天开始帮你们修房子,尽快建成,你们好早日搬进去。” 霍琚应下又转头和凌息商量,“明日我随村长去县城办事,你留下同大家一起建房子。” 听到自己不用进衙门,凌息眼睛一亮,满口答应:“好好好。” 村长以为霍琚的意思是让凌息管饭,村里谁家建房子,全村人都会去帮忙,主家管中午一顿饭算作酬劳。 “你夫郎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我叫两个妇人夫郎过去帮把手。” 凌息纳闷儿,不是说哥儿力气小吗,干嘛不叫汉子来帮他? 霍琚知晓村长误会,开口解释:“凌息力气大,可以帮着建房子,他做饭厨艺一般,麻烦村长找两个厨艺好的婶子阿叔。” 一个小哥儿力气再大能有多大,在村长看来霍琚纯属胡闹,哪有让自家夫郎去干重体力活,跟一群汉子混在一起,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村长拉下老脸,严肃教训霍琚:“霍大郎,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你怎么能让你夫郎做这种事,这不是欺负人吗,既然娶了人家,就得对人好,我们邻水村可不兴出负心汉。” 霍琚:“……” 他该如何解释,自从遇到凌息,都是他在挨欺负。 “知……知道了,多谢村长教诲。”霍琚辩无可辩,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凌息没忍住偏过头偷笑,好惨一男的。 . “午饭准备什么?”凌息打算趁天未黑,抓点野味给明天备着,人家过来帮忙修房子,总不能叫人吃糠咽菜吧。 霍琚按了下他的手背,压住他跃跃越试的冲动,“我跟村长请教过,不必太丰盛,中规中矩就行,否则往后别人家修房子不好办。” 村子小,到处都是人情世故,一不小心就可能得罪人。 “来帮忙的人多,汉子们吃得也多,明天让来帮厨的人多做些杂面饼子,你猎只兔子或者山鸡回来,做个肉菜,炒一个素菜,再煮一锅汤就足够了。” 凌息点头如捣蒜,顿了顿道:“等等,我们家全是白面,没有杂面。” 陡然从凌息口中听到“我们家”三个字,霍琚神情微怔,心脏有如海浪轻拍,柔软而湿润。 “嗯,明早我和村长去县城办事,回来得早我会买些,若我中午前没回来,你就拿家里米面去跟人换点。”说到这儿霍琚墨黑的眼眸看向凌息,像个头一回送孩子上幼儿园的老父亲,恨不得帮他把所有事全干了。 “算了,我明天早点起来先换些杂面回来。” 凌息迟缓地意识到霍琚居然在担心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哭笑不得地说:“我十八不是八岁,而且八岁都能打酱油了,动动嘴皮子的事,哪有啥问题。” 也是。 回过神霍琚也感觉自己操心过头,凌息指不定杀人跟砍瓜切菜一样,哪用得着自己瞎叮嘱。 “酱油是什么?”霍琚再次听到新词汇,好奇询问。 凌息眨巴眨巴眼睛,“你不知道酱油?” 霍琚思索片刻,确定自己对这俩字没印象,“不知道,类似麻油,猪油吗?” “不,酱油是一种液体调味品,放入菜肴中能增鲜提味,促进食欲。”凌息解释完后又补充道:“对了,酱油是咸口的。” 霍琚若有所思地颔首,“那岂不是能代替盐。” 凌息挠挠后脑勺,“我记得菜谱上它俩都会放,盐的地位肯定无法取代,盐里面有人类需要的元素,长期缺乏会生病。酱油的制作方法里也需要加入盐。” 说着说着脑中灵光一闪,“我要是把酱油做出来,能赚钱吗?” 霍琚沉吟两秒,语气深沉地告诉他:“能,但估计会被暗杀。” “啊?”凌息突然脖子一凉,他卖酱油犯哪条法律了? “大盛严厉管控盐铁,尤其北方战事刚平,国家急需休养生息,填充国库,盐铁上的利益少说也有百倍,酱油一旦问世,对盐造成冲击,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霍琚眸色深深,藏着凌息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凌息并非无知小儿,马上明白过来,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生活在这个时代,平民百姓过于渺小卑微,高门府邸的看门狗不高兴了也能淬你一口,更何况龙椅上的那位。 酱油不是不可以问世,是不可以握在他自己手里。 他一没身份,二没靠山,贸然拿出有价值的东西,无异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我的松香皂是不是也不能卖了?”凌息举一反三。 霍琚点头,“暂时不能。” 凌息做的松香皂他用过,清洁能力非常强,用完后手上会残留淡淡的香气,高门贵女们必定很喜欢,花多少银子都不在乎。 “县城有钱愿意买松香皂的人不多,反倒容易使你被有心人盯上,得不偿失。” 也就是说县城缺少松香皂的目标客户,大家消费能力跟不上。 凌息按按眉心,仰天长啸:“钱好难赚。” 太多局限了。 “慢慢来,总有办法。”霍琚相信以凌息的聪明才智,区区一百两不在话下。 如果凌息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大概想掐死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霍琚便起来洗漱,他一动作凌息睁开眼睛,懒洋洋打个哈欠,“几点了?” “卯时了,时辰还早你接着睡。”霍琚听他黏黏糊糊发飘的声音就晓得人没醒,刻意压低声音回话。 凌息蹬了蹬腿,将身上薄被踢开,伸了个懒腰,“我起来给你做早饭,吃了再睡。” 简单日常的对话却是霍琚久未体会的,他的眸色不自觉柔和,“不用,我把昨晚的肉汤热一下加点面就吃了,你现在不睡晚点村里人过去帮忙你可睡不了了。” 凌息听得砸吧两下嘴,口腔中唾液分泌个不停,他也想吃肉汤面,但听了霍琚后半截话,纠结两秒选择睡回笼觉,翻个身抱住薄被继续和周公下棋去。 霍琚被他一系列行为逗乐,还真是个小屁孩儿。 今天要上衙门,霍琚担心遇上认识他的人,故意没穿新衣服,换上之前用皮子做的衣裳,做猎户打扮。 上回在半路遇到官兵,他提心吊胆好几日,到这会儿仍没啥动静,应当蒙混过去了。 宁王前脚来,后脚就有官兵四处盘问,霍琚不得不加强警惕,若非今日之事没法由他人代劳,他万不会进出衙门。 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半点不耽误霍琚手上功夫,烧火做饭他从小做到大,即使多年未碰,重操起旧业依旧手到擒来。 现在他们用的灶是凌息自己垒的,同寻常农村人家中用的灶有点不一样,以石头泥巴混合草茎,下暴雨也没把它冲垮。 霍琚琢磨着等山下的房子建成,他们得打两口铁锅,竹屋里原来的铁锅砸了洞不能使用,他们一直用的陶锅和石锅,或者竹筒,竹筒煮鱼还能增添清香,凌息尤其喜欢。 面条是霍琚亲自揉面做的,现如今胸口的伤已无甚影响,他动作利索双臂结实有力,拉起面来格外轻松,从前在家赵秀娟教他的都是手擀面,拉面还是凌息教他的,掌握技巧后很快便得心应手,然而凌师傅只会嘴上功夫,手上功夫差点,不是把面拉断就是拉得粗细不均匀。 霍琚这个徒弟大概于厨艺一道很有天赋,光听他讲便能融会贯通,完美还原凌息曾在菜谱上见过的食物。 新鲜的拉面在锅里煮沸后加入一瓢冷水增加面条的韧性,口感会更加弹牙有嚼劲,沸腾后再次加入冷水,反复三次捞出锅正正好。 浇上昨晚剩下的肉汤,撒上一点翠绿的葱花,喷香扑鼻的拉面便做好了。 霍琚单手端起大碗走到房檐下,伴随清脆的鸟鸣,大口大口将爽滑可口的拉面吃下肚。 似乎在梦中嗅到了拉面的香味,凌息闭着眼睛吧唧吧唧嘴,嘟哝道:“好吃。” 收拾好屋子,霍琚杵着拐杖往山下走,一头巨狼毫无预兆窜出来,霍琚浑身肌肉绷紧,神色一凝,进入备战状态。 天边洇开淡淡的橘红色光晕,巨狼从阴影中走出来,晨间的风吹佛它的皮毛,威风凛凛的巨狼竟主动在霍琚面前俯下身子,拿脑袋拱了下霍琚。 霍琚被拱得怔忡,啥情况? 待他凑近了瞧,终于认出这头巨狼正是那晚踩断张保顺骨头的家伙,他恍然大悟,试探性伸手摸摸巨狼的脑袋,“你是凌息的朋友?”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迷糊的声音,“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我拜托了大灰送你下山。” 霍琚回首,果然见到凌息披着件外袍站在房檐下揉着惺忪睡眼。 “你怎么起了?” 凌息摸摸肚子道:“被你煮的面香醒了。” 霍琚唇角泄出一丝笑意,“我把面放锅里煨着,你正好吃了,免得坨掉。” 听闻有自己的份,凌息哪还管得了霍琚和大灰,小旋风似的跑了。 霍琚揉揉狼脑袋,“你叫大灰啊。” “嗷呜——”大灰嗅到他身上充斥着凌息的味道,认定他是凌息的人,对他态度非常好。 大灰体型比普通狼大上许多,即使霍琚一米九七的身量骑在它背上也不显局促。 霍琚刚坐稳大灰便风驰电掣地奔跑起来,裹着露水的冷风拍打在男人面庞,霍琚压低上半身,骑马般迅速调整好坐姿。 高大英武的男人骑着一头矫健的巨狼穿梭于山林中,晨辉拨开云层照射到他们身上,恍如神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大灰把霍琚送到山脚就停了,男人摸摸它的毛发,“谢谢,快回去吧。” 大灰好似能听懂他说话,毫不留恋地飞奔向大山,三两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琚意识到,同凌息相关的一切貌似都很神奇。 他杵着拐杖慢悠悠往村口走,浓雾萦绕间村长赶着牛车缓缓驶来,瞧见霍琚时有一瞬的惊讶,“大郎你这么早就来了?” 霍琚自然不能告诉村长是大灰送他下来的,镇定地点点头,“怕耽误事。” 村长满意颔首,不愧是打过仗的男人,果然比村中平辈稳重,换作其他家小子,哪个不是天大亮了才被自家爹娘踢着屁股赶来。 “稍等一会儿,顺便捎上其他人。”村长家的牛车不常拿出来,但每回都会刻意多等一会儿,给村民们行个方便,大家才不会在背后说道他抠门。 “还没吃早食吧,你苏婶子烙的饼。”村长从怀里掏出两个饼,大方分霍琚一个。 霍琚摆摆手道谢,“多谢村长,我吃过了。” 村长明显不相信,他起得够早了也只能把饼子带到路上吃,霍琚跟他差不多时间到,腿脚又不方便下山费劲儿,起得必然更早,哪有功夫吃东西。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26节 “甭跟我客气,一个饼子而已,不值钱。”村长误会霍琚脸皮博不好意思要,直接把饼塞进他手里。 手里的饼子热乎乎的有点烫手,蔓延到霍琚心口,他将饼子收起,真心实意道:“谢谢村长。” 两人等了大概一刻钟,陆陆续续有村民过来,其中居然有刘阿叔。 刘阿叔名叫刘枝,是本村人士,娘家距离婆家几步路的功夫,刘枝刚到说亲的年纪就被父母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嫁给隔壁大岩村一个鳏夫。 起先日子还算和睦,对方虽然年纪比他大十多岁,但能挣钱,怎料时间一久,男人便暴露了真面目,对刘枝动辄打骂,还踹掉了刘枝一个孩子,事后非但不忏悔,反倒埋怨刘枝不中用保不住胎。 刘枝哭得肝肠寸断,以为自己下辈子就要葬送在这个火坑里了,不想他男人外出送货遭遇流匪没了性命,男人能赚钱,刘枝却守不住钱,男人一走,家中亲戚便上门瓜分了遗产,将刘枝赶回娘家。 刘枝回到娘家天天被爹娘骂废物,说他丈夫留下的东西合该是他的,居然连房子都被人占了去,当真半点不中用。 可刘枝一个哥儿能有什么办法,娘家人不帮衬他,只晓得说风凉话,况且他也没一儿半女,人家骂他是外人的确没错。 刘枝娘家哪能容许他在家吃白饭,他男人尸骨未寒,刘枝又被娘家嫁给了现在的男人,收了三两银子,要不是对方是个瘫子,实在没人愿意嫁,刘枝一个二嫁夫,哪值三两。 刘枝像个货品一样被卖来卖去,每天除了勤勤恳恳干活,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刘枝哥你肚子有六个月了吧,咋还独自进城?”同刘枝年纪相仿的妇人表情难掩诧异。 刘枝笑容有些勉强,“我感觉近日肚子不太舒服,不大放心还是去瞧瞧大夫。” 其他人纷纷侧目,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这可大意不得,该去看看。” “你这胎来得不容易,多注意点没坏处。” “我公婆也这么说,这不特意让我进城找大夫问问。”刘枝听闻大家关心的话语,脸上多了丝笑意。 一妇人撇撇嘴,“那他们还不出个人陪你,也不怕你一个人出啥事。” 刘枝笑意收敛,尴尬地说:“我公婆帮我看铺子呢,脱不开身,何况他们身子差不宜奔波。” 那妇人还想说什么,被身旁人的手肘撞了撞,不情不愿闭上嘴。 村里谁不晓得那两口子纯粹懒货,年纪大了身子不爽利很正常,可也没有把家里家外所有事都扔给孕妇干的道理。 刘枝现今的夫家姓曹,曹家老俩口原有两个儿子,老大身强力壮,孝顺能干,娶了个媳妇儿也是家里家外一把手,成亲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和和美美。 老二小时候也是个机灵的,可惜五岁那年顽皮学人爬树摘果子,从树上掉下来头先着地,万幸捡回一条命却成了瘫子。 有老大在,哥哥嫂嫂帮忙照顾弟弟,曹家日子还算过得去,好景不长,有一年冬天老二说想吃鱼,疼爱弟弟的哥哥就拿上鱼竿去冰钓,结果人掉进冰窟窿里没了,老大媳妇儿恨得要死,要不是小叔子想吃鱼,她男人能出事吗! 老大媳妇儿看到曹老二就恨,精神逐渐失常,有天夜里竟然偷偷用剪刀杀人,黑灯瞎火没扎准心脏,扎到了肩膀,痛得曹老二哭天喊地,曹家老俩口听到立马冲进屋把人拦下。 老两口剩下唯一一个儿子,那容许旁人害他,即便是老大媳妇儿也不成,闹着要把人送官府,还是村长从中调解,最后老大媳妇儿被娘家人带了回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娘家人为了跟曹家彻底断绝关系连孩子都没要,况且曹家人也不会答应把他家血脉交给外人。 于是尚且年幼的孩子被记在了曹老二名下,成了曹老二的大儿子,因为对老大心怀愧疚,即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曹家也没放弃送老大儿子去读书。 然而,他们压根儿没想过,读书的钱是刘枝这个最没关系的后娘劳心劳力挣的。 霍琚在旁听着他们谈话,不置一词,后背挺直地坐在那儿,事不关己。 刘枝余光瞄到霍琚的侧脸,他不欲和人谈论自家事,特意跟霍琚搭腔,“昨日上我家打酒的小哥儿是你夫郎吧,他生得真好看。” 霍琚不明白刘阿叔干嘛同自己搭话,而且这话让他不太好接,淡淡点了下头,“嗯,劳烦您关照。” “你太客气了。”刘枝无措地摆手,都是乡下人,咋霍大郎言辞谈吐跟达官贵人似的。 其他人凑上前打听,“霍大郎,听说你们今天要建房子,你当真打算跟那小哥儿一起过日子啦?” “你不怕他身上的怪病吗?” “你晓得他打哪儿来吗?定没定过亲?” “他不是跟顺子差点成事吗,霍大郎,你不介意呀?” 八卦是人的天性,但问到正主面前,还问得一句比一句难听,着实过分了些。 霍琚不惯他们的臭毛病,面色一沉,冷如冰霜,气势摄人,叽叽喳喳的人群霎时鸦雀无声,仅剩车轮子碾压地面的声响。 他虽未言一个字,眼神却似冰刀,直插人心,捅穿他们肺腑,众人后背冷汗直冒,一个个缩紧脖子大气不敢出。 “凌息是我夫郎,对他不敬便是对我有意见,对我有意见可以找我当面说。”男人眼中溢散出凶光,叫人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跳车逃命。 惹不起,惹不起,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就是不一样,一个眼神便令人胆寒。 这下谁还敢讲他家闲话,不要命了! 几人点头如捣蒜,小鸡啄米般低着脑袋,余光都不敢乱瞟。 村长抽着旱烟驾着牛车,全程没吱声。 还真和他媳妇儿说的一样,霍大郎是个有本事的,比霍常安,霍常胜他们强。 牛车难得安安静静一路,村长耳根子得了个清净。 抵达县城,村长先去寄存牛车,其他人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村长回来就剩霍琚一人站在大树下等他。 “刘枝也走了?我还说送他去医馆呢。”村长寻思到底是村里的孩子,能帮一把是一把,而且添丁是好事,万一沾了小孩儿气回去,家里多添个孩子呢。 “刘阿叔说他认识路。”霍琚跟刘枝提过,刘枝不愿意麻烦他们,婉拒了他的好意。 “行吧,衙门在那边我们过去吧。”村长指了个方向,领着霍琚前往。 事实证明,霍琚的顾虑不过虚惊一场,事情办得非常顺利,他们从衙门出来,晴空万里,烈日高悬,霍琚正打算买些米面回去,便听人群传来一阵骚动。 “来人啊,孕夫见红了!” “有没有大夫啊,快来帮帮忙!” 霍琚跟村长俱是心头重重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将二人笼罩,村长脸色青白,嘴唇颤了颤,“应……应该不是吧……” 霍琚无法给他肯定的回答,沉声道:“先去看看。” 村长迈开腿往人群拥挤的方向跑过去,霍琚杵着拐杖紧随其后,二人前脚刚走,后脚腰间佩刀,身板挺直的男人带着手下往衙门走,脚步倏然停住,视线望向霍琚离开的方向。 “大人?”手下纳闷儿地顺着他看去的方向张望,啥也没看见。 佩刀男人收回视线,“没事。” 背影有点熟悉,但对方杵着拐杖,一身猎户打扮,应当不是他想的那人。 第27章 “诶,大郎家的,你同婶子说说你是咋跟大郎好上的呗。”前来帮忙做饭的婶子拉住打算随村中汉子上山砍树的凌息。 “是呀,我早就好奇死了。”另外一位婶子也满脸八卦。 凌息可不想和她们蹲在灶火旁聊八卦,八卦主人公还是自己,他摆摆手装傻表示自己听不懂,指了指上山的方向挣脱婶子的拉拽,一溜烟儿跑没影。 “嘿,都是成亲的人了,咋还害羞呢。”婶子叉着腰望向凌息跑远的方向。 另一个婶子洗手准备开始和面,发面需要一段时间她们得先做好准备,头也不抬地说:“到底是年轻夫郎,以为都像你这个老家伙一样没脸没皮。” “赵丹桂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骂谁没脸没皮呢。”那婶子作势去掐对方脖子,两人笑作一团。 凌息追上大部队时,他们刚找好地方准备砍树。 “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儿,你来做什么?”率先站出来说话的是霍常胜,霍琚的大堂哥。 虽然霍琚从家里分出来了,但到底是堂兄弟,霍琚盖房子他没有不来帮忙的道理,连霍常安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来了,藏匿在人群中远远望了眼他这位来历不明的嫂子。 凌息理所当然回答:“帮忙啊。” 霍常胜身后站着群年轻汉子,有的成了婚有的未成婚,但无论成没成婚都不妨碍他们看美人,从凌息过来他们盯着他看的视线就没挪开过。 听到凌息的话,顿时一阵哄堂大笑,话语间不乏调笑意味:“你个小夫郎能帮什么忙?拿得动斧子吗?” “待会儿爷们儿干热了,脱了衣裳,你还敢待下去吗?” “哈哈哈哈哈,万一小夫郎就喜欢看呢。” 霍常胜和霍常安面色陡变,虽然怪这群汉子嘴没个把门,但也怪凌息硬要往男人堆里扎,哪家安分守己的夫郎会像他一样。 “行了都闭嘴。”霍常胜拿出大堂哥的架势,冷下脸吼了一声,又转向凌息,“你也瞧见了,这里不适合你来。你一个做夫郎的,在下头同丹桂婶子她们做好饭就行。” 一来一回,凌息总算回过味儿了,他们这是把自己当姑娘调戏呢。 凌息脸上没了笑意,从前在末世凌息没少因为脸嫩遭到调-戏,但一个个都被他打服了,出任务时他去过一些偏远地区,鱼龙混杂,女人吃不上饭只能出卖身体,包括长得稍有姿色的男人,一层一层压迫,连妓之间也有鄙视链。 此时此刻,凌息感觉到了冒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哥儿,所以他被看不起了。 凌息不欲理会他们,自顾自走到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干活,他没打算跟他们闹起来,毕竟人家是来帮他盖房子的。 “他干嘛呢?还不肯放弃呢,好倔的脾气,放我家我铁定把他收拾服帖。” “少吹牛,谁不晓得你婆娘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常胜要不你去看看?出了事可不好同霍大郎交代。” 霍常胜脸色不太好看,摇摇头收回视线,“用不着,他想干就随他去,吃了苦就晓得厉害了。” 霍常安一直盯着凌息离开的方向,犹豫要不要跟上去,那样清瘦一道背影,似乎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这会儿他们全然忘了在村长家凌息一脚把门踹坏的本事,被凌息漂亮纤细的外貌欺骗,始终认为他柔柔弱弱,宛如娇花。 直到他们这边一群男人吭哧吭哧轮流砍树,另一头接二连三传来“砰砰砰”的巨响。 震得鸟雀飞散,烟尘四起。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人开腔。 “是……是不是出事了啊?”有人小心翼翼说。 “要不去看一眼?人真出事咱们可不好交差啊。”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由霍常胜做决定过去瞧一眼,再讨厌也是他堂弟娶的夫郎。 一行人提着斧头工具风风火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到达目的地后,纷纷怔在原地。 好家伙,他们几人轮着砍也要砍许久的树木,凌息居然独自砍了好几棵。 “嗯?”凌息闻声抬头,手里正举着斧子。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凌息随手把斧头扛肩上,疑惑道:“你们有事?” 几人瞧瞧倒地的树,再瞧瞧一脸轻松未出汗的少年,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不愧是霍大郎看上的哥儿,力气竟然如此大,全村也就霍大郎这个当过兵杀过人的汉子受得住。 “你……这些都是你刚刚砍的?”他们仍不敢相信。 凌息淡定颔首,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对,你们要是没事我就继续了。”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27节 他神情平淡,起先嚣张的汉子们却不敢再对他出言不逊,恭恭敬敬点头:“你继续,继续。” 凌息不清楚他们来一趟到底为了啥,干脆不再搭理,举起斧头干活。 “砰砰砰!!!” 汉子们往回走地路上听着身后传来的巨响,反射性绷紧皮-肉,仿佛凌息的斧头不是砍在树上,而是砍在他们头上。 “我们也得加把劲儿干。” “对,不能输给一个夫郎。” 日头逐渐升高,汉子们干得满头热汗,衣衫湿透,山上没有旁人,他们习惯性脱掉上衣,一时忘记另一头还有个小哥儿。 汉子们休息的坐下休息,轮工的继续砍树,嘴里骂着该死的日头,太毒辣了。 远处一道身影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他们跟前,喝水的汉子张大嘴巴,水从嘴里漏出来也未察觉,睁大眼珠子瞪着那道身影从他们面前经过。 “我先下去了。”凌息甚至淡定地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后,山林里爆发出鸡飞狗跳般的叫喊声。 “啊啊啊啊啊!他看了我的身子。” “艹啊,问题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他竟然扛着几棵树就跑!” “老天爷,要不让草药郎中再给他瞧瞧吧,确定不是妖怪?!” 正常人哪能轻轻松松扛起几棵大树就跑,又不是小树苗,他们一群人活到这么大闻所未闻。 脑中猛地回忆起刚才他们嘲笑人家能干什么的画面,一个个大男人臊得面红耳赤,他们这么多人加起来还没人小哥儿一个人能干。 . 赵丹桂和刘淑芬在围裙上擦擦手,琢磨是不是该叫人回来吃饭了,忽然望见一道身影扛着树下山来。 “我的妈,那是哪家孩子,力气咋这么大!”赵丹桂眼睛瞪得溜圆,高声惊呼。 刘淑芬赶紧站起来凑热闹,“哎哟,我活大半辈子只听说过念书算数特别厉害的,天生神力的还是头一回瞧见。” “这要是咱们村的汉子,早被媒人踏破门槛了。” 村里最受欢迎的便是壮劳动力,力气大能干活,就能养活一大家子人,这样的汉子哪怕长得丑点,也有大把姑娘愿意嫁。 在两双充满期待的目光中,那道身影步伐矫健地走近,放下肩上的树,溅起一地灰尘。 凌息抬起袖子擦了下脸上的脏灰,掀起眼皮瞅见两位帮忙做饭的婶子二脸呆滞地注视着他。 “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是凌息!居然是凌息! 凌息可是个哥儿啊!怎么会天生神力!? 两位婶子陡然反应过来,难怪她们听说张保顺偷了凌息家的东西,偷的全是米面肉一类的好东西。 因为事情发生在晚上,去张保顺家的基本是汉子,好多女人夫郎听自家男人回来说起,以为是吹牛,或者黑灯瞎火看花眼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和一个瘸腿杵拐杖的汉子,哪儿来的本事弄到那些好东西。 如今她们相信了,就凭凌息的神力,啥好东西弄不到手啊。 都说霍琚可怜,娶了个身份不明,名声不好的哥儿,分家一个子儿也没得到,哪曾想人家娶了个金疙瘩回来。 凌息这么有本事,往后啥置办不了。 二人看凌息的眼神越发热切,打定主意要和凌息搞好关系,可惜她们家没有适龄的儿子,否则这样厉害的夫郎,要是入了她们家该多好。 “没有,没有,累不累,喝点水。”刘淑芬堆起笑容给凌息端来一碗水。 凌息见她直接从水缸里舀的,推了推送到跟前的碗,“刘婶子,我喝烧开的水,你们平时也多注意一下,最好把水烧开后再喝,要不然容易闹肚子,尤其是小孩儿。” 起先刘淑芬还不以为意,听到最后惊诧地捂住嘴,“哎哟,可不是,我家娃娃前个儿喊肚子疼,可把我吓得不轻,赶紧送去草药郎中那儿,今年春天隔壁村就有小娃娃因为肚子痛没了。” 刘淑芬说的是自家小孙子,今天被孩子他娘带回娘家玩几天,这才有功夫过来帮忙。 作为一个村的,赵丹桂自然晓得那事,其实附近几个村子每年都会传出小娃娃因为闹肚子没了的,但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纷纷开始迷信,说孩子小魂不定,容易被孤魂野鬼抓走,五岁前最好别太往外面带。 凌息无法跟她们解释生水里有许多微生物,细菌,虫卵等等,吃进肚子里会生病,只能简单概括道:“长期喝生水,大人孩子都容易患病,小孩子抵抗力……咳,身体不如大人强健,受影响更大。” 刘赵两位婶子听得脸都白了,面露惊慌,凌息安慰道:“别担心,只要把水烧开了再喝就行。” 他想解释高温可以杀死病菌,估计二人听不懂,干脆点到为止。 “哦哦,好的好的,凌息你懂得好多,你生得这般好看,从前一定识过字吧。”两位婶子热情地握住他的手,恍若在注视什么知识渊博的学士。 长得好看和识字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长得丑难道就不配认字了吗? 凌息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去,敷衍道:“识过几个字,不多。” “哎哟,我就知道,会识字的小哥儿真是太了不起了。”两位婶子看凌息的眼神好似两把火炬,直把凌息看得不自在。 他抽出手,转移话题,“午饭是不是好了?我去叫他们下来吃。” “对对对,可以吃了。”赵丹桂急忙抽了两根柴火出来,顾着说话差点把水烧干。 凌息跑到一半,恰好遇到下山的几人,他没察觉他们的尴尬,招呼道:“婶子她们的饭做好了,快去吃吧。” “好的好的。”汉子们抓耳挠腮不敢直视凌息。 目送他们下山,凌息脚步停顿片刻,调转脚步往村口大路走去。 事情办得不顺利吗?这会儿了还没回来。 凌息垫脚张望,破破烂烂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头,他等了一刻钟被头顶的太阳晒得发昏,又听刘婶子的大嗓门叫自己回去吃饭。 有村长在,应该没事。 摸了摸扁扁的肚子,他确实饿了,大跨步往宅基地跑。 若是凌息想要在邻水村盖房子,宅基地需要花钱买,而且价格不便宜,就现在准备盖房子这个宅基地,虽然位置偏僻也得要四两银子。 如果换成位置好的,价格还得翻倍。 所以凌息完全是沾了霍琚本村人的光,免费得一块宅基地,今天办事顺利的话,霍琚名下也会有五亩田。 凌息在田里转悠过,这会儿的一亩地比现代的一亩地要小,勉强够一人吃饱,假如田地的肥沃程度降低,那五亩田的产量是喂不饱一人的。 如果要做个纯粹的农民,他和霍琚还得买田,一问田的价格,凌息骤然捂紧腰包,当务之急果然是赚钱! 一亩良田至少五六两银子,若非近些年大盛一直在打仗,国家鼓励百姓种植,老百姓手里压根儿拿不到这么多田,大多时候田地都掌握在上层阶级手中,没饭吃的老百姓只能做地主老爷家的佃农,每年拿到手里的粮食勉强够塞牙缝,平日里还得给地主老爷家当牛做马使唤。 凌息买不起地又想种地,有两个法子,一是他生个孩子出来,大盛朝规定,女子得两亩地,小哥儿得三亩,汉子得五亩。 凌息是个假哥儿,显然他造不出人。 二则是开荒,因为常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许多田地荒芜,如今战事平定,朝廷鼓励百姓开荒种地,免除第一年赋税。 不过战争尚未波及邻水村,邻水村的荒地是早年逃荒的人来此开荒之后留下的,剩下荒地无几,没给他太大发挥空间。 得知一切的凌息仰天长叹,他门都没迈出梦想就被创死了。 老老实实搞钱吧,土地迟早会有的! . 大家过来帮忙完全看在村长的面子上,谁都晓得霍琚分家一文钱没有,虽然拿回了属于他的十五两,但霍琚又得修房子,又得治病看腿,往后还得养家,一文钱掰成两半花,能拿出啥好东西给他们吃,不给他们喝野菜汤就算好了。 故而他们丝毫没对霍琚家的午饭抱期待,直到他们嗅到灶炉那头飘出的阵阵肉香,一个个当即双眼冒绿光,竟然有肉! 房子尚未建起,凌息直接在旁边空地搭了个简易灶台,用竹子做水管,将山上的泉水引下来洗菜做饭。 他没出声,两个婶子还当是霍琚做的,直夸霍琚勤快会来事,说他嫁了个好男人。 到嘴边的解释被凌息咽下,权当她们在夸自己吧。 “丹桂婶,刘婶我闻到肉味儿了!是不是有肉?” 刘淑芬笑骂:“就你狗鼻子灵,有肉,兔子肉。” 汉子们闻言直咽唾沫,他们在家十天半月也不见得吃回荤腥,过来帮忙修房子居然能吃上兔子肉,当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霍大郎家可真大方,舍得给咱们上肉吃。” “是啊,我还以为要喝野菜汤呢。” “霍大郎两口子真会做人,往后谁再说他们二人坏话我可不答应。” 霍常胜和霍常安听着周围人的话,表情复杂。 一群大老爷们吃饭不讲究,压根儿不需要啥桌子椅子,端着大碗蹲在一旁就开始往嘴里塞,满嘴肉香让人飘飘然,一时只听得到“唔唔唔,好吃。”的声音,谁还有功夫插科打诨。 “咳咳咳——”有人吃得急,噎得直捶胸口,边上人赶紧端起一旁的汤碗递到他手里。 咕咚咕咚灌下一碗消暑解渴的绿豆汤,汉子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杂面饼子配着油香的兔子肉,虽然这么多人分着吃,一人分不到多少块肉,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还是正儿八经的兔子肉,光嗅着油水味儿都足够下两碗饭了,翠绿的时蔬在此时也不惹人生厌,搭配着油水,清爽解腻,别提多美了。 凌息来得晚,大家基本吃得差不多了,丹桂婶赶忙叫他过去吃饭,“人家听到吃饭跑得比兔子都快,你咋还往外跑呢?” “我去村口瞧瞧霍哥他们回来没。”凌息坦然回答。 赵丹桂和刘淑芬对视一眼,揶揄道:“怪说新婚燕尔呢,小两口刚成亲,真是半点儿都分不开,刚过去一早上就想了。” 本以为会见到面红耳赤的娇羞小夫郎,怎料凌息眨巴着漂亮的丹凤眼,单纯又无辜,倒是让两位婶子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 二人窃窃私语,“看上去还不知事呢,估计没圆房呢。” “我瞧着也是,守着这么漂亮个哥儿,霍大郎也是老实。” 她们以为自己悄悄话讲得小声,哪晓得凌息耳聪目明,将她们交谈的内容尽数听了去。 凌息面色不改地吃着杂面饼子,暗暗比较了一下,没霍哥做的好吃。 他并非故意装纯,而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婶子们的话,毕竟他们是对假夫夫。 能装傻蒙混过去的事情,干嘛要费功夫解释。 正如他绝不会告诉她们,他圆了四天房呢,害得另一位话题主人公必须禁欲三个月。 吃过午饭日头正大,众人躲到林子里纳凉,打算等没那么晒了再开始干活。 凌息他们家的宅基地靠近村口,远远望见一辆牛车朝着村子的方向驶来,凌息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箭似的射出去。 “嚯,跑得好快!”汉子们瞠目结舌。 凌息跑到马车跟前,单单见到了村长,没见着霍琚。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28节 “村长,霍哥呢?” 村长满头大汗,抬起袖子擦了擦,神情凝重道:“他在县城。” 凌息看他这副模样,心下一紧,“霍哥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不是他。”村长怕他误会,急忙摇头摆手。 村长把牛车赶到酿酒坊,一位老妇人坐在里面缝着补丁,“村长,来打酒?” “我不打酒。”村长跳下车,刚说完这句话,老妇人脸上笑容便垮下来,重新坐了回去。 “你家刘枝在县城差点给马车撞了!”村长瞧她这样子就生气,不由拔高音量。 “什么!?”老妇人弹起来,脸色抖变,抓着村长大吼大叫:“我大孙子呢?我大孙子怎么样了!?” 村长先霍琚一步挤进人群,那股不祥的预感成了真,躺在血泊中的赫然是刘枝,被人群围住的还有一辆马车,车夫面无血色,结结巴巴开口:“我……我可没撞到他,是他自己摔的!” 车夫所言的确不假,马车从人身旁疾驰而过,刘枝吓得一个后退摔倒在台阶上,兴许惊吓过度便见了红。 “吵什么吵!”嚣张霸道的声音随着车帘掀起传出。 里面坐着个锦衣华服,二十来岁的男子,他垂眼发现躺在血泊中的刘枝,嫌恶地抬起袖子挡住口鼻,斥道:“妈的晦气,还不赶紧走!” 车帘被他重重一甩,人重新坐了进去。 车夫神色僵硬,不知该如何办,人群围着他们不让开,他没法儿走啊。 “少……少爷,他们围在这儿堵着路,咱们走不了。”车夫唯唯诺诺汇报。 “一群贱民,不就是想讹钱吗。”车厢里传出男人傲慢的话语,旋即几块银子自车窗扔出,滚落到刘枝身边。 有人骂他草菅人命,有人骂他王八蛋,但不妨碍他们争先恐后捡银子。 若非村长和霍琚赶到,同几个好心人将刘枝抬到一边,刘枝怕是要被踩死。 几个好心人帮忙把刘枝送进医馆,霍琚腿脚不便留下来守着,村长赶牛车回去叫刘枝家里人过来。 村长离开前听大夫说孩子多半保不住,他们尽量保大人孩子平安。 这会儿无法给曹老太准确回复,嘴唇嗫嚅半晌回了句:“情况不太好。” 曹老太骤然被抽走力气跪倒在地,几秒怔忡过后开始哭天抢地,“天杀的,我的大孙子诶!我好好的大孙子怎么就没了!?刘枝那个不中用的连孩子都保不住,如何对得起曹家列祖列宗啊!” 凌息听得直皱眉,这人不仅不关心孕夫的情况,反倒怪罪起孕夫,该骂的难道不是那个纨绔少爷吗?好清奇的脑回路。 “没确定,大夫只说情况不太好,孩子不一定没了,你们家快喊个人跟我上城里吧,再晚点城门就要关了。”村长催促道。 “不一定?”曹老太止住哭声,抹了把眼泪爬起来往里去,边走边喊:“老头子!老头子你快去看看咱们大孙子怎么样了。” 随即里面又是一阵哭爹喊娘,好半晌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儿才出来,手里握着一个布袋子,曹老太凑在他耳边嘀嘀咕咕,防贼似的盯着村长和凌息。 村长听不到,凌息却是听到了。 她说:“若是大夫说孩子还有救,你就给他治,若是救不回来,随便给他买两副药把人弄回来就行了,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吃药。” 曹老头儿表情严肃地颔首,明显非常赞成自己老婆子的话。 好歹毒的老俩口。 凌息眼神渐渐冷下来,转头道:“村长,我去接霍哥回来。” 第28章 凌息突然记起柳大夫要的草药,总归要去趟县城不如一并办了,“村长,你们先走一步,我马上追上去。” “你两条腿咋跑得过四条腿的啊!”村长想叫住凌息,凌息却连背影都没留给他,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嘶,这哥儿的腿脚好利索。”饶是见多识广的村长也被凌息跑步的速度惊了一跳,指不定真能跑过四条腿的。 果不其然,村长拉着曹老头儿走出一段距离,身后突如其来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没待两人回头,只觉牛车往下微微一沉,曹老头儿身边多了个人。 “哎哟!”曹老头儿被鬼魅般出现的凌息吓得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气,身体朝远离凌息的方向歪去。 村长回头也被凌息惊得不轻,“你咋上来的?” 凌息坦然回答:“跳上来的。” 村长瞅了眼脸色煞白的曹老头儿,还好没厥过去,默默转过头继续驾车。 不愧是能和狼王沟通的人,身上有点特殊能力貌似也正常。 就是不知这样厉害一个人留在村子里究竟是幸事还是不幸。 凌息从怀里掏出一颗脆桃啃得吭哧吭哧响,身旁的曹老头儿还在大喘气。 他承认自己有故意的成分在。 轻轻唬一下就怕成这副模样,还敢做亏心事,也不怕半夜鬼敲门直接吓去阎王殿。 伴随凌息咀嚼水果的声音,三人趁着天色未暗堪堪抵达县城。 说来也巧合,刘枝正躺在扬春堂,给他看诊的是柳大夫的外祖父,秦大夫。 “你来作何?”霍琚瞧见凌息迈步进门,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 因着村长还在,他自然得拿出刚才的说辞:“接你回家。” 霍琚心口骤然像被鼓槌重重敲击,霎时没能言语。 “我的大孙子!我的大孙子没了!?”内堂猛地传来曹老头儿撕心裂肺地哭喊。 秦大夫见多了情绪激动的家属,刚要开口宽慰两句,就见曹老头儿陡然转身朝昏迷中的刘枝扑上去,“你个没用的废物!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我曹家要你何用!要你何用!” 曹老头儿年老体衰,但好歹是个汉子,一拳头砸中刘枝心口,直把刘枝给疼醒了,接着开始剧烈咳嗽,呼吸不上来。 秦大夫脸色抖变,他注重养生每天忙忙碌碌,身体可比成日躺床上睡大觉的懒货强上不少,一把推开曹老头儿,冲学徒吼道:“快拿银针!” 学徒立即从惊慌中回神,匆匆为秦大夫递上银针,又叫来医馆的人把曹老头儿请出去。 曹老头儿被秦大夫推倒在地,整个人有点懵,秦大夫头发花白,瞧着比他年长,居然能一把将他推倒。 “发生什么事了?病人可是不好了?”村长听到里面的大动静,又见曹老头儿被人架着出来,焦急询问药童。 药童愤愤瞪了眼曹老头儿,“你们问他吧。” 说完重回内堂去给秦大夫打下手。 两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曹老头儿,曹老头儿倏然心虚,转念一想又不觉自己有任何问题,开始骂骂咧咧:“啥破医馆,大夫竟然动手打人!随便他们给那不中用的废物治,总归我老曹家不会给钱。” 村长听得直皱眉,气得手指哆嗦,“好你个曹富仁,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能干出这等不要脸之事!” “刘枝在你家当牛做马,如今出了意外伤了身子,你半点不心疼就算了,竟然还想赖账,我告诉你有我霍忠全在,没可能!” 曹老头儿被村长指着鼻子骂,周围等候治病的百姓闻言对他指指点点,顿时灭了他方才嚣张的气焰,哪敢吱声。 今儿这事就该让老婆子来,他哪是村长的对手。 凌息把草药交给柳大夫换了银钱出来,外面气氛凝滞,结了冰霜似的,村长神情冷肃地站在一旁,曹老头儿缩着脖子活像刚被缉捕的罪犯,霍琚事不关己地坐在那儿,看不出内心活动。 “病人醒了,可以进去看看。”药童走出来告知几人。 曹老头儿在村长的目光胁迫下进去,村长紧随其后,“注意点别乱说话。” “好好好。”曹老头儿肩膀抖了抖,小鸡啄米般点头。 看来村长是有点威信在的。 凌息走到霍琚身旁坐下,从怀里掏出银子,眉目舒朗,“赚了二两银子。” 霍琚垂首瞅了瞅他的手心,“哪儿来的?” “我摘的草药里有一种比较稀罕,恰好医馆最近急着要,价格便给的高了些。”凌息打开腰间挎包,里面残留着几株压坏的草药。 “喏。”凌息拿出递给霍琚看。 霍琚接过仔细观察,放到鼻子前嗅闻,眉心拢了拢,“这草药有解毒功效。” “你认识?”凌息好奇询问。 霍琚颔首,“从前打仗死伤者众多,军医忙不过来,将士们会互相帮忙上药,我随军医学过一些浅显的医术。” “你挺厉害。”凌息非常理解霍琚的行为,他以前出任务时常遇上不方便就医的情况,为了保命最好是自己学点东西。 霍琚觑了他一下,不咸不淡回应:“你也是。” 他可没忘记凌息一手优秀的缝合技术。 不过扬春堂为何会突然需要那么多解毒用的草药,结合之前急匆匆找来的宁王的人。 莫非宁王重要的人,或者宁王本人中毒了? 霍琚压低眉宇陷入深思,若是这般,那派遣官兵四处寻人的有没可能不是宁王? 宁王尚且自顾不暇,哪有功夫四下搜寻人。 “外公,这位便是我和您提过的霍大哥,这位是凌息哥。”柳仲思搀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过来。 一级专家来了! 凌息立马站起身同人问好,“秦大夫您请坐。” 秦大夫和善地打量一番凌息,抬抬手叫他坐下,“不必客气,事情我都听仲思提过了,外孙顽皮但心性不坏,二位别介怀。” 霍琚朝秦大夫颔首招呼,“柳大夫赤子之心实属难得,我们自不会介意,往后霍某的腿还得劳烦二位费心,在此先谢过。” 他们仨讲的本地话,凌息一个初学者压根儿听不懂如此高级的句式,只能在旁边傻笑,假装自己很懂的样子。 秦大夫请了霍琚进内堂,让人躺下做检查。 “咦?”秦大夫发出讶异声,“你这腿我看过。” 秦大夫仔细观察霍琚的脸,再检查腿上的伤,“应当是你没错。” 霍琚闻言回忆起自己头天回来,曾被送到医馆,那会儿他陷入昏迷毫不知情,是他清醒后听赵秀娟抱怨,消失十年,一现身就进医馆花钱,当真是个赔钱货。 “我那时昏迷着,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你这般高大的身形在当地也算独一份,何况还有你这腿伤,寻常人可伤不了这么重。”秦大夫检查完收回工具。 “之前你家里人说不治了,现今怎生又愿意治了?”秦大夫打量霍琚二人衣着打扮,不像是发财了。 村户人家拿不出那么多银钱,迫于无奈放弃很现实,也很常见,秦大夫真有几分好奇是什么让霍琚转变了念头。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29节 霍琚听出对方前半句的家里人指的是赵秀娟,他毫不意外赵秀娟的选择,毕竟从小到大他没喝过几副药,一是他鲜少生病,二是他病了赵秀娟会视而不见,或者跟他说是小病忍忍就好,用不着吃药,是药三分毒,宛如为了他好。 真正的家人漠视他的苦难,而认识不久的少年却笃定地选择为他治腿,哪怕痊愈的希望渺茫,其间不乏凌息答应过他为他治伤的成分,但霍琚不是瞎子,他看得出凌息有几分真心。 “没什么,换了个家人。”霍琚面不改色答道。 屋子里蓦地陷入一片寂静。 半晌几人才反应过来,霍琚刚刚在同他们玩笑。 以前的家人不肯给他治病,换一个愿意治的就好。 柳仲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 在柳仲思魔音贯耳的笑声中,凌息仍在为霍琚口中“家中”二人隐隐心颤。 十八年的人生没有人告诉他家人是什么,家人有什么用处,莫名其妙穿越到人生地不熟的村子里,突然有人告诉他,他有了家人。 凌息的脑子忽然不太够用,在他的观念里,他的同事同学似乎把一起度过热潮期的人叫“炮-友”、“床-伴”、“情人”,唯独没有家人。 有一起睡过觉的家人吗? 霍琚并不知晓自己随口一句话,使凌息大脑逻辑混乱,一直到秦大夫给他检查完伤势,凌息仍未理清楚关系。 “仲思的药方你继续吃着,先把身子温养好,我会同仲思师父写信探讨该如何治疗你的腿疾。”秦大夫顿了顿,复又叮嘱:“你身体底子好,恢复得不错,虽不必再禁房事三月,但两月需得有。” 霍琚耳朵根涌上血色,昔日里英勇杀敌的将军,这会儿活像个被夫子训导的小娃,乖乖点头答应。 秦大夫抬眸望了眼凌息,“这孩子生得好,你们年期气盛老夫能理解,不过还是得以身体为重。” 他朝凌息伸手,凌息呆愣愣递上手,干嘛?自己又没病。 秦大夫捋捋胡须挑了挑眉,忍俊不禁,“老夫行医数十载,罕见脉象如此强劲有力之人。” 换句话说,凌息壮得像头牛。 凌息摸摸后脑勺笑了笑,“我身体好。” 秦大夫觉察凌息跟自家外孙一样性子直,没啥弯弯肠子,不禁心生喜爱,多了丝长辈的关心,“你现今年轻身体好,但身为男子若不仔细将养,往后老了可有苦头吃。” 凌息诧异秦大夫居然认出他男子的身份,这还是他穿来后头一个没把他认作哥儿的人。 霍琚却更在意秦大夫话中深意,男子不若女子哥儿,身体本就不便于承-欢,他曾在军中听闻,有好南风者,惯去南风馆寻小倌儿,那些小倌儿年纪尤为小,十八便算上年纪了,他们自幼做着皮-肉买卖,长大后也逃不开,待老了便会患上些见不得人的毛病。 具体是何种毛病,霍琚不晓得,但他希望凌息健健康康。 “秦大夫,可有什么法子?”霍琚常年波澜不惊的语调难得显出丝急迫。 秦大夫饶有趣味地注视着二人迥异的反应,爱怜地对着凌息感叹:“真是个傻孩子,幸亏没遇上个负心郎。” 凌息挠挠头,不明白秦大夫在说啥。 “法子自是有,只是价格不便宜。”秦大夫倒也不卖关子,“这方子是祖上特意为宫中贵人研制的,有钱也买不到。” 霍琚眉头拢得更紧,若换作几个月前,他哪用为银钱之事操心,如今真是没钱举步维艰。 凌息看看霍琚,又看看秦大夫,由衷道:“秦大夫,您这样好像忽悠钱的江湖术士哦。” 秦大夫吹胡子瞪眼,他眼睛就是毒,凌息果然和他大外孙像得很,一样的单纯,一样的气人! 第29章 凌息的热潮过去不久没啥需要担心的,加上霍琚近来需要静养,对于秦大夫口中的宫中秘方需求并不太急切。 他们尚有时间筹钱。 即使霍琚同凌息翻译过秦大夫的意思,凌息也没放心上,他们新人类哪是区区普通人类能玩坏的。 然而霍琚根本不清楚其中内情,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凌息一向对自身的事粗枝大叶,连野猪都不怕,何况这点小事。 思索一番后霍琚决定找点活计做,挣钱给凌息买温养的方子,他没将此事告知凌息,担心对方阻止。 他们这边前脚完事,后脚曹老头儿就不情不愿地出来了,身面跟着刘枝和村长,药童帮忙搀扶着面无血色的刘枝。 刘枝两眼僵直麻木,脚步虚浮,看样子仍沉浸在失去孩子的伤痛中无法抽离。 曹老头儿几乎被村长胁迫着掏钱,一听十二两银子,当场叫唤起来:“啥!?十二两银子!你们医馆讹钱呐!” 伙计好声好气跟他解释:“客官,这位夫郎的情况着实凶险,花费了好些珍贵药材。” 他停顿半秒,讪笑着注视曹老头儿:“况且,您那一拳头力气实在不小,人差点没了,亏得我们秦大夫紧急施针才从阎王爷手里把人抢回来,我们秦大夫出针便是五两银子。” 曹老头儿险些晕厥,因为他一拳头,整整多出五两银子,救什么救,不如让刘枝死了算了。 “我又没让他施针!”曹老头儿死活不愿意认账。 伙计见他打算赖账,冷下脸提醒:“客官,人若是没救回来,您可算是杀人了。” 曹老头儿喉头一哽,干树皮似的脸血色退尽,“我……我……谁让他肚子不争气,连个孩子都留不住。” 他嘟嘟囔囔,梗着脖子试图狡辩,后背猛地被村长一推,“曹富仁,再磨叽天黑了,出不去城你请大伙儿住客栈啊?” 曹富仁闻言那还得了,赶紧掏腰包,极为不情愿地把银钱数给伙计。 “你把人扶上车。”村长扬了扬下巴。 曹富仁瞪圆眼睛,“不行,我不扶。” 村长肃着张脸,“你是他公爹你不扶谁扶?” 曹富仁往旁边躲,谁要扶那晦气玩意儿,狡辩道:“那我也是个汉子,不合礼数。” 余光瞥到凌息,他立马指着人说:“那个小夫郎,你快去扶,这儿你最合适。” 莫名其妙被指中,凌息充耳不闻,要是哪天他身份曝光,更不合适。 曹富仁哪料一个小夫郎居然敢下他面子,立刻要拿出他身为长辈的架势耍威风,嘴巴张了张猝不及防对上凌息身边高大男人的眼睛,浑身一哆嗦,大脑一片空白。 村长恨不得冲上去踢曹富仁一脚,“你过不过来?” 曹富仁环顾一圈,谁也惹不起,最终认怂地过去扶刘枝。 自从出了医馆,刘枝犹如行尸走肉,谁同他讲话他都不搭理,回了村子,曹老太正在屋门口张望,瞧见刘枝的第一眼就往他肚子看。 空气骤然安静一秒,旋即响起曹老太哭天抢地的声音,“我的大孙子!我的大孙子!你还我大孙子!你个不中用的东西!” 曹老太情绪激动地冲过来拍打刘枝,刘枝一动不动任由她打骂,像具失去灵魂的空壳。 凌息一把扯开曹老太,曹老太一屁股墩坐地上,竟顺势打起滚,扯着嗓子喊:“没天理了,打人了!” 这种不要脸的泼妇凌息在末世见过许多,压根儿不为所动,你越给她脸她越不要脸。 无人看清凌息的动作,一道寒芒陡然射向曹老太,曹老太只觉脸侧一凉,脸皮传来刺痛,余光窥见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插在她脸边,几乎贴着她脸皮,寒意股股涌上心头,全身血液逆流,手脚僵直,连呼吸都忘了。 差点,就差一点点,刀尖插进的就不是泥土,而是她的脸。 这个认知再次令曹老太胆寒,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曹老头儿惊惧万分,一屁股坐到地上,抖的跟筛糠似的。 前来看热闹的村民们骤然鸦雀无声,往后哪个还敢惹这夫郎,人家唰唰给你一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村长回过神叫来人群中一个婶子,让人帮忙把刘枝扶进屋,挥挥手把人驱散,末了才对凌息说:“大家乡里乡亲的,别总是打打杀杀,对你名声也不好。” 凌息捡起地上的匕首,用衣袍擦了擦污迹,塞回霍琚腰间,“好的村长。” 村长松了口气,希望是真的答应才好。 村长赶着累了一天的牛回家,凌息和霍琚回竹屋,顺路先瞧一眼今天修房子的进度。 “你何时知晓我腰间有把匕首?”霍琚意识到自己在凌息面前似乎什么也没藏住。 凌息弯腰摘下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晃,“一旦可能发生危险,你会下意识摸向腰侧。” 这么细微的动作被察觉到,霍琚对凌息又多了几分势均力敌的欣赏,“看来我得改改了。” 凌息不置可否。 宅基地很近,两人没几步路就走到了。 月亮当空,帮工的村民已经各回各家,他俩借着月光查看施工进度。 “哇塞,他们速度好快。”凌息离开前还在砍树,这会儿居然已经有了房屋的雏形。 莫非这就是华国的基建基因吗,从古至今不曾改变。 “简单地起三间房,用不了多长时间。”霍琚参军前帮村里人搭建过房子,他十几岁已然有了村中寻常汉子的身形,基本没人会把他当小孩子看待。 “你也会修房子?”凌息从他话中听出潜台词。 霍琚颔首,“以后赚到钱,我亲自盖间青砖瓦房。” 凌息挑了挑眉,“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在末世凌息执行任务时去过各种各样的地方,也曾在深林里搭建过庇护所,但没仔细研究过房屋构造,让他手搓间房子出来,他只能抱拳告辞。 回去的路上凌息小声告诉霍琚,曹老太同曹老头儿嘱咐的话,“他们家全靠刘阿叔支撑,竟然半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霍琚毫不意外,甚至习以为常,“你见过地主心疼自家长工的吗?” “可刘阿叔是他们儿子的夫郎呀。”凌息并非不知人间疾苦的小白花,类似的事情他见过,但不会让他的心因此麻木。 “他们一开始就没把刘阿叔当做家人,自然不会心疼他。”霍琚曾经是另一个刘阿叔,他小小年纪便在家当牛做马,苦活儿累活儿他全做,吃肉吃糖没他的份儿。 为了弟弟妹妹,他从未叫过一声苦,现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重回故里,经历种种他彻底明白,那个家没人会关心他的死活,更遑论他的付出与辛劳。 身旁的少年沉默不语,霍琚偏头询问:“你想帮刘阿叔?” 出乎意料的,凌息既没赞同也没反驳,而是说:“只有刘阿叔自己能帮自己。” 他当然能帮刘阿叔摆脱泥沼,可刘阿叔自己愿意吗?指不定人家觉得泥沼里挺好,你跑来多管什么闲事,如今的局面并非一朝一夕形成,刘阿叔想要改变,第一步须得觉醒自己是个人,不是任人打骂差使的牲畜。 霍琚黑眸中难掩欣赏,凌息比他想象中通透。 次日一早山下便开始忙活,由于昨天中午的肉菜,大家伙儿都攒足了劲儿干活,怎么着也要对得起人家出的菜钱不是。 凌息压根儿没费几个铜版,野味儿是狼群给他猎来的,要不是凌息拒绝仅要一只,它们能给他猎一堆。 昨天霍琚请扬春堂的伙计帮忙买了些杂粮、杂面一类食物,给了对方几文钱跑腿费,伙计乐不可支半点没有不情愿。 同村里婶子换的杂面吃完就能直接用自家的,不必再麻烦旁人。 “刘枝的孩子掉了,你晓得不?”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30节 “早听我婆娘说了,她还去看了刘枝,人呆呆的,同他说话也不搭理,跟失了魂儿一般。” “哎,真可怜,曹老二好不容易能留个后,没想到造化弄人啊。” 常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男人多的地方闲言碎语也不少。 凌息被两个婶子拉过去问细节,听凌息说曹富仁不愿意给医药费,又打了昏迷中的刘枝,差点害人一命呜呼,纷纷咋舌,大骂曹家不是东西。 事情闹得如此大,刘枝的娘家却静悄悄,丝毫没有要上曹家为自家哥儿撑腰的意思。 于是近段日子刘枝成了村民们口中最可怜的人。 就在所有人以为曹家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多少会对刘枝好点时,曹家老俩口竟然把人赶了出去! 这事儿还是从刘枝娘家人口中传出来的,被赶出家门的刘枝无处可去,不得已回了娘家,刘家人把他当累赘,匆匆忙忙嫁他两次,哪会收留他,连顿饭都没留人吃就叫人滚回曹家,让他给曹家磕头认错。 尚未从失去孩子的打击中缓冲过来的刘枝,先后遭遇谩骂嫌弃,抱着一个扁扁的包袱游魂般在村中飘荡。 他流了那么多血,身体本就虚弱,头顶毒辣的日头令他头晕眼花,他恍惚中看见软乎乎的小手在朝他挥手,糯糯的童音轻轻唤他:“阿爹。” 刘枝的眼泪陡然决堤,跌跌撞撞朝着河边走去。 “阿爹来了,阿爹在这儿。” 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上诡异地绽开笑容,双脚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河里,不似寻死,更像是找到了归处。 “扑通!” 水花飞溅,人影淹没在水中,宛如怪物的大嘴,一口将人吞没。 正在搬木头的凌息手上动作停顿,坐在树荫下继续完成躺椅的霍琚抬头望向他,“怎么了?” 凌息抬眸眺望右侧方向,“我好像听到了落水声。” 第30章 凌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等他把人捞起来,紧随他其后赶来的人才气喘吁吁瞪圆眼睛。 “我去,真有人落水啊!” “谁啊?大白天好好的咋会落水?” 几人争先恐后围上前,被凌息呵斥住:“别过来!” 他音量不高,声音却似有实质把所有人钉在原地。 拨开盖在脸上湿漉漉的头发,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映入眼帘,竟是刘枝。 凌息探手放到刘枝鼻子下,呼吸很微弱。 他立刻交叠两手给人做心肺复苏,幸亏他耳力好,跑步速度快,刘枝并未呛进太多水,没几下便吐出水,缓缓睁开眼睛。 刘枝茫然地望着天空,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逐渐清晰,他死了吗?这里是阎王殿吗? 直到瞧清他上方人的五官,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没有死,有人把他救起来了。 “刘阿叔,你还好吗?”凌息轻轻拍拍他的脸。 刘枝思绪慢慢清明,寒意如冰针刺骨,牙齿嘚嘚打架,他张了张嘴,吐不出半个音符,嗓子仿佛被人毒哑了。 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流出,“为什么要救我……” “让我死了不好吗。” “我这种没用的废人,早就该死。” 凌息听着他用粗粝嘶哑的嗓音絮絮叨叨哭诉,面色一点点沉下来。 他起身拧干衣摆的水,不带半丝温度地说:“既然你那么想死,再跳一回,我绝对不再多管闲事。” 别提凌息身后围观众人,作为当事人的刘枝也傻了眼。 哪家救命恩人会在救完人后说这么冷酷无情的话。 他似乎忘记哭泣,脸上带着泪痕呆呆仰望凌息,容貌出挑的少年目若寒霜,居高临下俯视他:“没力气了?要我帮你一把吗?” 刘枝浑身一震,近乎条件反射地摇头,他猛然顿住。 原来他还是想活的。 既能苟活,谁真想去死呢。 他垂下头羞赧地开口:“对不起……谢谢你救了我。” 凌息没再搭理刘枝,抬手冲那群围观的汉子一挥,“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回去干活,今天中午吃鹿肉。” 汉子们一听居然能吃到鹿肉,登时两眼冒绿光,鹿肉可是大补的好东西,寻常人家可吃不上,凌息竟舍得给他们吃鹿肉! 一群人注视凌息的眼神霎时变得无比谄媚恭维,“好好好,这就去,马上去!” 等人全散了,霍琚才姗姗来迟,他前面是两个跑步慢的婶子,正疑惑那群汉子咋风风火火地跑回去了,定睛发现浑身是水湿漉漉躺地上的刘枝,出气多进气少,急忙小跑上前。 “哎哟我的老天爷,刘枝你咋能想不开啊!” “看这小脸白的,你傻呀,为了曹家那俩老货不值得啊!” 两个婶子转头注意到凌息的衣摆在滴水,立马对霍琚说:“快带你夫郎回去换身衣裳,仔细别得染了风寒。” 赵丹桂和刘淑芬把刘枝带回赵丹桂家照顾,赵丹桂家中有个出嫁多年的小哥儿,就嫁在隔壁大岩村,拿了干帕子让刘枝擦身子,又把她家小哥儿出嫁前的衣裳给刘枝换上。 待凌息和霍琚换了身衣服过来,三人已经哭过一回,三双眼睛皆是通红,尤其赵丹桂家中有嫁人的小哥儿,单单想象一下自家小哥儿在婆家像刘枝这般受磋磨,她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掉,必定拼了老命也要讨回公道。 可惜刘枝没有赵丹桂这样好的老娘,他身后空空荡荡,无人撑腰,娘家人反而会落井下石。 赵丹桂和刘淑芬正激情痛骂刘枝婆家和娘家,凌息二人坐在旁边理清了事情始末。 即使见惯人情冷暖,也得摇头感慨刘枝娘家人心狠,虎毒不食子,亲生的孩子竟全然不顾对方死活。 刘枝刚小产,精神打击没缓过来,身体尚未恢复,又接连遭遇婆家娘家扫地出门,心灰意冷绝望跳河也情有可原。 “傻孩子,他们不让你活,你偏不能如了他们愿,你必须活,还得好好的活,活得比他们好,让他们后悔去吧!”赵丹桂抹着眼泪,一把抓住刘枝的手,铿锵有力地说。 谁都晓得逆风翻盘,把过去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是件快活事,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现实生活并非话本,哪有那么容易,刘枝苦笑地扯扯嘴角,他身无分文,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有什么,你先暂住在我家,睡小梨子的房间,他嫁人后很少回来,你放心住下。”赵丹桂宽慰道。 “丹桂姐,这不太好。”刘枝赶忙摆手,哪有住在旁人家的道理,况且多个人又不是多双筷子的事,庄户人家都不富裕。 “就这么说定了。”赵丹桂按下刘枝的手,一口定下。 刘枝霎时红了眼睛,孱弱消瘦的肩膀轻微颤抖。 凌息倏然开口:“刘阿叔,曹家既把你赶出来了,你还算他们家夫郎吗?” 三人不明所以看向凌息,刘枝擦擦眼泪点头,“算的。” 没想到下一秒凌息忽然问出个震撼全场的问题,“那你要和离吗?” 刘枝瞪大眼睛,旁边两位婶子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唯有霍琚轻描淡写扫了凌息一眼。 他久居边疆,北方民风剽悍,女子也能开店做生意,爽朗健谈的老板娘指不定能一拳一个醉汉,轻易调戏不得。 于婚嫁一事上同样比别的地方开放,两人过不下去和离的夫妻不在少数,有闹得不愉快的,甚至在街头巷尾再遇到能互相骂两条街。 故而霍琚对凌息的问题没太大反应,过不下去和离理所当然。 “这……这……我……”刘枝结结巴巴,半天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两位婶子却是摇头摆手,“凌息,你一个小哥儿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和离那是那么简单的事,那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你以后让刘枝还怎么在村子里过日子。” 婶子们齐齐用不赞同地目光,嗔怪地盯着凌息。 凌息没搭理她们,直把视线投递在刘枝身上,刘枝感受到他的目光,嘴唇嗫嚅,许久才吐出一句:“我……我没想过。” “那就现在想。”凌息冷酷扔下一句。 “你这孩子,咋越说越来劲了,你年级小不知事,风言风语可是能要人命的。”刘淑芬极力劝阻凌息,生怕他不知好歹。 凌息淡淡回道:“他已经跳河了,哪还管以后流言蜚语能不能要人命。” 三人闻言骤然僵住,一个个跟被点了哑穴般。 是啊,刘枝现在就被逼得活不下去了,哪还顾得上以后名声受损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凌息深深凝视刘枝,“刘阿叔,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刘枝瞳孔缓缓扩大,怔忡地坐在床上仿佛失了魂儿。 第一次有人同他说这种话。 可是大家不都这么过来的吗,他莫不成要去同丈夫和离? 稍稍一想,刘枝便觉心跳加速,耳朵阵阵嗡鸣,他从来没想过,他哪里敢想。 “那就现在想。” 凌息的话再次在他脑中回荡,一遍遍冲刷他三十年来的认知。 他可以自己做决定吗? 他能自己选择过怎样的生活吗? 他连死都不怕,又在害怕什么? . “你对刘阿叔的事情很上心。”霍琚一路保持沉默,快到竹屋时缓缓开口。 “嗯?”凌息扭头看他,男人的侧脸被日光照耀,宛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凌息每每注视男人的脸,总会生出赞叹的念头,真帅啊,我眼睛真毒辣,冲这张脸也不能叫人跑了。 “凌息?” 男人唤了凌息好几声才把人你唤醒,“发什么呆?” 凌息赶紧摇头,本打算直白告诉男人,他在欣赏他的帅脸,又记起前几回男人不愉的神色,默默选择闭嘴。 “没事。”凌息转移话题道:“远在天边的事情我管不了,但被我看见了,能帮一把是一把。” 凌息并非正义感多强的人,只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强大的新人类有义务保护脆弱的普通人类,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抵抗异变物种入侵,他们是国家的枪与盾牌。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31节 哪怕他如今已经不需要再履行义务,但爱护弱小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霍琚不知道凌息的性格是生活环境造就的,以为他天生善良富有正义感,作为一位保家卫国的军人,蓦地升起一种殊途同归的袍泽之情,胸口似有浪淘翻涌,热烈澎湃。 看向凌息的目光深沉而热切,其中不乏浓浓的赞赏。 凌息被看得头皮发麻,手臂爬满鸡皮疙瘩,不由加快脚步。 . 霍琚以腿脚不便为由留在竹屋,凌息每天早早下山同村里壮劳力一起修房子。 霍常安只见过一回霍琚就没再见到人,虽然见到人也不晓得说什么,但总是见不到,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儿。 小声和堂兄絮叨:“自家修房子也不来关心一下。” 霍常胜睨他一眼,“大郎腿脚不便,现场这么乱,万一砸到他怎么办,不如待家里。” 霍常安被堵住嘴,当下找不到反驳的话,霍常胜看出他的心思,同他说:“终于想通,打算跟你大哥谈谈了?” 黑小子的脖子脸全红了,闷不吭声,霍常胜揉了把他脑袋,“那还不简单,找你嫂子说去,让他带你上山,或者让他给你大哥带个话,明儿把人约下来。” 霍常安视线投向全副心神干活中的凌息,无论看多少次依然会为凌息的怪力感到震惊。 磨磨蹭蹭到天都快黑了,霍常安才走到凌息身边,凌息早发现他杵在自己身边,等着他张嘴讲话,哪料黑小子比他哥还闷,支支吾吾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凌息无奈主动搭腔,“找我有事?” 霍常安像被吓到一样,猛地抬头,对上凌息清凌凌的目光,一张黑黢黢的脸歘地红透,“没……没啥……” 转过头跟有鬼在后面追似的跑了。 凌息抹了把脸上的汗,非常无语,他长得是有多吓人。 霍常安脑子里塞满凌息莹白的额头汗水似珍珠滚落,淡淡睨向他的凤眼仿佛镶嵌了两颗宝石,璀璨夺目。 他自幼生长在偏僻闭塞的小村子,头一遭如此近距离地看一个哥儿,一个好看似神仙的哥儿。 他没来由想起他娘从前给他说的亲,他早已忘记那个姑娘的模样,只记得她有一对殷红似血的耳坠,若是戴在凌息耳朵上,必定极好看。 奔跑的脚步慢下来,霍常安视线失去焦距,垂首盯着鞋尖,慢慢地他看清了自己鞋子上的破洞,里面的脚趾难堪的蜷缩。 他抬手猛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在想什么,那可是他嫂子。 他大哥的夫郎。 可是为什么他大哥不听爹娘的话,不孝顺爹娘却能有那样好看的夫郎。 而他,明明最是听话懂事,却穷酸得不敢肖想娶妻。 第31章 晚上吃饭凌息同霍琚讲了霍常安的反常,霍琚筷子悬在半空中,眉头轻拢,“我明天下去问问。” 凌息颔首,好奇道:“虽然你弟弟长得也挺高,挺壮实,但你俩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霍琚不以为意地说:“我们兄弟妹几个都不怎么像。” “我有个妹妹叫霍宁,与常安是龙凤胎,儿时他俩长得便不相似,村里人常常拿此事说闲。” “哦,异卵双胞胎。”凌息啃了口鸡腿道。 霍琚听到新词汇,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凌息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没想到该如何同他解释,“嗯……这又要涉及到大量你未知的领域,解释下去该没完没了了。” 霍琚盯着他半晌吐出一句:“你懂得很多。” 凌息扬起唇角,故作谦虚:“一般般啦,也就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你真幽默。”霍琚面无表情地夸赞。 凌息半点听不出他真情实感觉得自己幽默,“你不信我。” 霍琚继续吃饭,随口道:“嗯,你博古通今,不认识银钱。” 凌息:“……” “打人不打脸,你一上来就揭我伤疤,好歹我现在认识了。”凌息替自己辩驳。 若是把霍琚扔到他那个时代去,霍琚指不定还不如他呢。 一番插科打诨,两人吃完饭凌息把碗洗干净,就着月色拿起篮子去河边,顺带邀请霍琚,“洗澡,一起?” 霍琚正在喝药,险些呛到,“咳,我稍后再去。” 凌息不明白他有啥可害羞的,又不是没看过,该不该做的全做了,何况自己有的他也有。 “行吧。”凌息没在热潮期不勉强霍琚。 给他鸡儿放个假。 目送凌息走远,霍琚长长吐出一口气,耳朵尖烧得烫人,于他而言,凌息的奔放程度还是太过了,他承受不来。 视线垂落在黑漆漆的药碗里,况且他须得喝药静养,平心静气,切记不可动欲,否则五两银子的药全浪费了。 待他腿治好,凌息再邀约他便去。 此时的霍琚尚且不知,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凌息已经彻底习惯他独自洗澡,再没发出过邀请。 “长长了。”凌息给头发拧水,发现长度可以折叠了。 怪不得最近老觉得头发碍事,原来不知不觉长长这么多了。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不能随便剪头发,大夏天留长头发多热啊。 而且凌息不像霍琚会梳发,他连随手用发带绑头发都费劲儿,好几次弄成了死结,最后只能靠蛮力扯断。 顺手洗干净换下来的脏衣服,凌息抓起一个松香皂检查,已经凝固成型可以使用,若是可以弄到蒸馏设备就好了,捣鼓点精油啥的岂不美哉。 提着篮子回去,一头黑发披散在肩头,水珠沾湿后脖颈儿细腻的皮肤,松松垮垮穿着件长袍,走动间领口敞开,露出片雪白,叫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月光与它谁更皎洁。 霍琚猛然偏过头,差点错过凌息抛过来的东西,大手一把抓住。 “松香皂?”霍琚抬头与近在咫尺的凌息对视,再度移开视线。 凌息这回发现了他的动作,奇怪地凑到他跟前,“你躲我做什么?” 少年的吐息洒在耳廓,霍琚耳朵烧灼,鼻尖溢满清香,他暗暗攥紧拳头,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没躲。” “嗯?”凌息挑了挑眉,毫无预兆伸手把霍琚脑袋掰过来和自己面对面,堪堪两指的距离令霍琚瞳孔微张,喉结滚动。 霍琚感觉自己汗都快下来了。 这般近的距离,他不仅可以嗅到凌息身上松香皂的清香,还能看清凌息浓密的眼睫,以及下面那双明澈水润的眼眸。 心脏里仿佛藏了个跳舞的小人,不知疲惫地舞动手脚。 霍琚的视线终于来到凌息嫣红的唇上,他以为他忘了,但稍一思量便记起它的味道,柔软的,甜美的,如梦如幻,胜过世间所有美酒佳酿。 呼吸的频率失去节奏,霍琚不由自主倾身,一点点靠近那两瓣诱惑着他的唇。 “好热,你贴我这么近干嘛?”凌息抵住霍琚胸膛,把人推远些。 “我刚洗了澡,你别惹我一身汗。”凌息好像半点没察觉空气中暧昧的气氛,兀自打断霍琚的动作。 一股热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霍琚意识到,貌似是他自作多情了。 高大伟岸的男人愣是被凌息轻轻一推,推出几步远,落荒而逃地冲进屋内拿换洗衣物。 凌息诧异地盯着他的背影,“瘸子也能跑这么快的吗?” “这俩兄弟怎么一个德行。”凌息喃喃自语。 朝屋里走的脚步蓦然停顿,他仰头穿过茂密的树冠,看见一弯月牙散发出莹莹光泽。 没来由回忆起一句话——“今晚月色真美”。 毫无浪漫细胞的凌息,突然灵光一闪,刚刚霍琚反应那么大,该不会…… 霍琚拿好东西杵着拐快速朝外走,与凌息擦肩而过之际倏然被人拽住手腕。 少年手心温热,透过皮肤表层传递到霍琚血脉中,流经霍琚心脏。 “做……” 霍琚话头被少年打断,凌息清亮的眼眸望向他,“你刚刚不会想亲我吧?” “轰隆——” 短短几个字无异于五雷轰顶,霍琚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世上怎会有凌息这般直白,不顾人死活的家伙存在!? 凌息嘴巴微张,低头看了看自己握住的手腕,又看看表情扭曲的男人,真心实意感叹道:“哇,你好烫,得有四十度吧。” 霍琚恼羞成怒抽回手,杵着拐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凌息视线范围内,背影肉眼可见的狼狈。 凌息呆了呆,朝着霍琚的方向喊:“你想亲我直说啊,用不着害羞,我又不会拒绝你。” “哐当!” 一棵树惨遭霍琚毒手。 心地善良的热心市民小凌提醒:“霍哥,别把拐杖砸断了,明儿我还得修房子没空帮你做新的。” 远处黑暗风平浪静,凌息满意点头,看来霍哥还是听劝的。 心满意足回屋睡觉,明天得早起干活呢。 全然不知他霍哥在河边用石头打了一晚上鱼,次日中午收获全鱼宴。 . 由于霍琚心气不顺没睡好,霍常安的事自然被他抛之脑后,根本记不起。 霍常安同往常一样安静干活,霍常胜一个大男人粗神经也不会追着他问后续,于是跟无事发生一样,谁也没多问一嘴。 凌息去灶边喝水,发现今天不止有两位婶子,刘阿叔居然也在。 注意到凌息的视线,刘阿叔局促地朝他笑了笑,“我……我来帮忙,搭把手,你……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走。” 说着就要起来,他们这儿有说法称小产的女人哥儿不宜进旁人家门,会给主人家带来霉运。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32节 所以赵丹桂肯在这关头收留他,刘枝感激涕零。 “你愿意来帮忙该我谢谢你,你身体吃得消吗?”凌息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不用谢,不用谢,我身体没啥大问题,择点菜还是能做的。”刘阿叔听凌息没嫌弃他的意思,脸上笑容自然了些。 “刘枝就是脾气倔,我让他多卧床休养些日子,他非要过来帮忙,说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赵丹桂帮腔道。 刘淑芬也说:“是啊,可不就是头倔驴吗,心实诚所以老挨欺负,往后你可得硬气点。” 她们说话刘枝默默听着不多话,憔悴的脸上带着笑容。 看着他脸上的笑,凌息不禁疑惑,过得这么惨了怎么还能露出笑容呢。 人真是脆弱又坚强。 “刘阿叔你家酒不是你自己酿的吗,你可以拿出来卖掉,换点银钱。”凌息开口提了一嘴。 刘枝苦笑着摇头,“他们不会让我拿的,虽说酒是我酿的,但粮食是曹家的。” 凌息皱起眉头,“你去找村长帮忙呢?” 刘枝在县城出了事,村长替他忙前忙后,他已经麻烦村长许多,没脸再请人过来,况且他太清楚自己公婆,即便村长出面调和,村长一走他们能立刻反悔再把他赶出门。 他们正说着话,远处突然跑来个哥儿,行色匆匆,神色焦急。 “刘阿叔,你快跑吧!”小哥儿拉起刘阿叔就要走。 刘淑芬两位婶子赶忙拉住人,问清楚原委,“啥事就要跑,咋地了?土匪打来了?” 小哥儿擦着额头上的汗,口舌利索地解释:“我娘特意叫我跑一趟告诉刘阿叔,他爹娘又要把他买了!” “已经和媒人谈好了,待会儿刘阿叔家里人就要过来抓人了。” “什么!?”刘阿叔眼前骤然发黑,头脑眩晕,眼见人要当场昏厥,赵丹桂急忙把人扶住。 “刘枝,你振作点,眼下可不能晕!” 刘淑芬急得直跺脚,“你先到我娘家躲一躲,避避风头。” 小哥儿也急得满头大汗,他娘今天带他上刘阿叔娘家隔壁的婶子家问绣活,恰巧听到隔壁刘阿叔爹娘在同媒人商谈刘阿叔的婚事,霎时又惊又怒,顾不得许多急忙叫自家哥儿去同刘枝通风报信。 第三次,第三次了,他们又要卖他,这回打算把他卖到哪家去,卖给地痞流氓还是杀人越货的歹人? 现场独数凌息最冷静,甚至有心思问他们:“刘阿叔同曹家不是没和离吗,这样算不算重婚?” 几人听不懂啥重婚不重婚的,倒是眼前一亮,“对啊,刘枝没和离呢,哪能再嫁,曹家人肯定不会答应。” 刘枝却不敢断言,曹家都把他扫地出门了,一纸休书而已,哪会不给。 “刘枝!你个贱蹄子,让你娘我好找,还不快跟我回去。”刘枝娘膀大腰粗,提溜刘枝跟抓小鸡没区别。 “我没被曹家休掉,还是曹家夫郎,你不能再把我嫁了。”刘枝第一次在他娘面前做出反抗。 他娘眼珠子一瞪,凶神恶煞道:“我呸!曹家都把你赶出门了,莫非还想占着你,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 两人拉拉扯扯,那头也不晓得谁走漏了风声,曹富仁老俩口竟也赶来了。 “刘枝名字还写在我曹家族谱上呢!谁说他是自由身了?”曹老太拽住刘枝另一只手把人往自己身边拉。 “你个老虔婆,现在想起我家刘枝的好了?全村人都看见了,你们老俩口不干人事,把刚小产的哥儿赶出门,这是要逼他去死啊!我这个做娘的不忍心,决定重新给他寻个会疼人的夫家。”刘枝娘唾沫横飞喷了曹老太一脸。 刘枝夹在她们中间,被扯来扯去,无人注意到他脸色越发惨白。 “少假惺惺的装慈母了,我家把刘枝赶出门,那是因为他是个不下蛋的鸡,你家不顾亲生孩子死活,把人赶出门那才是逼人去死,有你这样的娘,刘枝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曹老太直接揭穿刘枝娘真面目,两方都没有要给彼此留脸面的意思。 此时不知谁叫了声,“你们别吵了,刘枝晕了!快救人啊!” 第32章 刘枝晕倒后原本抢着要他的两家人齐齐避瘟神一样躲着,说什么也不愿意把刘枝领回去。 “刘枝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跟我家有啥关系!”曹老太连连后退,满脸嫌弃避讳。 刘枝娘眼珠子一瞪,指着曹家人道:“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刘枝嫁到你曹家,名字写在你家族谱上,自然是你家的人!”刘枝娘把曹家刚才那套说辞直接还了回去。 村长在村民催促下着急忙慌赶来,瞧见的便是这副互相推诿的场面,霎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人还没死呢,两家就开始忌讳了。 刘枝气息奄奄,面无血色,看上去确实不太好,村里人最是避讳把死人往家里带,刘枝这情况真没准个数,饶是好心的赵丹桂心里也打起鼓来。 他们把晕厥的刘枝搀扶到树荫下休息,凌息拿了椅子过来给刘枝休息,村长嘱咐村中脚程快的汉子去寻草药郎中过来。 弄清楚事情始末,村长指着两家人半晌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我走前叮嘱过什么你们俩口子全忘了!?这些年来刘枝嫁入你家尽心尽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人还病着你们就将人赶出门,也不怕遭报应!”村长冲着曹家老俩口的面门教训。 两人缩起脖子,满脸心虚。 刘枝娘在旁边看好戏,下一瞬枪口就转向了她,“还有你刘枝娘,要不是当年亲眼目睹你九月怀胎生下刘枝,我当真以为他不是你亲生的,有你这么心急火燎卖哥儿的吗?缺钱叫你家几个懒货出门寻活计做,少打刘枝的主意!” 刘枝娘试图回嘴,被村长狠狠一瞪,愣是乖乖闭上嘴。 凌息原本想为村长鼓掌,然而到最后村长仍选择和稀泥,一边叫曹家把人接回去好好过日子,一边命令刘枝娘退了答应的那桩亲事,既然说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那就少把手往刘枝那儿伸。 草药郎中行色匆匆赶来,累得满头大汗,围着刘枝的人群立马散开给郎中腾位置。 赵丹桂关切地观察着郎中神色,生怕他讲出句不好的话。 草药郎中一番检查后,五官拧到一块儿,神情严肃道:“这位夫郎身体本就亏空得厉害,又刚经历小产,似乎还受了寒气,情绪波动过大导致晕厥,若不好生调养恐怕药石难医。” 曹老太第一个张口:“是不是要很多银子?” 众人视线齐聚她身上,曹老太被看得有些讪讪,“我家啥情况乡亲们都晓得,实在没法儿长期供两个病人。” 另一个自然说得是曹老太的二儿子,刘枝的丈夫。 草药郎中没隐瞒,如实相告:“银钱是其一,其二这病切记忧思,须得静心调养。” 换句话说,刘枝往后既要每天喝药,又不能干重活,还得好生伺候着,别惹他情绪大变动。 整个一瓷娃娃,谁家养得起啊。 曹老太老俩口打起退堂鼓,刘枝娘更是有转头就跑的冲动。 “不就是小产嘛,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庄稼人身体结实,多吃几碗饭就好了。”曹老太就差指着草药郎中鼻子骂庸医了。 郎中倒也不生气,拿起笔给刘枝开了方子,至于要不要抓药吃全看他们。 “出诊费十文钱麻烦结一下。”草药郎中起身目光扫过四周。 曹老太大叫道:“看一眼而已,啥就要十文钱,你抢钱啊!” “出诊费是啥?我从未听说过,别是你自己起的吧。”曹老头儿翻了个白眼。 草药郎中在乡野行医,加上经年累月在附近生活,遇到过不少泼皮无赖,像曹家人一样试图赖账的确有几个。 刘枝迷蒙间听到曹老太尖锐的声音,随着意识清醒,总算听懂曹老太在为大夫十文钱的出诊费闹腾。 他艰难睁开眼睛,视线忽远忽近,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刚刚闹着为他讨说法的亲娘,此时躲得远远的,生怕郎中找她要钱。 平日里自己无微不至照顾的婆婆连十文钱都舍不得给他出,更不必提买药钱。 刹那间,刘枝恍若重回到河水中,浑身冻得颤抖,口鼻无法呼吸。 他奋力抬起手往上伸,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透过曲折的水面隐隐瞧见一道挺拔清瘦的人影站在岸边。 刘枝张了张嘴,冰冷的河水灌入他五脏六腑。 他睁大眼睛,极力呼救。 那人平静的目光似利箭穿过河面,刘枝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那人告诉他:“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扑通、扑通、扑通! 刘枝心脏宛如即将熄灭又再度燃烧起来的火焰,竭尽全力跳动、燃烧。 他暗暗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浑浑噩噩的瞳眸重新绽放出光彩。 “咳——咳咳。”刘枝咳嗽两声,呼吸慢慢平缓。 他哑着嗓子询问一旁的凌息,“凌息,可以借我十文钱吗?我赚到银钱立马还给你。” 神游天外的凌息被刘枝的声音唤回,视线对上刘枝眼睛的刹那瞳孔微微张大,旋即露出笑意:“没问题,不用急着还。” 他数出十文钱递给刘枝,刘枝被一头雾水的赵丹桂与刘淑芬搀扶起来,虚弱地走到草药郎中面前,“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草药郎中接过铜版,眼神有些复杂,好心嘱咐:“切忌莫要大喜大悲,平日可吃些温养的食物。” 刘枝神情惊讶,憔悴的脸上绽开笑容,再次道谢。 草药郎中摆摆手背上药箱离开,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曹老太见刘枝自己借了钱付出诊费,破口大骂:“你有几个钱呐那么大方!明显是讹咱们的,就你钱多得烧偏要给,没脑子的东西,你可别想着拿家里卖酒的银钱还账,那是我曹家的东西,没你的份儿!” “从前我就听闻曹老太骂人厉害,今儿可算开了眼了,对自家人都骂得这么难听,刘枝往日里怎么忍下来的哦。” “村长没走呢,她就敢指着刘枝鼻子骂,半点面子都不给村长。”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天气本就炎热,他们交谈的声音如同四处乱飞的苍蝇,叫人烦不胜烦。 村长正要发火,忽听刘枝开口:“既然大家在这儿,恰好帮我做个见证,我,刘枝要同曹贵和离。” “什么!?” 现场除了凌息和霍琚,无一人不震惊,包括村长。 村长虽然可怜刘枝,但从未想过叫他与曹贵和离,在村里人眼里和离称得上天大的事,即便汉子把妻子打得半死也断没有和离的道理。 和离的女子哥儿在这个世道根本活不下去,不仅会被人戳脊梁骨,说三道四,而且像刘枝这样娘家不靠谱的,和离之后无处可去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妇人夫郎们纷纷上前劝刘枝,让他别说气话,哪能随随便便和离。 刘枝娘却是眼睛一亮,拨开人群挤过来,亲亲热热挽住刘枝胳膊,“这种人家早该和离了,娘重新给你物色个会疼人的夫君,保管对你好。” 刘枝凉凉地看了他娘一眼,只把妇人看得心头发毛,刘枝自小没主见,她说什么是什么,从不敢违抗她,初次用冰冷的目光注视她,妇人霎时松开挽住刘枝胳膊的力道,刘枝顺势抽出自己的胳膊,与她拉开距离。 “往后我同曹家,刘家具无关系。” 所有人目瞪口呆,刘枝平时寡言少语,逆来顺受,无论婆母如何磋磨也不吱声,这样一个人竟会突然站起身反抗。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33节 “呸!你从老娘肚子里爬出来,你还想同老娘断亲,你翅膀硬了!看老娘不打死你个小贱蹄子!”刘枝娘抬手就要打人。 刘淑芬体格较大,挡在刘枝面前跟鸡妈妈一样,刘枝娘打不到刘枝分毫。 “你个老货,刚还说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这会儿又扒着人不放,你要不要脸?” 刘枝娘被刘淑芬一胸脯撞开,再加一个赵丹桂,完全不是对手,只能气得原地跳脚。 村长脑仁疼,摸了把快秃掉的头,再次同刘枝确认:“你当真要和离?这可不是儿戏,没有回头路能走。” 刘枝抿了抿唇,眼眶涌起热气,抬头眼神坚毅,铿锵有力道:“村长,我要和离。” 村长目睹他眼中的坚决,长叹口气:“行吧。” 曹老太和曹老头儿懵了,他们没说不要刘枝,刘枝居然先把他家阿贵给踹了!? “你个不守妇道的东西,肯定在外面有了姘头!要不怎么急吼吼闹和离,休想我们答应!” 刘枝苍白的脸更添几分青白,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离,把他赶出门的人却又不肯了,他真的弄不明白这俩人究竟想干什么,单纯折磨他吗? 曹老太还想骂几句,双眼突然被一道光闪了下,刺得眼睛生疼,扭头躲了躲,下意识寻找光源,然后她便与一把似曾相识的匕首对上,视线往上挪动,是一张斯文清俊的面庞。 少年手里把玩着那把差点刺穿她脸的匕首,过分好看的脸上流露出闲适慵懒的神态,视线轻飘飘扫过她的脸,却叫曹老太全身觳觫,瞳孔浑浊。 “答……答应,我们答应……”曹老太完全不愿回想那段记忆,身体止不住颤抖,若再被那双眼睛看一会儿,她怕是要尿裤子了。 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刘枝再傻也瞧出曹老太的不对劲,回过头正好瞄到凌息把匕首一类东西塞进霍大郎腰间。 眼睛倏然睁大,胸口暖意流淌。 由于曹贵本人行动不便,和离书由村长起草,让曹家人带回家给曹贵按手印,曹贵早就厌烦了而立之年就老得像自己老妈子一样的刘枝,往常除去算好要孩子的日子,压根儿不想碰刘枝一根手指。 是以刘枝和离的手续办得异常顺利,今年秋收未到,虽然秧是刘枝插的,地里也是刘枝打理的,但曹家一口咬定没粮食给刘枝。 至于刘枝的嫁妆,凭刘家卖儿卖女的行径,哪会给刘枝准备嫁妆。 刘枝和离,基本属于净身出户。 赵丹桂表示刘枝可以继续住她家,刘枝却不愿意麻烦他们一家。 他打算去县城济世堂落脚,再找份活计,有手有脚干什么不能养活自己。 济世堂是朝廷为生活困难,实在走投无路之人建立的避难所,如一出生就被丢弃的婴孩,无依无靠的老人…… 其中不乏被夫家赶出门的夫郎妇人,以及失去丈夫被亲戚抢占房舍的妇孺。 刘枝去意已决,赵丹桂实在劝不住他,只能随他去了。 这天刘枝前来同凌息道别,说着就要跪下给凌息磕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幸好凌息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提起来。 “别,我怕折寿。”凌息尴尬地抓紧脚趾。 刘枝呆呆地望着凌息,尚未从自己突然被提溜起来的震惊中回神,“你……你力气好大。” 他头一次见到力气这么大的哥儿,顿时松了口气,不用怕曹家和刘家人找凌息麻烦了。 刘枝和凌息交代了自己的去向,看了眼日头跟他和霍琚道别。 凌息将人送到主干路上,一辆马车卷起烟尘奔驰而来,凌息一把将刘枝拉开。 没想那辆华贵的马车居然停在他们面前,一个头冠歪斜的男子从窗口伸出脑袋,“哕——” 凌息嫌弃地连连后退,刘枝通身血液逆流,手脚冰凉,炎炎烈日下却像被人脱光衣服扔进冰窟窿里。 “少……少爷,是他,是咱们要找的那个夫郎!”赶车的马夫惊喜地转头冲车厢喊。 马车内的男子颤颤巍巍扶着马车壁下车,“颠死老子了,什么破路!老子再也不来了!” 男子出离愤怒踹了车轮子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原地蹦跳。 刘枝彻底看清男人的脸,确定自己既没有产幻,也没认错人,就是这人害自己失去了孩子。 车夫赶忙跳下车给男子拍背,好不容易缓过劲儿,男子轻蔑地扫过刘枝的脸,朝车夫问:“你确定是他?” 小车夫点头如捣蒜,那天驾车的正是他,这夫郎躺在血泊中的画面他现在也没能忘记,“是他,是他,不会错的少爷。” 男子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子扔到刘枝怀中,“里面有五十两,做你的医药费足够了吧?此事就算了了,往后若是让本少爷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可没你好果子吃。” 肇事者来赔礼道歉了,只是态度倨傲,比起赔礼道歉,更像威逼利诱。 凌息扫视男子的衣着打扮,心里跟明镜似的,又是个纨绔公子哥,不把人性命当回事。 刘枝手里拿着一包银子,眼睛恨得要滴血,他极力克制住冲上去掐死对方的冲动,不行,他不能连累凌息。 男子转身上车,潇洒离开,爬到一半后腿突然一疼,脚下失力,半个身子扑在车上,双腿则跪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 “哎哟!疼死我了!” 第33章 “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对少爷我动手!”纨绔少爷狼狈爬起来,指着凌息破口大骂。 凌息站如修竹,身形高挺,分明一语未言,气度却死死压制住对方。 刘枝担心地扯了扯凌息的袖子,他深知他们惹不起眼前这位,虽然不清楚人是哪家的公子哥,但无论哪家的,只要一句话都能叫他们没好果子吃。 凌息骨架纤细,身量却高出刘枝许多,如雄鹰将他庇护在羽翼下,不慌不忙开口:“既然是来赔礼道歉的,那就该拿出相应的态度,这般侮辱人的道歉我们可受不起。” 凌息拿起刘枝怀里被砸过来的钱袋子扔还给对方,正中少爷胸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瞠目结舌捂住胸口。 妈的,好痛! 这哥儿的力气怎生这般大!? 少爷燃烧到胸口的火气骤然被凌息砸灭,村子偏僻周围跟荒郊野岭无异,当下就他和马夫,后背莫名开始冒冷汗。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他运气该不会那么差遇上了吧? 若非倒霉催地碰上姑父府上的贵客,他死都不会到这种穷乡僻壤找一个低贱的夫郎赔礼道歉。 少爷姓齐,姑姑嫁给了田县令,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感情甚笃,致使齐少爷打出生起就是个小霸王,外面人轻易不敢得罪。 类似的事他干过不少,反正有人给他兜底擦屁股,他完全没放心上,哪料这回不凑巧,自己闹市纵马,使得一夫郎受惊小产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怎么就传进了田县令府上贵客耳朵里。 贵客顺口问了一嘴,田县令惊得额头冷汗涔涔,表示自己立马遣人去调查清楚。 打听一圈发现肇事者居然是妻子娘家人,田县令即刻将此事告知夫人,让夫人问清楚前因后果。 齐少爷母亲起先压根儿没放心上,同县令夫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说确有这么一回事,但和她家孩子关系不大。 她家孩子的马车不过恰巧经过那夫郎身边,那夫郎自己身子不中用,保不住孩子,哪能怪到她家孩子身上,而且她家孩子还好心给了那夫郎看诊钱。 说着顺势夸赞起她儿子好心肠,竟然被人泼脏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妇人尖锐的嗓音从前厅传出,披着一件外袍身形精壮的男人眉头紧缩。 “她说得可是实情?” 身侧的侍卫扶着男人到一旁树下的凳子坐下休息,“主子,属下那日正巧在附近,事后听目击者称那位齐公子非但不关心自己撞到人,反而故意撒钱引起人群哄抢,丝毫不顾孕夫死活。” “混账!”男人一拳砸在石桌上,腹部伤口牵扯到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 “主子,切勿动怒,您的伤还未痊愈,况且您余毒未完全清除,秦大夫千万叮嘱您保持情绪稳定。”侍卫急切给男人倒了杯茶水。 男人接过抿了口,沾湿干涸的嘴唇,目色深深,“一路行来,都道这田县令清廉公正,看来也不过如此,还想托关系往皇都迁动,没扒了他的官皮就不错了。” 侍卫宽慰道:“以属下近日以来的观察,田县令小事糊涂,大事上还是明辨是非的,虽不堪大用,但当今时局下也勉强算个可用之才。” 男人何尝不明白侍卫所言,内忧外患,边疆战事稍平,朝廷内部便纷争不断,他自以为此次出行已是隐秘,仍着了老五的道,况且还是在他治下,这老五的手伸得真不是一般长,迟早给他全剁了! 一阵清风吹过柳梢,宁王似是想起什么,掀起眼皮问:“寻到霍琚的消息了吗?” 王侍大拇指抚过腰间佩刀,脑中倏然闪过人群中一道身影,旋即抹消,当年他入军队不久,尚未跟随宁王,而是宁王外祖父手底下一名新兵时,曾见过往后百姓口中的战神,异族眼中的罗刹——霍琚。 那时霍琚跟在廉老将军左右,面貌青涩稚嫩,两人都是初出茅庐的新兵,但与他不同,霍琚宛如天生的战士,眼中始终有股不畏惧死亡的冷静,刀起刀落,杀伐果断,有种来自原始的野性,他一上战场便似狩猎中的野狼,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但凡见过霍琚的人都不会把那天人群中跛脚的身影错当做他,天神怎会有落入泥淖的时候。 “没有。”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宁王叹了口气,“这霍琚怎么跟条活泥鳅似的,继续加派人手,必须尽快找到他。” 顿了顿,他又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侍颔首,“是。” “对了,你去敲打敲打田县令,若他晓得改,此人尚且能用。”宁王带着血痂的手指在冰凉的石桌上轻轻扣了扣。 于是当天田县令被吓出了一脑门儿汗水,乌纱帽都要保不住了,谁还管什么破亲戚,同妻子说明要害,妻子越听面色越白,得知自家嫂子口中居然没一句实话,差点害了他们全家,霎时眼前阵阵发黑。 县令夫人亲自回了趟娘家,齐少爷自然被收拾了一顿,这不就被赶出来上穷乡僻壤找人赔礼道歉了吗。 他自以为亲自上门已是纡尊降贵,哪料乡野悍夫这般不好对付。 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纨绔少爷,虽然一肚子坏水儿却凑不出个完整的脑仁,一眼便被凌息看穿。 “想来你肯定不会自己良心发现跑来道歉,肯定是家中知晓了你在外为非作歹,逼迫你前来,若是办不好,恐怕还得来第二次,第三次……”凌息皮笑肉不笑注视着齐少爷。 齐少爷大脑一阵嗡鸣,马夫闻言也觉得极有可能,悄悄凑到少爷耳边劝话,“少爷,事关县令大人的乌纱帽,您就委屈委屈,说句软话吧,否则回去没法儿交差呐。” 齐少爷怒火中烧,他当然明白马夫口中的道理,但脑子明白是一回事,拉不下脸道歉又是另外一回事,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现在竟轮到他忍气吞声,跟贱民道歉。 “要你多说!”齐少爷踹了马夫屁股一脚撒气,频频深呼吸,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勉强挤出笑容,弯腰弓身将钱袋双手奉上,“前些日子是我不好,没管教好下人,惊吓到这位夫郎,十分抱歉,小小心意希望你能见谅。” 刘枝嘴巴张大,呆若木鸡,前一刻还嚣张跋扈的少爷居然跟他低头道歉了!? 他不在乎齐少爷手中的银子,他要的不过是公平二字,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回他失去的孩子,这句道歉却能抚平一点他心上的皱褶。 半晌后,刘枝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与故作坚强,“你走吧,银子我不要……” “干嘛不要,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这些都是你应该拿的。” 凌息出声打断刘枝的话,利落拿过齐少爷手中的钱袋子。 眉眼间流露出嫌弃,“我以为有钱人都很大方呢,区区五十两,勉勉强强吧。” 齐少爷额角青筋直跳,别小看这五十两,可全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至少三个月得窝在家里吃素,光是想想他就难受得要命。 长得再好看,如此贪得无厌,估计也只有泥腿子瞧得上。 原本第一眼见到凌息,还为他相貌感到惊艳的齐少爷,此时此刻只想对着凌息骂娘。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34节 反正以后这些刁民再没有资格见到他,他回去依旧是光风霁月的大少爷,这些人将永远在地里刨食。 如此一思量,齐少爷胸口积攒的郁气渐渐消散,袖子一挥:“走走走,快回去,少爷饿了。” 齐少爷重新回到车厢,催促马夫快些赶车回去。 凌息目送二人走出一段距离,手中石子如暗器飞出,准确击中车轮子,由于乡间小路太烂,无人察觉异常。 直到马车行驶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地方,车轮子毫无预兆滚了出去,马车偏倒,连人带马载进沟里。 “哎哟!” 齐少爷摔了个头晕目眩,两眼昏黑,车夫手忙脚乱爬起来,试图救出里面的少爷,然而齐少爷的腿被卡主,一时半会儿爬不出来,无能狂怒,大骂车夫。 车夫心里苦啊,眼瞧着天快黑了,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记起近来山匪横生,额头冷汗大颗大颗往下落。 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家里能派人来找他们。 . 凌息把钱袋递给刘枝,“刘阿叔你收好。” 刘枝呆呆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又仰头看了看凌息,片刻后他似是想通了什么,把钱袋重新放进凌息手中,“凌息,你救了我两次,一次是从水里把我捞起来,一次是告诉我,我可以做选择,今天你又让那纨绔少爷同我道了歉,这些都是我从未敢想的,谢谢你凌息。” 他目光真挚而温柔地凝视着凌息,目光坚定地开口:“大郎的腿伤需要花许多钱,这五十两你拿着,你们夫夫俩救过我的命,我如何报答你们都不为过。” 见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没见过一下掏出自己全部身家的,凌息不禁为刘阿叔的淳朴震惊。 “一码归一码,霍哥治腿的银子我会赚,这是属于你的钱,何况你现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好意我们心领了。”凌息退还给刘枝。 刘枝坚决不肯收,他抿抿唇露出个苦笑,“实不相瞒,这银子我留着也保不住,不如拿给大郎治腿。” 凌息的手一僵,一句话道尽了刘枝的心酸,他一个独身哥儿身揣巨额银子,确实不安全,无论是济世堂还是村子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道不缺歹毒之辈。 “我帮你收着。”凌息没再推脱。 刘枝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别收着,给大郎治病要紧。” 凌息感受到刘枝的真心实意,胸口像灌了瓶梅子酒,酸酸涩涩,而后涌上阵阵暖意。 “大夫让他先吃几副药把身子养好才能治腿。”凌息想起秦大夫的叮嘱,心虚地摸摸鼻尖。 刘枝不懂药理,连连点头,“那得听大夫的。” “既然现下手里有了银钱,刘阿叔你便不必再去济世堂,不如找村长租赁或是买间房舍?”凌息提议。 刘枝脚步稍顿,比起人生地不熟的济世堂,到底还是自幼生活的村子更有安全感,思索一会儿他定下主意,“先租吧,若是被人知晓我能买房舍,我娘家又该不安宁了。” 赵刘两家婶子知晓刘枝决定留下来,别提多高兴,又听他打算租房子,赵丹桂爽快开口:“何必那么麻烦,直接住我家就是。” 刘枝自不会答应,再三感谢她的好意,最后两人陪刘枝上村长家,租了吴阿奶家的房子,吴阿奶儿子上战场没了,丈夫早年上山遇到了熊瞎子,家中余下她一人生活,丈夫儿子接二连三去世,村里闲话她命硬克夫克子,鲜少与她往来。 刘枝的名声同样不好,两人凑一块儿生活刚好有个照应。 屋子虽然破败,但很整洁,看得出吴阿奶是个勤快人,就是人老了不方便爬上爬下。 凌息家里正好在修房子,次日一早便拿了工具上吴阿奶家,帮人把屋顶漏雨的地方修缮好,缺胳膊断腿的桌椅板凳全部翻新。 吴阿奶笑容满面,直夸凌息勤快善良,霍大郎娶了个他真是有福气。 刘枝在旁附和,两人将凌息夸出花来,凌息听得耳热,转移话题问:“刘阿叔你酿酒的手艺是哪儿学的?” 刘枝笑容收敛,低垂眼睫,“跟我之前死了的丈夫学的。” 虽然刘枝头婚嫁了个会家暴的鳏夫,但有一点好的是,对方有一门酿酒的手艺,婚后男人忙不过来,刘枝跟着打下手,渐渐就学会了。 “除了米酒你还会酿别的酒吗?”跟凌息猜测的相同,毕竟以刘阿叔的家境,家里人不可能花钱送他去学技术,只可能是从亲近人那里学来的。 刘枝闻言怔了怔,“常喝的也就米酒,黄酒,酒楼里会卖些果酒。” 凌息脑中灵光一闪,眼睛骤然发亮,“那葡萄酒呢?” 刘枝被他亮晶晶的双眸闪了下,愣愣摇头:“没有。”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凌息脱口而出,打了个响指,赚钱的法子这不就来了吗。 刘枝听不懂凌息口中的诗句,只顿觉凌息气度非凡,远比自己在县城见过的那些读书人更有读书人的派头,注视凌息的目光不由更为崇拜。 “刘阿叔,咱们一起做笔生意吧。”凌息转过身朝刘枝伸手。 刘枝如同中了降头,毫不犹豫答应:“好啊。” 第34章 几秒后,刘枝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行的。” 凌息却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刘阿叔,你刚才已经答应我了,吴阿奶都听见了。” 刘枝着急忙慌回头去看吴阿奶,吴阿奶笑得慈祥,力挺凌息,“是啊刘枝,作为长辈你可不能出尔反尔,惹小辈笑话。” 刘枝:“……” “好了,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我先回去同霍哥商量好章程,需要麻烦你时我再过来。”凌息留下这么句话,眨眼功夫便消失无踪。 刘枝彻底傻眼,“吴阿奶您怎么也帮着凌息胡来,我咋能成事。” 吴阿奶乐呵呵道:“人凌息都不怕,你莫不是白比人多吃十几年的饭?” 话是这么说,可凌息的确比自己强呀。 刘枝惴惴不安地坐到吴阿奶身边,拿起菜择起来,试图转移注意力。 . “酿酒?”霍琚听完凌息的想法后,颇为意外。 凌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解释:“嗯,上次打回来的酒度数太低了,我有办法提高它的纯度。” “你会酿烧刀子?”霍琚以为凌息口中所指是边疆的烧刀子。 凌息托着下巴琢磨了会儿,不太确定地说:“我没喝过你口中的烧刀子,我的办法其实就是蒸馏提纯,不过器材限制纯度无法提太高。” 霍琚没太听懂凌息口中所谓的“蒸馏提纯”,大概知晓凌息有办法提高酒的度数,光这点的确是个商机,至少在他眼中比起寡淡无味的米酒,更喜好烈性一些的酒。 “可以一试,不过得提前告知世人此酒烈性,以免贪杯惹出事端。” 经霍琚提醒,凌息放在了心上,万一遇上好胜心强的,喝出问题找他负责,他可负不起。 他郑重颔首,“知道了。” 两人一番合计后,凌息的头发差不多干了,吹熄蜡烛爬到床上躺下。 “我见山中荔枝挺多,你们这边的人喜欢吃荔枝吗?”黑暗中凌息躺平了望着屋顶询问身边人。 霍琚低沉的嗓音轻缓响起:“喜欢,往年会举办诗会,吃荔枝,咏荔枝,文人雅士云集。” 凌息闻言猛地坐起来,“在哪儿举办?啥时候?” 幸亏霍琚心脏强大,否则早被凌息一惊一乍的动作吓死许多回了。 “八月中,天气不似六七月炎热,还能再吃一茬荔枝。” 霍琚闭眼回忆了会儿,“应该是在贵妃岭举办诗会。” 听到地点,凌息猜测道:“贵妃岭该不会是因为某位贵妃喜好荔枝而得名吧?” “的确。”霍琚听出他是猜的,日常觉得凌息有点神棍的本事在身上。 凌息啧啧两声摇摇头,算了算日子得加快进度了。 “我明天开始和刘阿叔一起酿酒,你换我下去修房子。” 说是修房子,其实是变相的监工,人都有懈怠心理,况且多修一天房子能多吃一顿肉,干活的人便逐渐开始划水,企图拉长工期,凌息多火眼金睛,哪能让他们得逞,自己在旁边吭哧吭哧干活,那些大男子主义的汉子们瞧见,累死也不能不如哥儿,于是干活越发卖力。 凌息每天轻轻松松,可苦了那群汉子,一个个每天累得像死狗,回家后倒头就睡,若非亲眼看见过凌息家丰盛的饭菜,他们家里人都要怀疑自家汉子是不是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好。”霍琚欣然同意。 “你若是要上县城,帮我把背篓里的弓箭带去卖了。” “弓箭?”凌息近日注意力没放在霍琚身上,不晓得他竟还做了弓箭。 “嗯,我用的鹿筋,少于五两银子不卖。”霍琚叮嘱凌息。 凌息差点没给吓到床底下去,“五两银子?你抢钱啊?” 饶是用了鹿筋,一张弓也用不了五两银子,霍琚是在上面雕花了吗? 无视他的震惊,霍琚淡淡开口:“懂行的人会愿意出钱。”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打算多解释几句,尽显酷哥本色。 凌息在黑暗中能清晰视物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男人线条锋利的侧脸,剑眉星目,硬朗刚毅,尤其通身铜皮铁骨散发出浓浓的荷尔蒙气息。 就在他盯得目不转睛之际,黑暗中一道略显喑哑的声音响起,“你夜能视物?” “嗯。”凌息轻轻回应,不觉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简短一个字的回答,印证了霍琚长久以来的猜测,心潮翻涌,艰涩地滚动喉结。 他能清晰感受到少年的视线,像火星即将把他点燃。 男人被迫偏过头,用后背隔绝少年磨人的注视,却听夜色中清浅一声哀怨地叹息。 不禁气笑了,哪家正经儿郎会一直盯着另一个男人看,莫不是想屁股疼? 念头稍起,后脖颈儿便一片烧灼,霍琚的大手捂上那片灼烫,懊恼自己实在缺乏自制力。 于是,凌息照常睡了个好觉,霍琚则胡思乱想了一整夜,次日周身低气压环绕,以至于鼓起勇气试图上前与他谈话的霍常安,在看见他的瞬间怂了,双脚在原地打了会儿架,局促地躲进施工队里。 大哥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还是改天再聊吧。 吃过早饭凌息背上背篓去摘了许多果子,他打算各种果酒试着做一点。 吴阿奶家住得较为偏僻,很少有人经过,如今多了个刘枝,比较忌讳的人家更是提着孩子耳朵警告他们远离此处。 人少清静,吴阿奶早就看开了,刘枝原本也不是熟络的性子,正好不用听村中人的闲言碎语。 对于凌息而言,则是很好的实验基地。 “刘阿叔,你还有酒曲吗?”凌息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清水。 刘阿叔愧疚地摇头,曹家人守着他收拾的包袱,他只带了几身衣服和贴身的东西,“没有。”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35节 酒曲通常分大曲、小曲、红曲、麦曲、麸曲五类,最常使用大曲和小曲,麸曲后由人工培育暂且不论,红曲在美食上使用较广,例如豆腐乳、樱桃肉等。 而麦曲则是最先出现的曲,用以酿造黄酒。 小曲酿造时间短,出酒多,但没什么香味。大曲相反,酿造时间长,出酒少,耗费曲,但香味醇厚,酒质量高,度数也高。 “没关系,酒曲制造不难,只是比较费时罢了。”凌息摆摆手,安慰刘枝。 原本就紧巴巴的时间越发不够用。 刘枝勉强笑了笑,吴阿奶突然进屋拿出一盒白团子,“你们看看能不能用?” 每天与酒打交道的刘枝哪能认不出这是什么,喜出望外:“酒曲!” “吴阿奶您怎么会有酒曲?” 吴阿奶笑容稍敛,话语间满是回忆,“我男人和儿子在世时,我们一家三口经常关起门喝上两口,他们最喜欢我酿的桂花酒。” “抱歉。”刘枝神情感伤,他刚失去孩子,非常能与吴阿奶感同身受。 “没关系,傻孩子都过去了。”吴阿奶树皮般干枯的手抹去刘枝眼角的泪水。 这下有两位技术人员加上凌息一位理论指导,痛痛快快干起活来。 “过段时间就能酿桂花酒了,吴阿奶你不介意我尝尝您的手艺吧?”凌息回头冲吴阿奶笑了笑。 吴阿奶摘下他头顶飘落的花瓣,笑容慈爱,她特别喜欢凌息这孩子,无有不应,“好,阿奶给你酿。” 酿酒需要时间,所以他们一下准备了好几坛子各种各样的酒。 前面流程相差无几,主要多了凌息所说的蒸馏的过程。 忙活了一整天,凌息决定明早去趟县城,他得打几口铁锅回来。 刘枝想同凌息一起去,帮他提东西,凌息立马拒绝,“刘阿叔,你要真想帮我,就先好好休息养身体,你现在身子太虚弱,若是落下病根儿往后日子更难过。” “好吧。”刘枝并非听不进去道理的人,虽有失落还是乖乖听话答应。 趁着要进城,凌息拜托大灰他们捉了几只猎物回来,又带上狼群帮他采的草药,举目望过去,根本拿不完。 霍琚站在他身后,替他感到不好意思,“改天给它们烤点肉犒劳一下吧。” 凌息听得口舌生津,“好呀好呀。”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他烤肉吃。 狼群们馋得流口水,但没狼敢跟凌息抢食,只能装可怜眼巴巴望着霍琚。 霍琚:“……”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从一群狼眼睛里读出了“可怜”二字。 . 凌息大包小包进城,没法儿从守城官兵眼前混过去,不得已交了两文钱。 他首先前往扬春堂,卖掉草药,又问了打铁铺和弓箭坊的位置,途径食肆时顺口问一嘴收不收野味,万一运气好呢,可惜他运气不如何,没一家要收的。 率先抵达打铁铺,和老板预定了四口大锅,老板上下打量他的衣着,看出他是个农户,家里人若是多些,要四口锅还算正常,稍作犹豫应承下来。 一口锅两百文,四口锅拢共八百文,凌息先到老板娘那边交了定金,出门时肉疼不已。 默默告诉自己是前期投资,会收回来的。 转过一条街,恰好到了弓箭坊,此处装修豪华,进出的人身着华服,门口停着马车,当是专做有钱人生意的。 伙计见凌息仪态万方,近了看相貌不凡,虽然一身粗布麻衣却气度超然。 笑容满面迎上来,“这位小哥儿可是要为家中人挑选弓箭?” 读书郎不仅要考学问,也要学习骑射,伙计便将凌息当做寒门子弟的夫郎或兄弟,总归不可能是哥儿自己用,毕竟舞刀弄枪的哥儿可不好说亲。 凌息取下背篓,“请问贵地可收自制的弓?” 听闻是来卖弓的,伙计也没怠慢,“收的,且慢我去寻老板。” 凌息等了会儿,好奇地环顾四周,墙上挂着的弓还真有雕花的。 “好弓!”一只手突然从凌息身后伸过来,直接握住他放在柜台上的弓。 凌息反应极快,将弓往自己身边一拉,躲开来人的手,回头看去,是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手里摇着扇子。 本要发怒的青年看清凌息的脸,眼睛微微睁大,“好俊俏的小哥儿。” 若换作旁人,必然觉得自己受了调戏,凌息却欣然接受他的夸赞,“你眼光不错。” 青年怔忡,万没料到会得到一个小哥儿这般回答,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有意思的小哥儿。” 他骤然合拢扇子,指着凌息道:“我要把你娶回家。” 跟随他而来的人齐刷刷瞪向凌息,周围看热闹的路人更是停下脚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扫视他们。 而人群的焦点凌息,云淡风轻表示:“我成婚了。” 第35章 青年沉默半秒旋即发出更加响亮的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估计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凌息如此淡定的小哥儿,霎时对凌息兴趣更浓。 “表哥!你在说什么胡话,这来路不明的小哥儿哪能进邵家门,姨妈不会同意的!”拎着翠绿色裙子跑进来的女子大惊失色,一边劝说还不忘狠狠瞪凌息。 凌息仿佛好好走在路上的狗子,莫名其妙被踹一脚,就差龇牙咧嘴咬回去了,但瞥了眼弱不禁风的女子,勉强按捺下冲动。 弓箭坊老板适时过来,笑脸迎人朝凌息身后的青年说:“公子请自行挑选,若有喜欢的,可让伙计取来一试。” 这才同凌息交谈,走近了老板发现来卖弓的小哥儿模样生得真好,个子也罕见的高挑,垂眸扫视过柜台上的弓,眼睛一亮,“好弓,这位小哥儿可否让在下试上一试?” 一把好弓不在外表,霍琚做的两把弓堪称朴素,但懂行之人都能一眼辨出好坏。 “自然。”凌息在末世使用过弓箭,但没使用过如此落后的,故而对此了解不深。 两人正友好交流中,一道轻蔑的声音响起,“听闻贵店是城中最好的弓箭坊,如此简陋的弓也看得上,想必是浪得虚名了。” 老板神色尴尬,好声好气同绿裙姑娘解释:“这位小姐,本店的弓箭都是师傅们尽心竭力制作出来的,店内从外面收的货品也有一定门槛,不会轻易将粗制滥造的东西送到各位贵客眼前,东西好坏还得用了才知,若有任何不满之处,本店会一一处理。” 绿裙姑娘见老板态度良好,也不好发作,抱臂冷哼一声,青年将她拉到一旁,“抱歉,表妹任性了些,还请见谅。” “方才我正好一眼相中这把弓,既然小哥儿要卖,老板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卖与我。” 老板开了多年店铺,从衣着打扮就能判断出眼前人是个不差钱的,当然愿意卖对方面子,“好说好说,二位不如里面请。” 凌息背篓里放着野味,以及霍琚的药,他昨晚特意瞧了眼,之前抓的药快喝完了,是以今天卖草药换的银子几乎没多少落入口袋。 进项全靠手里两把弓和背篓里的野味。 凌息随手拿起弓跟着老板往里走,绕过前厅,后院极为宽敞开阔,地面摆放着几个箭靶子,拿给顾客试弓箭使用。 凌息挑了挑眉,老板还挺专业,难怪听那姑娘说这家店是县城最好的弓箭坊。 “你要几把?”凌息希望最好两把弓一起卖了,省得他再同老板费口舌。 绿裙女子却不高兴地瞪着凌息,小声嘀咕:“狐媚子。” 凌息无语,他正大光明跟人做买卖,咋就成了狐媚子,干脆无视对方。 青年沉眉用眼神警告小表妹,小表妹幽怨委屈地噘起嘴。 青年名叫邵淳,此次出来是为即将回家的小叔准备礼物,他小叔应征入伍,多年未归,因此与家中关系僵硬,偏他记忆中儿时经常被小叔带着玩,最是黏对方,听闻对方归家的消息,邵淳迫不及待想早点见到人。 假如可以和小叔拥有同样的弓,岂非美事一桩。 邵淳欣然决定,“我全要了。” 凌息熟练露出职业假笑,“承蒙惠顾,你要试一试弓吗?还是我帮你试?” 邵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身旁的小表妹则直接开始嘲讽:“你一个小哥儿还想替我表哥试弓,莫不是想趁机勾搭我表哥,怪不得常听人说乡下的小哥儿花花肠子多着呢。” “毕莲!谁教你这样说话的?快道歉!”邵淳高声呵斥。 毕莲红了眼睛,被吓得亦是被气的,她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而原本怒从心中起的凌息听到女子的名字后,差点没大笑出声,强忍住嘴角抽搐。 多亏姑娘爹娘给取了个好名字,不仅打消了他的怒火,而且令他有了笑容。 “没关系,毕莲……呼……毕莲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消息闭塞,不得已偏听偏信实属正常。”凌息的话直接帮忙把锅甩给毕莲身边的丫鬟婆子,在她耳边乱嚼舌根,算是给全了这位小姐面子。 邵淳却听得深思,毕莲身为待字闺中的小姐,接触不到腌臜事,嘴里能说出这些难听的话,必当是从身边人嘴里习得的,他眸色暗了暗,回去必要让母亲好生查清楚。 只当是个容貌出众些的普通哥儿,不想对方随便一席话便引人深思,邵淳看凌息的眼神不由变得高深莫测,真心实意感到可惜起来,怎么就早早嫁了人呢,若嫁给自己,必是良配。 毕莲察觉邵淳的情绪,大脑轰鸣理智尽失,“你一个乡野出生的小哥儿真有本事啊,装什么装!指不定背地里干过多少脏事呢。” “毕莲小姐,我已成婚,家中丈夫腿脚不便,靠着手上功夫赚点银钱维持生计,我们清清白白做人,没偷没抢,你们若不想买弓便算了,何必无故诬人青白。”凌息没发火破口大骂,无奈地叹了口气,抱起两把弓要走。 邵淳立马拦住凌息,“对不住,对不住,我是诚心诚意想买弓,弓我就不试了,既是你丈夫亲手做的,想必差不到哪儿去。” 他干脆利索从小厮手中接过钱袋塞给凌息,“这里是二十两,多的部分当是我替小妹赔罪了,实在抱歉。” 凌息没想到随便装一装就能得到翻倍的银子,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干脆利索接过钱袋,“没关系。” 看在二十两银子的份上,凌息好心提醒:“我丈夫说此弓不适合初学者,需有一定臂力的人才能拉开,切勿逞强尝试。” 邵淳压根儿没把凌息提醒的话放心上,一个乡野村夫能有多少见识,他自幼跟随祖父习武,虽谈不上大有所成,但在同龄人中也算佼佼者,拉开一把弓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丈夫不过一个泥腿子,我表哥可是打小习武,厉害着呢,你这破弓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拉开!”小表妹不甘心地隔着小厮的阻拦冲凌息喊叫。 凌息暗暗翻了个白眼,充耳不闻,转身就走。 毕莲气得跳脚,“你!你居然敢无视本小姐!表哥,你快拉给他看!你超厉害的!” 邵淳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想到自家母亲为了让自己和毕莲培养感情,特意把人接到家中来住,假若这门亲事如她们所愿成了,他大概活不过两年就会被吵死。 由于毕莲闹着让邵淳展示,回家后邵淳不胜其烦,在一群下人的围观中走到院子里,拉弓射箭。 拉弓—— 拉—— 他拉不动! 邵淳不信邪地继续拉,毕莲在旁边两眼冒星星地加油,期待的目光似两把火炬,叫邵淳无法忽视。 什么叫骑虎难下,这就叫骑虎难下。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36节 最后以邵淳拉伤手臂,静养一月作为结局。 至于花二十两寻来的两把弓,双双放入收藏室积灰,没能见到邵淳小叔的面。 . “凌哥儿,好久不见。”冯磊在后门碰上凌息,诧异地擦干净手,三两步迈出门。 凌息着实听不惯这称呼,“好久不见,麻烦叫我名字。” 冯磊摸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你应该比我年长点吧,我叫你一声冯哥好了。”凌息坚持。 冯磊听到“冯哥”二字,闹了个大红脸,“我……我十八了。” 年龄意料之外的小,凌息问他几月的,冯磊老实回答:“十二月,我冬天生的。” “那我比你大点,我春天生的。”凌息出生在春暖花开的三月。 两人俱是十八岁,大小不过月份,凌息便提议直接以名字相称,冯磊不好意思再拒绝,点头应下。 凌息觉得他不太机灵,也不知在师傅底下学手艺学得到几分。 “你们这儿还收野味吗?”凌息跑了几家食肆都没人收,最后来了合宴酒楼。 上回托了红缨哥哥冯磊的关系,卖出去了手里的兔子,今天过来时间不凑巧没见着红缨,只有冯磊一人在后厨忙活。 “你稍等,我去问一问师傅。”冯磊快步往里走。 凌息站在门口等人,正在洗碗的婶子好奇打量他,猝不及防对上视线,人家不慌不忙,刚好开口问:“小哥儿,你莫不是磊小子的夫郎?” “不是,我认识他妹妹。”凌息解释。 几个洗碗的婶子听到他的话,眼珠子转了转,追问:“你多大了?哪儿的人?可有婚配?” “我家侄子今年二十,模样周正,与你正般配,你要不要叫家里人去见一见?” 好家伙,搞了半天是打算给他做媒。 凌息赶紧拒绝,“多谢婶子们好意,我成婚了。” “啊……这样啊……应该的,应该的。”婶子们热情骤然消散。 “我就说生得这般好模样,哪可能留给你家侄子。” “那可不一定,你瞧东家家里的哥儿不也生得俊俏吗,快二十了还没嫁出去呢。” 几人压低声音聊起八卦,凌息站在门口的双脚偷摸往里挪了挪,竖起耳朵。 原来是得了怪病,脖子上长了个大疙瘩,成天闭门不出,以泪洗面。 “凌息,你进来吧,师傅说先看看成色。”冯磊朝凌息招招手。 凌息没再继续听八卦,跨步走进去。 老师傅抽着旱烟,目光矍铄地审视凌息背篓里的猎物,“这些都是你猎的?” 凌息不可能告诉他是狼群帮他猎的,平静颔首,“是我猎的。” 狩猎并非易事,何况能猎到活的,客人吃野味吃得不就是那一口鲜,从前那些猎户带来的猎物虽说都是刚死不久的,但终究比不过现杀的。 凌息在这点上远胜过那些猎户。 老师傅抬起眼凝视凌息,“你能保障固定货源吗?” “我只要活的,价钱可以高上一些。” 周围的茶楼酒肆不在少数,谁家没认识的猎户,要显出竞争优势,就得在细节处下文章。 凌息心中一喜,波澜不惊答应,“可以。” 老师傅见他虽是个哥儿,年龄又轻,但做事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眼中多了几分欣赏。 定下三日送一次野味,签订了契书,凌息按下手指印,又完成一件大事。 契书是酒楼管事写的,听闻他是邻水村人士,笑了笑道:“说起来你们村长跟我曾做过同窗呢。” 这下更不用担心人跑了,管事不由对凌息多了分和颜悦色,还请他喝了杯茶水,别看不过简单的粗茶,进来屁股挨上凳子,茶水一倒就是两文钱。 离开合宴酒楼,凌息去采买了些东西,等出城天边染作绯色,像是要烧起来。 再不快点回去,天就该黑了。 凌息还未加快脚步,四周突然窜出几道人影将他团团围住。 第36章 凌息不动声色观察他们,衣衫破旧脏乱,手里虽拿着刀,却不过是寻常家中可见的东西。 一群乌合之众。 凌息放松了警惕,丝毫没将他们放在眼中。 狩猎者和猎物,这些人怕是搞反了。 “这么漂亮的小哥儿怎么孤身一人?不如让爷陪你快活快活。” 下一秒,凌息一拳头打歪了男人的脸。 “快活吗?” 那人倒地不起,身体抽了抽,彻底昏迷。 剩余几人齐刷刷看向倒地的同伙,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脖子僵硬地扭转不回去。 他们产生幻觉了? 火红的霞光照映天地,仅剩的光亮在一声声痛呼中逐渐消失,被黑暗吞噬。 收拾完一群人,凌息脸不红气不喘,一脚踩在带头人的胸口:“谁派你们来的?” “没……没谁……”那人已然被打成猪头,亲娘来了也认不出。 凌息脚下一用力,差点把男人肋骨踩碎,“饶……饶命……饶了我吧,真没谁……我们兄弟几个……咳咳……瞅见你得了二十两,一时鬼迷心窍……” 还真是见财起意。 天色已晚,城门也关了,凌息想把人送官府去也没辙,眼珠子转了转,指着他们几人命令:“你们互相脱衣服。” “啊?!”几个地痞流氓干过的坏事不少,头一次遇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纷纷反应不过来。 凌息眯了眯眼睛,催促:“快做。” “好好好!别生气别生气。”几人浑身是伤,疼得龇牙咧嘴,还得忍着恶心互相脱衣服。 凌息等他们脱到只剩裤衩,用他们的裤腰带将人绑起来吊在树上,“再让我知晓你们为非作歹,下次吊的就是你们人头。” 连连求饶的几人险些吓尿裤子,齐齐摇头表示再也不敢了。 眼瞧着少年逐渐走远,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四周荒无人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明天一早进城出城的人们将看见他们这副样子,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们干嘛要惹这尊煞神。 . 凌息行至山脚下,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凭借他敏锐的夜视能力,认出那是霍琚。 “你怎么在这儿?”凌息加快脚步小跑过去。 霍琚上下打量,确定他完好无损,眼神方才恢复平静,“等你。” 简单两个字,令凌息水平如镜的心湖泛起涟漪,仿佛有股股温泉水流入。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腿脚不方便,视力也不如我好,万一……”话说到一半凌息清晰感觉到男人冰刀子似的目光,慢慢闭上嘴巴。 “你在嫌弃我?”虽是问句,霍琚的语调却是陈述句。 凌息迟钝的脑子意识到他日常将人惹生气了,不过这回他至少明白原因,急忙哄道:“绝对没有,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对你特别满意,真的。” 少年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睛,乖巧地冲霍琚眨巴。 霍琚木着脸揭穿他:“你说我体力不行。” “啊……那个呀……”凌息思量半秒,没法违背自己的内心,“体力嘛,练一练就上去了。” 担心霍琚继续戳穿他,凌息决定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炮语连珠:“技术不好可以看书学习,也可以多加练习,熟能生巧。” “啊,对了!我忘记给你买几本书回来观摩学习了,下次一定。” 凌息念念有词,努力把这件事刻进脑子里,殊不知自己哄人不仅没效果,反而起了反效果。 霍琚拳头攥得死紧,额头青筋直跳,耳朵根烫得像燃烧的炭火。 “闭嘴。” 实在无法忍受凌息在耳边絮絮叨叨,霍琚杵着拐杖大步往前走,凌息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在后面追:“呜呜呜呜!”你走慢点! 幸好,霍琚时常嘴上不饶人,行动上还算宽容,给迟迟未归的凌息温着饭菜。 填饱肚子,凌息打了个饱嗝儿,浑身懒洋洋。 “对了,你的弓卖了二十两。”凌息把银子递给霍琚。 霍琚没收,“你拿着吧。” 凌息奇怪地看向他,“为什么?这是你挣的钱。” 自己挣钱给霍琚治伤是他答应过的,也是对当初擅自掳走霍琚的一种补偿,他的钱可以给霍琚花,但霍琚的钱是霍琚的钱。 霍琚低垂眼睫,手里做着鞋子,沉默不语。 火光噼啪,小小的飞虫被火苗灼烧成灰烬,男人硬朗深邃的侧脸照在墙壁上,洇染成一团墨迹。 屋子里静谧温馨,凌息注视着男人认真仔细的动作,时光似乎慢了下来,他莫名不再去追寻答案,沉浸在短暂的夜里。 . 凌息与霍琚的三间屋子在两人监工下快速落成,屋子和村里大多数房子一样用泥巴和木材建造。 青砖瓦房虽好,可实在昂贵,以他俩现在的经济实力暂时修不起。 泥土房丑了点,好在算结实,有些房子被洪水冲刷过仍屹立不倒。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37节 站在尚未糊纸的窗户前,凌息无比怀念玻璃。 为了避风,也因为玄学因素,村子里的窗户都比较小,以至于家家户户屋内光线都不太好。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房子再多毛病也是自家的,凌息还是很高兴的。 “屋子得晾几天,我找人帮你们算过了,五天后是个好日子,宜乔迁新居。”刘淑芬嗓门洪亮地宣布。 “到时候我们来帮你们做饭。”赵丹桂热情拍拍胸脯保证。 凌息和霍琚一一谢过大家,邀请围观村民五天后过来吃乔迁宴,也是他们的喜宴。 虽然二人没提后者,但乡亲们都帮他俩记着,意味深长地冲他们笑。 这边正热闹,突然有人高声对霍琚喊:“霍大郎!你快回去吧,你小姑和你娘打起来了!” “哎哟,这可不得了,霍垚咋回来了?” “快去看看,我早说过赵秀娟那样磋磨霍大郎,要是被霍垚晓得肯定得和她闹。” “就是没料到霍垚这回气性那么大,敢同自家嫂子动手。” 霍琚压低眉宇,周身肃杀气。 “你小姑?”凌息怔愣一会儿,记起霍琚的确跟他说过,有个小姑嫁到隔壁大岩村去了。 霍琚脸色称得上难看,“我娘走后,小姑是家中唯一对我好的人,只是没几年便成亲嫁人了,渐渐有了自己的生活。” “我没想她会突然回来。” 凌息第一反应便是:“那她打架会不会打输啊?” “不行,咱小姑不能受你恶毒后妈欺负。” 话音未落他直接背起霍琚,一溜烟儿往霍永登家跑。 赶在前面看热闹的村民忽觉一阵风刮过,凌息和霍琚便跑到了他们前头。 “咋回事?你们谁看见了?” “我去,霍大郎夫郎太猛了吧,他居然背着霍大郎还能跑那么快!” “我的老天爷,这小哥儿好大的力气,腿脚还那么利索,不愁山匪打来跑不脱了。” 两人风风火火赶到霍永登家,门口已经堵了一拨人,里面传来两个女人尖锐的吵架声。 “好你个赵秀娟,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省油的灯,哪家死了姐姐的好妹妹会像你一样上赶着嫁给姐夫,莫不是早就惦记上你姐姐的位置了吧!否则也不会把你姐姐的孩子当仇人对待!” “霍垚,你说话放尊重点,当初若不是为了照顾我姐姐留下的几个孩子,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何必嫁个娶过妻生过孩子的汉子,如今到了你嘴里却成了我居心叵测,你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我怕什么天打五雷轰,你要是半点不心虚,你干嘛不允许我二哥摆放我嫂子的牌位?你要不心虚,干嘛虐待我嫂子留下的三个孩子,独独你两个孩子穿金戴银?你要不心虚,这么多年,干嘛在外面装什么贤妻良母?” 霍垚一句句问得赵秀娟哑口无言,面无人色,一昧抹着眼泪,哭哭啼啼朝霍永登控诉他亲妹子目无尊长,对她这个亲嫂子出言不逊。 “行了霍垚,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别疑神疑鬼瞎猜。”霍永登呵斥霍垚,将人往后推了推。 霍垚连她哥一并不放过,“我瞎猜?呸!你还真好意思,有你这样当爹的吗?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从前真是脑子进水才听信你的胡话,说是为了让大郎有老大的担当才对他格外严厉。” 昨天赵丹桂去大岩村探望自家小哥儿,同亲家母闲聊时说起村里刘枝的事情,也算敲打一二,亲家母自然表示他们不是曹家那样狠毒的人家,必定把小梨子当自家哥儿疼爱,若儿子敢半点对不起小梨子肯定收拾他。 得了亲家母的保证,又见自家小哥儿比嫁人前胖了些,带着两岁的小外孙在院子里学走路,心才放下些许。 吃过午饭赵丹桂便回了邻水村,全然不知她传去的消息对大岩村村民造成的震撼,霍垚作为村里人缘数一数二的婶子,凑巧被拉着去听八卦,倒霉催的遇上跟她关系极差的妇人。 对方讥笑道:“哟,还搁这儿听旁人的笑话呢,自己家的笑话弄清楚没啊?” 霍垚变了脸色,“啥笑话?你少胡说八道。” 对方叉着腰趾高气扬地说:“你怕不知道吧,你家那个名声特别好的二嫂终于被揭穿真面目了,让九死一生爬回来的大儿子睡杂物间,人可是上战场保家卫国的将士,回到家受尽你二嫂虐待,还偷了人家的抚恤银,到处败坏人名声,真是坏事做尽。” 霍垚如遭雷劈,一时喘不上气,捂着胸口脸色越来越白。 说得正欢的婶子见状吓得连连后退,谁不晓得霍垚丈夫特别护妻,若被人找上门,她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当晚霍垚醒来就闹着要去邻水村撕烂赵秀娟的脸,被她丈夫劝住了,答应次日带她去,让她好好休息,明天才有战斗力。 霍垚越想越心酸,哭了一宿,天快亮才堪堪睡过去。 她也的确如自己所说,冲进霍永登家第一件事就是给赵秀娟一耳光,自从她嫁给丈夫,跟着丈夫做木工活,手上力气不小,掌心都是茧子,直接把赵秀娟精心呵护的脸给打肿了。 凌息凑近霍琚,小声道:“你小姑战斗力有点强。” 霍琚与他脑袋抵脑袋,“咱小姑。” 凌息不明白有啥区别,但也没坚持,点了点头。 “咱小姑。” 霍永登被自家亲妹子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抬手就要打人,霍垚丈夫周顺一把握住他手腕,粗糙的大手捏得霍永登骨头疼,“哎哟,哎哟”直叫唤。 “妹夫你快松手,松手!” 周顺是个木匠,家里祖传的手艺远近闻名,手上有一把子力气,霍永登哪敢跟他硬碰硬,两下就认怂,竟把赵秀娟推到了前面。 赵秀娟不知如何是好,眼珠子转了转直接晕过去。 第37章 霍垚抱着霍琚哭得肝肠寸断,直说自己对不起去世的嫂子,让他受了那么多苦。 霍琚好一番安慰才使人逐渐平静下来,霍垚捧着他脸仔细端详,“长大了,是个好儿郎,嫂子在天上若能看见必然为你感到骄傲。” 许久未有人提起过母亲,被小姑湿润的双眼注视着,霍琚喉结颤了颤,心头一片涩意,“嗯。” “娘!娘您没事吧?”刚从山上打完柴火回来的霍常安听闻赵秀娟晕厥,狂奔回来,急得满头大汗。 大概提心吊胆了一路,霍常安的全副心神都在赵秀娟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霍垚与周顺的存在,径直路过两人跑进里屋。 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的霍垚眼睁睁看着霍常安从她眼前经过,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常安真是糊涂,分不清好赖,赵秀娟那样对待你们兄妹三人,他还上赶着给人当牛做马!” 周顺大手覆上霍垚后背給她顺气,“常安是个老实孩子,从小在赵秀娟跟前长大,自然同她亲近些。” 霍垚恨不得时间重来,有她在绝不会再让嫂子的三个孩子受苦,可这话也能想想,她那时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嫁人后有自己的家庭要操持,周顺虽护着她,但她在周家也非事事顺心,压根儿顾不过来。 “抱歉刚才尽顾着我自己了,这是你夫郎吧?模样真好,叫什么名字?”霍垚压下糟心事,把视线投到凌息身上。 霍琚目光有一瞬的游移,颔首回答:“嗯,他叫凌息。” 凌息大方的任由霍垚打量,朝她笑了笑道:“小姑好。” 霍垚听他脆生生地叫自己小姑,顿生喜爱,连连应答:“哎,好好好。” 她伸手扯了扯身旁的丈夫,对凌息介绍:“这是你姑父,别看他不爱笑怪唬人的,其实是只纸老虎。” 周顺被戳穿真面目也不羞恼,肃着一张脸同凌息颔首打招呼,假如换作别人大概真会被他吓到,但凌息完全不会,“姑父好。” 两人家中只有一小哥儿,叫周盐,乳名小盐巴,今年刚十七,看着与自家小哥儿年龄相仿的凌息,饶是铁汉也有柔情,神情温和几分,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木头做的小鸟,圆滚滚胖乎乎,憨态可掬。 “拿去玩。” 凌息已满十八岁,自认是个成熟的大人,但接过小胖鸟后眼中跳跃出欢快的情绪,展露出小孩儿模样,霍琚侧头看了他一会儿,目光不自觉变得柔和。 这一幕恰巧被霍垚收入眼底,悬着的心降下些许。 关于凌息的身份她了解不多,晓得一点儿,可无论哪一条信息听着都不堪良配,自己那苦命的大侄子前半生坎坷,她不希望他轻易搭进去后半辈子光景。 现在切实见到小夫郎真人,和传闻相去甚远,关键还能撬动自己那自幼木讷的大侄子的心,光这一点就非同凡响。 因着霍垚和周顺回来,老大霍永丰叫他们去家里吃顿团圆饭,亦是为了调和兄妹关系。 赵秀娟装死不肯去,留霍常安在家照顾他,也不许霍永登去,霍永登甩开她的手骂道:“疯婆娘,你听听外面都是怎么骂我的,我要再不去,往后在村里还有什么好名声。” “你!霍永登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忘记当年是如何许诺我的了?我给你生儿育女,教养孩子,不惜脸面朝娘家人借钱给你做生意,发达时你甜言蜜语哄我开心,现下外面风言风语,你不宽慰我就罢了,竟还跟着骂我,我不如死了算了!”赵秀娟眼泪簌簌往下落,说着就要拿脑袋去撞墙。 霍永登立马冲上去拦住她,听她提起曾经对自己的付出软了心肠,好声好气哄人。 赵秀娟驭夫有道,知晓见好就收的道理,靠在丈夫怀里说起软话,“我知道你夹在中间难做,我也不是存心怪你,都道后娘难当,我自认这些年将姐姐的三个孩子视如己出,但人心都是肉长的,面对我自己的孩子不可能半点没有偏颇。” “这么多年,我也没少了他们吃穿,当初老大是自己固执要去从军,老二去了学堂,是他自己念不进去书,找我说想退学,我劝过他几回也没用,霍宁风风光光嫁给秀才老爷,十里八村谁不夸她嫁得好,我自始至终没克扣过她的嫁妆。” “当年家中困苦,孩子众多,我根本顾不过来,你在外跑货做生意,我只能依靠大郎,他作为老大照顾弟弟妹妹,不是应该的吗?” 霍永登听着赵秀娟的哭诉,频频点头,“是啊,长兄如父,他作为老大理应担起责任。” “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做得够好了,外人不理解你我理解你。” 赵秀娟破涕为笑,“我无需外人理解,他们骂我无所谓,只要你别误会我,知晓我一心一意向着这个家向着你就行了。” 霍永登听得心头一阵火热,再瞧着到这个年纪仍风韵犹存的妻子,更是十分满意,村里旁人的妻子,一些比赵秀娟年纪小几岁的都成了黄脸婆,就他的妻子仍美艳动人,又能把家里里外外打理好,还给他生了个未来做官老爷的苗子,哪个男人比得上他? 于是等霍永登上大哥霍永丰家时,心里充满了对小白花妻子的疼惜,打定主意要让大哥好好教训小妹。 霍垚带着霍琚和凌息先一步到霍永丰家,坐在院儿里嗑瓜子,大嫂和侄媳妇在灶房忙活。 “霍垚你怎么嫁了人还那么不懂事,也不晓得进灶房帮你大嫂打打下手。”霍永登一进门就皱起眉头找事。 “呸!”霍垚用力吐掉瓜子皮,白了霍永登一眼没同他讲话。 “你!你什么态度?别以为你嫁了人我就没法收拾你!我……” “二哥要收拾谁?”周顺放下茶碗,重重磕在桌面上。 霍永登霎时收声,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凌息忍俊不禁,凑到霍琚耳边道:“你爹真像个跳梁小丑。” 霍琚耳朵忽然被一股热流侵袭,烫得他有些不适地摸摸耳尖,“嗯。” 霍大伯平常做猪肉生意,在县城有个小铺子,逢年过节赵秀娟就盯着他家的肉,想方设法打点秋风。 他们家孩子算多,除了大堂哥霍常胜还有一个堂妹霍蓉,嫁给了县城一家食肆的账房,近日有五个月的身孕,三五不时就闹腾要回娘家,让她娘去城里伺候她。 大堂嫂不愿意,她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哥儿,女儿八岁,小哥儿五岁,倒大不小的年纪,仍需要照看,犹豫着要不要再怀一个,万一是儿子呢,近来开始养身子备孕,婆婆哪能这时候离开把家里活儿全丢给她。 为这事儿霍蓉闹过好几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霍垚小声跟他们说:“大嫂刚还和我头疼呢,问我该咋办。我能咋办,只能叫她多想想,尽量想个两全的法子。” 但人就一个,总不可能把霍大嫂劈成两半。 凌息瓜子磕得兴起,八卦听得得劲儿,霍垚瞧他事不关己听乐子的状态打趣道:“你现在年轻没烦恼,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就知道头疼了。” 霍琚和凌息双双僵住,低眉顺眼喝了口茶水,假装自己没听见。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38节 “害羞什么,都成亲的人了,你们现今有了房子,可以考虑要个孩子,不过也不着急,小两口多甜蜜甜蜜,孩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霍垚担心自己给他们压力,话头一转笑道。 凌息避开小姑的眼神,干巴巴笑了笑。 他俩把床干塌也整不出孩子。 霍琚察觉凌息不自在,主动转移话题:“小姑,姑父,乔迁宴定在五日后,你们记得来吃饭。” “哎呀,日子是不是有点仓促?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霍垚听他们说要办乔迁宴,立刻开始操心。 大堂嫂经过提了一嘴,“我听说你们打算乔迁宴和喜宴一起办,那可有得忙了。” 霍垚猛地站起身,拍了拍霍琚硬邦邦的手臂,“这么大的事,小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不打算通知小姑了?” “没有,会亲自去请你们。”霍琚不闪不躲,小姑的手劲在他眼里跟打蚊子没区别。 “那还差不多。”霍垚这才算满意。 正好凌息和霍琚都没有操办宴席的经验,有霍垚全权包揽,他们只用配合就行。 “还是小姑靠谱啊。”凌息夸赞道。 霍垚抬抬下巴,“那是当然。” 作为姑父,周顺表示要给他们打套家具,时间有点紧,得赶赶工。 凌息本打算自己和霍琚随便做几件家具,这会儿有专业木匠师傅相送,简直不要太快乐。 霍琚要给钱,周顺却说是送给他们的新婚贺礼。 这个由头使霍琚无法再推拒,恭恭敬敬道谢。 一旁的霍永登听了生怕他们叫自己掏钱,默默装个透明人,霍垚瞥见他的动作,故意大声说:“二哥,你大儿子成婚,周顺作为姑父送了一套家具,你做爹的不会没有表示吧?” 霍永登后背肉眼可见的僵硬,硬撑着不开口。 “说起来今天我瞧见二嫂头上的簪子特别好看,恰巧之前陪小盐巴逛街时见过,如意阁的东西就是贵,要足足八两银子呢,二哥你可真舍得。”霍垚阴阳怪气地冲霍永登说。 霍永登闻言跟炸了毛的公鸡似的,“什么!?八两银子!” 他分明记得赵秀娟和他说得是二两银子。 “哎呀,二哥原来你不晓得啊,我还以为你只舍得给媳妇儿花钱,对亲儿子一毛不拔,连孩子姑父都不如呢。”霍垚掩唇轻笑,话里话外充满嘲讽。 霍永登脸红脖子粗,下不来台,“分……分都分家了,凭什么让我给他出钱,老子没问他要钱就不错了。” 霍垚算看清了她二哥对霍琚多冷心冷清,“行,五天后你记得千万别来蹭饭,否则我这大嘴巴关不住,一定替你向大家伙好好宣传宣传。” “霍垚!”霍永登气得跳脚,抬手想打人,左边一个霍琚,右边一个周顺,人高马大,立在霍垚两侧像两座大山。 嘴唇哆嗦两下气呼呼地背着手转身朝门外走,碰上带着弟弟回来的霍蓁蓁,疑惑地说:“二爷爷要吃饭了。” 霍永登没好气地吼:“不吃了!” 霍蓁蓁和弟弟霍鱼一个被吓红了眼睛,一个被吓得哇哇大哭,霍永丰媳妇儿擦着手出来就撞到这一幕,快步跑过去抱起孩子哄,朝外面啐了一口:“不吃就不吃,凶什么凶,真是没天理,好好地请你上家来吃饭还请出仇来了,呸!” 霍永丰媳妇儿站在大门口冲着霍永登狠骂了许久才消停,她嗓门大周围邻居一句不落的听进耳朵里。 “我去,霍永登家这么快又有新鲜事了!” 第38章 霍大伯娘原先同赵秀娟关系甚好,几乎赵秀娟说啥她信啥,她性子本就大大咧咧没心眼儿,偏生赵秀娟惯会做戏,以至于她经常替赵秀娟骂霍琚丧良心,对霍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自打赵秀娟的真面目被揭穿后,她逐渐回过味儿,仔细同丈夫说了赵秀娟曾和她讲过的话,丈夫听得面色冷凝,敲打她往后莫要再偏听偏信,作为大嫂对待小辈即便无法一碗水端平,也莫要偏心得太明显。 回忆多年以来丈夫的态度,钱氏点头如捣蒜,是她太愚钝了。 这回吃饭,霍琚头一回从大伯母那里得到好脸,不禁有些稀奇,在他记忆中大伯母同赵秀娟格外亲近,对他总是疾言厉色,嘴里没句好话。 “大郎,快叫你夫郎过来吃饭,傻站着做什么。” “好,谢谢大伯母。”霍琚颔首应下。 大伯母嗔怪道:“你这孩子咋还同大伯母生分起来了。” 霍垚也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大嫂莫不是吃坏了肚子,她一笑我怪瘆得慌。” 凌息同样记得上次见大伯母时,她对霍琚态度称得上恶劣,今儿怎么转性了? 暂且不论钱氏的变化,这顿饭菜色倒是不错,钱氏和媳妇儿于氏都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做饭手艺虽不比城里酒楼,但胜在有自己的特色。 霍永丰家里做猪肉买卖,不缺油水,大块肥肉炖得软烂,一抿就化,并不油腻闷人。 凌息竟在饭桌上见着了甜烧白,大片五花肉切开不切断,中间夹进豆沙,平铺在用红糖水炒制过的糯米上,色泽金黄诱人,放入笼屉中蒸熟,端上桌前撒上一点白糖做点缀。 夹上一大块五花肉放入口中,肥而不腻,再吃上一勺子糯米饭,软糯香甜,妇女儿童的最爱,连老人都能吃上许多。 “唔,好好吃。”凌息竖起大拇指夸赞。 大堂嫂听得面颊染上红霞,“这是我在娘家时随我娘学的菜色,偏南方口味,我还怕你们吃不惯。” 凌息回忆自己从书上看到的,貌似是道川菜。 “很好吃,我家小盐巴一定很喜欢。”霍垚吃了后跟着夸赞。 大堂嫂眉眼含笑,热情道:“那我待会儿把做法告诉你们,想吃可以自己做。” 霍垚高兴答应,“那可太好了,我看这菜色泽红亮,倒也喜庆,可以算进你们宴上的菜。” 注意到小姑投来的视线,凌息刚把糯米饭含进嘴里,拿手肘推了推身侧的霍琚,霍琚点头应下:“好。” 又看向大堂嫂,“麻烦大堂嫂待会儿教我一下做法。” 一桌子人筷子齐齐停住,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霍琚,再看看凌息。 霍常胜在霍琚那边帮忙修房子,知道凌息厨艺不行,每天跟他们一起干活儿,一起吃婶子们做的饭,但没深思过凌息不会做饭,那霍琚在山上咋吃饭。 霍垚反应过来霍琚从小被赵秀娟使唤着干这干那儿,肯定不会奉行啥君子远庖厨,将霍琚当畜生用,恨不得把所有事交给霍琚做。 大伯母也记起霍琚似乎还会针线活儿,她从前去找赵秀娟说话,瞅见过霍琚在屋子里缝缝补补。 连针都能拿,自然能熟练拿铁勺。 几人不约而同暗骂:杀千刀的赵秀娟。 知晓自己中了赵秀娟的计谋,一直以来错怪了霍琚,如今稍稍一回想自己曾对霍琚做过的坏事,吐过的唾沫,全都像回马枪扎到自己身上。 越是清晰的知晓霍琚过去的苦难,心里越是愧疚难堪,大伯母肠子都快悔青了,只能把错误都推到赵秀娟脑袋上,内心把赵秀娟骂得狗血淋头。 霍永登两口子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气氛正僵硬,作为一家之主的霍永丰率先打破沉默,喝了口酒清清嗓子,“咳,大郎,你虽分出去了,但依旧是我们霍家人,现下你起了新房,娶了夫郎,往后你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得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 “五日后你办宴席,大伯没什么能送你的,宴席上的猪肉就由我包了,权当恭贺你新婚。” 此话一出,霍永丰一家几人神情各有不同,大伯娘第一反应就是肉痛不已,下意识要反驳,但刚才愧疚的情绪尚未完全消散,嘴唇嗫嚅两下终究按住开口的冲动。 大堂嫂和大堂哥偷瞄钱氏的态度,见钱氏没表态,但没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内心再多话也得憋住,毕竟长辈没张嘴,轮不到他们。 霍垚听大哥难得大方一回,担心小俩口脸皮薄不好意思,赶紧喜笑颜开替他们应承下来,“真不愧是亲大伯,就是豪气,大郎还不快谢谢大伯,也就是亲大伯才舍得,哪像你那不中用的爹,连块铜版都不肯掏,迟早被他那心眼比筛子多的媳妇儿嚯嚯光。” 凌息忍俊不禁,小姑真会夸人,不忘踩一捧一。 霍琚听话举杯敬酒答谢霍永丰,霍永丰被自家妹子一恭维,又有侄子给自己敬酒,往日再古板也有些飘飘然,心头那点肉痛随酒水喝下肚去,消失无踪。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霍琚酒量好,凌息却没让他多喝,大家知道他身上有伤,正在服药自然没多劝。 “大伯若是不尽兴,我可以陪您喝。”凌息伸手拿过霍琚手里的酒杯。 霍琚手中一空,欲言又止盯着凌息。 “一家人用不着讲那么多虚礼,大郎身上有伤确实不宜多喝,你一个小哥儿哪会喝酒,不必勉强。”霍永丰摆摆手态度宽容。 凌息莞尔一笑,举起酒杯特意拿低与霍永丰碰了碰,“不勉强,我酒量还行。” 这会儿的米酒和现代的醪糟差不多,于凌息而言跟喝饮料一样,然而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霍永丰三人早已习惯这个度数。 说着酒量还行的凌息笑吟吟将他们喝趴下,仍面色不改,旁边吃着菜聊着天的妇人们瞠目结舌,尤其霍垚,她丈夫周顺平时沉默寡言,却称得上海量,向来只有他把别人喝趴下的,头回被喝趴下还是被自家大侄子夫郎。 “凌……凌息,你还好吗?千万别逞强。”霍垚担忧地观察着凌息的神态。 凌息喝了跟没喝一样,无甚变化,微微一笑:“我很好,我帮你们收拾碗筷吧。” 说着起身挽起袖子,开始利索收拾桌上的残羹剩菜。 “诶哟哟哟,你快歇着吧,我们几个收拾就行。”大伯母急忙拦住凌息。 大堂嫂同样不太相信凌息没喝醉,她听说有人喝高了的模样就跟平常无异,如果大意疏忽,不好好照顾反而容易出事。 三个女人强硬拦下凌息,叮嘱霍琚照看好他夫郎,开始收拾一屋子残局。 凌息哭笑不得,扭头对霍琚说:“我真没醉,她们为什么不相信呢。” 霍琚瞧着他因酒液而色泽渐深的唇,谈笑间眉眼生动,似有万种风情,狭长的凤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低垂眼睫时那一点小痣时隐时现,像在顽皮地同他玩捉迷藏。 男人喉结滑动,心尖麻酥酥,脖颈儿慢慢涌上血色,他似在强忍什么,隐隐可见青筋鼓起,古铜色的皮肤遮住了青色,却掩藏不住凸起的脉络,反而使他多了份野性。 犹如囚笼中奋力挣扎的困兽。 没听到回答,凌息疑惑地朝霍琚投去视线,男人匆匆别过头,竭力掩饰自己过于外露的情绪。 然而这一转头,顺势将他的脖子尽数暴露在凌息眼中。 盯着男人凸出的喉结正颤巍巍滚动,修长的脖子上一条条明显的经脉,方才灌下的酒好像突然来了后劲儿,洪水决堤般涌上大脑,窜遍全身。 热意如一点火星掉入干枯的柴垛,迅速燃起熊熊烈火,向四面八方蔓延,连绵不绝。 凌息呼吸骤然急促,他奇怪地将手掌覆上自己胸膛,感受到咚咚的心跳,一声声宛如鼓点激烈的伴奏,他甚至有点担心自己因心率过快猝死。 “嗝儿!”凌息肩膀一抖,打了个酒嗝。 明澈的双眼倏然睁大,停滞的大脑开始运转。 他这是热潮要来了吗? 还是单纯地喝高了? 酒在末世是奢侈品,当然,烟也是。 凌息对酒有兴趣,对烟没有,出任务时去的往往是些不毛之地,失去秩序,充满混乱,烟酒毒-品,一切法律不允许的东西都在这些地方汇聚,他蹭到过各种各样的酒,大多劣质,真正的美酒佳酿只有少部分人能喝到,凌息幸运品尝过一回,醇香味美,回味无穷。 一杯酒下肚让他如坠入云端,莫名开心,感官被无限放大,飘飘乎不知所以然,难怪那么多人丧尽天良为非作歹也要向上爬,成为人上人。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39节 和现在的情况类似,又不完全一样。 刚才的米酒实在称不上美酒,凌息思量半晌做出判断,应该不是喝醉,那就是热潮快来了。 算算日子,貌似得再过些日子,哪怕提前也不该提这么前。 除此以外,凌息暂时想不到别的原因。 会令他血液沸腾,心脏像跑马般发慌,每根神经都在兴奋跳动。 以至于他失去自控能力,伸出手,指尖触碰上男人颤动的喉结,柔软的指腹毫无防备被烫了一下。 霍琚猛地握住少年手腕,力气极大,动作粗鲁,双眼如见血的狼,恶狠狠盯着凌息,凌息心脏重重一跳,瞳孔逐渐张大,呼吸渐沉频率加快,丝毫没注意到手腕的疼痛,更没发现雪白的手腕已然发红。 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明明刚刚饱餐一顿,他却无端感到饥饿,回视男人的目光与对方无甚差异,两人视线相撞,更像两头狩猎中的野兽狭路相逢。 战斗一触即发。 凌息豁然开朗,传递出饥饿感的并非他的腹部,而是他整个身体,他像饥饿时渴望食物一样渴望着眼前的男人,他尚不知晓缘由,依靠着另一半兽类血脉以本能行事。 三个醉倒的男人早被女人们扶进屋内休息,两个孩子吃饱后跑到后院找小鸡小鸭玩,女人们正在灶房里收拾碗筷,偶尔响起她们的谈笑声。 堂屋里仅剩下二人,气氛不似灶房欢快,争锋相对,犹如两把利剑互相博弈。 小年轻耐不住性子率先行动,凌息俯身低头动作一气呵成,老男人猝不及防,伸手格挡,意料不到少年瞄准的居然是他的喉结。 喉结传来一阵湿热柔软,旋即温度飙升,几乎要将他烫伤。 掉入柴垛的火星,通过这一点触碰,终于蔓延到男人身上。 两把烈火燃烧纠.缠,最后分不清彼此。 第39章 腥红占据男人的眼眸,他如野兽苏醒猛然扣住少年后颈,凶狠地吻住两瓣湿软的唇。 酒香在唇齿间弥散,一时分不清究竟来自谁口中。 毫无技巧,全靠本能的吻仿佛两只动物在互相撕咬,谁也不让谁。 鲜血和刺痛激发了凌息基因里的凶性,他感觉自己比打了鸡血还兴奋,像患上皮肤饥渴症的病人,热切地渴求着触碰霍琚。 过往他不明白为什么影视作品中的情侣,总会在接吻时管不住双手,他猜测兴许是为了画面美观,毕竟俩人跟电线桩子一样直愣愣杵在那儿亲也不好看。 现在,他亲身体验过后发现,人在接吻时的确管不住双手,因为脑子暂时罢工了。 霍琚抓小偷似的果断抓住凌息即将探入他衣服里的手,呼吸灼烫,眼神凶得要吃人。 开口时嗓音低哑,极为隐忍,“别乱来。” 凌息指尖残留着方才腹肌的触感,块垒分明,沟壑明显,似有吸力将指腹牢牢地粘在上面,若非男人强行扯开他的手,他应该不必再隔着一层布料感受。 “为什么?”凌息抽出自己的手,反握住男人宽大的手,牵着它放在自己衣襟处,“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摸回来。” 霍琚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鼻间隐隐传来痒意,他骤然抽回手屏住呼吸,将脑袋转向别的方向,只要看不见凌息就行。 否则他担心下一秒自己会流出鼻血。 这种丢脸的事,他绝不愿意发生,尤其是在凌息面前。 灶房响起妇人们的交谈声,凌息耳聪目明,听得很清楚,当即醍醐灌顶。 霍琚怕人过来撞见他俩亲热,脸皮薄害臊,而且他们还在大伯家。 想明白之后凌息迅速行动,大声冲灶房说:“小姑,大伯母,大堂嫂,霍哥醉了身子不太舒服,我先扶他回去休息了。” 突如其来的操作,霍琚毫无心理准备,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凌息却直接抱起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霍琚臊红了脸,压低声音道:“放我下来。” “放心,我跑得快,她们看不到。”凌息以为他自尊心作祟,不愿让家里人瞧见他被公主抱,体贴宽慰。 霍琚哑然,因为凌息跑得真的很快,以至于霍垚擦着手走出灶房,只听到一点大门关上的余音,屋里屋外早没两个小辈人影。 “嘿,这大郎真是的,叫他照顾好自己夫郎,反倒让人照顾起他来了。”霍垚摇摇头,一脸无奈。 一米九几的大汉被一米八出头的少年公主抱着在乡间小路奔跑,画面实在太美,霍琚不愿面对,闭上眼睛装死。 待他撩起眼皮,人已经被抱进竹屋,少年将他往床榻一抛,自己蹬掉鞋子爬上去,猴急样宛如第一次进烟花柳巷的客人。 霍琚不禁眼睛疼,白瞎了少年一副好皮囊,凌息压根儿不给他胡思乱想的空隙,俯身吻了上来。 呼吸交融间充斥着酒香,凌息白皙的面颊薄红洇开,嘴唇泛着莹莹水光。 霍琚望着他仿若浸泡在水中的两颗明珠,“你醉了吗?” 凌息被一双幽邃的眼睛注视着,黑沉沉的眼珠似有什么魔力,要将他吸进去,他无法移开目光,只能任由自己沉溺其中,鼻尖不经意擦过男人的鼻尖,短暂的触碰竟孕育出偌大的刺激,他的身体通了电,微小的电流疾速流窜全身。 他情不自禁脱口:“我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明珠般的眼眸清晰映照出男人剑眉轻挑,牵动唇角,飒沓不羁,俊朗无双。 凌息眸光闪动,一时竟看呆了。 霍琚被他的反应逗笑,长臂一伸长揽过少年的腰,将人禁锢在怀中,粗粝的指腹细细摩挲少年柔软的唇。 凌息微微张嘴,洁白的牙齿在男人手指上留下一圈浅浅的印记,“没做梦。” “你真好看。” 他咧开嘴角露出大大的笑容,抚上霍琚的脸,在上面落下个响亮的吻,“我眼光真好。” “让我帮你数数腹肌。” 霍琚按住凌息得寸进尺的手,险些腰带不保,并非他故作矜持,他刚二十五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美人在怀,坐怀不乱的定力他暂且没有,全靠忍耐。 拼命回忆柳大夫和秦大夫的医嘱,禁欲,禁欲,命重要。 “我们已经回家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害羞什么?”凌息扒拉开霍琚的手,霍琚干脆把人两只手都握住。 “不是害羞。”霍琚嗓音明显比之前低哑不少。 凌息更疑惑了,“那是什么?” 身体热得像在蒸桑拿,眼前男人始终磨磨唧唧,凌息板起脸:“霍大郎,现在立刻马上脱掉衣服,我要看腹肌,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空气突然安静,二人四目相对。 短暂的沉默后,“噗嗤”一声笑打破了诡异的气氛,霍琚捂住嘴别过头去。 凌息貌似真的喝醉了,莫名有点可爱。 霍琚努力止住笑,扭头看他,“你知道你在干嘛吗?” 少年鼓了鼓腮帮,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理直气壮地说:“当然知道。” “我在撒酒疯啊。” “哈哈哈——”男人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屋子。 他伸手按住少年脑袋,把人柔顺的头发揉乱,贴近人耳畔解释:“腹肌不能给你看,大夫叮嘱我得清心寡欲俩月。” 凌息像被扎了下,泥鳅似的钻出霍琚怀里,手捂住又红又烫的耳朵,反应特别大。 他睁大眼睛瞪着霍琚,“说……说话就说话,干嘛凑那么近!” “大夫让你禁欲又没让我禁。” 霍琚脸上的笑蓦地消失,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未免太没人性了些。 饿狼守着肉能看不能吃已经够惨了,如今这肉居然还要求他含在嘴里不能咬,不能吞,并且在他口中变着法儿的煎炸烹煮自己,散发出阵阵香味。 十大酷刑不过如此。 霍琚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下了床一瘸一拐往屋外走,凌息瞅了眼,是他们日常洗澡的方向。 耳朵上的热意逐渐消散,男人的气息却好似残留在耳畔,稍作回想,降温的身子又会升腾起热意。 凌息搞不明白缘由,竹屋内仅余下他一人,自打热潮过后每天都有事做,全然忘记纾解一事,今日本欲趁着酒意解决一番,偏生忘记霍琚得禁欲。 现在上不上下不下,卡在那儿怪难受的,索性拜托了自己右手。 烟花的引线一点点燃烬,烟花筒里迟迟没迸射出烟花,走近了查探才发现是一筒泡了水的烟花。 从期待到失望不过眨眼的功夫。 凌息有些索然无味,努力了这么久又怪不甘心。 转过头及肩的黑发不知何时散落开,丝丝缕缕缠绕在他雪白的脖颈间,被汗水洇湿,紧贴皮肤。 极致的黑与白,交相辉映。 鼻间嗅到独属于霍琚的气息,凌息往里挪了挪,枕头边叠放着一件白色的里衣,是霍琚夜里睡觉时穿的,换句话说,这是霍琚的睡衣。 凌息盯着瞧了会儿,到底没按捺住冲动,把脸埋了上去,似觉不够,小奶猫般把脑袋拱进整件衣衫里,霍琚的气味彻底包裹住他。 一壶温水再度升温至沸腾,少年脚趾蜷缩,腰背如新月,上等的羊脂白玉染上淡淡的粉。 男人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衫成了一团咸菜,凌息平复过后,心虚的情绪冒了出来。 要不藏起来算了。 但人晚上要穿找不着怎么办? 林子里脚步声渐近,凌息左顾右盼,慌张地拿着霍琚的衣衫找不到地方藏。 空气中的味道未消散,明眼人都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凌息推开窗户,送进满屋子清风,他干脆连人带衣服跳了出去。 等霍琚推门而入,屋内空空荡荡,鼻翼翕动,嗅到一股浅淡的气味。 刚沐浴完,带进松香皂的清香与河流的水汽,霍琚暂时没记起是什么。 直到他走近床榻,看见他睡的那侧床单印着道人影,赫然有人睡过,枕头还被人揉捏过。 霍琚有一瞬怀疑凌息拿他枕头出过气,待他弯腰整理床铺,那股味道越发浓郁,令他无法忽略,也叫他知晓那是什么。 意识到他离开的时间里这里发生过什么,霍琚冲过冷水澡的身子重新烧起来。 枕边放着的里衣没了踪迹,霍琚再三翻找,他确定今早叠放在枕边。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40节 霍琚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这是他每天清晨的习惯,不可能弄错。 唯一剩下的可能性闪过脑海,霍琚胸腔剧烈震动,血液沸腾直冲大脑,从脖子到耳朵红得滴血。 凌息怎么能做出那种事…… 太……太超过他的承受范围了。 与此同时,新的情绪滋生。 他居然在惋惜自己洗澡太慢,如果再快一点,早些回来,他是不是恰好目睹凌息拿着他的里衣…… 霍琚本就通红的脸更红了,双手捂住滚烫的脸,眼睛睁大。 霍琚啊霍琚,原来你也只是个俗人,注定成不了廉老将军那般光明磊落的英雄。 另一边,带着霍琚衣衫畏罪潜逃的凌息刚从水里出来,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顺手把那件罪证搓干净挂树梢上,他决定挂高点,以免被霍琚看见了。 晾干头发磨磨蹭蹭,惴惴不安的回去,霍琚一如既往在缝东西,眼皮也没抬一下,凌息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朝床边走。 重新换过,散发出清香的床单让凌息笑容凝固,并非他干坏事没被发现,而是霍琚大人有大量,放过了他。 两人默契地装作无事发生,但发生过的事情对现实已经造成影响,他们间的气氛开始变化,时而暧昧,时而尴尬,叫人慌张。 刘淑芬帮他们算的好日子转眼就到了,天朗气清,清风偶尔吹过,送来一阵凉爽。 大伯和小姑两家提前一天过来帮忙,一些菜需要提前一天准备,乡亲们拼凑的桌椅板凳大清早就给霍琚他们送到院子里。 大伯提供了猪肉,小姑提了两只肥硕的鸡,赵丹桂和刘淑芬凑了一篮子鸡蛋,村长夫人苏婶子把自己年轻时成婚穿的喜服改了改,送给凌息明日穿。 “这是婶子当年嫁给你忠全叔时穿的喜服,我俩大半辈子过来了从没真红过脸,日子过得磕磕碰碰却也算圆满,我按着你的身形改了下,你别嫌弃。” 凌息始料未及,他们是假夫夫,所以压根儿没想过穿什么喜服,然而同他们无甚关系的苏婶子却想到了,而且拿出了自己当年成婚的喜服,其中心意无法言说。 “怎么会嫌弃,谢谢您苏婶子。”凌息双手接过,仔细端详,胸口涌上汩汩热流。 次日,霍琚从睡梦中苏醒,一片赤色映入眼帘,凌息长身玉立,站在晨辉下,嫁衣如火,少年如画,回头朝他轻笑,怦然心动。 第40章 霍琚身量太高,村长的喜服穿不上,加上今日并非单纯婚宴,他只换了身新做的衣衫出现在人前。 人靠衣装马靠鞍,饶是身上的新衣简简单单,距离华服十万八千里,但崭新的衣衫仍衬得霍琚英武不凡,俊朗无双,令前来赴宴的姑娘小哥儿羞红了脸。 “娘,您不是说霍大郎是个瘸子吗,怎么比陈秀才还俊。” 陈秀才是远近闻名的俊小伙,哪家姑娘小哥儿说亲都要问一句样貌比陈秀才如何。 “你看他生得好武威,比我爹一个成天干力气活的都壮实,诶呀羞死人了。” 姑娘小哥儿们脑袋凑到一块儿,眼睛直往霍琚身上瞟,心里无比懊悔自己没早瞧见霍家大郎,否则还有外村哥儿啥事。 霍琚话不多,却并非不善言谈,安排席位,招待来客,有条不紊,往那儿一站,鹤立鸡群,气度超然。 姑娘小哥儿们正无比惋惜,嘀咕起霍琚夫郎的闲话,下一秒一袭红衣的少年出现在人前,嘈杂的院子骤然安静,所有人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直勾勾盯着来人。 对方只出来同霍琚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进了里屋,众人的脑袋不由跟着转动,人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那就是霍大郎的夫郎吗,真真神仙般的人物,若能娶回家,人生也算圆满了。 汉子们看向霍大郎的眼神越发羡慕,嘴里好似吃了整颗柠檬,酸得要命,这霍大郎未免太有福气了吧! 姑娘小哥儿们嘴里的闲话说不出来了,红着脸小声道:“霍家夫郎咋……咋也长得那么好看?” “戏文中的神仙眷侣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我好像更喜欢霍夫郎那种相貌。” “我也是。” 单相思哪有欣赏一对璧人快乐呢。 . 古代婚礼一般在黄昏时分举办,今天前来帮忙的人不少,凌息去合宴酒楼送货时特意邀请了冯磊兄妹,冯磊是学徒,虽然每月可以休息一天,但跟着师傅学手艺,得随叫随到,哪有真正的休息时间。 他满心犹豫,他师傅却抽着旱烟替他答应下来,“去吧,去蹭蹭喜气。” 冯磊喜出望外,看了看师傅,又转向凌息,点头如捣蒜,“好!我们一定去。” 当天冯磊携妹妹坐牛车前往,提着盖上红布的篮子和精美的糕点,糕点是合宴酒楼的招牌,昨晚临走前,师傅问他准备好贺礼没有,他说家里准备了一篮子鸡蛋,师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亲自指导他做了这一盒糕点。 把冯磊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师傅徒弟众多,他每天闷头干活不如其他师兄弟嘴甜,每次观摩学习也挤不到前头去,这还是头一次受师傅一对一指点,紧张得他出错好几次,心脏一直悬在半空中。 幸亏成品还算合格,勉强得到了师傅认可。 “那是哪家的姑娘,长得真水灵,也不知说亲没有。” “那小伙子瞧着也不错,手里提着的莫不是合宴酒楼的食盒吧!” “我去!上面真贴着合宴酒楼的字样,霍大郎两口子上哪儿认识的有钱人?” “天啦,合宴酒楼的东西可贵着呢,屁股一挨凳子就得两文钱,这么大一盒得花多少钱啊。” 过了没多久,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一位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少年扶着一位鹤发老翁下来,“外公,就是这儿。” “哇,霍大哥他们家竟然建在山脚,晚上不害怕有狼下来吗?”柳仲思感叹道。 秦大夫抬手敲了下他脑袋,“尽胡说。” 霍琚望见二人身影,刚想叫凌息一同去迎接,凌息便似与他有心电感应般迈步出来。 二人并肩而行,容貌出众,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线,将他们与周围人隔开,无人可以融入。 “凌息哥!你今天太好看了吧!”柳仲思惊艳地跑上前围着凌息团团转。 凌息打趣道:“我平时不好看吗?” 柳仲思脑袋摇成拨浪鼓,“当然不是,你平时也很好看,今天尤其好看!” 听了一串彩虹屁,凌息十分满意,一旁的秦大夫见两人跟俩小朋友似的,笑着摇摇头。 同霍琚二人道贺,又问了问他近来身体情况,捋捋胡须开口:“待会儿我替你诊下脉。” 霍琚欣然应下,“多谢秦大夫。” 家仆紧随其后将贺礼送上。 村民们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我没认错的话,那是扬春堂的秦大夫吧!” “我的老天爷,他们居然能请到秦大夫,霍大郎的腿是不是能治好了?” 他们把霍永登家的事当笑话,可怜霍大郎分家没得一个铜子儿,甭管如何,人家的的确确修了新房,娶了夫郎,还不声不响认识了县城里的大人物。 想想自家漏雨的房屋,闻不到油荤的饭菜,没影儿的未来媳妇,可怜别人霍大郎之前还是先心疼心疼自己吧。 等到饭菜一一上桌,村民们更是目瞪口呆,旁人家的席面一桌普遍八个菜,能有一半荤菜就不错了,霍琚家居然有十个菜,凉菜、热菜、汤菜,荤素搭配应有尽有,最后还给上了甜点和水果。 邻水村的村民们头一次吃到如此尽善尽美的席面,其中不乏一些没见过的菜肴,更是令他们大开眼界。 晚上做梦仍在回味霍琚家的菜,口耳相传愣是把霍大郎家的席面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十里八乡都晓得了。 乡亲们吃得开心,满嘴恭贺之词,霍大郎家的新房充满欢声笑语。 作为霍大郎亲爹的霍永登却逼不得已待在家里,听着那头传来的热闹,胸口阵阵憋闷。 “家里又不是没钱,也不晓得炒盘肉!”霍永登筷子在盘子里翻了翻,全是素菜,嫌弃地敲了敲盘子边儿。 “以为你是地主老爷吗?谁家成天吃肉,再多的银钱也得败光 。”赵秀娟脾气也上来了,把盘子挪到霍莺面前。 “莺莺多吃点,别理你爹。” 霍莺抿了抿唇问:“爹,今儿那边不是办席吗,听着怪热闹的,你咋不带我们去啊?” 不提还好,一提霍永登就下不来台,筷子一拍,“早分家了,去什么去,以后见了你就当陌生人。” 霍莺吓了一跳,瞥了瞥她娘。 赵秀娟觉得奇怪,还没张嘴问清楚,又听霍永登指着霍常安骂:“还有你个没出息的,上赶着给人干活,瞧瞧人是怎么对你的,吃香的喝辣的也没见喊你一声。” 霍常安胸口堵得慌,他爹说话不好听却是事实,他赶着去帮忙修房子,辛苦那么多天,今日办乔迁宴,大哥压根儿没叫他过去。 修房子那段时间,大哥也没主动跟他说过话,对待他的态度连同村人都不如。 气氛霎时变得沉重,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赵秀娟和霍莺吃过饭散步消食,偶遇从霍琚家出来的村民,“哟,这不是秀娟和莺莺吗,你们咋没去大郎家吃饭呐?” 两人笑容齐齐僵住,一时不晓得该找什么借口,对方完全没给她们回应的时间,接着说:“你们没去真是可太惜了,那席面办得真是这个。” 村民竖起大拇指,其他人七嘴八舌地接话,“就是,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的席面。” “那个叫啥来着,甜……甜烧白的菜,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半点不费牙。” “我最喜欢的还是凉拌鸡肉,听说是南边的菜,头一筷子吃着有点扎嘴,越吃越好吃,根本停不下来,诶唷可别说了,再说我口水要流出来了。” “我家妞妞进屋找霍夫郎玩,霍夫郎大方得嘞,居然把人家送的合宴酒楼的糕点分给孩子们吃了,我家妞妞说吃进嘴里跟云朵一样,特别甜,特别好吃,我都不敢想那是个啥味道。” “我的天老爷,霍夫郎人那么好吗?” “可不是,人美心善又大方,跟大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赵秀娟的笑脸彻底挂不住,又听连扬春堂的秦大夫都来给霍琚两口子道贺,指甲险些掐紧掌心。 霍莺到底年纪小,听得直咽口水,懊恼今天没去吃成席面。 还有从县城来的俊俏郎君,霍大郎好歹是她大哥,也不晓得介绍给自己认识,果然跟她娘说的一样没良心。 霍永登吃了一肚子火,走在自家田边看秧苗,黑着个脸活像谁欠了他银钱。 回家的村民碰到他,故意问:“霍老二你咋没去吃你大儿子的席?菜色特别丰富,不去太亏了。” 霍永登充耳不闻,那些汉子调侃道:“该不会是怕掏银子吧?你大哥包圆了席面上的猪肉,你妹夫更是打了一套家具送给小俩口,你送了啥?” 另一汉子道:“他把人送出了门。” “哈哈哈哈哈——” 田边哄堂大笑,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把霍永登说得抬不起头,恼羞成怒地大骂:“管你们屁事!” 他气急败坏地远离田边,试图离那些人远点,田间小路本就湿滑,此时他又气得头昏脑涨失去理智,脚下打滑,直接载进了水田里。 空气安静一瞬,响起更为响亮的大笑。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41节 . 送走宾客,婶子们帮忙清洗干净碗筷,霍琚把晾干的锅碗瓢盆放到推车上,明天好还回去。 凌息挨家挨户还完桌椅板凳回来,手里提了个亮晶晶的东西。 “霍哥,你快来看。” 霍琚侧过头,抬眸望去,用草编的笼子正散发出莹莹光亮,映照在少年如玉的面庞上,他眉眼弯弯,似有万千萤火落在其间。 “萤火虫,好看吧?”凌息笑盈盈询问。 半晌没等到男人回答,掀起眼帘意外撞入一双深海般沉寂的眼眸,凌息倏然失了言语,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又来了,抬手挠了挠脖颈儿,将草编的笼子塞给霍琚,“我去灶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霍琚垂眸注视手里发着光的东西,半晌将它悬挂屋檐下,仿佛黑暗中指引他归家的灯塔。 凌息跑进屋内,灶房收拾得差不多,他被赶了出来。 脸上长着雀斑的男孩子突然钻出来扯扯他的衣角,“表嫂,你跟我来一下。” 少年十六七的模样,皮肤在小哥儿中算不得白皙,五官清秀,鼻梁左右散布着几点小雀斑。 他便是小姑霍垚与小姑父周顺唯一的孩子,周盐,乳名小盐巴,特意跟随父母过来凑热闹。 凌息没多问跟着周盐走到旁边,对方从背着的身后捧出一个盒子,“这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谢谢,你费心了。”凌息颇感意外地接过。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凌息询问。 周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凌息将那四四方方的盒子打开,一个老虎头猝不及防弹出来,换做旁人早吓得把东西扔了。 “哈哈哈哈!”周盐以为他吓傻了,在旁边捧腹大笑。 凌息:“……” 小姑家居然生了个熊孩子。 第41章 凌息研究了一下这个吓人的小玩具,发现了一点儿有趣的东西,“这是你自己做的?” “什么嘛,你居然没被吓到。”周盐失望地伸手欲把木盒子拿回去,凌息却没给他。 周盐眼睛一瞪,“是我自己做的又怎样,把东西还给我。” 凌息盯着他看了会儿,直把人看的头皮发麻,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你不会要打我吧?我……我告诉你,我爹打架可厉害了……” “我把这事儿说出去,你猜你爹是打我还是打你?”凌息笑眯眯道。 周盐猛地打了个嗝儿,怪不得戏文里的美人都是吃人的妖精,长得好看的人真可怕。 “那,那东西我不要了,你别那么小气,我还是个孩子。” 凌息压根儿不吃他这套,“我听你娘说,你今年十七,我十八,比你大一岁,你是孩子的话,我也是。” 周盐嘴巴张成鹅蛋大小,表嫂才十八岁,他记得表哥二十五了,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老牛吃嫩草啊。” 前脚刚跨进门的霍琚,后脚留在了门外,沉下的脸跟活阎王似的,周盐脖子僵成冰雕,似乎一动就会碎,“表……表哥……” 凌息幸灾乐祸的当个观众,霍琚声音格外冰冷,“你娘担心你绣活儿太差,日后连自己的嫁衣都绣不好,正巧我针线活还看得过去,从明天开始我教你。” 周盐最怕做绣活儿,他喜欢待在木工坊里,捣鼓一些旁人看来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听到霍琚的话,冻僵的脖子瞬间恢复,险些把头发摇散,“不不不,不用了,表哥表嫂新婚燕尔,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生怕霍琚要倾囊相授针线活技艺,周盐连凌息手里的木盒子也不要了,撒腿跑得比兔子还快。 凌息看了场好戏,乐不可支。 感受到霍琚的视线,他耸耸肩道:“话是你表弟说的,我可没说。” 霍琚盯着他看了会儿,嘴唇抿成直线,凌息若有所感,坦然告诉他:“二十五一点儿不老,真的。” 凌息上前锤了锤霍琚结实的胸膛,“小年轻哪有你这体格,哪儿受得住我。” 他实话实说而已,却不知一句话在霍琚心头点了把火,霍琚眸色一暗,伸手正要扣住少年手腕,身后突然响起小姑的声音:“大郎,凌息,我……哎呀,打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 鸡皮疙瘩蓦地窜上后背,霍琚骤然红了耳根,“小姑,没有。” 霍垚是过来人哪有不懂的,掩唇笑得意味深长,“好了,和小姑害什么臊,我们都收拾好了,你们也忙了一天,早些休息。” 凌息和霍琚的新家只起了三间屋子,灶房,堂屋,卧室,没有多余给客人睡的房间,大伯家宽敞,霍蓉又已出嫁,房间富余,霍垚一家三口过去睡。 “好。”霍琚和凌息将大伯和小姑两家人送走,转身往回走。 “秦大夫说你身体恢复得很好,下月可以开始治腿,到时候你得住在医馆,我每三天去合宴酒楼送一次货,正好可以去看你。”凌息盘算道。 霍琚颔首,可转念一想,需要隔三天才能见凌息一次,胸口莫名有点空唠唠的。 “嗯,银钱还差多少?” 凌息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之前零零碎碎剩下十九两,从赵秀娟那儿拿回十五两,拢共三十四两,你做的弓卖了二十两,我卖草药和猎物换的银子用作你的药钱和日常开销,差不多互相抵消,这次修房子和办宴席花了约摸十四五两,猪肉基本由大伯提供加上山里猎的野味,各家婶子阿叔送了不少菜,没花多少钱。” 前脚一笔钱进兜,后脚就花出去,凌息算来算去,家里剩下四十两左右。 “刘阿叔把他赔偿的五十两银子给我,让我拿给你治腿,我想着能不用他的还是不用。” 霍琚点头同意,“刘阿叔不容易,咱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嗯,还有时间,等我们的酒酿好,保管银子哗哗来。”凌息仰头举起双手,好似天上真要掉银子,他随时准备好接住。 霍琚在旁看着,严肃的眉眼不自觉变得温和。 忙活一整天,霍琚实实在在挺疲惫,站久了的腿也有点胀痛,凌息烧了热水给他泡脚。 “你做什么?”霍琚见他拿过小凳子坐在脚盆前,后背倏然绷直。 凌息微凉的指尖触上霍琚的腿,霍琚一激灵差点把盆子踢翻,凌息手上一使劲儿,给他按住了,“别乱动,我给你按摩一会儿。” “别……你不用这样。”霍琚不想凌息为他做这种事,他总觉折辱了对方。 凌息撩起眼皮,不解地问:“你反应干嘛这么大?” 他单纯按摩顺通经络,又没搞那种特殊按摩,霍琚为何一副如临大敌,逼良为娼的架势? 霍琚垂放在身侧的手暗暗握紧,“通常只有奴仆才会帮人做这种事,我怕辱没了你。” 凌息平静地撩起眼皮睨他,“你说这话不怕专业按摩的师傅打你吗?医馆的大夫也会给病人推拿按跷吧,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哪就辱没人了。” 霍琚哑然,“职业不分高低贵贱”,果然只有从凌息口中才能听到如此与众不同的话。 未等他开口,凌息忽又道:“况且,除此之外,夫妻间也会吧。” 霍琚瞳孔倏然一颤,热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恨不得马上痊愈,这种日子再过下去,迟早会憋出问题。 . 房子修建好,凌息难得睡个懒觉,睁开眼睛已经日晒三竿,双脚踩上鞋子,怪不方便的,要是有拖鞋就好了。 伸了个懒腰走出门,霍琚正在院子里翻土,“早饭在锅里温着。” “好。”凌息含含糊糊应了声,走到竹管前弯腰接水洗脸,昨天来吃宴席的村民,围着这玩意儿看了许久稀奇。 不必辛辛苦苦挑水回家,随时可以取水用,村民们蠢蠢欲动,也想弄一个,但他们不似凌息家距离山近,方便引水,最终只能想想罢了。 凌息用自制的牙膏刷完牙,直起身朝霍琚问:“大伯家是不是养了猪?” “有。”霍琚头也不抬地回应他。 凌息咧开嘴角,决定待会儿薅点猪毛回来做牙刷。 昨天剩下很多菜,大家分着带了部分回去,夏天气温高放不了太久容易坏掉。 今早霍琚用昨天剩的菜煮了锅大杂烩,米饭泡在里面,汤汁完全浸入味儿,凌息挺喜欢的,不喜欢的人觉得像猪食。 吃过早午饭,凌息刚洗好碗,大门被人敲响,小姑一家三口过来了。 “我当你们没起呢。”小姑跨进门见两人都在,霍琚的土都快翻完了。 凌息把他们领进屋,小姑摆摆手说:“没事儿,我就来看看你们有啥需要帮忙的没。” “小姑您太客气了,活儿昨天您都帮忙干完了。”凌息洗干净果子装进他编的果盘里端上桌。 “这东西挺好,哪儿买的?”霍垚视线落在他装水果的果盘上,眼睛一亮,新奇地赏玩。 “我自己做的,小姑喜欢尽管拿去,我待会儿再做一个。”凌息大方表示。 霍垚是真喜欢,“那我可不客气了。” 凌息摆摆手,“您甭客气,我三两下就做好了。” 周盐蹲在凌息做的引水装置前观察,霍琚翻完地过来洗手,他才往旁边让了让,“表哥,这是你做的吗?” 霍琚摇头,“凌息做的。” 周盐惊讶地张大嘴巴,“他长得那么漂亮,还会干活呀。” 霍琚扫他一眼,指了指家里的小板凳,椅子,藤蔓做的斜挎包…… “他做的。” 周盐下巴差点惊掉地,“快赶上我爹了。” 霍琚从木质小盒子里拿出一块散发出清香的东西,周盐好奇地探过头,“这是什么?” 霍琚没言语,抹到手上,迅速起了泡沫,来回搓几下,泡沫裹着淤泥被清水冲走,一双手干干净净,貌似还白了点! “猪胰子?”周盐凑过去闻了闻,“好香,绝对不是猪胰子!” 霍琚波澜不惊地说:“这是松香皂,你表嫂做的。” 周盐张口结舌,半天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啥?啥!?” 表嫂居然那么厉害的吗?那他昨天岂不是在表嫂面前班门弄斧,难怪表嫂一点儿没被吓到。 那那那那……那表嫂能不能帮他实现飞上天的愿望? “表嫂!”周盐心潮澎湃地站起来冲进堂屋。 “你这孩子,冒冒失失的。”霍垚嗔怪道。 周盐跑到凌息面前,两眼冒光地问:“表嫂,你能不能让我上天?” “和太阳肩并肩?”凌息下意识接道。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42节 周盐闻言眼睛更亮了,点头如捣蒜,“嗯嗯,可以飞那么高吗?” 凌息:“可以。” 还能冲出地球。 “真的吗!?我想上天!你帮帮我好不好?让我做什么都行!”周盐拽住凌息的袖子晃了晃。 凌息摩挲着下巴,唇角上扬,“可以啊。” 周盐预备高兴,就被凌息打断,“不过以你现在的知识储备还做不到。” “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周盐握紧拳头,目光坚定,“你放心表嫂,只要你能让我上天,无论叫我干嘛我都愿意。” 凌息一脸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非常好,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凡事要从小事做起。” “嗯嗯,表嫂你说得对。”周盐毫不怀疑凌息的话。 霍琚站在门外眼睁睁目睹自家表弟被凌息忽悠瘸。 “来来来,你先把这个东西做出来。”凌息带着周盐到外面,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草图。 周盐没看懂,纳闷儿:“这是啥?” 凌息揽住他肩膀说:“这叫水车。” 第42章 凌息让周盐制作的水车是筒车,比起蓄力和风力水车,依靠水力运转的筒车更适合凌息家的田。 霍琚拿到地后,他兴冲冲去看了一眼,霍永登没撒谎,霍常安的确把田地打理得井井有条,以至于知晓霍琚上衙门拿回了那五亩田,霍永登家几人脸不约而同垮了下来。 勉强叫他们高兴点的是霍琚的田地位置不太好,远离河岸,灌溉起来尤为费力,霍常安精力有限,家里所有地都需要他打理,这块地便照顾的粗糙了些,亩产年年最差。 现下地拿回手里,忙完建房子的事自然要开始忙活地里,既然挑水不方便,那就换种方式灌溉,凌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水车,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他虽然在书上看过相关介绍,但到底不是专业人士,仔细研究一段时间应该能做出来,不过这会儿抓到个免费劳动力,能为难别人何必为难自己呢。 那个吓人的小玩具,没人放在心上,大人们只当周盐顽皮不着调,凌息却一眼看出要想做出那个玩具得需一定巧思,周盐显然是个发明家预备役。 这回如果周盐真能做出筒车,凌息脑子里还有许多东西等着他做出来,既然要种田,怎么可以少得了各种工具。 “我去找点东西给你画下来。”凌息记得小姑叮嘱他买的红纸没用完。 周盐一把抓住他手腕,“不用,我记住了,你再和我讲讲细节。” 凌息直勾勾盯着少年,“你记住了?” 周盐眨巴着大眼睛点头,完全没感觉哪里不对劲,“嗯,我打小就聪明,我爹常说我如果是个汉子铁定能考中举人。” 凌息伸手揉了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是挺聪明的。” 能省掉纸墨,凌息求之不得,毕竟古代的笔墨纸砚非常昂贵,倾尽全家之力供出一个读书人都得吃糠咽菜。 小姑一家三口留下吃过午饭后离开。 “我要是做好了就托人给你送口信。”周盐自信地拍拍胸脯,“放心,花不了多长时间。” 凌息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坚定得仿佛要入党,“好,我相信你。” 周盐忽然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面颊爬上绯色,好看的人果然不能多看! “这孩子冒冒失失的,也不好好同表哥表嫂道别。”霍垚见周盐一溜烟儿跑上自家牛车,跟只小兔子似的。 “再不走日头又要大起来了,有事记得上大岩村来找我们,别被欺负了都不晓得吭声。”霍垚不放心地再三叮嘱,生怕自己一走,他俩又被霍永登两口子找麻烦。 “好,放心吧小姑,不会有事的。”凌息和霍琚站在门口送别他们三人。 周围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四下一片光秃秃,看上去怪荒凉的。 “我们移栽一些树在旁边吧。”凌息计划着。 霍琚颔首,“嗯,你喜欢什么树?” “桃树吧,我喜欢吃桃子。”凌息算了算满脑子各种水果。 “这边栽两棵枣树,再栽棵樱桃树,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子,等葡萄成熟既可以在下面乘凉又可以吃葡萄,一举两得。” 听着凌息的规划,霍琚眼中浮现笑意,无有不应:“好。” 说干就干,凌息戴上草帽,拎起锄头到外面去翻地,霍琚叫住他:“日头快大起来了,你晚点再去。” 凌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我一会儿就好。” 他们家的房子虽然仅有三间,但周围的荒地一点儿不小,单单是除草的范围就约有两亩地,哪是一时半会儿能干完的。 霍琚看他兴冲冲往外走,干脆没再继续劝人,进灶屋烧了些水待凌息回来喝,他听凌息强调过,生水喝多了容易闹肚子,有条件最好烧开了喝。 从前军中三五不时有将士莫名其妙闹肚子,估计就有这个原因,霍琚将凌息教他的东西一一记在心里,往后有机会回去可以传至军中。 新垒的灶台烧水很快,霍琚把热水灌入陶壶中,自己取了个碗,舀入一小勺晒干的金银花,倒入热水冲开,喝了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把碗端到堂屋桌子上,霍琚进屋拿出之前做的鞋子,前些日子忙忙碌碌没时间做,这会儿闲下来正好把剩余部分做完。 日光照进屋内,清风穿堂而过,带来一阵凉爽,最后一针缝完,打上结,剪断线头。 一双单鞋便算做好了。 持续低头忙碌,霍琚再抬头时手边的金银花茶热气消失,已然凉了,恰好可以入口。 放下手里的鞋子,伸手端起碗,还未送到嘴边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少年裤脚满是泥泞,手里提着锄头,往后一仰头,头顶的草帽掉落,被前面的细线挂在脖子上,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俊俏面容。 “太好了,我要渴死了。”凌息健步如飞迈入堂屋,径直弯腰就着霍琚的手暴风吸入整碗金银花茶。 “哈!”舒服地喟叹一声,凌息后知后觉发现嘴巴上贴着金银花,伸长脖子到霍琚面前,含糊不清地说:“帮唔。” 霍琚全程被人按下停止键,直到一张红扑扑的脸凑近,鼻间嗅到淡淡汗水的味道,并不刺鼻,反而有点刺激心脏。 他不敢直视那双澄澈的眼睛,手指微微蜷缩,缓缓伸手帮人取下那朵早已蔫哒哒的金银花,指尖触及一片湿软,倏地令他回忆它的滋味。 胸口霎时如窗外的烈阳,铄石流金。 “舒坦了,谢谢。”凌息半点没察觉男人的异常,转身去往水流边清洗自己沾满污泥的双手。 待他回到堂屋,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脸上流淌着水痕,哪是洗脸,完全是洗了个头。 霍琚盯了他看了半秒,无奈地进屋给他拿了帕子,“把头发擦干,别贪凉染了风寒。” “不可能,我身体倍儿棒。”凌息没放在心上,但帕子扔他脑袋上了,便顺手随便擦擦。 “晚点去哪至于热成这样。”霍琚嘴上嫌弃,手上却默默给人打着扇子。 凌息从帕子下撩起眼皮,露出明澈剔透的双眸,像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猫崽,说出的话却十分震撼:“我忙完了。” 霍琚打扇子的手骤然停顿,狐疑地追问:“忙完什么了?” 凌息不明所以,理所当然道:“翻地呀。” 男人手里的扇子掉落在地,发出“啪嗒”脆响。 霍琚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旋即肃着脸问:“全部?” 凌息点点头,“嗯呐。” 男人猛地站起来,瘸着的腿半点不影响他行动如风。 少年进来时院子门半掩着,霍琚手上稍一用力便把门大敞开,外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目之所及处的土地全被翻了个遍,想想自己翻一个院子的土花了一早上,凌息翻这么大片地,就用了一小会儿。 有凌息在,哪还需要买牛。 霍琚再次清醒体会到,他与凌息之间的体力差距,怪不得人家成天嫌弃自己体力差。 他站在自家院门口,久违的感到一阵腰子痛。 “喂——这双鞋子是给我做的吗?”凌息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桌上鞋子的大小越琢磨越像自己的尺码,不禁心痒痒想穿上试一试。 凌息的声音终于把男人的魂儿召了回来,他慢吞吞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神情凝重地朝屋内走。 “对,给你的,试试合不合脚。”霍琚灵魂还没完全附体,进来后视线一直落在凌息身上。 凌息开心地换上鞋子,站起来走了几步,很舒服很合脚,不愧是高级手工定制的,“刚好,不大不小。” 少年的欣喜肉眼可见,霍琚跟着微微上翘唇角,“合适就好。” “很合适,谢谢。”凌息高兴地伸手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太厉害了,会做衣服还会做鞋子。” “而且做得这么合脚,简直像量过一样。” 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话突然使空气安静下来。 这话仿佛在内涵霍琚趁他睡着偷摸测量过他的脚,这么奇怪的事情霍琚肯定不会做,否则那不成变-态了吗。 一大堆心理活动疾风般从凌息脑中闪过,嘴巴彻底跟不上脑子的节奏,嗫嚅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体感温度越来越低,眼前人脸色越发难看,凌息慌忙间终于突破自我,大声解释:“我不是在说你变-态!” 霍琚:“……” 凌息:“……”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凌息惊悚地瞪大眼睛,完蛋了,这下真的百口莫辩。 温度从零度倏然降到零下一百度,凌息怀疑自己被冻成了冰雕,大脑停止运转。 他听到男人一字一顿地问:“变-态是什么意思?” 一口气缓了过来,原来霍琚不明白变-态的意思。 凌息绞尽脑汁,严肃正经地科普:“就是转变态度,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转变态度给我做鞋子,太惊讶了。” 霍琚漆黑的眼眸深深凝视他,凌息被看得后背冒冷汗, “哦,是吗?” 凌息挤出笑容,“是呀。” 男人的目光使人毛骨悚然,若非凌息练过,早把祖宗十八代告诉他了。 “晚上想吃什么?”霍琚猝不及防换了个话题。 凌息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凉面吧,天气太热了,我出了好多汗。”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43节 霍琚面无表情反问:“确定是因为天气热,不是你心虚?” 背脊陡然绷直,凌息站起身向厨房走,“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可心虚的,进来我教你做凉面,待会儿给大伯家和刘阿叔那边送些过去,我顺路去薅点猪毛,再看看酿酒情况。” 严肃的表情消失在霍琚脸上,取而代之是眼藏不住的笑意,“来了。” 第43章 “凌息,你要猪毛做什么?”大堂嫂怀里抱着小哥儿好奇地站在猪圈旁围观他薅猪毛。 凌息担心猪拱他,动作小心翼翼,连声音都放低了,“做牙刷。” “牙刷?”大堂嫂好奇地问,“刷牙齿使的刷子吗?” 这会儿尚未出现牙刷,县城里讲究些的人家清洁牙齿用牙粉,需要进店购买,乡下人不愿意花那钱,便取身边杨柳枝作为牙刷。 “对。”凌息点点头。 大堂嫂听得新奇,笑道:“我看你和小盐巴应该有许多话可以聊,脑子里成天钻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凌息没反驳她的话,好不容易收集完猪毛,腿都快给他蹲麻了,还得防备猪心情不好踢他。 “大堂嫂,我先走了,改天做好了给你们送几把过来。”到底薅了人家猪的毛,凌息不好白拿,决定多做几把牙刷,挨个儿送一遍。 古代不像现代有专门的牙科医生,这会儿人牙齿要是坏了,顶多上医馆买几副止痛药吃,治标不治本。 牙行买卖人口时,会检查他们的牙齿和手,日子过得辛苦的底层百姓哪有功夫顾得上清洁牙齿和手,是以这类人的牙齿普遍有许多问题,指甲里满是长年累月积攒的污垢,只能作为下等奴仆或苦力发卖。 把猪毛装进小袋子里,凌息径直去往吴阿奶家,他去的正是时候,两人刚检查完密闭的几坛子酒。 “你来得正好,快看看是不是可以开始弄你那个……蒸……蒸馏了?”刘枝仍不太习惯从凌息口中学到的新词汇。 “行。”凌息加快脚步小跑过去,挨个儿掀开盖子查看里面的情况。 各种果子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散发出发酵的气味儿,一时半会儿挺熏人,没喝进嘴就有点醉了。 “差不多了。”凌息放下盖子,对二人嘱咐:“你们先等一会儿,我叫霍哥过来帮忙垒灶台。” 刘枝小产不久,身体需要调养很长时间,吴阿奶年纪又大,凌息断不可能使唤他们。 即使他们抢着干活,也被凌息推拒掉。 他转身跟兔子似的,蹦蹦跳跳跑没影儿,两人伸着手悬在半空中,啥也抓不着。 “这孩子,生怕累着咱俩。”吴阿奶虽是抱怨的话,语气却十足宠溺,当真把凌息看做自己的孩子了。 凌息顺便把猪毛泡上,待会儿回来仔细清理。 “霍哥,帮忙垒个灶台呗。”凌息依靠着门框,朝里屋的人扬扬下巴。 霍琚抬眸看向他,放下手里的活儿,“吴阿奶家?” “嗯。”凌息摩拳擦掌,“今天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魔法。” 霍琚不解,“魔法?” 凌息托着下巴思索半秒,“魔力?法力?对,法力。” 霍琚视线轻飘飘扫过他的脸,“我拭目以待。” 模样半点瞧不出期待。 凌息毫不在意,他坐等霍琚惊掉下巴。 “你先走,我进屋拿点东西。”凌息调转步伐进了灶房。 霍琚不清楚他要干嘛,总归自己走得慢,迈步先往朝吴阿奶家去。 片刻后,凌息追上了他。 稍一扭头,就见少年肩上举着一个大木桶,新崭崭的未蹭使用过。 他伸手欲帮忙,被人躲开,“你顾好自己就行。” “我先走一步。”凌息跟他并肩前行一小段路,失去耐心健步如飞。 霍琚:“……”你这样会显得我很弱。 脖子向四面八方转了转,今儿太阳大附近空空荡荡,唯有随风摇曳的秧苗。 待他紧随其后赶到吴阿奶家,凌息正介绍他扛过来的木桶,“它叫甑桶,用木头打造的蒸笼,下配置一个地锅,上配置一个天锅,待会儿蒸馏好的酒液会从这个出酒口流出。” 甑桶是凌息悄悄找小姑父打造的,虽然凌息自己也能做,但耗时耗材,他也没那么多专业趁手的工具,该掏的钱还是得掏,小姑父没同他客气,给了他折扣也收了钱,不过小姑父要给他和霍琚打家具,这种小活儿直接交给徒弟做。 事实证明,名师出高徒,小姑父的徒弟手艺半点不差,不见丝毫木刺,摸着特别光滑。 霍琚自然好奇,但他过来的首要任务是垒灶台,得先把事情做完,“灶台垒在哪儿?” 吴阿奶家的院子足够宽敞,他们选了一处远离鸡圈的空地,凌息负责挑来材料,霍琚负责垒灶台。 “要是有砖就方便多了。”凌息擦去额头上的热汗感叹道。 吴阿奶端给他一碗放凉的水,心疼地说:“青砖可贵着嘞,哪能用来垒灶台。” 刘枝跟着附和:“是啊,村里大家买砖修房子都是一匹一匹算的,谁家舍得这么糟践东西呀。” 听着他们的话,凌息骤然反应过来,这里不比现代,废弃工地到处都是不要的砖。 他暗暗琢磨,可以抽空试试烧砖,万一成功烧制出合格的砖,不说卖个好价钱,单自己盖房子使也好呀。 霍琚注意到他滴溜溜转的眼珠子,认定他又有自己的小心思了,指不定在盘算什么呢,嘴角不自觉上翘。 忙活一通终于把灶垒好,现在新灶湿乎乎暂时不能使用,按照今天的温度,明天应该能正常使用。 其实今天也能用,但忙碌一通,差不多快到饭点,吴阿奶留他们二人吃晚饭。 霍琚不太好意思在别人家吃饭,小时候旁人看他可怜,出声留他吃饭,几次吃到一半或者刚端上碗就被赵秀娟找到,指责他是故意这么做,好让外人以为家里苛待他。 实际上赵秀娟找他回去是为让他做饭,饿着肚子做好饭也别想吃,先去把猪和鸡鸭喂了,院子打扫干净,待做完一切回去,桌上仅剩着残羹冷炙。 儿时不懂事,只晓得饿,再大些生出自尊心,一到饭点便尽量躲着别人家,生怕人好心留他吃饭,旁人的善良于他而言成了一种负担。 “好啊,谢谢吴阿奶,我想吃您烙的饼。”凌息半点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一口答应,甚至提起了要求。 霍琚站在旁边浑身僵硬,随即听少年道:“霍哥在养伤,得吃清淡点,您千万别手抖把盐放多了。” “我……”霍琚张嘴欲解释,自己没那么多要求。 吴阿奶一点儿不生气,反而慈爱地摸摸凌息脑袋,连连应承,“好好好,阿奶记住了。” 凌息咧开嘴角,露出大大的笑容,“阿奶您真好,我帮您烧火。” 二人有说有笑,仿佛亲祖孙俩相携进屋。 霍琚:“……” 有时候他确实挺佩服凌息的本事。 . 晚饭有吴阿奶烙的饼,凌息提过来的凉面,刘枝煮的绿豆粥,满满的碳水,吃得几人脸上齐齐露出笑容。 绿叶子菜是吴阿奶家菜地里新鲜摘的,随随便便清炒一盘撒上一点盐,味道就足够清爽。 凌息难得遇到不爱吃的菜,若非尊重食物,他肯定把嘴里东西吐了。 “好苦,居然有菜配上鸡蛋还这么难吃。” “白瞎了一盘香喷喷的鸡蛋。” 吴阿奶乐不可支,“这叫苦瓜,败火的,多吃点对身体好。” 刘枝也笑着说他,“村里的小孩子最不爱吃苦瓜,看来咱们凌息还没长大呢。” 霍琚默不作声给凌息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边,凌息赶忙接过一口灌下,嘴里苦涩的味道方才缓解些许,“等我七老八十了,我也无法爱上它。” 屋子里哄堂大笑,吴阿奶属于溺爱派,“好好好,咱不吃了,以后都不准苦瓜出现在凌息面前。” 刘枝属于无脑跟风派,“对对对。” 而霍琚显然属于严父派,又给凌息夹了一筷子,“你再试试,多吃几口挺好吃的。” 他夹了一大块子苦瓜进嘴里,似乎在给凌息打样,凌息看他面不改色吃下去,狐疑地举起筷子,“真的?” “嗯,真的,不骗你。”霍琚面无表情地吞咽下嘴里的食物,慢条斯理吃起第二筷子。 凌息被他淡定的神情忽悠到,尝试着拿起筷子。 再难吃能有营养液难吃,如今能吃到纯天然的食物就该谢天谢地了,怎么可以挑食呢,凌息,你飘了! 默默进行完一分钟心理斗争,凌息视死如归地将苦瓜塞进嘴里,脸彻底绿了。 “哕——” 他发誓不是他飘了,而是某些食物跟他八字不合,包括后来他吃到的折耳根。 “霍大郎,你骗我!”凌息伸手去掐霍琚的脖子,作为人类身体上极为脆弱的位置,霍琚没可能被他掐到,灵敏地躲开。 一本正经道:“真的好吃。” 凌息狠狠地瞪他:“你再说。” “小心晚上等你睡着了我给你喂虫子。” 霍琚眉头瞬间能夹死苍蝇,打仗弹尽粮绝时,并非没吃过虫子,但有条件的情况下,正常人还是很排斥吃那玩意儿的。 凌息露齿一笑,“优质蛋白,营养加倍哦。” 霍琚听不懂,但他选择离凌息远点儿。 吃过晚饭回去,头顶日月星辰,霍琚在家烧水洗澡,凌息猴子似的窜进山里,盈盈月光映照在河面,闪烁着粼粼波光。 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凌息一拍脑门记起遗忘的事,快速把身上的泡沫冲掉,换上干净衣服,替他守在四周的狼群听到他的动静纷纷凑过来。 “我还有事,要下山去了。”凌息挨个摸摸头,“你们乖乖的,有事记得来找我。” 大灰在他手心拱了拱,像在叫他放心。 告别狼群,凌息踏着月色下山,黑暗中一双棕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少年纤薄的背影,宛如耐心捕捉食物的狩猎者。 几乎第一时间凌息便发现那道视线,极具压迫力,充斥着危险。 他的脚步暂停,扭了扭脖子和手腕,看来今晚会很好玩。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44节 第44章 当凌息一身血走进屋门,霍琚心脏差点吓停,直直盯着少年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你……你怎么弄的?” “运气不好,碰上一头老虎。”凌息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晚吃了什么。 霍琚听得心惊肉跳,快步上前,喉咙干涩动作片刻不停,神情严肃地问:“伤到哪儿了?” “没受什么伤。”凌息被他翻来覆去地查看,赶忙制止。 “没受伤哪儿来这么多血!?你别瞒着我!”霍琚情不自禁拔高音量。 突然被吼,凌息懵了,霍琚看他表情呆滞,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抱歉,我不是故意吼你。” 凌息吞咽一口唾沫缓过劲儿来,耐心解释:“我真没怎么受伤,这些血是老虎的,我都快把它打死了,一不留神让它给跑了。” 话到此处,凌息仍不甘心,“我本来可以给你带头老虎回来,肯定能卖不少钱,你治腿的钱也有了。” “居然让它跑了!都怪我这些日子以来疏忽大意,懒惰成性,没日夜练习,功夫差了好多。” 假如换作末世,以他现在身手,指不定啥时候就被异变的植物或动物杀了。 凌息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基础训练得捡起来,这个时代也没多和平,万一哪天突然成乱世,他至少得有保命的本事。 正在凌息胡思乱想之际,腰上突然一暖,霍琚竟然将他拥入了怀中。 “别别别……”凌息使劲儿挣扎。 “我一身血,你刚洗完澡,别给你弄脏了。” 听了他的话,霍琚非但没松开他,反而将他拥得更紧,双臂如锁链把他紧紧箍在怀里。 既然霍琚本人不嫌弃,凌息便没再挣扎,他不明白霍琚为何要突然抱住他,但他不排斥男人的拥抱,像等身玩偶一样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抱个够。 许久,耳边响起低低的嗓音,“幸好你没事。” 他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情感,尽数收藏进留声机中,经过岁月沉淀,被缓缓放出。 凌息没来由心脏重重一跳,有点像犯了低血糖,晕晕乎乎,心悸不止,一时喘不过气,直到被人喂了一口葡萄糖,方才有所缓解。 大晚上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凌息在院子里简单冲了个凉,带着一身松香皂的清香回到屋内。 大抵是累了,凌息脑袋沾上枕头迅速坠入黑甜的梦乡,身侧的男人却睁着眼到天明,眼下一片青黑。 “你再睡会儿,今天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在家里呆着吧。”凌息换好衣服随手把长长的头发用布条扎起来。 尝试好几次,头发仍旧凌乱似鸡窝,“就这么得了。” 反正他在别人眼里已经嫁人,压根儿不需要啥形象管理。 如果打扮得格外光鲜亮丽在村子里反而容易招人说闲话,比如真面目被揭穿的赵秀娟,从前她人缘好,没人说她闲话,如今何止背地里,时常有人当着她的面朝她阴阳怪气。 “过来。”霍琚坐起身子,向凌息招手。 他半倚在床头,一头乌发似瀑布倾泻,一夜过后整齐的里衣变得松垮,沟壑分明的胸肌大喇喇展示在凌息面前。 凌息一扭头,差点流口水,好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这真的是他能免费看的吗? 霍琚今早咋如此大方了? 若是每天早晨的叫醒服务是这个,他恐怕再也不会赖床。 察觉凌息过于热切的目光,霍琚低下头,面色倏然阴沉,双手将领口用力一拉,严严实实遮盖住美好的春光。 他就说霍琚那样古板无趣的脑子哪可能突然开窍,愿意出卖自己的色-相,果不其然。 “还梳头吗?”霍琚硬邦邦地问。 凌息立刻拿着梳子冲过去,生怕连这最后小小的福利都被霍琚收走。 霍琚作为霍永登家老大,带弟弟妹妹于他而言是天生的使命,给弟弟妹妹穿衣服,喂饭,梳头发,他全部精通,假如随手扔给他一个孩子,他俨然是个育儿专家。 “哇塞,你梳得好光滑,为什么我每次梳杂毛都满天飞,你在梳子上抹了发胶吗?”凌息惊讶地拿过梳子反复检查,显然这不过是一把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梳子。 霍琚不太能听懂他的某些言论,但看着凌息夸张的表现,心情不由好上几个度,他总有办法令人感到愉快。 头发梳好,凌息迈出屋子的脚收了回来,仰着身子眨巴着眼睛,以一种极为不舒服的姿势问:“霍哥我可以拜托你帮我做个东西吗?” 霍琚没答应也没拒绝,“什么?” 凌息笑眯眯翻出用剩的笔墨和红纸,在纸上画了一个图。 霍琚拧眉深思,“草鞋?” “不,它叫拖鞋。”凌息认认真真和他科普了一下拖鞋的作用,告诉他拖鞋究竟有多方便,居家必备好物。 世家出身的公子小姐讲究颇多,即使在自家院子里也需要衣着整齐得体,行为举止有专门的嬷嬷教习。 拖鞋这种散漫不讲究的东西必定入不了他们眼,大抵还会落个有辱斯文的骂名。 可村里不同,多的是穿不上鞋的穷苦人家,遭难时更是衣不蔽体,谁会注意到一双拖鞋。 何况拖鞋多居家使用,即使真有脑子坏掉的人穷讲究,跑人家里来骂人不怕挨打吗。 “另外,有空可以帮我多做几身睡衣吗?我洗坏好几件了。”凌息苦巴巴地盯着男人,他力气太大,稍一走神就容易把单薄的夏衫搓坏。 霍琚深深地凝视他一眼,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放那儿吧。” “你最好了,谢谢。”凌息喜出望外“吧唧”一口亲在霍琚侧脸。 人已经离开屋子,霍琚才像回魂儿般慢慢摸了摸被亲到的位置,耳根一点点爬上热意。 “他说我最好了。” 霍琚视线前方是殷红的红纸,他们成亲时剪囍字用的。 他喃喃低语着,指腹轻轻摩挲红纸纸面。 院子里凌息啃着昨晚吴阿奶多做的饼,眺望远处的朝阳,“要是有一碗豆浆该多好。” 可惜手边只有白开水,凑合着喝吧。 吃过早饭凌息开始挑选猪毛,太粗太硬的扔掉,扎嘴。 牙刷柄他打算拿竹子做,竹子周围漫山遍野,比木头方便得到,而且牙刷每隔一段时间需要换新的,弄得太牢固没必要,竹子轻便趁手。 按照一小撮一小撮分类,打磨光滑的竹条头部较宽,凌息在上面钻好几个小孔,待会儿将猪毛穿进小孔,修剪整齐就大功告成了。 不清楚是否出于心理原因,凌息总担心猪毛没清洗干净,他决定待会儿蒸馏完酒之后拿些回来消菌杀毒,再继续后面的程序。 把东西收到一边,凌息推开门出去检查昨天翻的土地,地下的杂草根等东西全被翻了起来,晾晒一天后彻底干了。 抬手遮住眼睛望了眼大太阳,正值酷暑,烈日当空,一小会儿就晒得凌息汗流浃背,无比怀念空调。 好在他经过耐热训练,现在的温度尚在他的舒适区,记忆中最难受的一次是去热带雨林执行任务,到处是变异的植物,根本杀不完,更要命的是一会儿热得要死,一会儿又暴雨突袭,雨停后一些虫子会爬出来,趁人不被钻进裤缝里,吸干你的血,甚至钻进你的皮肉血管中产卵。 凌息执行完任务回去后,一周时间内满脑子都是虫子。 打了个寒噤,把那些叫人头皮发麻的东西甩出去,凌息掏出自己做的火折子点了把火,顺便找来附近的动物粪便。 草木灰和动物粪是极好的肥料,他家附近的土地非常贫瘠,要想顺利在此种树来年吃上水果,必须把前提工作做好。 蹲在旁边守着火,凌息悄悄嘀咕:“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虽然他在古代,但古代对放火的惩罚一点儿不轻,杀人放火,能跟杀人放一块讲,放火在古代也是件大事。 古代大多是茅草房,每家每户挨得近,加上灭火措施单一,机动性差,你想点村口那家人的房子,指不定村尾的房子都保不住。 从河里舀水过去灭火,房子早烧干净了。 凌息担心一阵风把火吹大,提前挖好了防火带,避免意外情况,万幸一切顺利,最后一团火灭掉也没发生灾祸。 “好大的烟,凌息你家着火了吗?”赵丹桂手里举着铲子着急忙慌地跑过来。 随后刘淑芬也到了,后面跟着不少村民。 “没有着火,婶子我在烧火粪。”凌息瞧这声势浩大的莫名不太好意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十年的老庄稼人也没听过啥烧火粪,“你莫要把土地烧坏了,小年轻就是不懂事,多问问村里老人怎么种田,咋能乱来呢。” “是啊凌息,你单单把地烧坏了还好,若是把新盖的房子烧了可咋办哦。” 村民们不赞同的你一言我一语对凌息说教。 “就是怕把房子烧了,我才在这儿看着,烧火粪的好处多着呢,既能杀菌灭虫又能改善土壤,是很好的肥料。”凌息被他们数落也不生气,耐心解释道。 “啥杀菌灭虫?啥子意思哦?”村民们听得一头雾水。 凌息稍作思索解释:“土地里,草秆上隐藏着各类虫子,虫卵,有些虫子于庄稼而言有害,会大大减少亩产,甚至使庄稼生病,烧火粪可以把藏起来的虫子消灭烧死。”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想起往年庄稼病害的情况。 “老杨家去年田里不就糟了病害,找人花了老些银子也没救回来,一家人哭得不行。” “是啊,我也记得那事呢。” “这么说,按照凌息这法子就能避免出现老杨家的情况了?” 虽然有人欣喜,但大部分人觉得凌息一个小哥儿,年纪轻轻恐怕连如何插秧都弄不明白,说出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按照他的法子去做的人脑子多半被驴踢了。 不料,村里还真有脑子不清醒的人,尤其和凌息两口子走得近的几家人。 赵秀娟听了这事儿,回去翻嘴给霍永登听,霍永登冷哼一声,轻蔑地端起茶水喝了口,“黄口小儿的话也敢信,等着坐在地里哭干眼泪吧。” “可不是,什么烧火粪,闻所未闻,外村来的弯弯肠子就是多,也不晓得图个啥。”赵秀娟应和道。 霍永登吐掉嘴里的茶叶沫子,“图名图利还能图什么,等着吧到时候坏了人家的田地,可没好果子吃。” 赵秀娟眼珠子转了转,故意试探道:“到时候若是大郎的五亩地也坏了,找上门来……” “呸!老子管他去死,分家早分干净了,少来打秋风。”霍永登拍案而起。 赵秀娟闻言暗自放心,门外听到二人对话的霍常安紧了紧拳头。 他要不要去劝一劝大哥? 第45章 霍琚暂且不知霍常安的纠结,他正在家专心致志给凌息做拖鞋,之前做衣服鞋子剩下不少碎布,刚好可以用来打袼褙。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45节 先去灶屋熬了一碗浆糊,期间需要不停搅拌防止熬糊,霍琚很久没做过这个活计,一面注意着火,一面注意着锅里的浆糊,颇有几分严阵以待的架势。 熬制浆糊也是个技术活,太稠太稀都不行,得恰到好处才能更好的粘黏起每层布料。 霍琚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屋檐遮挡住一半阳光,光线依旧充足,把剪裁好的布料铺在桌面,一层一层涂抹均匀浆糊,再往上重叠布料,直至布料有一定硬度和厚度,袼褙基本算大功告成,剩下便是晾晒部分。 待袼褙晒干,就可以揭下来做鞋底。 这是老人们一代代传下来的手艺,霍琚也是小时候从邻居阿奶那里学到的,赵秀娟可没那个闲工夫教他这些。 蹲在竹管前搓洗手上的浆糊,霍琚望了眼吴阿奶家的方向,也不知凌息酒酿得如何了。 凌息的酒酿得非常成功,吴阿奶负责烧火,刘枝负责往甑桶里添加之前酿制的酒,凌息则负责时时刻刻关注天锅里水的温度,水温一旦变热就得及时换成冷水,否则会影响蒸馏效果。 三人一通忙活,亲眼看着出酒口慢慢往下滴落晶莹剔透的酒液,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多。 刘枝激动地捂住嘴,面色绯红,“我们成功了!” 吴阿奶激动地握紧他的手,“成功了,成功了!不枉咱们辛苦一回。” 凌息却淡定地泼了盆冷水,“先别急着高兴,成没成功,还得尝过味道后才知晓。” 二人频频点头,“对对对,你快尝尝。” 凌息摇摇头,把正接着酒液的碗端起来,往地上一泼,辛辛苦苦蒸馏出的酒瞬间浸入泥土地里。 吴阿奶和刘枝震惊心疼到五官扭曲,“凌息,你干嘛把它倒了?多好的酒呀!” 凌息缓缓解释:“头酒和尾酒杂质较高,不宜食用,往后酿酒都得撇去。” 二人恍然大悟,点头如捣蒜,笑容重回脸上,“还是凌息你懂得多。” “不愧是念过书的人。” 他们顺势夸赞起凌息,凌息赶忙转移话题,“已经积攒一碗酒了,你们二位是专业的,先尝尝吧。” 吴阿奶虽然没开酿酒坊,但有几十年的酿酒经验,刘枝更不必说,他能开酿酒坊靠这个过日子,于酿酒一道上有一定专业性。 凌息如此一说,两人不再推辞,拿碗分喝新酿出的酒。 “唔!”吴阿奶尚未沾到唇齿,光是把碗凑到鼻子前,一股辛辣味便直冲咽喉,她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回嗅到这般烈性的酒。 嘴唇贴上碗沿,浅浅抿一口酒液,日光映照在清澈见底的酒液上,泛起粼粼波光,琼脂玉露也不过如此。 吴阿奶和刘枝品完酒后迟迟没有言语,神情恍惚,似在回味酒,又似在回忆人生。 “如何?”凌息出声打断他们的思绪。 两人如梦初醒,同时竖起大拇指,“太好喝了!真正的美酒原来是这个味道,我酿的桂花酒哪是天下最好的酒,这才是天下最好的酒,可惜他俩尝不到,要不然肯定会贪杯。” 刘枝轻拍吴阿奶的后背,“待会儿咱们提上一壶去看看他们。” 吴阿奶眼角笑出泪花,“好,也让他们尝一下皇帝都没喝过的好酒。” 第一坛出的是桃子酒,口味偏甜,度数偏低,凌息估摸不到三十度的样子,适合姑娘小哥儿喝。 他们准备的酒类多,但量不大,再经过蒸馏,所剩无几。 “那么大一桶就出来这么小坛酒,真叫人肉疼。”刘枝在旁边笔画着,一脸感叹。 凌息唇角上翘,眉眼弯弯,像只狡猾的狐狸,“羊毛出在羊身上,咱们成本高,要价自然得高。” 相比凌息老谋深算的奸商样,吴阿奶和刘枝两位淳朴的农民更担心能否卖出去,会有人买吗,价格定高了别人望而却步怎么办。 “别担心,你们专心酿酒就行,问题我会解决。”凌息轻飘飘一句话,并未郑重其事地做出保证,却叫人无比安心。 慌慌张张的二人顿时有了主心骨,“好,你放心,我们肯定把酒酿好。” 除了果酒,凌息让他们尝试研究酿造白酒,“除去糯米,可以试试大米,小麦,高粱……现在有高粱吗?” 吴阿奶眼中浮现不解,摇头询问:“高粱是什么?我从未听闻。” 她将视线投向刘枝,刘枝同样茫然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凌息托着下巴沉吟,据传高粱是从非洲传到印度再传到国内,也有说高粱是本土产物,凌息并非专业研究这个的,不太清楚究竟孰是孰非。 既然当地没有高粱,那就从现有作物出发。 不同原料酿造出的酒,味道香气各个方面都有差异,凌息需要他们实验之后选出口感最佳的酒。 做实验必不可缺的自然是材料,村里人基本家家户户吃杂粮,极少数人家能顿顿吃粳米,吃得起细粮的大抵是大户人家。 打凌息和霍琚认识以来,除了修房子吃大锅饭时,几乎顿顿白面白米饭,得亏他俩分了家,照他俩的吃法,绝对会天天被长辈骂败家子。 “我回去拿些大米过来,后天进县城再去买小麦和糯米。”凌息起身朝外走。 吴阿奶连忙叫住他,“粮食我这儿都有,买什么买,银子没赚到可别先花光了。” “不行不行,这个钱不能让您出,既然是做生意,亲兄弟明算账,该我自己出的钱就得自己出。”凌息仔细和吴阿奶把道理讲明白,他不至于占一个老人便宜。 “你这孩子,太见外了。”吴阿奶叹了口气,话音一转道:“城里粮食贵,不如在村里买,正好近。” “你既不肯收老婆子的粮食,那便当买的吧。” 凌息欣然同意,“行,那算您前期投资,我给您分红。” 吴阿奶听不懂,被他的语气逗乐,“你看着办就是。” 趁此机会,凌息正好和刘枝说:“刘阿叔,之前我提议咱们一起做生意,我准备投十两银子,你投多少?” 刘枝呆愣,迟疑道:“我没银子,投不了。” 凌息忍俊不禁,“你忘记你的银子都在我这儿了?” “不行不行,说好了那是给大郎治腿的银钱。”刘枝听他还在提这事,急忙摇头摆手,浑身写满拒绝。 见多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猛地遇到个没心眼儿到如此地步的好人,凌息一时应付不来,好想换霍琚上。 “银子我们不能白拿,算我们借你的,我出十两,你也出十两,我出部分技术,你也出部分技术,咱们刚好五五分账。”凌息算给刘枝听。 一连串话给刘枝听迷糊了,他就听清了五五分账,倏然瞪大眼睛,“那哪行!太多了太多了,没有我你照样能酿出酒,我顶多算帮忙干活的,你每天给我二十文就够了。” “酿酒哪有那么简单,每一关都需要把握好,全靠你和吴阿奶经验老到,我们才一路顺利,现下不过是小打小闹,初期投入不多,等往后生意好起来,会有更多银子分给你。”凌息拍拍刘枝的肩膀,试图缓解他的紧张。 刘枝听后非但没放松,反而更紧张了,还……还要分更多银子给他?他不是在做梦吧,他哪配啊! 吴阿奶在旁边瞧着,笑出满脸褶子,“凌息这孩子知恩图报,是个好的。” 在吴阿奶这边忙活一整天,凌息回去时天色渐晚,田里有人仍在忙碌,他手里提了一坛子酒,准备和霍琚一起喝几杯。 刚蒸馏出的酒比较辣喉咙,多放段时间能更加醇厚,不过凌息急着挣钱,暂时等不起,只能卖一点囤一点,以后这些都是限量珍藏版陈酿。 价格一定能炒得非常高。 光是想想,凌息就美得冒泡。 推开院子门,霍琚刚做好晚饭,喷香的饭菜扑鼻而来,一下勾出凌息肚子里的馋虫。 “好香啊。”凌息小跑去洗手,拉开椅子坐下。 “你又做了凉面啊,没看出你还挺喜欢吃它的。” 霍琚摸摸鼻尖没说话,把饭碗放到他面前,顺便注意到桌上的酒坛,“新酿的酒?” 凌息喝了口汤,眯起眼睛点头,“嗯。” 霍琚喉结伴随他的应声滚动,语气中罕见透出一丝迫不及待,“我去拿杯子。” 咽下嘴里的汤,凌息调侃:“你真不客气。” 霍琚把酒杯放下,回了句:“你也没客气。”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收回目光,喝酒吃菜。 酒液初倒入杯中,霍琚立刻发现不同,大盛朝的酒主要以粮食酿造,色泽奶白浑浊,这酒却清亮剔透似山间清泉,酒香袅袅,不必细嗅就能闻到独特的酒香,辛辣刺激,叫爱酒之人恨不得立马来上一壶。 常在边塞喝惯了烧刀子的霍琚当即举杯,一口干掉杯中酒液,一向漆黑深沉的双眸铮亮如霜雪,“好酒!” 凌息见他这副豪气干云的模样,下意识把酒坛递了上去,原来影片里演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义薄云天的大侠是真实存在的。 他眼睁睁看着霍琚举起酒坛,酒液飞溅他高挺的鼻梁,锋利流畅的下颌线,沾湿他古铜色的脖颈儿,流淌进凹陷的锁骨。 “咕咚。”凌息筷子没怎么动,肚子已经饱了。 啥叫秀色可餐,这就叫秀色可餐。 如果霍琚再大方点就好了,上半身的衣衫那么多余,早该除掉,只有脖子和锁骨想喝酒吗,明明胸肌也很想品尝一下,当然不能忘了还有腹肌。 “咚!”大半坛酒下肚,霍琚把酒坛重重放在桌上,视线飘忽。 凌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醉了吗?” 霍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晃,我没醉。” 凌息亲眼目睹霍琚抓了个寂寞,丝毫没碰到自己的手,确定人醉得不轻。 看来蒸馏过的酒对本地人而言有点猛。 霍琚在养伤,凌息担心他多喝,故意选了个小酒坛,晃了晃坛子,里面还剩个底,就这点量都能把个一米九几的大汉喝倒,凌息灵光一闪,想到个赚钱的绝妙办法。 把人抱进里屋休息,凌息回来继续吃饭,独自吃过晚饭,洗干净碗筷,总算得空给猪毛杀杀菌。 明天早上应该就能用上他亲手做的牙刷。 凌息期待地搓搓手,吹灭屋檐下的灯笼,进屋拿了换洗衣物在月光下清洗一天积攒的脏污。 改天得做个浴桶,天气凉下来继续幕天席地洗澡,他没问题,霍琚身上有伤恐怕受不住。 洗漱干净,凌息拧干湿毛巾给霍琚擦了擦,霍琚不似他忙碌一整天,身上除了酒香没有其它气味。 后面的时间凌息三人全情投入酿酒工作,争取在诗会前酿出一批成品酒,蒸馏的甑桶也从一个变成三个。 凌息顺便口述教会了霍琚做甑子饭,每天霍琚负责给他们仨做饭,甑子饭香得隔壁小孩儿都馋哭了,大人不好意思厚着脸皮上门来问他们在做什么,想用鸡蛋跟他们换甑子饭。 霍琚无所谓地盛了一碗米饭给对方,没要鸡蛋,对方一看白花花的大米饭,哪好意思白拿,硬把鸡蛋塞进霍琚怀里,端着碗一溜烟儿跑了。 “别说,这甑子饭就是香。”刘枝头一回闻到这味道,直接给他香迷瞪了,每家米饭做法都大差不差,一锅焖,要不就是多加点水熬粥,哪想得到还能用甑子蒸。 吴阿奶近来食欲也越发旺盛,从前树皮一样干巴巴的脸,愣是圆润许多,“大米饭哪有不好吃的。” 凌息不忘朝霍琚竖起大拇指,“还得是咱们霍哥厨艺超群,一般人可做不出这么好吃的菜。” 霍琚给他加了一筷子肉,耳尖悄悄红了,“吃你的吧。” 吴阿奶和刘枝偷偷观察他俩,而后相视一笑。 小俩口新婚燕尔感情就是好。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46节 斗转星移,时间转眼到了八月中,万众瞩目的诗会来了,凌息的期待没落空,今年艳阳高照,是个大晴天,诗会顺利举办。 文人雅士们聚集在贵妃岭,品尝最后一茬荔枝,观美景,尝美食,看美人。 是的,今年出了个新节目,评选荔枝娘娘,不仅要比容貌,还要比才情,第一名可以获得由如意阁赞助的奖金一百两。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可不正是酸秀才们喜欢的吗,优胜者不仅有一百两可以拿,又能打出才女的名气,指不定还能邂逅一段良缘。 饶是一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听了也开始蠢蠢欲动。 “哎,可惜了,凌息你若是没成亲,也能去试试。”刘枝端详凌息的脸,认定无人能胜过他。 话音稍落,一道眼刀子飞了过来,刘枝浑身一抖,压根儿不敢扭头看霍琚的方向,慌忙干巴巴找补,“我就说说而已哈哈。” 凌息挨个儿在酒坛上贴上标签,字是霍琚帮忙写的,铁画银钩,笔力苍劲,哪怕对酒没兴趣也会对字感兴趣。 贴完最后一坛酒,凌息见怪不怪地说:“都是商家的套路罢了,最终获胜者多半是商家自己人,哪会真让平头老百姓把那一百两拿了去。” 吴阿奶和刘枝双双瞪大眼睛,“不……不能吧。” 凌息笑而不语,这会儿的人尚未经过后世各种商家套路摧残,不晓得其间套路有多深,一脚一个坑,坑得你爬不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紧紧抓住彼此的手,决定今天一定要跟紧凌息,他俩被卖了指不定还要给人数钱呢。 “你腿脚不方便,诗会人多别伤着你,你留在家中休息。”凌息没让霍琚陪他一起去,反正也没啥好看的。 霍琚同样考虑到他腿脚不便,担心自己去了会帮倒忙,他对吟诗作对才子佳人没兴趣,何况他也担心人多眼杂,里面藏着找他的人。 霍琚顺从地答应,眼底洇开浅淡的笑意:“好,我在家等你回来。” 第46章 板车是凌息自己赶工做的,仿照现代的小推车,因为运的都是酒水,酒坛容易摔碎,所以四周刻意以木板加高。 霍琚见到成品后来来回回观摩许久,“道路颠簸使起来应该不太方便吧。” 凌息摊摊手,没办法谁叫他当下尚未发现橡胶,许多减震措施都无法实现,不过比起村里独轮推车,还是他自己做的安全性更高。 前往贵妃岭的路程不短,刘枝提议和凌息换着推车,凌息哪需要他出力,“不必,我力气很大,刘阿叔你和吴阿奶要是走累了就坐上来,我推你们。” 两人脑袋摇成拨浪鼓,他俩今天跟着凌息去贵妃岭的目的是帮忙,哪能叫凌息操劳。 “不累,这点儿路我们早走惯了。”吴阿奶生怕他瞧不起自己一把老骨头,别看她上了年纪,腿脚可利索着呢。 刘枝没租她房子前,她一直独自生活,村里人嫌她晦气不爱搭理她,无论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可不是曹家那两个懒货能比的。 吴阿奶倒没夸张,附近村的村民全靠一双腿来来回回,毕竟买得起家畜的是少部分人,舍得花银钱坐车的也不多,家家户户都得精打细算着过日子,忍饥挨饿,疲惫辛苦早已成为他们生活的常态。 一年一度的诗会,何况今年又搞了个新奇的评选荔枝娘娘的活动,吸引了许许多多的男女老少前去凑热闹,一路上除了凌息三人,也有不少打算趁人多赚点散碎银子的人。 哪怕特意起了个早,三人抵达贵妃岭时,能够摆摊的位置基本被占去了,一个货郎挑着货物经过他们身边,见他们三脸茫然,好心说了句:“好位置早在昨晚就被人占去了,咱们这些后来的,只能往前头走咯。” 越朝着前头走,距离举办诗会的地方越远,人自然少些,不利于摆摊做生意。 “天啦,昨晚上就来了,他们不睡觉的吗!?”刘枝震惊地睁大眼睛。 吴阿奶回过神说:“岂不是跟地主老爷们抢头柱香一样,前一天晚上就派人去排着。” 刘枝豁然开朗,“还真是这个理,那这些人多半也是遣人过来占的位置,咱们人单力薄,只能往前走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位置。” 凌息半点不丧气,推着车挤过人群向前走,吴阿奶和刘枝选了好几个地方他都不满意,嫌地方太小,等他终于找到一块满意的空地,周围人稀稀拉拉,冷冷清清。 刘枝犹豫询问:“人太少了吧,要不我们再找找,万一有更好的位置呢?” “这儿挺好的。”凌息一句话落下就开始动作,半点不给刘枝二人继续游说的时间。 刘枝与吴阿奶面色为难地看着彼此,再看向凌息,一咬牙只能先听凌息的,上前帮忙搬东西。 凌息的东西装得井井有条,所有酒坛全放在一个木箱子里,底部和四周垫了许多稻草减震,为了预防酒坛相互碰撞碎裂,他特意将木箱做成九宫格的形状,一个格子放一坛酒,这样清点数目也很方便。 他将推车四周挡板的插销松开,挡板向四方垂落,方便凌息直接把木箱子端下来放到旁边,旋即他从木板底部拉出抽屉,里面放着一块布料,凌息将布料抖开,白色的布料上绘着墨色的竹子,惟妙惟肖,十分生动。 把布料铺盖在板车上,垂落下去的布料遮挡住轮子,一眼看上去叫人误以为是方桌案。 简单的布置,极致的美学。 简陋的板车瞬间变得雅致起来,一旁目睹全程的刘枝两人目瞪口呆。 凌息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木牌子,上面写了两行字,刘枝和吴阿奶不识字,好奇问了凌息一嘴。 少年唇角上扬,眉眼生动,意气风发,“酒逢知己千杯少,以酒会友。” 刘枝二人听不懂,茫然地面面相觑,他们不是来卖酒的吗?凌息咋跑来交朋友了? 他们不明白,也不好多问,默默等在旁边,日头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此处却门可罗雀,二人不禁开始着急,脑门儿上汗水直流。 凌息倒是闲得住,坐在霍琚给他做的小马扎上,头顶绿树成荫,太阳晒不到他。 “你们若是无聊就四处去逛逛吧,总归这会儿没人,我一个人忙活得过来。” 刘枝和吴阿奶决定去别的摊位上打探打探情况,点点头很快融入人群。 “好热的天,方才我闻到糖油煎炸的味道别提多难受了。” “是啊,咱们举办诗会,讨论学问,如此风雅之事怎能与厨灶之事摆放到一块儿,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君子性洁,自当食些高雅之物,比如这荔枝,珠圆玉润,果肉皎洁而味美。” “李兄说得是,我家夫人以荔枝泡酒,别有一番风味,可惜被我贪杯喝了个精光,否则便可叫诸位哥哥品尝一番哈哈哈哈。”嘴上说着可惜,男人脸上的笑容却透露着炫耀。 “荔枝酒我家年年泡,家中只有母亲和妹妹爱喝,我与父亲还是更偏好黄酒。”黄袍男子摆摆手,不以为意。 “黄兄,你可莫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荔枝酒的味道喝过之人都说好。”方才炫耀自家妻子酿的酒的男人面上流露一丝不愉。 其他人嗅到空气中的火药味,急忙开口劝解,“大家都是同窗好友,莫要为一两句话拌嘴坏了今日的好心情。” 此时,他们中一绿衫公子托着下巴开口,“提到喝酒,我想起一个人。” 几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他,“谁?” 绿山公子吓了跳,稳定心神道:“咱们书院的传奇人物,陆相百。” 他一提名字,其他人纷纷有了反应,“他呀,他不是又落榜了吗,传闻下次再考不上书院就要将他撵出去了。” “年年考,年年落第,也不知谁给他传出的文曲星名声,故意让人看他笑话的吧。” 绿衫公子摇摇手指头道:“你们不晓得了吧,陆相百的的确确是文曲星下凡,他的文章连山长见了都连连称好。” 几人越听越糊涂,“那他咋还接连落榜?” 绿衫公子叹了口气,道:“陆相百有个习性,喝不到好酒,写不出好文章,我曾遇到一回他在合宴酒楼喝醉的场景,手指沾了酒水就在桌面上洋洋洒洒写了一首诗,震惊得现场所有人拍案叫绝。” 黄兄突然瞪圆眼睛,扇子合拢在手心一拍,“这事儿我听过!我还当是街头巷尾编造的故事呢,居然是真事!?” 绿衫公子连连点头,“真的,我就在二楼坐着,亲眼目睹全场,把我的诗文衬得像稚儿所写,臊得我没敢再逃学。” 几人视线齐刷刷落到他身上,“怪不得你莫名其妙变老实了,原来是被人比得太狠,伤到自尊心了。” 绿衫公子捂住胸口,“往事不堪回首。” 炫耀妻子酿酒手艺的男人叹了口气,问:“陆相百屡试不中,该不会就是因为在考场上没美酒,他写不出好文章吧?” 绿衫公子颔首,“对,前些日子我偶遇他从书院出来,形容憔悴,再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据说他喝遍了各种酒,再没任何一种酒能激发他的文思。” 黄兄神情尴尬地说:“不会是江郎才尽了吧。” 众人摇摇头,谁知道事实究竟如何呢。 不知不觉走出了人群聚集的地方,几人顿感呼吸畅通,决定逛逛人少的地方。 “那,那不是陆相百吗!”黄兄早睡早起,目力很好。 大家闻言陆续向他指的方向张望,高高瘦瘦的背影站在一个小摊前。 不太像小摊,陆相百刚好遮挡住卖家,他们无法看清对方模样,却能看清台面上啥也没有。 “不,上面有字!”黄兄依靠自己卓越的视力辨认出牌子上写了两行字。 他慢慢念给几人听。 “酒逢知己千杯少。” 众人细细品味着这句诗,眼睛遽然放光,“好诗啊!” “以酒会友,能写出这样的诗,又能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位豪气干云的壮士。” “我觉得会是一位心胸豁达的前辈。” “对方说以酒会友,难不成他有酒?” 这个问题令几人神情一顿,然后不约而同望向陆相百的方向,抓耳挠腮想知道摊主是谁,他们在谈论什么,以酒会友,他们也可以! 他们对视一眼,互相传递信号:要不我们也过去? 毫不犹豫的他们得到了统一答案:去! 待几人走近,竟发现被陆相百遮挡住的是位年轻貌美的小哥儿,身量颀长,比他们中大半人还要高上一些,饶是高高瘦瘦的陆相百在他面前也只高了一个头盖骨。 震惊之余,二人的对话传入他们耳朵里。 “以酒会友,自然得拿出诚意,我这里有最好的酒,公子你有千杯不醉的酒量吗?”凌息唇角带着丝浅笑,眸中情绪水平如镜。 陆相百心脏重重一跳,他鲜少与小哥儿来往,而且还是相貌如此出众的哥儿,读书人的礼节一时令他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可内心对好酒的渴望又叫他无法挪动步伐。 他尝遍了当地的好酒,甚至托人从外地带回传闻中的美酒,结果大差不差,他恍如干涸的田地再也长不出新鲜的嫩芽,他亟需一种酒,解除他的困境,否则他大概活不久了。 “咕咚!”陆相百喉结滚动,眼睛对上少年清澈的双眸,手指竟在发颤。 独自坐在路边卖酒的绝色小哥儿,说他有世上最好的酒,怎么听怎么像画本子里骗人性命的狐妖,现实点想也是个骗子,但对上这双极度纯粹的眼睛,陆相百生不出半丝怀疑。 他笃定地开口:“我有。” 第47章 凌息莞尔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掌心向上,“好,诚惠一两银子。” 陆相百垂眸看了看凌息洁白的掌心,缓缓睁大眼睛。 旁边凑热闹的几人,“???”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47节 头一次听说交朋友需要花钱的。 凌息眉毛一挑,理直气壮地反问:“你该不会想白嫖我的酒吧,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我们还没正式交上朋友呢。” “白……白嫖?”陆相百结巴了,学富五车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那几位公子哥可不是多纯良的主儿,花街柳巷也是去过的,猝不及防从一位小哥儿嘴里听到“嫖”字,纷纷不可置信,瞠目结舌,仿佛被嫖的是他们,脸一个比一个红。 凌息弯腰拿起一坛酒,他装酒的坛子不大,物以稀为贵,既然文人雅士喜欢附庸风雅,他自然乐得宰肥羊。 酒坛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妃子笑”。 “好字!”陆相百脱口而出,他起先就是被木牌子上的字吸引,而后被内容牵动全副心神。 走近了再看,处处有乾坤,连小摊布上的画技艺也格外精湛,如今拿出的酒坛,上面所书三字苍劲有力,笔走龙蛇。 光从字迹就能推断出,书写之人胸中有沟壑,必定不是凡人。 “这字是你写的?”陆相百迫不及待追问,其实他内心基本断定不会是眼前人写的,一个小哥儿写不出这样大气的字。 凌息摇头,陆相百心中一喜,果不其然。 “是我丈夫写的。” 陆相百脸上笑容僵硬,原来小哥儿已经嫁人了。 也是,相貌生得如此出挑的小哥儿怎会仍待字闺中。 心中说不上来的落寞。 他看向台面上的酒坛,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里面装的应当是荔枝酒吧。” 取名妃子笑,便是与荔枝有关。 陆相百伸手去拿酒坛,即便一两银子有点贵,但瞧一眼卖酒的夫郎,再瞧瞧摊上的墨宝,也算值了。 凌息用酒杯挡住陆相百的手,阻止他的动作,“公子你弄错了,一两银子是这个。” 少年晃了晃手里小巧的酒杯。 陆相百连同一旁围观的几人全傻了。 不确定地再度望向凌息,而后得到小夫郎笑眯眯点头肯定的答案,所以他们没理解错。 一两银子,买这么小一杯? 这不是纯纯讹诈吗! 陆相百眼珠子快瞪出眶,他终于遇上了比他接连落第更为离谱的事,究竟是他疯了,还是眼前的夫郎疯了? 凌息从陆相百脸上明晃晃看到一行字:你明明可以硬抢,居然还送了我一小杯酒。 “这位夫郎,你太过分了,不能因为我们读书人是君子,不屑于女子小哥儿计较,就欺辱我们吧!”绿衫公子实在看不下去,他大小算陆相百的粉,怎么能眼睁睁见对方被一个小夫郎讹诈。 “对啊,这么小一杯酒你要一两银子,明摆着抢钱啊。” “还好意思打着以酒会友的名头,你一夫郎不在家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讹钱真是世风日下。” “你既已嫁人,把你相公叫出来同我们好生理论理论,我们不同你这小夫郎多费唇舌。” 一群读书人围在这儿对一位貌美的小夫郎疾言厉色,不知情的当有什么热闹可以瞧,假如换成现代,估计早被人放热搜上,同时打上耸人听闻的标题#一个小夫郎与六个书生不得不说的事# 围观的人逐渐增多,窃窃私语声不断,等几人发现事态不妙,为了脸面试图躲避已然来不及,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身后就是看热闹的人群,他们退无可退。 “这……这咋办啊?被我爹娘知道会打死我的!” “千万别叫我娘子知道了,她若是误会了什么,我怕是要睡一月书房。” “我……我们没欺负人!别血口喷人!” 陆相百年纪轻轻便被传乃文曲星降世,往后必成大器,他做的诗歌文章流传出去人们争相拜读,况且类似绿衫公子所说的事迹发生过好几次,再加上陆相百屡试不中,使他彻底成为县城的话题人物,读不读书的人都知晓他。 故而,哪怕他憔悴至此,仍被人轻易认出,指着他大喊:“咦,这不是陆秀才吗!” “哪儿?哪儿呢?陆秀才在哪儿呢?” “我听说陆秀才又没中,伤心欲绝之下上吊了,搞半天没死啊。” “呸!人家活得好好的,就是消沉了些,少诅咒陆秀才。” 陆相百听在耳朵里,羞得面红脖子粗,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泥土里。 “我要是他,早羞死了,什么文曲星下凡,文曲星会屡试不中?要我说他不如早点承认自己江郎才尽,老老实实回乡下种田,省得他老娘总报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话糙理不糙,陆秀才曾经确实很有才情,可他最近写出来的文章,简直狗屁不通,浪费笔墨,属于他的辉煌早已过去了。” 周围人的声音宛如一根根长针刺穿耳膜,疼得他撕心裂肺。 鼻间忽然飘来一股浓郁醇厚的香气,有些辛辣刺鼻,带着丝甘甜。 陆相百猛地从痛苦中抽离,掀起眼皮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小小的杯盏,晃眼间白瓷中似乎什么都没有,聚拢眉心,仔细观察,浅浅的水波荡漾。 杯子里竟然装着近乎透明的液体,并非白水,而是…… 他痴迷地嗅着从酒杯中飘散出的芬芳,是酒。 天啦,竟然是酒! 究竟怎么做到的?酒不应该是浑浊的吗? 为什么这个酒,清亮透明,剔透晶莹,这莫非是仙人喝的琼浆玉露? 凌息把酒杯往前一送,“公子,你的酒。” 陆相百接过酒的手微微颤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将酒洒了,他会心疼死的。 双手举起酒杯送到唇边,先是轻轻嗅闻,酒香入鼻,陆相百顿时陶陶然不知身在何处,抿下一口,酒甘味烈,差点叫他这个老酒鬼咳嗽。 “好烈的酒。”陆相百远离酒杯,凝视着杯中酒液。 舌尖的味道令他回味无穷,迫不及待把剩余部分倒入口中。 “哈!”陆相百自肺腑发出一声喟叹。 久久没能回神,好似遨游在仙境中。 他闭着眼睛,身体逐渐升温,死寂的大脑久违地开始转动,胸口好似有一股热流即将喷发,他要挥斥方遒,要诉说山川河流,人间百态! “笔拿来。”陆相百倏然睁眼,目光炙热,长袖一挥。 颇有“李白一斗诗百篇”的架势。 绿衫公子最先反应过来,着急地朝凌息说:“纸笔!快拿纸笔!” 凌息不明白眼前这哥们儿一副“走开,老子要开始装逼”的模样是准备干嘛,慢吞吞拿出他家为数不多的笔墨。 “什么破笔!”绿衫公子万分嫌弃,后悔自己把笔墨放在马车上,该死的诗会为什么要在下午举行! 陆相百却不嫌弃,接过笔就在凌息那块白布上没画图案的地方洋洋洒洒起来。 “来了来了!陆秀才文曲星附体了!” “我的老天爷,他一笔未停,这就是传说中的文曲星下凡吗!太厉害了!” “妙啊!妙啊!写得太妙了!” “谁也别和我抢,一百两今天陆秀才的墨宝归在下了!” “呸!老刘你要点脸吧,一百两就想要陆先生的墨宝,我庄云纺出二百两!” 好家伙,居然开始竞价了。 凌息可算弄懂方才那绿衫公子为何那么着急了,原来这人是个一喝酒就激情创作的文青。 最后一笔落下,一气呵成,陆相百满意地看着自己写下的诗,近日以来重重压在身上的巨石和郁气通通消散,他的世界好像突然变得一片光明。 “多谢小夫郎的笔墨。”陆相百礼貌地把毛笔还给凌息。 凌息眼珠子一转,神情哀伤地开口:“笔墨倒是无碍,但这幅墨竹乃我丈夫为我所画,如今拿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陆相百表情骤然尴尬,他一句话不问,直接在人家的画作上题诗,于喜爱他文章之人价值千金,于这位夫郎而言,自己的行为恐怕是乱涂乱画,毁了人家丈夫的一片心意。 “实在抱歉,是在下有失分寸,不问自取,还请小夫郎见谅。”说着他就从衣兜里掏出银子作为补偿。 其他人见这小夫郎不识好歹,居然让陆秀才赔钱,他们恨不得花重金买下来还买不到呢! 凌息摆手拒绝,“银子就不必赔了,方才我与公子说好以酒会友,其实是这样。” “我丈夫意外伤了腿,意志消沉,郁结于心,我想叫他开心些。” “他独喜好美酒,只可惜市面上卖的酒味太淡,于是我想方设法为他寻摸方子,酿制出了新酒,我丈夫极为喜爱新酒,果然不再消沉,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让我趁此机会寻找与他志同道合之人。” 围观群众听得恍然大悟,朝他竖起大拇指,夸赞他是位好夫郎,他丈夫能娶到他真是有福气,同时好奇起这新酒究竟是何种滋味,能让沉寂许久的陆秀才诗兴大发。 陆相百闻言大为动容,“你真是位好夫郎,请让我为你们做一首诗,将你们的故事广而告之。” 凌息:“……”大可不必。 他赶紧转移话题,“方才你已经喝过第一杯酒,不知觉得味道如何?” 陆相百不假思索地赞赏:“非常好,特别好!是我平生喝过最好的酒!” 其他人要不是深知陆相百是个酒痴,宁愿不喝,也不会喝难喝的酒,恐怕得怀疑他是这夫郎的托儿。 凌息很满意他的答案,眉眼弯弯,继续忽悠:“我丈夫生性好酒,希望找个能与他共饮的朋友,若你能一口气喝完十杯酒仍保持清醒,我会把你付的酒钱全退给你,并且白送你一坛酒。” 陆相百恍然大悟,难怪这位夫郎起初会问他有没有千杯不醉的酒量。 他舔了舔嘴唇,口腔中依然残留着酒香,如同钩子一样牵扯出他肚子里的酒虫,喉结来来回回上下滚动,透露出他的迫不及待。 陆相百嗜酒如命,酒量自然差不了,十杯酒而已,他断不可能喝醉,他对凌息口中的挑战兴致缺缺,仅仅想再尝尝这酒的味道。 “没问题,不过银子你不用还给我,你丈夫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好!陆秀才好气魄!”围观路人高声叫好给他助威。 许多人对凌息的酒起了兴趣,摩拳擦掌排队等候,十杯哪里够,若是条件允许,他们恨不得把这个小酒摊喝垮,不过能够白得一坛酒也算赚了。 免费永远是最吸引人的,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第48章 “什么!?那么小一杯酒居然要一两银子,抢钱啊!”起了蹭酒喝心思的人一听有门槛,而且一杯一两银子,要求是喝完十杯酒后保持清醒,也就是说得花十两银子。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48节 “小夫郎,你别是在这儿坑蒙拐骗吧,十杯酒十两银子,合宴酒楼都不敢喊这么高的价!” 人群骚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凌息波澜不惊,态度落落大方,“我家酒自然与别家酒不同,在别家也喝不到我家这种酒,我率先讲明了规则,你若是觉得不值,或者觉得自己没有那个酒量,不来挑战便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怎能指责我坑蒙拐骗。” “是啊,是啊,有道理。” “哼,胡说八道!” 现场人潮涌动,有人赞同凌息的说辞,有人笃定凌息在狡辩,什么以酒会友,什么独一无二的酒,全是噱头,跟那些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无甚区别。 绿衫公子犹豫地开口:“陆兄,你真要尝试吗?” 陆相百目露疑惑,绿衫公子立马自我介绍,又引荐了旁边几位同窗,一听是同一书院的校友,陆相百神情舒展,拱了拱手,“几位兄台好。” “实不相瞒,陆某此生最好的便是一口美酒,自认酒量还算不错,况且这位小夫郎并未撒谎,这种酒我的确第一次喝,若不让我喝个尽兴,怕是要悔恨终生!” 几人听他言之凿凿,情不自禁好奇这酒究竟是何种滋味,能让陆相百念念不忘。 陆相百掏了掏衣兜,把钱袋子里的银子倒到掌心,倏然面颊发烫,他每次喝高兴后,随手做出的文章会有无数人争抢,所以从没为银子发过愁,直到最近写不出东西,为了找灵感接二连三买酒,钱袋子不知不觉变轻,偏偏他对银钱一事不上心,这才出现眼下钱不够的窘境。 绿衫公子一眼看出他的窘迫,非常有眼力劲儿地掏钱补上他欠缺的部分。 陆相百诧异转头,绿衫公子友好一笑,“同窗之间互相帮助理所应当,陆兄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我一定会还给你银钱。”陆相百感动地握住手中银钱,扭头递给凌息。 凌息坦然接过,笑眯眯道:“陆公子说不定很快就能把银子拿回去。” 陆相百挺胸抬头,对自己的酒量很自信。 凌息摆上九个杯子,挨着倒上酒液,围观群众伸长脖子去看被说得神乎其神的酒到底长啥样。 紧接着,他们便见一泓清泉倾泻而出,水珠在日光下飞溅,晶莹剔透,似玉珠落盘,美不胜收。 空气中扩散开淡淡的荔枝气味,甘冽清甜,带着丝辛辣,勾得人口舌生津,尚未喝进嘴里便已微醺。 不爱喝酒,不会喝酒的人只觉这味道刺鼻,闻久了甚至有点头晕目眩。 而对嗜酒之人来讲,他们眼珠子都看直了,目光死死钉在少年手中的酒坛上,喉结不停滚动,仿佛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看见了绿洲,都快急红眼了。 怪不得陆相百无比推崇这酒,他们怎么能怀疑一个酒痴对酒的鉴赏能力! 如此美酒,如果能现在立刻马上喝到嘴里,他们无法想象自己会有多快乐。 “我要尝试!”刚才出价一百两要买陆相百诗的老刘第一个举手。 他的死对头庄老板不甘示弱跟着举手,“我也要!” 随后举手表示要尝试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数也不数不清。 达成目的的凌息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请大家排队,一个个一个个来,别着急很快的。” 他说的很快,真的不掺半点水。 陆相百喝到第五杯彻底绷不住,双腿软得像面条,“笔,给我笔!” “谁说我赋写得差,我现在就写给你看!” 他是标准的读书人,不爱出门,每天坐在书案前读书练字,皮肤很白,这会儿比枝头的荔枝还鲜艳。 嘴里逐渐没把门,他的同窗生怕他秃噜出啥大逆不道的话,毁了未来仕途,慌张捂住他的嘴,把人带走。 凌息叫住人,“陆公子还剩四杯没喝。” 几人脑袋摇成拨浪鼓,陆相百的腿现下基本属于摆设,再来两杯恐怕得进医馆,虽然痛失十两银子,但银子事小,保命事大! 老刘错愕地望着陆相百被架走的方向,一转头对上双漂亮的凤眼,和善开口:“陆公子还是太年轻了,不像您,一看就是海量。” 打起退堂鼓的老刘顿时被架到高处,下不来台,并且被凌息的彩虹屁吹得怪舒服的,何况自己的死对头还在后面盯着,他怎能退缩。 拍拍自己的大肚子笑得像弥勒佛,“那是当然。” “我若能保持清醒全部喝完,你真要退我钱?” 凌息处变不惊地颔首,“自然,如果我没信守承诺,这位老爷大可把我送去见官,我一个小哥儿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反抗。” 原本心有顾虑的人听了,豁然开朗,是啊,就算这人想跑,一个小哥儿还能跑得过他们这么多汉子不成。 待凌息倒满十杯酒,老刘搓搓手迫不及待端起一杯,先放到鼻子前嗅闻,眼中骤然冒出精光,美美喝下一口,当真神仙来了也不给。 “好酒!” “好酒!” 老刘忍不住接连赞叹,太香太醇,还很烈,犹如一匹亟待人驯服的汗血宝马。 旁边许多酒鬼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光是闻着味儿就足够令他们眼馋,恨不得求老刘赏他们一口。 然而,自吹自擂的老刘,第四杯喝完满脸堆笑,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 “嚯!好烈的酒,刘老板四杯就倒了!” “天啦,真有人能挑战成功吗?该不会要酒仙来了才能成功吧!” 出乎意料的事继而连三发生,激发了群众的好奇心,他们既想知道酒的味道,又想知道究竟有没有人能挑战成功,渐渐地围观之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把凌息团团围住。 打听完敌情回来的刘枝和吴阿奶傻了,这……他们离开一小会儿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息呢?凌息不会出事了吧? 他们试图挤进去查看凌息的情况,可他俩一个年老一个体虚,压根儿挤不动,许久后竟然距离包围圈中心的凌息更远了。 刘枝急得眼睛通红,“凌息该不会出事了吧!” “咋办呀!” “先别着急,我打听打听。”吴阿奶到底年纪大,经历的事多,安慰好刘枝的情绪,找了个后生询问里面的情况。 这才知晓造成如此盛况的人是凌息。 二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懂,但他们大为震撼。 . 凌息带来的酒逐渐减少,男人该死的好胜心使那些自认海量的人源源不断上前挑战。 然而最高记录仅到了七杯,还是一位白胡子老头儿。 目睹凌息把白花花的银子收入兜里,一些眼红之人开始作妖,指着凌息恶意揣测,“再烈性的酒也不至于一个能喝完十杯的都没有,你这酒肯定有问题!” 经一句话提醒,其他人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儿,是啊,他们可没听过有这么烈的酒。 凌息倒不生气,和和气气地解释:“我早说过,此酒是为我丈夫特意酿造的新酒,与市面寻常所卖酒不同,烈性许多,仅此一家。” 一些人信了,自然有人不相信,笃定凌息的酒有问题,他故意讹钱,要送他见官。 凌息面上笑容消失,视线锁定在挑头闹事之人身上,那是个一身缎面长衫的中年男人,嘴唇上方有一颗痦子,尤其扎眼。 “那我要如何做,才能证明我的酒没问题呢?” 那人眼中迸发出得逞的精光,高声开口:“若你当真问心无愧,便把你的酒方公布出来,有没有问题自有大家断公道。” “有道理,有道理。” “那可是人家好不容易研究出的方子,凭什么公之于众。” “他要是不公布,你敢买他的酒吗?万一里面真添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说的也是,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那么轻易就喝醉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人群外围的刘枝二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抓着彼此的手,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咋可能有问题,他们亲手酿造出的酒,再干净不过了! 他们想大声告诉这些人,他们的酒绝对没问题,但他们只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会愿意相信他们的话。 “阿奶,凌息不会被抓去衙门吧?” “都怪我,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他酿酒,我果然是不祥之人。” 刘枝双手颤抖,眼泪吧嗒吧嗒滴落。 如果凌息当初没帮他,他没答应和凌息一起酿酒,没把霉运传给凌息,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假如凌息被送去官衙,出了什么事,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就在刘枝内心绝望之际,少年清亮坚毅的声音响起:“假如我能证明我的酒没问题,这位……” 凌息视线锁定缩在人群中的男人,大家顺着他的目光齐齐看向那人,突然被这么多人盯着,男人后背莫名发凉,面皮瞬间绷紧。 “那不是迎来酒坊的伍老板吗,他咋在这儿?” “我说声音怪耳熟的,原来是老伍,前个儿生意被丰缘酒坊抢了还有心情来逛诗会,好气量啊。”另一位身着缎面长衫的中年男人捋着胡须笑道。 伍老板脸色霎时变黑,阴沉得能拧出水,“不劳你费心,管好你那小铺子吧,小心哪天倒闭了。” 从伍老板的话语间足以窥见他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再结合对方酒坊老板的身份,凌息恍然大悟对方针对自己的原因,同行恶意竞争。 凌息故意露出一副单纯的样子,“原来是伍老板,您也是做酿酒生意的啊,好巧,幸会幸会。” 几句话叫气氛变得耐人寻味,众人看看凌息,再看看伍老板,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伍老板被看的额角冒汗,端起前辈的架子道:“是啊,作为同行我最是看不惯为了蝇头小利,往酒水里乱惨东西的行为,你年纪轻轻尚有改过自新的余地,莫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他一脸痛心疾首,活像凌息干了杀人放火的事,义正辞严道:“干咱们这行,既是卖酒,也是卖良心!” “好!伍老板说得好!”有人被伍老板讲得热血沸腾,感动不已,鼓掌高呼,为伍老板加油打气。 伍老板暗暗扬起唇角,姜还是老的辣,跟他斗,小毛孩子太嫩了。 他想象中少年惊慌失措的情况并未发生,对面的少年仍旧临危不乱,明澈的眼眸恍如孩子的眼瞳,“哦,那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什……” 不等伍老板把话说完,就见少年凤眼生威,寒光乍现,“若我能把这坛酒喝完,你跪下来叫我爷爷如何?” 第49章 伍老板神情惊骇,未等他言语凌息便揭开酒盖,仰头喝下坛中酒液,清亮的酒水自他唇边滑落,动作间自带一股风流不羁。 一口气喝完整坛酒,凌息将坛口翻过来朝下,无一滴酒水落下。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半晌发不出任何声响。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49节 少年恣意洒脱地抬眉,冲伍老板道:“该你兑现承诺了。” 冷汗霎时顺着伍老板额角滑落,脚步不由自主后撤,面皮紧绷,舌头僵直,心慌意乱。 “好!”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叫好声接踵而至。 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喝不了十杯酒,柔柔弱弱的小夫郎却能一口气喝完整坛酒,谁见了都会拍掌叫好。 尤其往常被看不起的小哥儿们,此时内心无比澎湃,简直太给他们小哥儿长脸了! 今日正是诗会,许多文人雅士第一次见到这般豪气干云的小哥儿,而且对方的容貌还那样出挑,不禁心生爱慕,纷纷表示想给凌息写诗。 凌息对酸秀才们的诗没兴趣,他将空掉的酒坛重重一放,发出声闷响,喧闹嘈杂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 “伍老板不会是想耍赖吧?” 大家一听凌息的问话,视线重新投向汗流浃背的伍老板。 “伍老板玩不起啊?” “男子汉大丈夫,伍老板不会连个小夫郎都不如吧。” 周围人频频对伍老板指指点点,伍老板攥紧拳头,恼羞成怒,“耍什么赖?我又没答应过你,是你擅作主张。” “呵,一个小哥儿独自出来抛头露面,酒量还那样好,你口头的丈夫恐怕根本不存在,你就是想找个理由勾搭汉子!” 凌息眼神瞬间凛然,好似削薄的刀锋,要将人血肉一片片削下来。 “说我酒有问题的是你,打赌输不起的人是你,如今不愿认账就算了,反而污蔑我德行有亏,你可知今日你信口胡诌,他日流言蜚语就能要了我性命!” 古往今来,若想要毁掉一个女人,只需造她黄谣。 就是如此简单,无论她是个普通村妇,还是一国之母,统统有效。 不管她成就再高,只要造她黄谣,在世人眼中她便仅仅是个放.荡.不堪的女人。 凌息阅读过很多书,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例子,反而到了末世,这种情况逐渐消失。 在连基本生存都无法保障的条件下,所谓贞洁,毫无意义,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当下凌息所处的时代,小哥儿与女人的处境相同,换作本地普通小哥儿被这般造谣破坏名声,或许真的会想不开去跳河。 空气仿佛被抽干,众人屏气凝神注视着凌息,此时他看上去高大伟岸得恍如神祇。 一些哥儿夫郎感同身受,回过神来朝伍老板破口大骂,他们一辈子都被教条礼法束缚,太清楚名声的重要性,伍老板先破坏人生意不成,竟还想毁人清白,把人逼死。 太坏了!简直黑心烂肠子! 伍老板被一群人扔菜叶子,追打着逃命,求饶声十分凄惨。 意外令凌息的酒名声更响,亲眼见证凌息喝完一坛酒,心中藏着丝怀疑的人彻底打消疑虑,有人为酒来,有人单纯不服输,认定自己不可能喝不过一个小夫郎,总之上前挑战的人更多了。 吴阿奶和刘枝终于挤了进去,急匆匆开始给凌息打下手。 “抱歉,已经是最后一坛酒了。”凌息婉拒递过来的银子。 男人遗憾地大叹气,“怎么这样,好不容易才排到我!” “小夫郎,你们明日还来吗?” 其他人急忙竖起耳朵听。 凌息摆摆手说:“这酒酿造工艺复杂,出酒量极少,所需时间比寻常酒长,近期是无法再出摊了。” “什么!?那我岂不是再也喝不到这么好喝的酒了!” “难怪价格高昂,慢工出细活,的确值得。” 之前喝醉被抬回去的几位老板稍清醒一点就着急忙慌催促伙计跑来买凌息的酒。 如此佳酿,肯定能大赚一笔! 要么说人家能经商开店呢,脑子就是比一般人灵活。 然而,他们终究是清醒地晚了点,匆匆赶来凌息的酒已经卖完了。 结果自然是无一人成功,除了他自己。 “什么?没了!?” “回去该怎么交代啊!” 一群伙计中,到底有几个机灵的,悄悄给凌息递上条子,笑眯眯道:“夫郎若是酿造出新酒,还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平乐坊东家,价格好商量。” 有一就有二,凌息没一会儿就收到一堆条子,其中还有管事贿赂他的银子,虽然不多,说是大热天让他买杯茶喝,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一旁的刘枝和吴阿奶完全看呆了,我滴个乖乖,他们担心卖不出去,结果生意如此火爆,还有人愿意提前塞银子预订的。 “凌息,你为什么要拒绝呀?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刘枝眼睁睁看着凌息坚定拒绝捧着银子试图预定酒的人,心如刀绞。 凌息淡定收拾摊子,解释:“物以稀为贵,太容易得到有什么意思,那些高门大户的老爷爷太太们就喜欢争抢,抢到手的才香。” 刘枝似懂非懂,吴阿奶就更茫然了。 凌息弯起唇角,“这就叫饥饿营销。” . “你们不是想看诗会和荔枝娘娘吗?”凌息疑惑地看向两个鬼鬼祟祟,神色慌张急着要回家的人。 吴阿奶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头回见着这么多银子,能不小心谨慎吗,催促着凌息道:“不看了不看了,没意思,咱们快点回去,天黑了不安全。” 刘枝附和点头,“对对对,凌息你注意点包里,咱们早点回家早点安心。” “你们是怕被抢吗?”凌息总算品出味儿了。 两人浑身皮-肉一紧,吴阿奶立马:“呸呸呸,坏的不灵坏的不灵,小孩儿胡说八道,菩萨千万别听到。” 眼前好像多了两只惊弓之鸟,凌息无奈地笑了笑,担心他们长时间提心吊胆累得慌,“行吧,回去了。” “霍哥一个人在家我也不太放心。” 果然一提起霍琚,二人注意力马上被转移,打趣起凌息,“你们感情真好。” 凌息思索半秒,咧开嘴角,“是吗?我没太大感觉,我老惹霍哥生气。” 刘枝闻言好奇地问:“你勤快能干又懂事,大郎又是个寡言少语的,居然还能惹他生气?” 吴阿奶同样意外,首先霍琚就不像容易生气的,其次在她眼里凌息完完全全是个乖崽,哪会惹人不快。 “我时常也想不明白他为啥生气。”凌息挠挠头,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他给他们举了个例子,“有一回他想亲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把他推开了,稍后我意识到问他是不是想亲我,他就生气了。” 一位叔叔,一位奶奶,愣是被凌息一个小辈讲得脸红,惊愕地瞪大眼睛,凌息未免太大胆了吧! 这是可以大白天拿出来讨论的事情吗?周围那么人,不怕被听到吗? 而……而且这是他们能听的内容吗? 凌息眨巴着眼睛等待他们解惑,迎上那双干净明澈的凤眼,刘枝赶忙用手给自己扇风,仰头望天,“好大的太阳。” 吴阿奶大半辈子都活过去了,自是比刘枝脸皮厚,“咳,他应该不是生气了。” 凌息纳闷儿地歪了歪脑袋,“可他大步离开了。” 吴阿奶看着眼前憨傻的凌息,忍不住心疼起一米九几的汉子,“他那是害羞了。” 一句话叫凌息豁然开朗,他就说,自己又没做错事,怎么会惹霍琚生气,原来是那家伙自己害羞了。 刘枝在旁补充道:“以大郎的性子,更像恼羞成怒了。” 三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乖乖在家做家务的霍琚鼻子一痒,撑着桌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奇怪,这天气怎会着凉。” “叩叩叩——” “大郎,你在家吗?” 霍琚闻声朝外走,“在。” 打开门赵丹桂手里挎着篮子,貌似准备去菜地。 “丹桂婶,您请进。”霍琚让开身。 赵丹桂在霍琚家修房子时帮忙做饭,相处过一段时间才晓得人高马大的霍琚其实很好说话,哪像外面传的那般凶恶。 “我就不进去了,几句话说完还得去菜地呢。” 赵丹桂笑着拒绝,接着道:“今儿我家姑爷带小梨子回来,说是你姑父那头托他给你夫郎带句话。” “东西成了。” 霍琚稍作思量记起凌息之前忽悠表弟周盐给做个东西,好像是叫…… 水车。 自打他的五亩地拿回手里,除草浇灌伺候田地的事都得他们自己来。 霍琚腿脚不便,秦大夫叮嘱他不能干重活,田地里的活儿更是不能碰,每天挑水浇灌庄稼的事便交给了凌息。 得亏凌息体力惊人,白天酿酒晚上侍弄田地,正常人谁受得了,何况因为田地距离河流远,必须一桶桶挑水,全靠人力。 是的,凌息故意选择晚上浇灌庄稼,他夜视能力强,晚上又凉快,四周僻静无人,所以他悄悄拿大缸子舀水不会被人看见。 “知道了,多谢丹桂婶。” 赵丹桂转身刚要走,忽然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凌息前个儿说想养些鸡鸭,他虞阿叔那儿小鸡正好孵出来了,他如果想要,叫他明早去找我,我领他过去。” “好,谢谢丹桂婶。”霍琚应承道。 “甭客气。”赵丹桂挥挥手挎着菜篮子风风火火离开。 霍琚关上大门,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思考,凌息想要鸡鸭的事为何没和自己提过。 胸口突然有点堵,有点闷,站在门口长叹口气,进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全灌下,仍旧未缓解。 夏天当真燥热烦人。 第50章 凌息一行人率先抵达吴阿奶家,三人放下手里东西迫不及待开始数钱。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50节 被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凌息掏兜的手险些一抖,生怕掏了个空,好在钱袋老老实实待在怀里。 “这么多吗?”吴阿奶和刘枝睁圆了眼睛,钱袋被撑得鼓鼓囊囊,颇有一种即将爆开的意思。 对凌息而言尚在他意料中,伸手准备把钱袋口打开,吴阿奶一把抓住他手腕,“使不得!” 吴阿奶眼珠子四处转了转,不必开口,刘枝已小跑过去关上大门,同时不忘朝门外张望,转过身无声对吴阿奶摇头,表示外面没人。 吴阿奶松了口气,拉拽着凌息进屋,刘枝紧随其后,关上门窗,确定安全后两人重新看向凌息,“财不外露,你以后切莫再如此大意了。” 凌息自然晓得财不外露的道理,可也不至于防范到这种地步吧,他耳聪目明,附近若有旁人在,不必他们提醒也不会轻易拿出钱袋。 知道他们好意提醒,凌息没有反驳,乖乖点头,“好。” 刘枝轻车熟路点上油灯,因为门窗紧闭,光线本就差的屋内近乎黑夜,假如换作平时,刘枝和吴阿奶必然舍不得点油灯,但现下要数赚到的银钱,该用还是得用。 凌息带了九坛酒过去,一坛酒约莫能倒二十小杯,减去他自己喝掉的一坛酒,剩下八坛酒,挑战一次十两银子,但基本没人能喝到第九杯,更别谈喝完十杯酒。 “天啦!二……二百八十两……我……我没数错吧?”刘枝难以置信地盯着桌子上的银子。 吴阿奶捂住胸口,“二百八十两?咱们今天赚了二百八十两?”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相信地再次数了遍,仍然是二百八十两。 刘枝激动到双手发颤,吴阿奶更是双眼发直,银子跟烫手一样不敢摸。 他们沉浸在赚发了的惊喜中,久久无法回神。 凌息虽然心中喜悦,但他预计数条大鱼即将上钩,比起那些大鱼,这些银子只能算蝇头小利。 不过头一回在古代搞事业,这么成功他还是很开心的,大大方方开始给刘枝二人分钱。 “这是刘阿叔的,这是吴阿奶的,这是我的。” “什么!?” “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两人被手里沉甸甸的重量吓得不轻,急忙把银子推还给凌息,他们帮点小忙,怎么能拿那么多钱。 “没什么使不得的,这些都是你们该得的。”凌息重新把银子推给他们,安抚道:“咱们不是说好赚到钱后分红吗,你们出了技术又出了力,好处不能全让我一个人占了。” “但也要不了这么多,如果没有你,即使我们能酿出这些酒,也卖不出如此高的价钱。”刘枝与吴阿奶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相同的意思。 凌息思索一会儿,好吧,酒价确实是被他炒上去的,那再算他点儿销售功劳。 “这样你们要是还推辞,往后咱们可无法继续合作了。” 刘枝和吴阿奶被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唬住,立刻点头答应,“好好好,就这么分,都听你的。” 三人赚了钱,脸上洋溢着掩藏不住的笑容,吴阿奶本打算留凌息吃饭,凌息摆摆手拒绝了,“霍哥独自在家呢,我得回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吴阿奶皱巴巴的脸顿时笑成一朵菊花,“好好好,赶紧回去同大郎说说。” 凌息做的板车留在吴阿奶家院子里,指不定啥时候得用上,吴阿奶和刘枝目送人离开,门一关上便止不住笑。 “晚上杀只老母鸡补补身体,最近你也累坏了。”吴阿奶瞧了眼刘枝细瘦的手腕,兜里有钱说话就是有底气,鸡鸭想吃就吃。 刘枝下意识要拒绝,复又记起刚赚到的银子,果断答应:“吃,您也多吃点,我们一起补补。” 另一头,凌息回去的路上经过霍永登家田地,夕阳西下,霞光染红整片天空,田地里霍常安正佝偻着腰在拔杂草,后背上的衣衫湿透,显出更暗更深的颜色,他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泥巴不小心沾到脸上也没注意到。 凌息望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往家去。 霍常安一抬头便瞧见凌息径直离开的背影,夕阳将少年高挑的身影拉得很长。 凌息这般容貌的哥儿十分罕见,哪怕仅仅是一个背影也能一眼分辨出他与其他村民的区别,他的后背挺拔,消瘦,宛如一把削薄的长剑。 很难想象这样的哥儿会愿意老老实实跟个泥腿子过日子,霍常安再度回忆起爹娘关于他这位大嫂的讨论,又记起村里人对凌息的评价。 心思多,不好惹。 而大哥则是老实木讷,耳根子软。 紧了紧手中杂草,霍常安深呼吸一口气,决定改日还是提醒大哥一二。 对此凌息全然不知,他高高兴兴地推开家门,霍琚正在灶房做饭,有人把家里收拾得妥帖干净,做好饭菜等自己回家的感觉挺奇妙,像夏天吃到第一口最甜的西瓜,十分满足。 “我回来了。” 霍琚闻声从灶房探出个脑袋,“饿了没?桌上有蒸好的米糕,要是饿可以先吃些垫垫肚子,饭菜很快就好。” 没说不觉得,一提凌息当真饿了,他急匆匆跑到竹管前洗干净手,一边甩着水一边走进堂屋,桌上放着一盘雪白雪白的米糕,走近了能嗅到淡淡的甜味和米香。 凌息深呼吸一口气,跟喝高了似的傻笑,拿起米糕迅速吃了两块,“好吃,你厨艺越来越好了。” 他拿着米糕走进灶房围观霍琚炒菜,霍琚听到夸赞没什么表情,凌息却眼尖地发现他微微上翘的嘴角。 啧,还偷着乐,明着乐能怎么着。 凌息小小地吐槽,走到灶前帮忙烧火,毕竟饭菜两个人吃,他不会做饭,打打杂还是能行的。 “你不问问我今天酒卖得如何?”凌息等了许久没等到霍琚张口,到底按捺不住主动凑上去。 霍琚就知道凌息最多等到开饭,压下上扬的嘴角,“嗯,卖得如何?” 凌息等的就是这句话,小嘴嘚吧嘚吧将今天发生的事同霍琚讲了一遍。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霍琚仍被凌息的聪明才智惊住,武艺高强,会医术,能与狼沟通,竟然还有经商的本事,真有凌息不会的东西吗? “你猜我赚了多少钱?”凌息眉眼弯弯望向霍琚。 霍琚见他眉梢眼角透出得意,眼中不自觉浮现笑意,“一百两?” “不对。”凌息摇头。 霍琚配合地思索半秒,“一百五十两?” 凌息继续摇头,抬抬下巴,“再猜。” 少年眼中的小得意几乎要溢出眼眶,特别像幼儿园得了奖状冲回家举给家长看,求夸夸的小朋友。 此时的霍琚无法看见自己的模样,否则他会发现自己看向凌息的眼睛里,满是喜爱。 “猜不到。” 凌息无奈地耸耸肩,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宣布答案:“两百八十两。” 霍琚估计能有二百两,万万没想到差点三百两,凌息真的时时刻刻都在超乎他的预料。 “别顾着震惊了,菜!我的菜要糊了!”凌息敏锐地嗅到一丝糊味儿从锅里飘出来,猛地站起来指挥霍琚赶紧翻动勺子。 虽然霍琚有责任,但凌息的责任也不小,他光顾着和霍琚说话,手下意识往灶里添柴,偏偏二人谁也没察觉。 灶房里果然不适合谈情说爱,影响厨子发挥罪大恶极。 好在糊得不严重,被霍琚眼疾手快抢救回来大部分,而且连没滋没味儿的营养液都能天天喝,炒糊的菜算什么,凌息照吃不误,不带半点浪费。 吃过晚饭,霍琚把周盐做出水车,和买小鸡的事转告凌息。 “做好了?”凌息一激动险些把碗摔了,幸亏手快接住了。 “我明天就去看看!”凌息说走就走,一刻钟也不想耽误。 霍琚偷瞄他一眼,不动声色问:“你啥时候想养小鸡小鸭的?我怎么不知道。” 凌息没察觉他的情绪,坦言道:“种田养鸡难道不是配套的吗?等我把鸡鸭养起来,后续准备养猪,还好我看过《母猪的产后护理》问题应该不大。” 霍琚:“……”突然感觉面对凌息,很多情绪都是浪费。 “你明天还去丹桂婶子那儿吗?” “去啊,我得去和丹桂婶子说一声,从小姑家回来再去买小鸡崽,否则我没时间照顾。”凌息决定先忙完水车,再忙养小鸡的事,几天时间应该不耽搁什么。 霍琚点点头,“我明天陪你去小姑家。” 凌息理所当然地说:“你肯定要去啊,我又不认识去小姑家的路。” 提到此,霍琚突然沉默了。 凌息没听到霍琚的回答,转头看向他,男人肃着一张脸开口:“我也不认识。” 凌息:“……” 星空下,院子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霍琚十年未归,哪里还记得去小姑家的路,何况自从小姑出嫁后,联系逐渐减少,大多数时候都是逢年过节小姑过来看他,他只年幼小姑出嫁时去送过亲,往后再没去过姑父家。 “我们明天坐去大岩村的驴车,到了后找人问问,应该能找到小姑家。”霍琚出声打破诡异的气氛。 凌息总算从空白一片的世界中抽离,“行。” 仔细想想也是,霍琚刚从战场回来,即便他记得从前去小姑家的路,指不定人家道路早变迁了。 古代交通不方便,人们故土难离,地方小比较好找人。 明天有安排,两人早早洗漱完回床上躺下睡觉。 “你觉得我的牙刷卖得出去吗?”凌息忽然问了一嘴。 霍琚用了凌息做的牙刷,一开始不太习惯,多用两次便察觉牙刷的好处,“能卖,不过得看你卖给谁。” 凌息翻了个身侧躺着,盯着男人的侧脸问:“怎么说?” 黑暗中,霍琚喉结滑动,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努力忽视凌息存在感分外强烈的视线,“牙刷制作起来应该比较费时吧。” “是有点,慢工出细活,倒是不难,熟悉之后能做快点。”凌息思量半晌回答。 霍琚分析道:“假如你自己做,价格定的低,数量跟不上,价格定的高,有钱人家看不上,而且你这东西非常容易模仿,他们尽可以找匠人以金银玉制作,何必在你手中买。” 版权意识在这里尚未萌芽,霍琚所言不差,有钱有势的人家看上小老百姓的东西,是你的福气。 凌息无语望天,他再次意识到古代尊卑贵贱,阶级分明,“你说得我都想考科举了。” 霍琚失笑,笑容变得苦涩,别说凌息一个普通老百姓,即便是他,踩着尸山血海爬到高出,仍被自己人暗算,背后藏着无数他看不见的推手。 究竟要爬到多高的位置,才有自保以及保护身边人的能力? 第51章 “这不是巧了吗,我家小梨子和姑爷正要回去,让他们捎带上你俩。”赵丹桂擦着手上水渍,未等凌息答应便转头往里走。 赵丹桂家的小哥儿比凌息大两岁,身材纤细,一米七三左右,怀里抱着个肉嘟嘟的孩子,他丈夫身高与凌息相仿,不过凌息骨架偏小,身形格外修长,看上去更显高。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51节 以至于两口子见到凌息第一面都略为诧异,这么高的哥儿实属罕见,何况还生得如此好看。 再一瞧霍琚,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比他们家门都高。 赵丹桂一番介绍后,催促几人赶紧上路,待会儿日头大起来别把小宝宝晒到了。 小梨子的丈夫叫娄铁,是个货郎,每天挑着担子行走在十里八乡,卖的多是些常见的生活用品,前两年跟着人去府城跑了段时间商,纵然累得不轻,好歹赚了些钱,给家里添了头驴子,后来夫郎生了孩子,便只在附近走动。 赵丹桂塞了不少东西在驴车上,他们家就小梨子一个哥儿,可不得当心肝宝贝一样疼爱。 前往大岩村的路上,凌息和旁边被绑着的脚母鸡大眼瞪小眼。 小梨子怪不好意思的,回娘家带走这么多东西,生怕凌息笑话他,“我娘总担心我饿着肚子,其实自从我嫁人后一年比一年胖,尤其生了孩子后,月子里补得太好,到现在都没瘦下去。” 凌息抬眸看去,薛梨的脸蛋确实偏圆润,但身形并不胖,体态匀称,“你不胖,太瘦容易体虚。” 于凌息而言,肌肉比胖瘦重要,如果为了追求苗条,而减成骷髅架子,那种美丽他实在欣赏不来,何况不吃饱肚子怎么有力气干活。 “是吗?我娘也这么说。”薛梨面颊一热,冲凌息笑了笑。 凌息忽然明白,薛梨说这些的真正目的并非抱怨,他担心自己觉得他回娘家打秋风。 薛梨起先有点不敢和凌息说话,因为凌息漂亮得根本不像乡下人,气质比县城有钱人家的公子还高贵,以至于光是站在距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便已自惭形秽。 鼓起勇气同人搭话后,薛梨意外发现凌息居然很好说话,没有一点架子,不由自主话多起来。 “小盐巴古灵精怪,脑子里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听闻他最近一直没出门,似乎在捣鼓什么东西。” 凌息没想周盐挺认真专注,很有搞科研开发的精神呀,“我拜托他帮我做点东西。” 薛梨面露惊讶,“你居然找小盐巴做东西!?” 他这一嗓子令驾驴车的娄铁回过头,“我说周哥咋托我帮忙带话呢。” 凌息扭头和霍琚对视一眼,再齐齐看向薛梨,“有什么问题吗?” 薛梨神情古怪地盯着他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没关系,你尽管说。”凌息瞧出他的犹豫,宽慰道。 薛梨挠挠脸,表情尴尬,“我不是故意说小盐巴坏话啊,只是我们村的人都晓得,周哥虽然是做木工的好手,可小盐巴半点儿没传承他父亲的手艺,成日瞎鼓捣些奇奇怪怪没用的东西。” 前面赶车的娄铁在大岩村长大,对周盐的事更为清楚,他补充道:“他打小就喜欢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整个村的人基本都被他吓过,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小时候他用木头做了一条蛇,扔到我脖子上,冰冰凉凉直接给我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这事儿薛梨听丈夫讲过许多次,每回都能听乐呵,“谁让你小时候跟村里男孩子一起抓虫子吓唬小哥儿们。” 娄铁一堵,说不出反驳的话,小时候不懂事,男孩子最喜欢吓唬小姑娘小哥儿,长大到议亲的年纪才晓得什么叫追悔莫及。 凌息却听得眼睛一亮,周盐可以啊,小小年纪就那么有创造力,谁说他没继承姑父的手艺,明明继承得很好。 四人闲谈着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便到达大岩村。 薛梨抱着孩子先回去,娄铁驾着驴车把他俩送到周顺家门口。 谢过娄铁,二人敲了敲院门,好半天才有个十六七岁的圆脸少年过来开门,“抱歉二位,师傅近来单子排满了,恐怕得下下个月才得空。” 原来是周顺的徒弟。 霍琚开口解释:“小兄弟误会了,我姓霍。” 圆脸少年张了张嘴巴,“哦哦哦,你是师娘的侄子吧?” 再看了看霍琚旁边的凌息,一拍脑门儿,“你们是来找小盐巴的吧?” 未等霍琚二人回答,圆脸少年就告诉他们,“小盐巴和师傅师娘都去河边了,稍等一下我马上带你们过去。” 说着他便进屋里同人交代几句,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往这边走。” 圆圆的脸笑起来有点憨傻,扭头兴奋地说:“小盐巴做了一个叫水车的东西,好大一个,说是能浇灌田地,正在河边试东西呢。” 凌息点点头,周盐还挺严谨,知道水车做好后先做个实验。 河边距离周家不远,穿过一块块田地,河边芦苇茂密,比人高出一截。 凌息眉毛突然挑了挑,霍琚立即注意到他的变化,“怎么了” “我听到很多人声,很嘈杂。” 霍琚盯着他的侧脸,问:“很多是多少?” “就那儿。” 伴随圆脸少年亢奋的声音,二人同时望过去。 嗯,确实很多,大概三分之二的村民都在吧。 “动了,动了!” “天啦,真的转起来了!” “这么个大家伙竟然真能自己转动,哇哇哇!!!” “它开始倒水了!” “快快快!这边这边!老天爷这头真出水了!” “太神奇了!以后是不是不用再辛苦一桶一桶挑水去田里了?” 村民们欢呼雀跃,把周盐团团围住,曾经嫌弃他成天不务正业的人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只求周盐能把水车借他们用一用。 周盐乐得鼻孔快朝天了,得意洋洋地瞥了眼他父亲的大徒弟,“大师兄,我是在浪费木料吗?” 大徒弟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看不惯周盐天天浪费木材做些没用的玩意儿,一个小哥儿不跟他娘好好学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不在屋子里待着做绣活儿,成天跟他们一群汉子泡在工坊摆弄木头,半点不知羞。 他和师傅提过好几次,别让周盐出现在工坊里,被进进出出的客人遇上不好,偏生他师傅对孩子宠溺无度,从前周盐霍霍木料都是小打小闹,这回为了做那不知所谓的水车,浪费无数木料,气得大徒弟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无法忍耐地爆发了。 这才有了今天的事。 之前多嚣张,此时他的脸就有多疼,谁能想到周盐手底下真能做出有用的物件。 “差不多行了。”周顺递给周盐一个眼神,抬手拍拍大徒弟的肩膀,“邹旺,无论何时都不要小觑任何人。” 邹旺低下头,攥紧拳头,发出沉闷地应答:“是,师傅。” “大郎,凌息,你们怎么来了?”霍垚眼尖地发现人群外的两个高个子。 周盐一听喜出望外地跑过去,“表嫂,表嫂,师傅!我完成了师傅!” 霍琚那么大个人站在旁边,愣是被忽略个彻底,幸好他不介意。 凌息伸手揉了揉他飞扬起来的头发,“干得好,恭喜你成功迈出第一步,再接再厉。” “好的师傅!”周盐心花怒放,小狗似的围着凌息团团转。 村民们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到凌息二人身上,“霍垚,你家亲戚?介绍一下呗。” 霍垚挺起胸脯,骄傲地介绍道:“我大侄子霍大郎,旁边是他夫郎凌息,模样俊吧?” “俊!太俊了,十里八村再找不到模样这般出挑的哥儿了。” “你大侄子模样也好啊,哎哟这个子,简直像北方汉子。” “霍垚你好福气啊,你大侄子这体格老能干活了吧?” 话音刚落他们又注意到霍琚的拐杖,表情顿时尴尬起来。 “咋……咋是个瘸子?” 霍垚冷下脸,“你才瘸子呢,我侄子可是保家卫国的将士,这不是打了胜战遣散回家了吗,他的腿就是在战场上伤着的,找了大夫正在医治。” 大家听闻霍琚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将士,肃然起敬,再没人编排他的腿一句。 霍垚这才满意,接着说:“你们别觉着我家小盐巴多厉害,这水车其实是大郎夫郎想出来的,小盐巴不过是照着图纸做而已。” “什么!?” “水车是他想出来的?” “长得那么好看,脑子还好使,霍垚你大侄子太有福气了。” “等等,水车是小夫郎想出来的,那不是意味着人家要把东西拿走!” 不知谁突然提了一嘴,其他村民霎时慌了神。 这么方便省力的好东西,他们只拥有了一秒,当即心如刀割。 “村长,你快想想办法。” “是啊村长,能不能和小夫郎沟通一下?” 村长擦着脑门儿上的汗,他也很想要水车,可那是人家的东西,他们大岩村的村民总不可能硬抢吧。 “霍垚,你也是咱们大岩村的媳妇儿,一定得向着咱们大岩村啊。” “对啊霍垚,你帮帮忙同你侄夫郎说说好话,看看能不能也让小盐巴给咱们村做一个。” 图纸是人家想出来的,若是周盐自己想出来的还能商量,毕竟周盐是他们大岩村的孩子,可凌息是别村的人,肯定得先紧着自己村里人。 村子与村子之间也是有竞争的,每年年底都会评出最佳村落,评选标准主要是每个村的粮食产量,有没有人作奸犯科,到处生事。 毕竟关系到地方官员的政绩,如果哪个村最差,来年衙门的人可能会多多光顾,他们这边还好,没有那种特别凶恶的村子,某些地方的村民完全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比土匪还横,压根儿不怕官府。 凌息和霍琚身后莫名其妙跟了群村民,直到他俩进了小姑家,村民们是不跟了,村长却跟了进来,二人面面相觑,啥意思?他俩犯村规了? 小徒弟给几人端来茶水,周顺家做木匠生意,家里特意准备有茶招待客人,不过并非什么多高端的茶叶,喝着同合宴酒楼两文钱一碗的差不多。 霍垚小声同周顺商量过,这件事他们不插手,全看凌息自己的意思,霍琚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回来,他们不想把两边关系变差。 村长搓了搓手,喝了口茶,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凌息刚刚检查过水车,周盐做得很标准,正是他想要的那种,经过实验也能正常灌溉田地。 凌息脑子里想着水车,霍琚注意到他走神,主动开口同村长说话,“村长可是要谈水车一事?” 村长身躯一震,他咋知道!? 第52章 “水车?村长你想要啊?”周盐一根筋儿地脱口而出村长的目的,直把村长一张老脸臊红了。 霍垚赶紧捂住周盐的嘴巴,“跟我去灶房准备饭菜,你表哥表嫂难得来一回。” 周盐不明所以,委屈巴巴地哼哼,“唔唔唔——”我不会做饭啊!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52节 熊孩子被带走,村长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战术性喝水。 “咳咳,实不相瞒,老朽半截身体入土的年纪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此便利的东西,听闻是霍夫郎想出来的。” 凌息顶着村长热切地目光,解释道:“倒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家乡曾使用过这种水车,我大概记得模样。” 外面围观的村民闻言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霍夫郎并非附近村落的村民,不过虽然不是霍夫郎原创,但也是他家乡那边的物件,相当于人家家族秘辛,他们万不能随意仿造。 村长蜷了蜷手指,欲言又止好半晌才挤出话头,“咱们种庄稼的全靠老天爷赏饭吃,霍夫郎这水车的妙处,即使是咱们没念过书的泥腿子也能看出来,便是看出来了,才不惜厚着老脸请你容许我们再做一个水车。” 门外围观的村民们噤若寒蝉,心脏咚咚狂跳,屏气凝神等待凌息的答案。 村长抿了抿干涸的嘴唇,目光殷切地再度开口:“当然,我们大岩村的村民不会白要,霍夫郎你看多少银钱合适?我们可以凑钱,或者你需要别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商量。” “啊?要凑钱呀,村长之前没提过啊!” 村中一向抠搜的婶子阿叔们不太乐意地撇撇嘴,旁边人生怕他们的话传进凌息耳朵里,立马把人嘴捂住,“嘘!闭嘴。” 大多数村民还是明事理的,在他们看来花钱能买到水车就谢天谢地了,还想白嫖?做梦呢! 你家若有啥好东西,你愿意无私奉献分给所有人吗? 愿意的人只能夸赞一句菩萨心肠了。 而他们没料到的是,菩萨真的出现了! 在村长忐忑地注视下,凌息豪爽地摆手,“村长不必说得如此严重,水车本就不是我创造出的,如果对大家有帮助的话,尽可以拿去用。” 空气骤然安静,村长呆傻地望着凌息,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凌息茫然地扭头看向霍琚,“这是怎么了?” 霍琚眼底浮现笑意,凌息大概不知道他简单一句话,于大岩村而言有多么重要,村民们全靠土地维系生计,水车能够帮助他们减轻负担,提高效率,甚至能空出些时间去做别的活计挣钱。 “谢谢你霍夫郎,真是太感谢你了!”村长连连道谢抬袖抹起眼泪。 门外更有人居然要朝凌息下跪,凌息一个箭步上前把人挨个儿拎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我才十八,会折寿的。” “霍夫郎小小年纪这般深明大义,慷慨无私,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是啊是啊,霍夫郎你真是人美心善,日后必然儿孙绕膝,幸福满堂。” 村民们把凌息团团围住,将自己毕生所学的溢美之词倒豆子般送给凌息。 凌息神情越发尴尬,什么儿孙绕膝,他和霍琚谁也生不出来啊!这是咒他头顶青青草原吗? 胡思乱想一通,凌息急匆匆朝人群外的霍琚使眼色:救救我! 霍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凌息鄙视地差点朝他竖起中指,男人,要你何用! 最终还是小姑父靠谱,用他宽阔的后背将凌息挡在后面,“行了,大家回去吧,他俩大早上赶路过来也累了。” 村长站出来挥挥袖子把人群疏散,“我也不打扰你们团聚了,有事随时过来找我。” 村长冲凌息笑出一脸褶子,“霍夫郎,在大岩村玩得开心,让小盐巴带你多转转,咱们大岩村有不少漂亮的地方。” 凌息应承着点头,“好,多谢村长,您慢走。” 目送村长离开,凌息总算松了口气,扭过头找人算账:“你刚才居然见死不救。” 霍琚面无表情回答:“我腿脚不方便,你知道的。” 凌息漂亮的凤眼瞪着他,活像只气鼓鼓的幼豹,“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能单手抱起我!” “咳!”周顺用力咳嗽一声,提醒小俩口自己的存在,“我去灶房看看饭菜准备得如何了。” 霍琚单纯故意逗一下他,却被凌息日常口无遮拦害得羞红了脖颈儿,压低声音警告道:“你别胡说。” 凌息挑了挑眉,“我哪里胡说了?你敢说你没单手把我抱起来抵在……唔唔……” 男人实在抗不住少年的过分坦率,大手捂住对方的嘴,热意似火烧火燎,脖子耳朵乃至整张脸都红透了。 即便他肤色偏深,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在明亮的日光下,一览无遗。 凌息眨巴眨巴纤长浓密的睫毛,小扇子似的睫毛扫过男人的手,痒意如细小的电流飞速窜过,惊得霍琚倏然收回手。 他的左手用力握住被凌息睫毛扫过的右手,阻止蛇毒蔓延般使劲儿,仿佛这样,那股痒意就不会从手传递到四肢百骸。 凌息看着高大英武的男人霎时变得像犯错的小朋友背着手,别过头不说话,好奇地伸长脖子凑上前,想偷偷瞧瞧霍琚此时的表情。 以至于霍琚眸光一转,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睛,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儿,他清晰地摸到自己的脉搏急速跳动,宛如草原上竭力奔跑的野马。 霍琚后退一步,攥紧拳头闷不吭声往屋里走。 “喂,你生气啦?”凌息以为自己又把人惹怒了。 瞧瞧,脸都气红了。 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今天也是莫名其妙,无法与霍琚脑回路搭上的一天。 . 霍琚这一沉默,就沉默到底,除了必要的应答,一个字也没蹦出过。 糟糕,这回好像把人气狠了。 凌息思索要不要找小姑讨教一下哄人的办法,或者让小姑帮他分析一下霍琚生气的原因。 然而,等饭菜一上桌,凌息瞬间顾不得霍琚生没生气,饭菜是霍垚和一位年轻夫郎做的,对方是姑父三徒弟的夫郎,做得一手好菜,因为家中人多,霍垚一个人忙不过来,便花钱请了人。 吃饭时,凌息才注意到姑父的徒弟有好几个,这会儿学手艺非常辛苦,要给师傅打下手,打杂,什么小事杂事都得做,也讲究传承关系,尊师重道,把师傅当父亲敬重。 很多孩子都是打小就跟在师傅身边学习,几乎算师傅的半个儿子。 周顺的手艺照理是要传给儿子的,但他和霍垚只有周盐一个小哥儿,他偏疼周盐,不在意周盐是小哥儿,打着培养接班人的主意培养周盐,可周盐愣是“长歪”了,对正儿八经的木匠手艺没兴趣,独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成天念叨着要上天入海,村里人谁见了周盐都得摇头,以至于周盐十七岁了也没几个媒人上门说亲,可把周家人愁得不轻。 周盐古灵精怪,模样清秀,其实村里有小汉子喜欢他,还偷偷和他表白,可周盐没开窍啊,问人家你有多喜欢我,小汉子害羞地支支吾吾,说特别喜欢。 周盐转身拿树枝挑起一坨牛粪,“你敢不敢为了我吃屎?” 小汉子大惊失色,被周盐拿着沾有牛粪的树枝追了半个村,被同伴笑话了许久,往后远远见着周盐就绕路走。 周盐回家被爹妈训了一顿,委屈巴巴地辩驳:“我上个月还看见他和竹哥儿好,今天就说特别喜欢我,竹哥儿都不和我玩了!” 霍垚和周顺面面相觑,他们家小盐巴还没开窍就先陷入三角恋了。 吃过饭,小徒弟们负责洗碗,霍垚悄悄把凌息拉到一边小声问:“你觉得穿蓝衫那汉子如何?” 凌息回忆了下饭桌上的座次顺序,“那是姑父二徒弟吧?” 霍垚眼中闪过讶异,老二年纪偏小,很多人误会他是四徒弟。 “对,你咋看出来的?” 凌息笑笑没说实话,“我猜的。” 从周顺大徒弟对待其他徒弟态度,以及座位顺序,便能判断一二。 霍垚夸赞道:“猜得真准。” “你觉得怎么样?” 凌息重点回忆了下,斯斯文文,比起木匠,更像个读书人。 “挺好的,一表人才。” 霍垚肉眼可见地欣喜,“真的?你也这么觉着?” 凌息挑了挑眉,奇怪地询问:“我只见过一面,没有多深的了解,可能准,也可能不准,小姑您……” 他琢磨片刻,脑中小灯泡一亮,“在给小盐巴相看?” “嘘!小点儿声。”霍垚竖起手指,压低声音,左右张望,确定没有人才实话实说。 “小盐巴十七,差不多该寻摸婆家了,他性子那样跳脱,外面的人我们也不放心,正好文斌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同小盐巴年纪相仿。” 十七在凌息眼中是未成年,在这里却该着急成亲了,相比前朝大盛朝其实算成亲较晚的,换作前朝十七八的女子哥儿,已经算大龄了。 “要不您问问小盐巴的意见?”凌息觉着找对象还得遵循当事人的意思,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这里又不方便离。 霍垚不以为意地笑笑:“他哪儿懂这些啊,成天就晓得捣鼓自己那堆东西。” 凌息想了想还是认真说:“毕竟是要一同生活的人,如果小盐巴不喜欢,苦的还是他自己。” 霍垚神情一顿,陷入深思,片刻后轻轻颔首,“你说得对,不着急,先看看。” 凌息张嘴刚要说什么,突然踢出脚边的石子,只听“哎哟”一声痛呼,从墙旁边跌出个汉子。 霍垚吓了一跳,走近定睛一瞧居然是大徒弟邹旺,“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邹旺捂着痛得要命的膝盖,五官扭曲,从齿缝间挤出话:“我……我出来上茅房,经过这儿……” 凌息眯了眯眼,居高临下地俯视邹旺,男人被他看得冷汗直流,一个小夫郎竟有这般厉害的功夫。 “邹大哥抱歉,我以为有贼呢。”凌息上前扶人。 邹旺结结巴巴要拒绝,陡然被人拎起来,膝盖猝不及防受到二次伤害,“嗷!疼疼疼,轻点轻点!” “诶呀对不住,看我五大三粗笨手笨脚的,邹大哥你别介意。”凌息道完歉伸手准备搀扶人进屋。 邹旺看见他伸手就哆嗦,慌不择路扶着墙往里挪,“你别过来!别碰我!我自己可以!” 到底是霍垚做师娘的看不下去,伸手扶了把。 打在河边见到邹旺,凌息便看出他心思多,眼睛时刻都在骨碌碌乱转,偷听他和小姑的谈话也不知有啥用,走之前叮嘱小姑他们多注意点吧。 第53章 “对了,小姑,我做了几把牙刷,你们用用看。”凌息掏出自己做的牙刷分给霍垚几人。 周盐接过牙刷,新奇地来回翻看,“师傅,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凌息解释道:“清洁牙齿用的。” “怪不得叫牙刷呢!”周盐醍醐灌顶,再去看手里的东西,越看越惊奇,“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师傅不愧是师傅,就是厉害!” 周盐朝凌息竖起大拇指,双眼迸射出光芒,里面充满崇拜之情。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53节 霍垚敲了下他脑袋,笑着问凌息:“这小玩意儿如何使用?” “牙刷可以沾牙粉或盐巴,如果没有,可换作炭灰,炭灰加入一点水,在刷完牙后用清水洗漱干净口腔避免刺激。”凌息细细介绍牙刷的用法。 牙膏的配方不难,但需要各种中草药以及一些比较难得的辅料,现有条件不足的情况下,只能退而求其次。 乡下人早上记得用清水漱口就不错了,哪会愿意花钱买牙粉,即便家里有盐巴,炒菜都舍不得放,更别提拿来刷牙,简直浪费钱。 周顺做木匠生意,这么多年下来还算有点家底,比那些人要讲究些,但也不过以杨柳枝清洁口腔,听凌息说了三种法子,顺势起了明早试试的心思。 “上回拿给你们的香皂快用完了吧,今儿顺路正好送些过来。”凌息特意将松香皂包了起来,打眼看上去愣是猜不出里面装的啥。 “来就来,咋还拿这么多东西过来,上回拿的香皂还剩不少呢,待会儿把东西带回去,听话。”霍垚心头又酸又暖。 俩孩子穷得叮当响还想着她,这片孝心真是多少银钱都换不来。 “香皂原材料都是山里找的,不花钱,小姑您别担心,我们没饿着肚子。”凌息把松香皂塞回小姑怀里。 霍垚怀疑地看向旁边的霍琚,霍琚轻轻颔首,她才相信,“这次算了,以后可别往我这儿拿东西,小姑啥都不缺,小姑就希望你们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改明儿再生个大胖小子。” 凌息脸上的笑容僵住,干巴巴傻笑糊弄,“哈哈哈哈——” 霍垚留两人在大岩村住一晚,明早再回去,凌息本无意打扰,毕竟他们家人多,可能住不开。 霍垚和周顺却死活不让他们走,说什么也要让他俩住一晚,“那么大个水车你们也不可能背回去,明早叫老三驾牛车送你俩回去,就这么说定了。” 凌息和霍琚对视一眼,“那就麻烦小姑,姑父了。” “瞎客气啥,到小姑这儿就是回自己家。”霍垚嘱咐周盐带凌息和霍琚到处走走,别在屋里待着闷得慌。 周盐开心地拉拽着凌息带他去自己的小天地,穿过纷飞的木屑,凌息掩住口鼻不忘叮嘱身后人,“你小心脚下,到处都是碎木头。” 霍琚低低应声,“嗯。” “锵锵锵锵——” 周盐大手一挥,用力推开门,屋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堆了一堆,看上去杂乱不堪,仔细观察会注意到它们的分布其实有规律。 “嗷呜!”周盐猛地转身把一个老虎头凑到凌息眼前。 凌息纹丝不动,淡定的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你的雕工不错啊,栩栩如生。” 周盐扬扬下巴,“那是当然,我爹手把手教会的。” “表哥,你热不热?”周盐窜到一个高架子前,霍琚侧头看去,一阵风慢慢吹来。 凌息眼前一亮,“手摇式风扇!” “风扇?师傅你好会取名字!我娘说我这像叶子,叫三叶子。”周盐一拍巴掌,决定下来,以后它就叫风扇。 “可惜这玩意儿需要人转动,一边流汗一边扇风还不如静静地躺着凉快。”周盐苦恼地耸耸肩。 凌息拍拍他的肩膀,流露出奸商本色,“傻孩子,你卖给有钱人呀,他们可以命令下人出力,自己享受,假如再在风扇前摆一盆冰,岂不更凉快。” 周盐光是想想就美得要冒泡了,“啊,我也想成为有钱人。” 自打凌息到周盐的小宝库巡视一圈后,周盐自信心蹭蹭蹭地增长,他们家所有人,乃至整个村的人都称他的小宝库为废品库。 今天!就在今天!他的亲表嫂!亲亲师傅终于为他正名,这就是个宝库! 周盐恨不得抱住师傅嗷嗷哭,好不容易出现个懂他的人,真是太难了! “哪有什么废品,那是放错位置的宝物。”凌息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原本已经憋住眼泪的周盐彻底绷不住,嗷的一嗓子哭出声来。 霍琚瞳孔微颤,长久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少年,一如既往闪耀。 为了哄好小表弟,表哥表嫂贡献了两张手帕,看着小表弟还回来擤过鼻涕的帕子,霍琚俊脸黑成锅底,吓得路过的小孩儿连连后退。 “回去给你多做几张新的。”凌息出面和稀泥。 霍琚凉嗖嗖扫他一眼,“谁做?” 被这么一问,凌息骤然反应过来,对哦,他们家手工活一向是霍琚在做,自己那句话压根儿没起到安抚作用,反而在给霍琚增加工作量,完全是火上浇油。 脑子快速运转,理清楚后凌息机智地改口:“我给你多买几张新的。” 霍琚没吱声,不过面色没之前那么难看,凌息偷偷松一口气,感觉自己快摸准霍琚的脾性了。 好不容易将人安抚好,周盐不知是不是故意地开口:“表嫂,表哥刚刚是生气了吗?不会吧?表哥不会那么小气吧?” “我要是能娶到你这样的夫郎,我肯定每天都很快乐。” 虽然不知道哪里有问题,但作为军人的直觉告诉霍琚,周盐的话怪怪的。 他冷冰冰睨了周盐一眼,周盐一脸单纯无害地回望他,霍琚额角青筋跳了跳,声音无限接近零下,“你是小哥儿,你娶不到。” 周盐的笑容僵在脸上,生生碾碎后槽牙,“咱们大盛可没禁止小哥儿和小哥儿通婚。” 霍琚居高临下扫视他,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大盛没禁止,你爹妈禁止。” 周盐:“……” 彻底笑不出来。 凌息一路保持安静听兄弟俩打嘴仗,周盐伶牙俐齿居然败给了木头人霍琚,他是意外的,因为每回他和霍琚打嘴仗,常常以霍琚被他惹生气闷闷地走开作为结局。 周盐气鼓鼓地瞪了霍琚一眼,闷不吭声往家的方向走。 得嘞,居然还是一脉相承的。 “你跟小孩儿计较什么?”凌息张望周盐的背影,头顶仿佛还冒着把火,怪好笑,也怪可爱的。 霍琚淡淡暼了眼凌息,“你大他一岁。” 凌息立马闭嘴,再说下去要殃及池鱼了。 他俩在大岩村晃悠一圈,回去怀里被塞满了东西,鸡蛋鸭蛋,蔬菜水果,要不是他们跑得快,鸡鸭鹅都已经塞手里了。 大岩村的村民为了感谢凌息无私奉献水车图纸,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往他怀里塞。 凌息以为他们逃过一截,等走进小姑家院子才发现,好家伙,人大岩村村民早把东西送小姑家来了。 “咋办?”凌息与霍琚面面相觑。 霍琚思索片刻说:“意思意思收点吧,剩下的明天走了再拜托小姑他们还给大家。” 凌息想了想也觉得这样做比较好,全拿走不太好,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一点儿不拿也不好,辜负了大家的心意,而且人家会一直惦记这点恩情,带点走意思一下差不多。 吃完饭时,姑父叮嘱霍琚他们不必急着收稻,“我家人多,快点收完就过去帮你们收。” 霍垚显然同丈夫商量好了,附和道:“大郎腿脚不方便,就凌息一个人那哪成,怕是不会收吧?” 霍垚记得凌息来自别的地方,会读书识字,如今能识文断字的汉子都少,何况是哥儿,想必凌息家中必定不凡才能供他读书,这般出身别说下地干活,恐怕十指不沾阳春水。 事实证明,凌息的确不会做饭,霍垚也就更加笃定他不会伺候庄稼。 馒头啃得正香,突然被提到,凌息咽下嘴里的食物,“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不用担心我们,五亩地而已,我自己就成。” 他话音刚落,一声冷哼随之响起,众人目光齐齐投向周顺的大徒弟邹旺。 邹旺被盯着恼羞成怒,“看我干什么?不应该看吹牛逼的那个吗?” “邹旺,说话注意点儿。”周顺厉声提醒。 现场周盐尚未出嫁,凌息和三徒弟夫郎是新嫁夫,哪听得汉子大庭广众下说脏话。 然而凌息根本没注意到,奇怪地回视邹旺,“五亩地而已,有什么好吹牛的?难不成你吃那么多饭菜,连五亩地都收不完?” 邹旺生得不及周顺和霍琚高大精壮,但也说不上瘦弱,身板算结实的,吃得自然不少,尤其爱吃肉,不过这年头谁不爱吃肉。 他是大师兄,其他几个师兄弟不好跟他抢,他也没点谦让之心,每回吃肉最积极,这会儿他碗里肉菜垒得冒尖,手里握着不知第几个馒头,结合凌息的话,简直在赤.裸-裸骂他好吃懒做。 邹旺整张面皮涨得通红,周围人的视线针扎般难受,霎时怒从胸中起,狠狠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发出声巨响。 “你个小娼-妇,嘴贱什么呢?” 说着他猛地抬起手,竟要打人。 周盐哪见过这仗势,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肩膀颤抖,包括三徒弟新娶的夫郎,以及年纪最小的徒弟,他们宛如三只战战兢兢的兔子。 凌息不动如山地坐在原地,眼皮没颤一下,分毫没有被邹旺恐吓到的意思。 邹旺以为自己能吓唬住对方,触及少年湖水一样平静无波的眼睛,倏然有种被当成傻子轻视的错觉,燃烧的怒火被浇下盆热油,轰然燃烬他所有理智。 拳头用力朝凌息面门而去,看他打不死这贱-货! “碰!” 拳头尚未感受到皮-肉的触感,邹旺便觉眼冒金星,颧骨腮帮以及更多说不清的地方传来炸裂似的疼痛。 身体腾空,撞上墙壁,顺势滑落,邹旺身体蠕动两下从嘴里吐出一颗染血的牙齿,“咳咳咳——”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三四秒后大家才从刚才的意外中缓过劲儿,明晰究竟发生了什么。 徒弟们犹如鹌鹑,悄悄借余光瞄霍琚,沉默寡言的男人此时如一尊杀神伫立在那里,仅一眼便叫人肝胆俱裂,再不敢偷看第二眼。 这就是久经沙场的将士吗? 似乎无论经过多长时间,他们身上的血煞气都不会消失。 霍琚一拳头把邹旺打得爬不起来,饶是霍垚也心惊,周顺几个徒弟更是绕路走,唯独凌息夜里照常躺在他身边,甚至眨巴着晶亮的眼睛夸赞道:“嘿嘿,我也过了把英雄救美的瘾,你打人的样子真帅。” 乌云被一阵风吹散,洒下满室清辉。 霍琚扬起唇角,静静凝视被月光照亮的面庞,的确是个美人。 第54章 吃过早饭凌息二人准备离开,霍垚给他俩大包小包装了一堆东西在牛车上。 “小姑,用不着拿这么多东西,家里都有。”凌息忽然间懂了薛梨的感受,打秋风,臊得慌。 霍垚嗔怪道:“跟小姑还客气啥,都是自家的东西,又不花钱。” “对了,上回瞅见大郎在院子里翻了地,我装了些菜种给你们,记得种上,吃自家的总比花钱买划算。” 凌息正有此意,预备下次上县城买点菜种回家,小姑就先替他们考虑到了,脸上绽开笑容,“谢谢小姑。” 他生得好,清晨的日光照在他白皙的面颊上,宛如精雕玉琢的瓷娃娃,霍垚心中对他喜爱更甚,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哎哟,这小脸比豆腐还嫩。”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54节 余光瞥见五大三粗闷不吭声,跟个门神般站在旁边的霍琚,嫌弃地收回视线,“配大郎真是可惜了。” 凌息听得一乐,憋着笑替霍琚辩解,“没有,霍哥也很帅。” 霍垚摇摇头,打趣道:“你啊,情人眼里出西施。” 又拿手肘撞了撞霍琚,再三叮嘱:“能娶到这么好的夫郎,简直是烧高香也求不来的福气,你千万要好生对待凌息,可别辜负他的一片真心。” 霍琚闻言一怔,目光下意识投向少年,凌息冲他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听到没?叫你好好对我。 真心?他可没看出凌息对他有什么真心,这小子怕是还没开窍。 他故意直直地盯着凌息的眼睛,吐字清晰:“好,我一定不辜负他的真心。” 最后四个字音调咬得尤为重,被男人幽深似潭水的眼眸注视着,凌息莫名感觉后背发凉,抖了抖爬上手臂的鸡皮疙瘩,默默后退了一小步。 “快去。”周顺沉着脸站在门口,紧随其后出来的赫然是蔫头耷脑的邹旺。 他半边脸高高肿起,上面涂了药油,眼睛半睁不睁眯成缝,看起来十分滑稽。 凌息咬住后槽牙,抬手挡住上扬的嘴角,出现得太突然,他没做好心理准备,好险没笑出声。 偏过的脑袋稍一抬起,恰巧将男人冷肃的侧脸收入眼中,霍琚看邹旺的眼神,像在看死人,凌息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递出的杀意。 笑容顿住,疑惑地思考,霍琚为什么这么生气? 虽然邹旺昨天自不量力要打他,还骂得那么难听,却也不至于喊打喊杀,他以为霍琚给了一拳事情就算过去了,但瞧男人的状态,貌似还没翻页。 有人维护自己,凌息当然高兴,可他感觉有点莫名其妙,霍琚只是他名义上的丈夫,哪至于为他生这么大气。 邹旺在原地踟躇半晌,攥了攥拳头,一副饱受凌.辱的模样走上前,低着脑袋嘴唇颤抖,嗫嚅许久也没吐出半个字。 “邹旺。”周顺压低声音在身后提醒。 邹旺猛地把拳头收紧,用力到骨节泛白,深呼吸一口气,向霍琚弯腰鞠躬,“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冲动了,口无遮拦冒犯了霍哥的夫郎,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回,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反复打过的腹稿终于说完,邹旺蓦地生出一股轻松与耻辱交织的复杂情感,然而,他久久未等到霍琚的“没关系”,他被迫弯腰低头,长时间保持这个屈辱的动作,直到腰背腿酸痛发抖。 头顶才响起男人冷如坚冰的声音,“你连该向谁道歉都弄不清楚,指望我信你的话几分?” 邹旺好似千辛万苦写了篇道歉信,那信却被风轻飘飘一吹,落入池塘里,墨汁浸染整张纸面,糊成一团。 他被钉在原地,耳朵一阵嗡鸣,待回过神,眼前哪还有霍琚和凌息的身影。 他茫然地望向院子里唯一的存在,周顺一脸失望地摇摇头,“邹旺,我们说好了,你走吧,该教你的我教得差不多了,往后另择行当,或另起炉灶都随你,只是莫要再对外称你我是师徒关系。” 邹旺瞳孔震颤,眼前景物摇晃模糊,好似经历了场地龙翻身,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什……什么?”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师父,你不能这样绝情!你让我道歉我道了,分明是他们故意为难我,我昨天不过一时激动,冲动了些,说到底我也没做什么,甚……甚至被打的还是我!” 他指了指自己红肿的脸,“师父,你看啊!我的脸被打成这副模样,我没叫他们赔钱就不错了,你居然要因为一件小事将我逐出师门,我不依!” 周顺眉头紧锁,从前他以为大徒弟不过心高气傲些,大方面没什么问题,邹旺能力不算出众,胜在稳健,中庸,虽不出彩可也不容易出格,而且他好与人攀谈,通晓人情世故,家里几个徒弟,一个赛一个笨嘴拙舌,唯独邹旺能在来客人时,协助他谈谈生意。 如今看来,竟是他识人不清。 邹旺此人,若不约束,迟早出祸端,周顺给过他许多次机会,从小盐巴的事到凌息这件事,桩桩件件,他全然未意识到自己有问题。 “邹旺,许多事念在你我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我睁只眼闭只眼,你别当我真是个瞎子。”周顺彻底冷下脸。 迎上师父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邹旺张皇失措,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胸口啃噬,视线飘忽不敢再对上周顺的眼睛。 不,不会的,他明明做得那样隐蔽,师父应该发现不了才对。 “你若还要脸就识趣点离开,若是不想要,我不介意同你清算一二。”周顺一番话打破邹旺最后一丝侥幸。 他根本记不清自己究竟如何离开的,又是怎么回到自己家,等他回到人间,他正手脚冰凉,满头冷汗地坐在床沿,眼睛里惊慌未散。 邹旺艰涩地吞咽唾沫,六神无主,不晓得该何去何从。 “砰砰砰!”粗鲁的拍门声惊得他浑身一抖。 “邹旺,给老子出来!老子知道你在家。” 邹旺哆哆嗦嗦地起身,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逼不得已打开快散架的门,“胡……胡哥。” “你小子敢耍我玩!”留着络腮胡的高壮男人拎小鸡崽似的提溜起邹旺。 “别别别!胡哥我没有,真没有,借我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耍您,您……你再宽限我几天,我保证弄到钱。”邹旺涕泗横流,因为缺氧脸涨得通红发紫 “呸!别以为我不清楚,前个儿你转手了一批好货,找小红娘好生快活了段日子,你小子吃得够好啊。”胡哥拍拍邹旺本就高肿的脸,疼得他哭爹喊娘。 “我……我……胡哥……”被当面戳穿,邹旺慌得脑子一团乱麻。 “你觉得穿蓝衫那汉子如何?” 霍垚的话突然闪过大脑,邹旺乍然睁开眼睛。 “胡……胡哥……”邹旺舌根发麻,手指发抖,呼吸急促。 一个恶毒的念头迅速成型。 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精光。 “我记得您尚未娶妻。” 胡哥松了松手上的力气,将人放开,目光沉沉地打量邹旺,“怎么?你要给老子弄个婆娘回屋?” 他其实算不得未娶妻,他有过两个老婆,第一个怀孕的时候被他撒酒疯踹了一脚,孩子早产,大人血崩没了气息,产婆来了后被他架着刀在脖子上把生了一半的孩子硬掏出来,哪可能还有命在,早憋死在了里头。 第二个老婆是个赌鬼抵给他的,前头给赌鬼生了俩姑娘,一个五岁,一个十二,瘦瘦小小跟猴子似的,二老婆任劳任怨给他洗衣做饭,就是太木讷,在那事儿上跟个死人一样,没几回他就失了兴趣,出去找窑姐儿玩。 有次心血来潮回去一趟,凑巧碰上二老婆和俩丫头片子在吃饭,三人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家,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 原来二老婆会趁他不在家,偷偷给俩姑娘东西吃,随着他离家的日子越来越长,她胆子也越发大,直接将人带进了家门,其实他不知道,那是她头一次那么做,因为俩孩子在赌鬼家挨饿受冻想娘亲,她也舍不得孩子,想同孩子多呆一会儿。 一念之差,让她的世界崩塌。 因为胡哥瞧上了近来长了点肉的大女儿,嫩生生的小姑娘可比孩子她娘好太多,他一把掐住女孩儿下巴,笑得淫-邪:“往后你跟我,我让你们母子三人吃饱饭如何?” 女孩儿瘦弱的肩膀止不住颤抖,眼泪吧嗒吧嗒掉落,她娘处于震惊中无法回神,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的大女儿才十二岁,男人怎能说出如此畜生的话! “不!不行!”女人大惊失色伸手拽回女儿,男人却陡然抱起小姑娘往里屋走。 “娘!救我!”小姑娘使劲挣扎,哭喊着救命。 年仅五岁的妹妹搞不清状况,吓得嗷嗷大哭。 “胡三!你放开大丫!放开她!”女人撕心裂肺地喊叫,扑上去要和男人拼命,被男人一脚踹开。 女人顾不得疼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左顾右盼试图找个趁手的工具,这个家她最熟悉的地方就是灶房,她冲进去抓起菜刀紧紧握住,青筋毕现,犹如一头暴怒的母狮。 她一刀劈开门栓,看清里面的场景目眦尽裂,“胡三你个畜生!” 小姑娘衣衫凌乱,她若是再晚来一步女儿哪还有什么清白。 胡三会些腿脚功夫,但完全没预料到女人敢拿刀冲进来,毫无防备之下被狠狠砍了一刀在背上。 他咬牙忍痛一脚把女人踹翻在地,捂着血淋淋的伤口往外跑,女人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爬起来捡起菜刀再次追了上去。 整个村的村民亲眼目睹胡老三被追着砍的一幕,一堆壮劳力上前才将女人拦下来。 女人自知胡老三醒来没她们母子三人好果子吃,与其让他糟蹋了女儿,不如她带着女儿干干净净地走。 胡老三从医馆醒来立刻着急忙慌回去找女人算账,结果推开门就看见一身红衣的女人竖条条挂在房梁上,死不瞑目地瞪着他。 饶是平日凶横的胡老三也被吓破了胆,加上身上有伤,直接晕了过去,后来更是搬去县城,没敢再回凶宅住。 至于女人两个女儿,她到底狠不下心带她们走,拜托村里的老人替他们寻户好人家,丫头片子没人要,只能卖去富贵人家当下人,运气好能有主家收下。 大丫十二岁,正是伺候小姐的年纪,妹妹五岁却不太容易找人家,好说歹说才有一户人家心善,愿意留下俩姐妹,不过得签卖身契做家奴。 姐妹俩可以待在一块儿混口饭吃,哪顾得上那么多,痛痛快快按了手印。 . 话说回来,邹旺与胡三往来多时,如何不知他的情况,即便是卖儿卖女的人家,宁愿把孩子卖进窑子里也不愿意嫁给胡三,前者多半能留条命,后者,没瞧见胡三前两个老婆咋死的吗? 邹旺谄媚地咧开嘴,牵扯到伤处,疼得他五官扭曲,“就我那小师弟,盐哥儿,您应当见过。” 胡三回忆了下,眯了眯眼睛,“你小子,那可是你师父的独哥儿,哪会便宜了我。” 周盐他的确见过,模样算不得顶好,胜在清秀,一双眼睛尤其灵动,透着不谙世事的单纯,他就喜欢亲手毁掉这种纯真的小白兔,看他灵动的眼睛布满恐慌,绝望,痛苦。 确实很有趣,但周盐是周顺的独哥儿,家里人千娇百宠着长大,哪容易得逞,何况周顺到时候可不得找他拼命,对于周顺他还是有几分忌惮。 “胡哥您高大威武,哪个小哥儿不喜欢,周盐见了您,肯定会被您的男子气概吸引,周盐是我师父的独哥儿,正因此您有没有想过,若您和周盐喜结良缘,您可就是我师父的半个儿子,往后他的工坊,他的银子都是您的。”邹旺不停鼓动胡三,告诉他其中好处。 胡三当真动了心,但他尚有一丝理智,狐疑地看向邹旺,“这种好事你不留给自己,反倒告诉我?” 邹旺苦涩一笑,“实不相瞒,我师娘看上了我二师弟,准备撮合他和周盐,我却因为得罪了师娘的亲侄子被赶出师门,胡哥,您同我亲哥无异,这事儿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往后若是成事,还望您多照拂一二。” 如此一番解释,胡三笑容越发灿烂,搭上邹旺肩膀,“好兄弟,你放心,有哥哥一口吃的,绝对不会忘了你,这事儿如果成了,你欠的剩下那些钱哥哥替你做主抹了。” 邹旺眼睛骤然放光,“多谢大哥!您放心,我铁定办好。” . “霍哥,霍夫郎,我替大师兄说声抱歉,他其实没啥坏心,就是冲动了些,说话不过脑子,你们二位别放在心上。”三徒弟高通一边赶车一边偏头同二人道歉。 师娘经常把霍琚夫夫挂在嘴边,高通再愚钝也晓得师娘对他们的喜爱,偏生大师兄脾气大,爱面子,拉不下脸,他做师弟的能帮衬一点是一点,毕竟师父一直告诉他们师兄弟间要和睦友爱,互帮互助。 霍琚没开口,凌息偷瞄他一眼,接下高通的话,“没事,我没放心上,睡一觉就过去了。”至于某人过没过去,他不好说。 高通闻言脸上神情一松,霍夫郎果然如师娘所言,人美心善,很好说话。 水车直接拉到河边,需要安装在河水湍急处,他们先回了趟家把小姑和村民们送的东西卸下,高通和凌息去河边安装水车。 他俩拉着这么个大家伙,道路间人来人往,纷纷凑过来瞧稀奇。 “凌息,这是个啥?” “这是哪家的汉子?凌息你咋单独跟他出来?” 对于好奇水车的人,凌息和颜悦色解释,对那些无事生非的,凌息自然没好脸色。 他冷下脸转向阴阳怪气的夫郎,挑了挑眉问:“怎么,你看上人家了?拐弯抹角跟我打听消息。” “你!你少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不守夫道,光天化日单独跟个汉子同乘一辆车!”那夫郎面红耳赤,气得跳脚。 凌息不以为意地扫他一眼,不急不缓地说:“解释就是掩饰,若非心虚,你急什么?” 没等人想出反驳的话,他故作好心地安慰道:“你放心,就算你看上人家也晚了,人家已经成婚了。” 话锋一转,他勾了勾唇角,讥诮地说:“心里想什么,眼里看到的是什么,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你!你!”那夫郎暴跳如雷,眼泪都快下来了,偏生骂不过凌息。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55节 只能眼巴巴望着凌息离开的背影越来越远,同村夫郎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你说你招他做什么,那是你惹得起的人吗?” 邻水村人人皆知,惹谁都别惹凌息,他狠起来是真会动刀子。 霍忠全在家带孙子,一个小萝卜头满头汗跑进来告诉他,凌息带了个叫水车的大家伙进村,听说能灌溉田地,大家全在河边瞧稀奇呢。 事关田地,霍忠全哪顾得上教孙子认字,毛笔一扔,急吼吼跑出去。 霍继学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太好了,终于不用继续写了。” 小萝卜头缓过气,兴冲冲凑上前,“我们出去玩吧。” 霍继学跳下椅子,两眼冒光,“走走走,找小蜓玩去。” 小萝卜头脸一垮,怎么又要找小蜓呀,每回有小蜓在,霍继学都不爱搭理他。 大人们可不清楚小孩子们的苦恼,人挤人地围在河边交头接耳。 “真有那么神奇吗?” “骗人的吧,要有这种好东西,从前咋没人用?” 高通听不下去,吊高嗓门替凌息正名,“不是骗人的,是真的,水车一做好就放到我们大岩村河里试过了,特别好用!” 众人一听,大岩村居然用过了,那必然做不了假。 “小伙子你可别糊弄人!” 高通笑着摆摆手,“我师父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木匠,我哪敢顶着他徒弟的名头信口雌黄,而且这水车就是我家小师弟做出来的。” “你家小师弟比你厉害啊?” 高通竖起大拇指说:“我家小师弟是师父的独哥儿,传承了师父的手艺,自然比我厉害。” 村民们这才听懂,高通口中的小师弟居然是周盐,一个小哥儿! 伴随水车开始运转,嘈杂的现场倏然鸦雀无声,长久的安静后,响起此起彼伏地惊呼。 “天啦!动了动了!真的动了!” 邻水村村民们的反应同大岩村村民有过之无不及。 村长霍忠全亲眼见到这幕,呆愣在原地,嘴巴微张,眼睛直勾勾盯着水车。 年轻时的抱负,曾经的雄心壮志,壮志未酬的忧伤,接受平凡的释然,无数情感掺杂在一块儿,胸口又酸又胀。 “好啊。” “好好好。” 连说了几个好,霍忠全抬起袖子拭去眼中的热泪。 . “什么!?你答应让大岩村造水车了?”霍忠全一早上悲喜交加,大起大落,差点没背过气去。 凌息点点头,不解村长为何反应这么大,“嗯,水车毕竟不是我创造的,我不过是借先人智慧,我借得,旁人自然也借得。” 霍忠全神情一顿,不由高看凌息几分,果然不是乡野人家养得出的哥儿。 “我并非指责你,只是担心你不清楚水车的价值,轻易被哄骗给了出去。” 凌息展颜一笑,“多谢村长关心,您放心我知晓轻重。” “况且,一个水车而已,往后还会有更多好使的工具。” 村长目瞪口呆,一个水车他尚未消化,凌息竟告诉他,不止水车还有别的好东西! 老天爷,他们村怕是来了个金娃娃吧。 临走前,凌息为了安村长的心,补了一句,“小盐巴制作水车需要时间,您放心,咱们村是大盛第一个拥有水车的村子。” “第……第一个!”村长结结巴巴,失去语言组织能力,“还是整个大盛?” 他神情恍惚,仿佛踩在云朵上,似乎下一刻整个人就要飘起来了。 老天爷,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村长掐了下自己,疼得他一脸傻笑。 好疼,是真的,没做梦。 凌息目睹全过程,生怕继续刺激到村长,准备悄无声息离开,身后猝不及防传来村长纳罕的声音,“等等,整个大盛?” “凌息你不是说水车是你老家曾用过的东西吗?” “你不是大盛人?” 村长话音落下,空气陡然凝滞,凌息笑不出来了,身体僵硬如铁板。 完犊子,嘴瓢了。 他该如何解释? 多说多错,以后尽量少提老家相关话题。 脚步声渐渐靠近,凌息大脑空白,装死的话能糊弄过去吗 第55章 “叩叩叩——” “村长,事情谈完了吗?家里饭做好了。”霍琚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前。 这一瞬,凌息眼中的霍琚格外伟岸,恍若天神降临。 村长怔忡,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凌息利索开口:“谈完了,谈完了,我正好饿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凌息快步走向男人,扭头冲村长挥挥手,“村长我们先回去了,您也快去吃饭吧。” 凌息手搀上霍琚的手臂,几乎要架起他快速离开,生怕村长回过神叫住他。 村长张张嘴欲言又止,凌息和霍琚的背影早已走出老远,拧了拧眉毛叹了口气,算了,明显凌息不愿多说,不该探究的好奇心还是别太旺盛。 远离村长家后,凌息渐渐放慢脚步,松了口气,霍琚来得太是时候了,再晚一会儿他都下不来台,根本不知道如何圆谎。 耳边响起男人问话声:“你不是大盛人?” 刚刚那口气松早了! 凌息表情骤然凝固,身体僵硬如冰雕,半晌才转动零件生锈般的脖子,“你……你都听到了?” 男人眸色深深地审视着他,“嗯。” “咕咚——” 凌息艰涩地吞咽唾沫,大脑飞速运转,还不如让他面对村长呢,至少村长比霍琚好糊弄。 他心里百转千回,霍琚毫不留情地揭穿,“编好理由了吗?” 得嘞,在霍琚面前纵使有七窍玲珑心也白搭。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似乎能探进人心底最晦暗的地方。 摸摸鼻尖,凌息小声说:“我饿了,先吃饭行不行?” 霍琚险些气笑,察觉凌息小心翼翼偷瞄他的眼神,到底软下心肠,“走吧。” 凌息又可以了,上前热情搀扶霍琚,“刚刚走得太快,你腿疼吗?咱们慢慢走不着急。” 霍琚斜睨他一眼,“又不饿了?” “填饱肚子哪有你重要。”凌息一张笑脸巴巴凑近,被男人无情地推开。 “花言巧语,油嘴滑舌。”霍琚压根儿不吃他这套。 凌息瘪瘪嘴,就你会讲成语。 . 回到家,堆积在院子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霍琚甚至把菜种在院子里种好了。 “怎么不等我回来种?”凌息诧异地询问。 霍琚走到竹管前清洗双手,淡淡回应:“没多少活儿,我能做。” “而且,你会种吗?”男人经过他面前,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 声音卡在喉咙里,他非常想打霍琚的脸,然而实际上他确实不会。 瞧见少年哑口无言憋闷的模样,霍琚眼底浮现笑意,“洗手吃饭。” “好好。”凌息一秒打起精神,没有比吃饭更开心的事情了。 霍琚吃完饭,继续做答应凌息的拖鞋,凌息磨磨蹭蹭不下桌,碗底的米粒被他一颗颗捡干净,余光偷瞄男人。 见人似乎沉浸在做鞋中,无暇顾及自己,屁股终于坐不住起身收拾碗筷。 清洗碗筷用了比平时长一倍的时间,未等对上霍琚的目光就迫不及待背上竹筐,“我去找丹桂婶。” 霍琚抬头望去,只剩大门因为大力开合还在晃动,少年心虚生怕被自己逮住追问的样子,着实叫人忍俊不禁。 但这也说明,凌息极大可能不是大盛人,他清楚凌息身份不详,决定不再深究时却未想过凌息是他国人,毕竟凌息的外貌特征以及口音都昭示着他是大盛人士。 笑意逐渐从眼中消散,针尖不经意扎到指尖,血珠溢出,霍琚动作极快拿开手,避免血迹沾上布料。 凌息对他的信任,有几分呢? 另一边,凌息逃似的离开家,没听到霍琚叫住他的声音,拍拍胸口。 不急着前往丹桂婶家,他先在四周查探一番土地沤肥情况,火烧过的土地不似开始那般贫瘠,再过段时日应该可以买些树回来种下。 凌息边走边盘算接下来的计划,山上果子有很多,但到底是野生的,质量参差不齐肯定不如果农精心培育的,而且货源不太稳定,如果要大量生产果酒,形成产业链,还是得寻找稳定货源。 他有意酿造葡萄酒,山里暂时没发现葡萄,待会儿问问丹桂婶附近有没有人家葡萄。 虽然拒绝了各大酒肆合作邀请,但凌息并未让刘枝他们停止酿酒,不仅没停止,反而加大投入,接下来就是等合适的时机。 凌息走到丹桂婶家门前,丹桂婶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太阳大这会儿洗的衣服傍晚就能干。 “凌息来啦,快进来。”赵丹桂热情地将人迎进去。 未等凌息张嘴,她便道出凌息的来意,“你坐会儿,我晾完衣裳就领你去捉鸡崽。”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56节 “好,您慢慢忙,我不着急。”凌息走到她家鸡圈前观察了会儿。 鸡在窝里打盹儿,鸭子倒是没瞧见。 “丹桂婶,你家的鸭子呢?”凌息好奇询问。 赵丹桂笑道:“你薛叔带去河边了。” 大概猜到他不懂,解释道:“养小鸡放在院子里就行,怕脏可以做个鸡圈,养鸭子得每天带去河边,它们自己会在河里找吃的。” 凌息恍然大悟,鸭子居然还得遛,“养鸭子要麻烦些。” 赵丹桂乐不可支,教小朋友似的说:“的确是,可鸭蛋比鸡蛋个头大,价钱也卖得高些,若做成咸鸭蛋又能高几文。” 农家子都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赚,一文两文在他们眼里区别可大着。 凌息点点头,歇了养鸭子的念头,家里仅有他和霍琚两个人,霍琚腿脚不便,他不在家时,需要霍琚去遛鸭子,凌息不打算给他加重活计,何况再过段时日霍琚得去医馆治腿。 “走吧。”赵丹桂擦干净手上水渍,挎着篮子朝外走。 凌息跟上去,一路上婶子阿叔们同赵丹桂打招呼,看见她身后的少年,眼睛纷纷睁大,好奇询问他俩要去哪儿。 得知赵丹桂带凌息去捉几只小鸡回家养,众人神情惊讶,没看出来,凌息居然真是踏实过日子的,不提他火爆的脾气,单那张脸就不像个安分的。 听闻还是凌息主动提出要捉几只小鸡回家养,大家更是舌桥不下,他们全看走眼了,再一联想到早上的水车,村民们不由对凌息改观。 水车刚架上,他们尚未深切感受到水车的便宜,赵丹桂带凌息去捉小鸡却是亲眼所见。 “哪个说凌息不是个好夫郎,这不是挺会持家的吗。” “是呀,前个儿还有人说凌息大手大脚只会花钱,霍大郎那几个钱迟早被他嚯嚯完。” “她们同赵秀娟关系亲近,自然见不得人家小夫夫好。” “呸!果然是后娘。” 凌息无意关注村中闲话,跟随赵丹桂进了虞阿叔家,虞阿叔没了丈夫,全靠卖菜卖鸡蛋独自把两个儿子拉扯大。 绿油油的菜田一眼望去叫人心旷神怡,散发着勃勃生机。 “虞阿叔家的菜种得真好。”凌息凑近了瞧,眼中光彩更甚。 赵丹桂正同虞阿叔说话,闻言笑了笑,“那是,你虞阿叔可是把它们当祖宗伺候。” 虞阿叔脸上浮起腼腆的笑,“可不得伺候好,家里全靠这点菜地过活。” 活生生的种菜专家在这儿,凌息虚心求教,认真学习,以后等他种出脆生生的菜,霍琚肯定甘拜下风。 虞阿叔从前自己挑了担子进城去卖鸡蛋蔬菜,儿子们长大后,换他们去卖,自己在家种地养鸡,大多时间是独自一人,头一次有孩子愿意听他讲无聊的废话,不知不觉便说得久了些。 “哎呀,该做晚饭了,抱歉凌息,让你听我絮絮叨叨这么长时间。”虞阿叔老脸一热。 凌息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他,“不会,我很喜欢听,虞阿叔下次还能来找你请教种菜的知识吗?” “啊?”虞阿叔难以置信,张口结舌:“知……知识?” “不不不,我一个泥腿子哪会讲什么知识。” 在他们眼里,学堂上的夫子们讲的圣贤书才叫知识。 凌息认真地说:“虞阿叔,我不懂,您懂,教授给我的就是知识。” 虞阿叔张大嘴巴,像有一把锤子重重敲在他心上。 选了十只小鸡,虞阿叔无论如何不肯收凌息的银子,凌息愿意听他絮叨一下午已经是最好的谢礼了。 凌息更不可能占便宜,扔下铜板就跑,虞阿叔在后面喊也喊不住,站在门口无奈失笑。 这孩子真招人喜欢。 回去时间比预计晚,凌息琢磨着明天早点起来做鸡圈,结果推开门就看见院子里围出了一块地。 “鸡圈你做的?”凌息惊喜地跑进灶房。 霍琚在炒最后一道菜,闻言平淡一颔首,“嗯。” “未卜先知,厉害啊霍哥。”凌息激动地冲过去一把抱住男人结实的腰,踮脚在人脸上亲了一口。 霍琚伸手抓人没抓着,少年跑得比兔子还快,懊恼地摸摸被亲的地方,摸到一片滚烫。 这可真是磨人。 夜里凌息洗漱完进屋,霍琚坐在椅子上剪断线头,递给他一双拖鞋。 “拖鞋!”凌息倏然睁大眼睛,立马接过上脚试了试。 他让霍琚做的是基础款拖鞋,没什么难度,但这么快就能做出来,着实没料到。 “哇!”凌息在地面来回踩了踩,脚感舒适,走路也不会掉。 “太棒了!”凌息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霍琚见他喜欢嘴唇微微上扬,脖子突然被一条手臂搂住,凌息亲热地贴上来,男人身体瞬间僵硬。 “霍哥,你好厉害,简直无所不能。” 彩虹屁在耳边狂吹,霍琚耳根烫得像刚烧开的水,强自镇定,“还想要什么?” 凌息不想男人这么快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笑得越发灿烂,“嘿嘿,霍哥你真聪明。” “其实也没什么,对你来说非常简单,不费吹灰之力。” 单听少年描述,久久不讲具体物件,霍琚警觉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铺垫这样长时间,凌息怕是清楚自己不会轻易答应给他做。 如此一思索,霍琚大概猜到是什么东西,原本就烧得厉害的耳朵,此时更是火上浇油。 “起开。”霍琚沉下脸。 伸手要推人,凌息身上只着单衣,无论碰哪里都不太好。 凌息瞅见他的脸色,手臂收得更紧了点,“霍哥,帮帮忙吧。” “救救孩子,改良一下吧,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霍琚阴沉着脸不吭声。 这件事凌息其实忍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前不太好意思提,现在大家都这么熟了,霍琚连拖鞋都帮他做出来了,做几条内-裤小事一桩。 这会儿叫亵裤,款式类似于现代去海边穿的沙滩裤,别人他不清楚,总之凌息穿惯了现代款式,老感觉空空荡荡。 “你不觉得吊得慌吗?毕竟以后要用,善待一下你的好兄弟吧。” 霍琚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直接把凌息撞开,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不觉得,要做你自己做。” 男人留给凌息一篮子针线和布料,自顾自出去洗澡冷静冷静。 第56章 “曹兄弟,此事若是顺利,我定向府尊大人引荐你。” 伴随男人声音落下,车厢内另一书生打扮的男子喜不自胜,“晚辈先在此谢过钟老板。” 钟老板捋了捋胡须,乐呵呵道:“我实未想到事情这般碰巧,遍寻不到的酒坊竟是曹兄弟家的。” 青年更没想到泼天的富贵有落到自己头上的一天,他努力克制嘴角的笑意,摆出读书人两袖清风的高洁姿态。 “老爷,曹公子,到了。”马夫在外面颠得够呛,一眼望见一块石头上写着“邻水村”三个字,心头大为放松,总算到了。 钟老板掀起帘子,同样瞧见那三个字,面露喜色,“好好好,扶我下去。” 那日诗会,钟老板便是喝过凌息荔枝酒的人之一,哪怕他迅速派人去买酒,到底晚了一步,管事脑子活络给了小夫郎地址和信物,表示价钱好商量。 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料令整个县城酒鬼们魂牵梦萦的荔枝酒,恍如兰柯一梦,再也找不着了。 钟老板托了不少关系才打听到一点卖酒夫郎的消息,从他们离开时的方向看,应当是这片村落人士,即使缩小了范围,但这片地方村子不少,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又叫人打听开了酒坊的人家,并且卖酒的是一位夫郎,钟老板吩咐下人时,儿子恰好带同窗上门玩耍,其中便有曹高升,主动开口表示自己是邻水村人士,家中小爹刚好会酿酒,在村里开了间小酒坊。 于是才有今日钟老板走这一趟。 钟老板迫不及待朝村里走,生怕动作慢点会被同行查到荔枝酒的下落,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时机,抢先一步,胜利一大步。 自从刘枝同儿子和离后,曹老婆子的日子逐渐难受,伺候人的奴隶走了,可不就轮到她伺候家里爷俩吗,脏活儿累活儿全堆到她头上,儿子瘫在床上,老头子揣着手在田间溜达,她除了洗衣做饭还得照看酒坊。 家里成天鸡飞狗跳,充斥着曹老婆子的骂声,隔壁邻居烦不胜烦,又不愿意惹上这不要脸的泼妇,只能忍着,出门没给曹家半点好脸。 眼瞅着酒坊里的酒日渐减少,曹老婆子有点愁,从前她只管拿钱,哪关心刘枝赚钱多辛苦,如今家里全靠酒坊这点进项,要是酒全部卖完了,她和老头子又不会酿酒该咋办? 把刘枝逮回来给他们酿? 脑中闪过匕首贴上面皮的寒意,曹老婆子一哆嗦连番摇头,不行不行,有凌息那个煞神护着,他们哪敢动刘枝。 自从刘枝离开后,酒坊的生意逐渐变差,若非邻水村只有曹家一家酒坊,村民们早上别处打酒去了。 并不是他们多热心肠,替刘枝打抱不平,而是曹老婆子太不会做人,抠抠搜搜缺斤少两,往常刘枝会给他们装满,甚至多装一点儿,赊借都好说,曹家老俩口则是想方设法从顾客身上占便宜,谁让邻水村独他们一家酒坊呢,有本事别喝啊。 曹老婆子拉着一张脸,有人过来打酒也不热络,活像人家欠她银子。 “祖母,孙儿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令曹老婆子诈尸般抬头,望见曹高升走来,一张老脸笑成一朵盛开的菊花,“诶唷,我的乖孙儿,你可算回来了,在书院过得如何?有没有饿肚子?” 未等曹高升言语,曹老婆子醍醐灌顶,“是不是手里没钱了?你等等阿奶,阿奶这就去给你拿,你出门在外别舍不得花钱。” 曹高升拉住曹老婆子,笑着摇头,“我不是回来拿银子的。” 他冲里望了望,没看见刘枝忙碌的身影,眼中流露出意外,他小爹再勤快不过,无论何时都在干活,想起他离家前小爹已有身孕,算算日子,莫非生了? “祖母,我小爹呢?” 提到刘枝,曹老婆子狠狠啐了口,“呸!什么小爹,他那不要脸的小娼-货也配你叫他声爹,黑心烂肠肚的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还有脸联合外人欺负我们老俩口。” “高升,日后等你高中,千万要给他好看,让他悔青肠子去吧!” 曹高升听得一头雾水,可也听出他不在家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余光偷瞄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钟老板,赶忙压低声音:“阿奶,小爹的事之后再说,我身后那位钟老板可是我的贵人,他想买小爹酿的酒,你可别说漏嘴了。” 曹老婆子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衣料华贵的中年男人。 哎哟我滴乖乖,居然驾着马车来的,得值多少银子啊。 “好好好,阿奶办事你放心。”曹老婆子心头滚烫。 架着高头大马的大老板特意跑乡下来买他家的酒,他们曹家要发达了啊!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57节 曹老婆子笑容满面地迎上去,直接忽略掉之前过来打酒的村民,像只斗胜的公鸡,高昂起头颅。 “我去,方才曹家大孙子回来了,坐马车回来的!那马有这么高——” “你们瞧见没?一个有钱老爷进了曹家,莫不是看上曹高升,想择为女婿?” “嚯,曹家怕是要发达了,可惜了刘枝辛辛苦苦把曹高升带大,没享到清福。” “从前我见曹高升对刘枝挺尊敬的,不像是会不认刘枝的。” “那可不好说,刘枝真是傻,谁家日子能一帆风顺,就他忍不了要死要活闹和离,这下好了吧,享福没他的份儿了。” 村里议论纷纷,专心致志酿酒的刘枝扭头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吴阿奶关切道。 刘枝摇摇头,自我调侃道:“没有,许是凌息在念叨我怎么还没酿出让他满意的酒。” 吴阿奶失笑,“他才不会催你呢,咱们当中就数他最不急。” 刘枝赞同地点头,“是啊,成天叫我休息,我休息得够多了,前些年哪有时候像这样懒怠过。” 吴阿奶也说:“咱们忙惯的人歇息不下来,多待一会儿就浑身不舒服,天生劳累命。” “谁说不是。”刘枝忍俊不禁,手上活计不停。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擦干净手好奇地走过去,“这会儿谁会来,该不会是凌息吧?” 吴阿奶满脸笑容接话道:“你可别真把人念来了。” 大门打开,一张久未见到的脸映入眼帘,刘枝微微张大眼睛,好半晌才找回声音,“阿升……” 曹高升眼眶泛红,声音喑哑:“小爹,你怎么不声不响走了?你不要儿子了吗?” 刘枝喉咙哽咽,跟着红了眼睛,“没有,没有。” 他艰难地说:“小爹怎么会不要你。” . 凌息掐算一下日子,失望地摇头,古代信息传播速度果然太慢了,这都多少日子了,那些大老板们还没找上门。 难不成需要他亲自现身? “哎——” 头顶忽然被柔软的布料罩住,光亮陡然消失。 “年纪轻轻叹什么气?”霍琚经过凌息身旁,顺手将做好的睡衣扔给他。 凌息扯下罩住他头脸的布料,拿下来上下左右观察,“霍师傅,你手艺真棒!” 霍琚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没理会他张嘴就来的称呼。 睡衣依照凌息要的款式制作,也就是传说中的纯手工私人订制。 简单的t恤和短裤,实际上按照凌息的标准讲,这应该是条七分裤。 起初他要的是沙滩裤长短,霍琚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好吧,这个长短于霍琚而言,无异于内-裤外穿。 至于凌息想要的改良版内-裤,霍琚咬定不松口,凌息尝试自己做了条。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千万别轻易尝试。 原本可以做条亵裤的布料,被他修修改改,这就和剪头发是一个道理,左边长了剪左边,右边长了剪右边,不知不觉越剪越多,最后全毁了。 凌息成功得到一条丁字裤。 稍一回忆,凌息便觉头疼,拿起睡衣比划两下,正好合适。 他迫不及待地脱衣服,霍琚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青天白日你做什么?” 凌息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试衣服呀。” 察觉自己反应过大,霍琚收回手摸了下鼻尖,“那你试。” 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离开主屋,凌息早已习惯霍琚时不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为,继续换衣服。 霍琚特意选用里衣布料做的睡衣,因为听凌息说睡觉穿,如果用普通粗麻制作,贴身穿着会不舒服,何况凌息皮肤雪白细腻,有条件的话,丝绸也使得。 宽松的睡衣睡裤加上拖鞋,凌息恍惚自己回到了末世,虽然留给他休闲的时间不多,但忙里偷闲时凌息一向怎么舒服怎么来。 转个身往床上一扑,凌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要是能吹个空调,来口西瓜就太好了。 书上写西瓜个大汁水多,甘甜解渴,夏日必备佳品。 穿来后凌息已经吃过一些水果,但西瓜一直没见到,他问过霍琚,霍琚表示当地不适合种西瓜,适合种西瓜的地方比较远,路途颠簸,运过来耗时耗力,相应价格颇高,极少有人家吃得起,所以跑商一向不愿费这个力运送西瓜。 翻了个身,凌息抬手覆盖在自己脸上,“好烫。” 今天貌似特别热,明明昨晚刚下过雨。 他坐起身,呼出的气息跟发了高热似的。 凌息接了盆冷水把脸埋进去,山上流淌下来的清泉,一路上竹管被树荫遮蔽,避开太阳直射,流出的水冰冰凉,正是解暑好物。 热意消退几分,凌息沉浸在这种凉爽中舍不得抬头,后衣领突然被一股力道往上一提。 猝不及防被迫抬头,水渍飞溅一地,脸颊周围的黑发尽数湿透,贴在霜雪般冷白的脸上,黑白两色分明,唯有少年一双凤眸洇开昳丽的色泽,仿若山中艳鬼,迷人心窍。 卡在喉咙口的话蓦地消声,冲上头顶的怒火骤然消失,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男人,此时犹如身处在汪洋大海中的船夫,四周空茫茫一片,不知该何去何从。 “咳咳——” “你干什么?” 凌息毫无防备,被水呛到,不爽地拍开男人的手。 霍琚神魂归窍,怒火卷土重来,“该我问你干什么才是,你打算溺死自己吗?” “啊?”凌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仍真诚同霍琚科普:“正常情况下,人不可能自己溺死自己。” 霎时,霍琚脸黑如锅底,“重点是这个吗?” “你一直把脸埋进水里,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凌息恍然大悟,“你在担心我呀。” 霍琚下意识要反驳,凌息先他一步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我经过专业训练,可以在水下闭气半个……嗯,两刻钟。” “你说真的?”霍琚瞳孔颤动,怀疑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真的,我这项成绩一般,只能算中等。”凌息的基因到底是陆地上的,他那些基因来自海里的同学,能在水下睡觉。 虽然打定主意不去探究凌息身份,但凌息时不时漏点令他感兴趣的东西,属实在考验人的意志力。 霍琚揉揉眉心,果然凌息是来克他的。 次日是凌息上县城给合宴酒楼送野味的日子,清晨温度尚未升起来凌息已觉心烦气躁,酷热难解。 “昨晚没睡好?眼睛红了。”霍琚询问。 凌息神情恹恹地背上背篓,打了个哈欠,“嗯,天气太热了,难受。” 霍琚鲜少见他蔫儿哒哒的样子,竟有点心疼,“给你煮些绿豆汤晾着。” 凌息点点头,强打起精神挥挥手,“出门了。” 将人送到门口,直到瞧不见背影霍琚才关上门,进屋去喂小鸡。 凌息日子赶得巧,今日正好是冯磊师父的寿辰,晚上东家还要给他单开一桌庆祝,冯磊早早准备好了贺礼,却不知被谁给摔坏了,脸色惨白地抱着贺礼找人问,有没有看见谁干的。 师兄弟们对他爱答不理,眼里充斥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这下冯磊还有什么不明白,近日来他受到师父器重,惹了他们眼红,故意挑今天给他点颜色看看,以示警告。 冯磊攥紧拳头,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他却不能发泄,因为他没证据,他若打人,旁人会把过错都怪罪在他头上,师父说不定会因此对他失望。 其间道理是他亲身体验,吃过无数次亏才学到的,就是太过清楚冯磊才格外痛苦无助,咬紧牙关跑出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不料在巷子拐角处,险些一头撞到人。 冯磊惊慌失措,躲避已经来不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然而,衣领猛地被人抓住,一股大力将他拉拽住,下一秒他便稳稳地站住了。 冯磊拍拍胸口,惊魂未定,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凌息!” 第57章 “你哭什么?受欺负了?”凌息注意到冯磊泛红的眼眶问了句。 被一个哥儿瞧见自己哭唧唧的模样,冯磊霎时臊红了脸,立刻将脑袋扭到一边去,“没……没有。” 凌息再要问就被冯磊打断,“你是来送货的吧,我领你进去。” 因为冯磊和凌息认识,师父顺带将每回验收采买野味的活计交给了冯磊。 二人跨进门,凌息便察觉周围不善的目光,他抬眸望去,那些人又别过脸,不再搭理他们。 把一切收入眼底,凌息心下有了成算。 冯磊数了今日的数量,把银钱结算给凌息,一个国字脸的男人阴阳怪气地说:“哟,银钱给得这般利索,别是你老相好吧。” “师父信任你才将采买这样重要的活计交予你,你可别辜负他老人家一番心意啊。” 冯磊猛地站起身,怒火中烧地瞪着对方,“毕师兄,你少血口喷人!我与凌息清清白白,你别污了人小夫郎的名声。” “啧啧啧叫得这么亲热,还说什么清白,怕是没少勾搭在一块儿吧。”男人目光扫过凌息的身段,再挪移到脸上,到嘴边的荤话倏然咽了回去。 乖乖,不是说同冯磊交好的夫郎是乡下来的吗?乡下哥儿竟有生得如此标致的,就是花街的头牌也要被他比下去。 “你!” 前面贺礼被毁坏,这会儿又连累凌息同他一起被造谣败坏名声,饶是无数次警告自己切莫再冲动的冯磊也忍无可忍,捏紧拳头,额角青筋暴起,直接冲上去挥起拳头就要打人。 然而,后衣领突然被一股力道朝反方向一拽,冯磊脚步踉跄后退好几步,眼见柔柔弱弱的小夫郎抓住毕师兄衣领,就这么把人提了起来! 凌息身量高,许多汉子都矮他一头,毕师兄约莫一米七出头,身上不缺乏腱子肉,没能竖向发展,便横向发展,少说也有一百七八的斤两。 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片刻后哗然声起。 “你!你放开我!”毕师兄脸涨得通红。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58节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夫郎举起来了!这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搁?往后传出去不知多少人得笑话他。 凌息细瘦的手臂纹丝不动,似笑非笑地开口,“我听说你好龙阳,尤其喜欢对身边汉子下手,因你举止大大咧咧,所以从未被人怀疑,其实你经常借勾肩搭背的名头占便宜。” “什么!?”在场的其他人大惊失色,看向毕师兄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毕师兄似乎确实喜欢同人勾肩搭背。” “他经常约我喝酒,但我新婚一直抽不开空,心头还觉歉疚。”年轻男人舒了口气,拍拍胸口,一副逃过一劫的模样。 毕师兄整张脸红得发紫,大吼大叫:“呸!你含血喷人,胡说八道!我才不喜欢男人!” 凌息轻描淡写地扫过他涨红的脸,“哦,许你胡乱揣测我,不许我合理猜测你?” 毕师兄嗓子一堵,哑口无言,久久说不出话。 其他人当即明悟,原来毕师兄前面真在胡乱造谣,毁人小夫郎清白。 男人被传点花边新闻,顶多算多几件风流韵事,小哥儿可不一样,尤其是嫁人的夫郎,弄不好是会闹出人命的。 虽然他们看不惯冯磊,会一起欺负人,但不至于害一个无辜夫郎的性命,看毕师兄的眼神逐渐微妙。 毕师兄全身滚烫,像被扔进沸水里,不等他说什么,领口收紧,令他尝到窒息的痛苦。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性命掌控在别人手里。 能保质保量送来活的猎物的小夫郎会是什么善茬? 毕师兄迟钝地察觉凌息不是他惹得起的存在,求爷爷告奶奶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咳……求小夫郎放我一马……” 凌息目光冰冷地注视他,毕师兄周身如坠冰窟,寒意裹挟着恐惧席卷灵魂。 “往后再让我知晓你们欺负冯磊,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周遭看戏的人陡然绷紧皮-肉,合着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是是是!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毕师兄点头如捣蒜,显然被凌息吓得精神错乱。 冯磊怔忡在原地,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一位哥儿保护。 原来这就是妹妹说的天神降临。 冯磊眼眶再度泛起热气,他父亲早逝,母亲将他和妹妹辛苦拉扯大,他早早便四处做工赚钱,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不得已将妹妹送去给人做丫鬟,母亲一咬牙掏空家底托父亲生前好友的关系,给他找位师父学手艺。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尝到被人保护的滋味。 若他父亲没死,若他上头有个大哥,大概就是这种滋味吧。 鼻间阵阵泛酸,眼泪像打开的水龙头,止不住地往下流。 凌息收拾完人,转头发现冯磊涕泗横流,满脑袋问号,咋会有这么爱哭的男人,说好男人流血不流泪呢? 休息一阵后,冯磊终于从情绪中缓过来,羞得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原地埋了。 太丢人了! 若是传出去,以后哪家姑娘小哥儿愿意嫁他。 “听闻今日是你师父寿辰,你手里那东西是你准备的贺礼吧?”凌息挑眉将视线落到冯磊怀中。 冯磊惊诧于凌息的料事如神,神情沮丧地点头,“嗯,可惜摔坏了,我没钱再买新的了。” 一坛酒倏地递到他面前,冯磊不解地看看酒,再看看凌息,眼中透出清澈的愚蠢。 “这是自家酿的酒,你拿去送你师父,记得当场打开给你师父满上。”凌息盯着他的眼睛,仔细叮嘱。 冯磊呆呆接过,农家酒有什么特别的吗?师父喝过不少好酒,送这个会不会太寒碜了点? 但除此之外他没东西可送,何况还是凌息好心拿给他的。 “谢谢,等我发了工钱就把酒钱给你。” 凌息潇洒摆手,“用不着。” “那怎么使得,你帮了我大忙,我如何也不能白要。”冯磊坚定地说。 凌息盯着他看了几秒,冯磊茫然地回望过去,凌息轻叹一口气,“听我的,别给,你给不起。” 冯磊缓缓睁大眼睛,低头看向手里的酒,这不就是普通的农家酒吗?能有多贵? 凌息没隐瞒,竖起两根手指,“二十两。” 冯磊瞠目结舌,眼珠子险些瞪出来,“二……二十两!?” 你可真敢要啊。 他们合宴酒楼都不敢开这个价。 当晚,冯磊遵照凌息的吩咐行事,总算知晓为啥凌息敢要二十两了。 酒坛一打开,酒香甘冽辛辣,瞬间勾出酒鬼们的馋虫。 冯磊师父平静的目光陡然一变,看向冯磊给他倒出的酒液,大为震撼,酒色清亮,几近透明。 世上竟有如此奇特的酒,他半截身体入土的年纪,还是头一遭见到。 酒香扑鼻,正在应酬的东家也闻着味儿回头,“嚯哟!这是酒?” 冯磊师父虽然不停吞咽唾沫,但东家在,不得不忍痛让东家先尝,东家自然不会推脱,他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呛得喉咙咳嗽不止。 一心使坏的其他徒弟意图借机拉踩冯磊几句,齐齐回忆起白天那位煞神,纷纷闭口不言。 “好烈的酒!”东家缓过劲儿,明明辛辣到呛嗓子,偏生勾得人欲罢不能。 他没按捺住又喝了一口,居然停不下杯,“好酒!好酒!” 冯磊的师父更是懂得品酒之人,闻到气味的时候便知这酒是难得的好酒。 酒液入喉,清冽甘甜,醇香味美,连那一丝辛辣也成了最好的调味,宛如一身薄纱,肌肤赛雪的火辣美人在眼前翩翩起舞,令人乐不思蜀,魂飞天外。 故意毁坏冯磊贺礼企图看他出丑的人,好戏没看到,却亲眼见到冯磊大出风头,入了东家眼,得了东家赏识,饭后还将人叫过去说话,日后怕是前途无量。 冯磊整顿饭吃得晕晕乎乎,跟飘在云端似的,东家居然亲自和他说话,还问了他的名字,师父也夸他踏实勤快。 从今往后,再不能直呼凌息大名,他得叫一声凌哥才是! . “我师父抽不开身,霍大哥的腿只能由我来治,不过凌息哥你放心,我的医术得到了师父认可,而且师父和外公还有我书信讨论过具体治疗过程,我最近一直在用小动物试验,尽量保证万无一失。”柳仲思生怕凌息不信任他,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 秦大夫是县城有名的大夫,开着这么大一间医馆,不可能放任自己外孙乱来,既然秦大夫敢让柳仲思主刀,说明柳仲思确实有那个实力。 “我信你,你尽管放开手做便是。”凌息秉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柳仲思却掉起了小珍珠,“凌息哥,你……呜呜呜……你居然这么相信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凌息能说他其实是相信秦大夫不会自砸招牌吗? “手术过程大概是如何安排的?”凌息急忙转移话题。 柳仲思抹干净眼泪,同凌息讲述了一番流程。 凌息皱了皱眉,“消毒工具呢?仅仅用沸水和火烤?” 柳仲思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反问:“不然呢?” 凌息觉得不大行,这会儿卫生条件本就堪忧,何况没有抗生素,在无菌方面得尽量做到最好。 纤长的手拖着精巧的下巴沉吟几秒,“过两天我送个好东西过来。” 正好他们在酿造蒸馏酒,可以试着蒸馏出酒精。 连带着,凌息记起霍琚最初受伤只在伤口涂抹药粉,根本不会缝合,既然要开刀,那麻药呢? 一连串问题钻出来,凌息脱口询问,得到柳仲思呆滞的表情。 行了,他懂了。 要啥啥没有,难怪疡医发展不起来,持续被正统医学排挤,众人听闻开刀更是惊恐万分,视之为异端。 无法提供无菌条件,没有抗生素,没有麻药硬动刀子,术后不缝合,等皮肉自己重新长到一起,整一套手术下来,全凭命硬,剩下的当为医学进步做出贡献吧。 揉揉紧皱在一块儿的眉心,凌息有点愁。 他相信以霍琚的坚韧,能够忍受没有麻醉的痛苦,但凌息并不希望他体会那种痛苦。 曾经出任务时,情况紧急没有医疗条件,凌息直接上针给自己缝合过伤口,可以忍受,但无法昧着良心说不疼。 何况霍琚需要动手术切开皮肉,敲碎骨头重组,光是想象一下,凌息便已不自觉拧紧眉头。 柳仲思约莫猜出凌息的担忧,安慰道:“凌息哥你放心,我外公会调制一种汤药,喝下去后能使人意识模糊,减轻疼痛。” 凌息蓦地抬眸,细细询问,然而,秦大夫的汤药并不能代替麻药,手术过程中可以减轻疼痛,无法完全屏蔽。 该怎么办呢? 第58章 回去的路上凌息一直在思考麻药的问题,有没有什么可以做麻药的药材。 而且,除去麻药本身还有一个剂量问题。 现代麻药师很稀缺,要掌握好剂量把控在刚刚好的程度非常难,现代有精密的仪器做辅助,这会儿找不到麻醉师,即便找到麻药也不敢轻易用到人身上。 用量过少病人极可能在手术中苏醒,用量过多则可能损伤病人身体甚至死亡。 扯了扯领口,抬头望了眼尚未西沉的太阳,好热。 早知道会穿越,他肯定先去学各种机器制造,做不出空调,来个风扇也不错呀。 凌息在路边摘叶子做了把扇子,想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返璞归真比较现实。 胸口仿佛揣了一碗热腾腾的元宵,凌息一脚踢飞路边的石子,烦闷地恨不得找人打一架。 家里有个功夫不错的,可惜身子骨弱。 眼珠子转了两圈,凌息跑回家丢下背篓,“我去趟山上。” 霍琚到嘴边的话被迫咽下去,厨房里放凉的绿豆粥盛放在碗里,等着人来吃。 无奈摇摇头,成天风风火火,早上还嫌热,这会儿跑得这么快倒是不嫌了。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59节 给凌息留了饭菜,自顾自端上桌吃起来。 门外暑气正盛,半点没有快进入九月的意思,霍琚算算日子,脑中忽然叮铃一声。 凌息的热潮是不是在近期? 眉心微微隆起,筷子悬在半空中。 有点难办。 依照秦大夫的意思,大抵农忙后便可以着手治疗他的腿,凌息的热潮期恰好在附近,无论是在他治腿前,还是治腿后都不太方便。 霍琚不可能指望凌息的热潮听话地延后到他腿伤痊愈。 如果在开始治疗前,秦大夫刚把他的身体调理好,他立马和凌息昏天黑地鬼混,恐怕又得重头开始调理。 想想因为这种理由被秦大夫骂,霍琚臊得抬不起头。 如果在治疗后,肯定需要静养加进补,而且他得在医馆住段时间,恐怕更不利于解决凌息的热潮。 思索着事情,霍琚逐渐没了食欲。 他说过会帮凌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承诺过的事情,绝不能食言。 何况…… 霍琚瞳眸幽暗深邃,他不想凌息去找别人。 现在姑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凌息野猴子似的跑上山,光明正大偷了熊瞎子的蜂蜜。 “吼——” 巨熊暴怒地咆哮,它身形巨大,行动丝毫不迟缓,速度极快地举起大爪子追击凌息。 凌息目的得逞,把蜂蜜抛给大灰,紧了紧拳头,嘴角咧开肆意的笑,眼中溢出战意。 畅快地跟巨熊打了一架,凌息骑上大灰一溜烟儿跑了,留下暴怒中的巨熊无能狂怒。 “呜呼——下次再来找你玩。” “吼!!!” 如果巨熊会说人话,大概在大喊:“别来了!!!” 凌息浑身狼狈,巨熊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莫名其妙被偷家,还被打了一顿,它上哪儿说理去? 穿行在山林中,疾风吹乱黑发,凌息畅快大笑,驱散胸中憋闷与烦躁。 总算爽了,果然是太久没动过手,憋得慌。 此时的凌息全然没怀疑自己之所以心烦意乱,浑身燥热,兴许是热潮快来了。 毕竟他将将成年,尚未习惯热潮这个东西,平日不提压根儿记不起这件事。 凌息坐在大灰背上,不一会儿狼群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加入他们奔跑的队伍,如果有人类上山瞧见,估计吓得够呛。 “嗷呜——” 大灰驮着凌息站在悬崖之巅,仰头对月狼嚎,随之无数声狼嚎附和它响起。 凌息望着高悬夜空的月亮,中秋节貌似不远了。 “走吧,下山。”不知不觉天都黑了,霍琚还独自在家呢。 狼群隐隐察觉他要离开,争先恐后走到他身边蹭蹭他,要摸头。 “别抢别抢,挨个儿摸摸。”凌息端水相当平均,最后没忘抱住大灰的狼脑袋揉了把。 平时威严稳重的狼王顿时高兴得像只哈士奇,大脑袋疯狂往凌息怀里钻。 “诶,你不是……”凌息看见一张熟悉的狼脸。 上回被麻到舌头捋不直,以为自己舌头没了的蠢狼。 “嗷嗷嗷!”意识到凌息记得自己,它兴奋地吐舌头,完完全全是条大狗。 “啊!”凌息双眼蓦地睁大,真是灯下黑。 他怎么忘了,之前狼群发现了类似麻药的草药,甚至测试出了大概效用时间。 一株一次能麻一个时辰,也就是两小时。 “大灰,带我去找麻药草。”凌息拍拍大灰颈边蓬松的毛发。 狼群蹲在外面,眼巴巴望着凌息在里面采草药,它们害怕自己的舌头消失,还是离麻药草远点。 凌息不仅采摘到了麻药草,居然在崖边发现一株灵芝。 他搓搓手,双眼亮如银星。 月光照不亮周遭环境,崖壁陡峭,幸好凌息夜视能力出众,可以在如此昏暗没有照明的情况下找出合适路线。 狼群帮他从石壁上扯下一截坚韧的藤蔓,凌息接过试了试牢固程度,将一头绑在粗壮的大树上,另一头捆在自己腰上。 以他的身手其实并不需要藤蔓,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么多好吃的没吃到,可不能死这么快。 少年如轻盈的猫,不费吹灰之力落到灵芝旁,伸手利落采下灵芝,崖上一头头狼排成一排齐齐低头望着他,似乎很怕他掉下去。 凌息一抬头,差点笑出声。 “吼!” 大灰率先发出吼叫声,试图提醒凌息脚下变故。 一条成年男人手臂粗的花蛇毫无防备从下方窜出,迅速缠上凌息脚踝,它的身子非常长,持续往上攀爬,试图绞死凌息。 凌息如何会让它得逞,舔了舔牙齿,凤眼反射寒光:“正好加餐。” 身上没有趁手的武器,凌息就地取材,直接在崖壁上生生掰下一块石头,尖锐的一角狠狠刺入花蛇眼睛里。 花蛇吃痛,凶性被激发,张嘴咬向凌息,牙差点崩掉。 不知何时,凌息又掰下一块石头塞进花蛇嘴里,把它森冷的毒牙堵住。 花蛇吐不出咽不下,痛苦地再度使劲企图绞杀凌息这个狡猾的猎物。 凌息没再给它任何机会,徒手拎起整条蛇,给它打了个死结,顺势把牙给蛇砸了。 “接着。”凌息朝上一抛。 刚刚还凶悍异常的花蛇,从天而降,掉入狼窝,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它。 花蛇:“……” 凌息满载而归,前来开门的霍琚呆愣在门口。 “你……” 凌息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霍哥,我进货回来了。” 霍琚:“……” 这是进山抢劫了吧。 . 凌息之前炮制草药,炮制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草药,他不太了解行情,想着万一人家药铺会收呢,便多炮制了些品类。 翻了下装草药的篮子,顺利找到几株炮制过的麻药草。 “我就知道多半有。”凌息分拣出麻药草,准备明天把新摘的麻药草炮制好。 “打算继续卖草药?”霍琚记得凌息有段时日没采草药了,因为价钱较低,收益太少。 “不是。”凌息摇头,拿起炮制好的麻药草朝外走,“我今天去了趟扬春堂,问了下给你动手术的事。” “你知道到时候会把你的皮-肉割开吧?” 霍琚淡定地点头,“知道。” 凌息瞧他这般镇定,加重语气:“直接用刀子切开你的皮.肉,你不怕痛吗?” 霍琚见他一副恐吓小孩子的模样,不仅没被吓到,反而怪想笑的,“我知道,过去在战场上受伤,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或者兵器上涂了毒药,军医会用刀把腐肉割下,大家都是生受着。” 战争的残酷,无论到哪个时代都一样,即使武器与科技进步,人依旧会受伤,会流血,会疼。 以血肉之躯守卫国家安宁。 凌息长久地凝视着霍琚,他相信霍琚不是没有痛感的机器,霍琚一定是会痛的,可他此时的表情却是那样云淡风轻,凌息倏然从心底腾升起一股敬意。 霍琚回头,正对上凌息的视线,两人四目相对,空气无声地萦绕起一股暧昧的氛围。 视线下垂,瞥见凌息空着的右手,霍琚似是遵循本心,又似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总之回神时,他已经握住凌息的手。 高于普通人的体温快速传递到霍琚掌心,像多握几秒,两人皮肤相贴的地方就会渗出汗水,那样一定很尴尬,可他又着实不想放开手。 猝不及防被握住手,凌息茫然地掀起眼皮,直白地望进霍琚眼里,以眼神询问他:干什么? 他们接过吻,做过天底下最亲密的事,那些都没让凌息放心上,偏偏在霍琚轻轻牵住他手时,心脏毫无预兆地撞击胸腔,扑通扑通,仿佛有什么要跳出来。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小鹿乱撞? 凌息纤长的眼睫扑闪扑闪,雪白的皮肤渐渐染上绯色,几欲转移视线,霍琚的眼睛原来这样迷人吗? 好像有一股吸力,要将他卷入无尽旋涡。 但是不能动,转移视线他就输了。 男人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在此时发作,凌息强忍住全身快要烧起来的热度目不转睛直视霍琚。 霍琚瞳孔微张,凌息的脸好红,脖子貌似也红了。 他的热潮该不会已经来了吧? 掌心里的手像团火,霍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该怎么办? 脑海里闪过上次的画面。 太荒唐了。 霍琚单手捂住脸,热意似乎自凌息身上蔓延到他身上。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60节 深呼吸一口,霍琚目光坚定地收紧握住凌息的手,身体前倾,凝视少年的眼睛,:“我们回山上吧,这里不方便。” 不方便?不是挺方便吗?为什么要回山上? 凌息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字:“啊?” 霍琚没在意他的反应,进屋快速收拾东西,准备连夜上山。 凌息跟在后面,脑中问号越来越多,“我明天一早得去找刘阿叔,改天再陪你回山上吧。” 霍琚转过身,神情严肃,“你都这样了还要去找刘阿叔?” “啊?”凌息指了指自己,疑惑问:“我哪样?” 霍琚清楚从少年眼中看出不解,沉默片刻,说:“你热潮来了。” 凌息陡然瞪圆眼睛,漂亮的凤眼快瞪成杏眼,“我热潮来了?” 霍琚无语,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诮:“多稀奇呢,自己热潮来了都不晓得。” 凌息静静感受一番,联想最近的反应,“啊!我热潮快来了。” 霍琚头疼地按按眉心,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注视他。 摸摸鼻尖,凌息怪不好意思的,心虚地解释:“我刚成年,没习惯,以后会注意的。” “不过霍哥你先别着急,我现在顶多算前兆,热潮正式来临还需要一段时间。” 现在轮到霍琚尴尬了。 空气骤然沉默,足足沉默两分钟后,霍琚闷不吭声提起包袱回了主卧。 第59章 经过多次蒸馏,凌息终于得到令他满意的酒精,他再三叮嘱刘枝和吴阿奶别将酒精置放于靠近火源的地方。 那样大坛子酒最后得到这么点酒精,刘枝和吴阿奶肉疼无比,闻言点头如捣蒜,把酒精看得跟眼珠子般。 “我先回去了,明早还得上县城送货。”凌息起身同二人道别。 吴阿奶欲言又止,余光瞥了瞥刘枝到底什么也没说。 “我送你出门。”刘枝一如既往热情。 凌息摆手失笑道:“刘阿叔,我认识路,别送了。” 刘枝只好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眼里脸上堆满笑。 待凌息离开,吴阿奶拉了下刘枝胳膊,语重心长叮嘱:“凌息是个好孩子,你切莫对不起他。” 此话一出,刘枝大惊失色,“您说哪里话,我怎么可能做对不起凌息的事情,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即便让我给他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听他言辞真切,吴阿奶提着的心稍稍放松,缓和了神情,“曹家那小子近来没少找你吧?” 刘枝纳闷儿吴阿奶为何突然提起阿升,唇角自然流露出喜色,俨然对曹高升常来看他的事感到非常开心,“是呀,阿升长大了,昨日特意从县城给我买了条发带。” “我这把年纪了,每天都要干活用什么发带,那不是浪费钱吗,可阿升说那发带一看就很适合我,当即便给我买下了,孩子一番心意我也不好拂了不是。” 嘴上碎碎念,眼里欣喜之情却完全无法遮掩。 吴阿奶见他难得这样高兴,到嘴边的冷水愣是泼不下去,算了,希望曹高升没有坏心思,全当自己杞人忧天吧。 凌息离开吴阿奶家,没走多远险些同一青年撞上,对方行色匆匆,额头上布满汗水,似乎很着急。 他侧身闪避开,青年压根儿没将这点小插曲放心上,甚至没给他一个眼神,快步往前走。 凌息站在原地望了眼青年的背影,低声喃喃:“没素质。” 不过,那人去的方向,似乎是吴阿奶家? 他没听说吴阿奶家中还剩什么亲戚呀。 凌息蹙了蹙眉,不太放心地折返,远远望见青年敲响吴阿奶家大门,刘枝开门看见青年,肉眼可见地欢喜,两人说了几句话,刘枝关上门走了出来,同青年走到一旁去继续聊。 原来是刘阿叔的熟人。 摩挲几秒下巴,凌息迅速思索出青年身份,结合年龄和刘阿叔的关系网,很轻松能够推断出,青年应当是刘枝前夫的儿子。 回忆起第一次见面,刘阿叔貌似还想撮合自己和他儿子,足以窥见二人关系和睦,至少在刘枝眼里是好的。 凌息无意窥探他人隐私,确定吴阿奶二人安全就往家去了。 而曹高升这边则兴高采烈地告诉刘枝,自己得了贵人青眼,要将他引荐给府尊大人认识,若得到府尊大人赏识,指不定会收他为徒。 刘枝发自内心替他感到骄傲,大喜过望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合拢作揖朝四面八方拜了拜,“祖宗保佑祖宗保佑,阿升你打小就聪明,果不其然出息了。” 曹高升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说:“我那位贵人独好美酒,听闻小爹您会酿酒,特意来咱们村来买您酿的酒,只是那些酒到底简陋,入不了贵人的口。” 他眼里充满希冀,“小爹,事关儿子未来前程,您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刘枝的手被青年握住,下意识就要答应,毕竟从小到大几乎曹高升要什么他给什么,即使自己没有,也会想方设法弄来。 这次却不行,那是凌息的酒,不是自己的。 他可以换好些的原料重新酿一坛酒拿给曹高升去送礼,凌息的法子断不能泄露。 “好,你放心,过些日子我一定酿坛好酒给你送人。” 曹高升喜出望外,紧紧握住刘枝粗糙的手,目光殷切,“太好了,小爹我就知道您最疼儿子了。” 刘枝见他高兴,自己跟着笑起来。 . 次日凌息带着霍琚一同上县城,由于霍琚腿脚不便,两人花四文钱坐了李老汉的驴车,驴车上满满当当坐着夫郎妇人和小孩儿,吵吵嚷嚷,嘴里聊着村中八卦。 其中谈起最多的就是曹家。 有个乘马车的富贵老爷上了曹家,好像看上了曹高升,要把女儿许配给曹高升,曹家即将飞黄腾达。 “嚯哟,你们是没瞧见,那马比我都高,喂得可壮实了,一天得吃多少粮食啊。” “人大老爷穿的那衣衫,啧啧啧,差点闪花我的眼,我就没见过花纹那样繁复的衣裳,我家若有一件供墙上都来不及呢,那舍得穿到村子里走动,弄脏一星半点可不得心疼死。” “哈哈哈哈人富贵老爷见惯了好东西,哪是咱们泥腿子能肖想的。” “可惜了刘枝辛辛苦苦把曹高升拉扯大,享福却轮不到他。” “谁让他脾气大呢,要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他没问题,曹家哪会欺负他,怎的不欺负旁人?何况曹老婆子说得是事实,他自己肚子不争气保不住孩子,不去祖宗面前谢罪就算了,还敢闹和离,真是世道变了,从前我们那辈儿的夫郎哪敢呀。” “就是就是。” 凌息闭目养神,充耳不闻,那几个大嗓门的婶子阿叔讲话越发过分刺耳,实在叫人忍无可忍,他默不作声从背篓里掏出几个果子递过去。 几人惊诧地看看果子,再看看凌息,不可置信询问:“给……给我们的?” 凌息眉眼弯弯,温顺乖巧,欺骗性十足,“嗯。” 坐在旁侧的霍琚目睹此情此景,深知这些人要遭殃了。 他没有阻止,毕竟凌息还没动刀子。 几人接过果子,眼神贪婪地擦了擦,迫不及待咬下一口。 在村里,别说果子,就是一粒花生米的便宜也有人占,几人暗道没看出来啊,霍大郎这夫郎脾气虽差,但还是晓得如何做人的。 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腔中迸溅。 几人齐刷刷变了脸色,五官扭曲,“呸呸呸”吐了一地。 李老汉大骂:“要吐下去吐,吐老子车上可得赔钱!” 几人立刻慌里慌张拍掉驴车上的残渣,生怕李老汉逼他们赔钱。 清理干净后不约而同瞪向凌息,眼神仿佛要吃了他。 凌息保持微笑注视着他们,“酸吗?” “酸啊!”几人嗓子险些劈了,撩起袖子要质问凌息是不是故意的,既然明知酸,还拿给他们吃是什么个意思? 凌息脸上的笑意陡然收敛,目光冰凉似霜雪,“你们也晓得自己酸啊。” 怔忡半晌,几人慢半拍地醒悟凌息在骂他们,仅仅因为他们刚才说了刘枝两句。 他们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没能发出声音,互相打起眉眼官司,凌息当真在护着刘枝,听闻他为了刘枝差点给曹老太一刀,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凌息面前讲刘枝坏话,一个两个立马低眉顺眼,紧紧闭上嘴巴。 惹不起他们躲还不行吗。 这点小插曲没给凌息二人带来任何影响,他们先到合宴酒楼送货,前脚走到巷子口就见冯磊手舞足蹈地傻乐。 凌息突然不太想过去。 冯磊热情迎上前,主动接过凌息的背篓,“凌哥,您里面请。” 凌息挑了挑眉,看来一切按照他计划发展中,“不急,货你先清点着,我们要去趟扬春堂,有事带会儿过来详谈。” 冯磊看凌息的眼神霎时充满崇敬,自己尚未张嘴,凌息似乎已经知道东家有意同他商谈一笔生意,而且那可是合宴酒楼的东家啊,凌息究竟怎么做到如此淡定的? 想自己头回被东家叫过去问话,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舌头都在打结。 “哎,好好好,凌哥霍哥你们慢走。”冯磊恍若一位老太监,前倨后恭,就差上前搀着了。 走出一段距离,霍琚垂眸扫过凌息的脸,少年头发长长许多,随意用发带绑在脑后,散漫慵懒,别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柔和圆润的脸部线条渐渐开始走向成年男性的锋利,变化细微,但同少年朝夕相对,霍琚能清楚察觉凌息每处小小的改变。 “我脸上有脏东西?”凌息掀起眼帘问。 霍琚轻轻摇头,“你对他做了什么?他看上去恨不得给你磕一个。” 凌息一愣,旋即笑出声,拍拍霍琚肩膀,“你居然学会讲俏皮话了,不错不错,放轻松别那么死板,你已经离开军营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霍琚实实在在有一瞬地恍惚,他回到邻水村的确有段时间了。 仗打完,作为军队的将领,他彻底闲下来,无论进皇都论功行赏做个武将,还是解甲归田做个泥腿子,于他而言,区别似乎不大。 用不着打仗,用不着死人,用不着家破人亡,是件好事,可作为一名将士,一把利刃,同时意味着他失去作用。 凌息的话突然点醒了他,他已经离开军营,他不必再肩负无数人的生命,他不必做百姓称颂的无往不胜的战神,他好像可以只做他自己。 手臂倏然被拍了下,凌息正疑惑地看他,“走着路突然发什么呆?” 霍琚神情茫然一秒,终日紧锁的眉头微微一展,像一把老旧的古锁被拧动钥匙,“没有,就是觉得你说得对。”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61节 凌息瞳孔如萤火颤动,心脏蓦地漏跳一拍,旋即迎来失血过多般的慌乱,胸口擂鼓似的咚咚直响,若非清楚自己身体健壮如牛,他肯定马上冲去找秦大夫看看。 躲避开霍琚的视线,凌息加快步伐,“去晚了人多。” 霍琚属于特殊病患,并且是柳仲思唯一的病人,无论扬春堂里多少人排队等待看诊,他俩都不必等待。 可无端的心慌令凌息逻辑思维掉线,完全忘记这点,幸亏霍琚同样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未发觉凌息的反常。 迈步进入医馆,如往常一般人满为患。 “外公在忙,待会儿会过来一趟,我先瞧瞧你的恢复情况。”柳仲思指了指旁边的木板床,让霍琚躺上去。 作为家属,凌息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尽量不作打扰。 柳仲思仔细检查霍琚的腿,欣喜地说:“霍大哥你的腿没有恶化,应当能顺利按照我们推演那般进行治疗。” “你坐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待霍琚穿上鞋走过去,柳仲思替他把脉,眼睛再度放光,“太好了,我真担心你们年轻气盛不遵医嘱胡乱来。” “霍大哥的脉象沉稳有力,就是火气有点过旺,待会儿给你开些清火去躁的药,近段时间吃清淡点。” 空气骤然安静,柳仲思丝毫没发现霍琚的尴尬,甚至善解人意地开口:“霍大哥你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堵不若疏,如果火气降不下来,可以适当发泄一二,切记莫要贪欢……” “咳!知道了。”霍琚重重咳嗽一声,打断柳仲思的喋喋不休,后脖颈儿热得烫手。 柳仲思迟钝地反应过来,眼珠子咕噜噜转动,忍笑去瞄凌息的态度,哪料霍琚一个高壮汉子羞得不行,凌息却老神在在坐那儿,风轻云淡,脸不红心不跳。 对上柳仲思的视线,凌息目光清澈迷茫,柳仲思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感觉霍大哥怪惨的是咋回事? 柳仲思给霍琚开完方子,凌息从腰间挎包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放桌上。 “这是什么?”柳仲思好奇。 凌息抬抬下巴,示意他打开,柳仲思拿过小瓶子,刚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便冲击得他头晕眼花,猛地把东西拿远。 “唔!眼泪要下来了,凌息哥,你不会是故意整我吧?” 凌息扬起唇角,隆重介绍:“当然不是,它叫酒精,能够消毒杀菌。” 第60章 “酒精?消毒杀菌?”柳仲思歪了歪脑袋,两眼写着困惑,“那是啥?” 霍琚视线投向桌上的瓶子,“最近两天就是在弄这个?” 凌息颔首,“对。” “它是从酒中提炼出的高浓度液体,所以称作酒精,千万不能当寻常酒喝下去,会出人命。” 柳仲思听得眼睛越睁越大,原来酒有治病的功效吗,原来邪气入体其实是因为肉眼看不见的东西进入人体内,原来这个酒精能消灭邪气。 天啦!如果凌息所言属实,那……那简直是造福千秋万代的发现,以后是要青史留名的! “凌息哥,你果然懂疡医!你太厉害了,别再藏拙了,你教教我吧,我想学!”柳仲思噌地窜到凌息面前,意图握住凌息的手,求他教学。 凌息没动作,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先一步从他脖颈儿间穿过,把他往后揽,后背撞上温热的胸膛。 男人宽大的手无情地抵住柳仲思脑门儿,稍微使劲儿便把人推了回去。 柳仲思险些摔个屁股蹲儿,委屈巴巴地抓住桌沿,抬眸恰好对上男人黑沉的眼睛,白毛汗顷刻爬满后背。 “抱……抱歉……我就是太激动了。”柳仲思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凌息回头,撩起眼皮,狐疑地看了男人一眼,“你凶他了?” 霍琚顶着一张阎王脸,睁眼说瞎话,“没有。” 凌息点点头,感慨一句:“医者不自医呀。” 柳仲思:“……”我真是信了你们两口子的邪。 待秦大夫过来,从外孙口中得知酒精的妙处,激动之情远胜柳仲思,行医数十载,他见过太多死于邪气入体之人,若此物当真有用,可谓是福泽万民。 随后,凌息又拿出麻药草,与秦大夫讲明它的作用,不过动物同人有个体差别,麻药用量上必定还得经过严谨实验。 “好好好!”一天连得两样好东西,秦大夫乐得合不拢嘴,抚掌大笑。 “凌小友你真是福星降世,这两种药若能物尽其用,一定可以救治更多人。” “秦大夫过奖了,我不过有点运气在身上而已,谈不上什么福星不福星的。”凌息谦虚摇头,似乎记起什么,从挎包里拿出一个被布包着的东西。 “对了,那日我恰好在山里发现了这个,您看霍哥手术能否用上。” 秦大夫定睛一瞧,好家伙,居然是灵芝! 一旁目睹全程的柳仲思,心情莫名复杂,如果他生在现代,大概能秒懂自己这是被凡尔赛到了。 “能用上,只是这灵芝珍贵,你确定要留给霍兄弟?”并非秦大夫挑拨离间,而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总不能只顾眼下,往后两人还得生活。 霍琚心脏倏然收紧,视线按捺不住投向凌息,呼吸无意识放轻,似怕惊扰对方。 凌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大方表示:“确定。” 伴随第一个音符响起,霍琚胸口剧烈搏动,似野马奔驰,江河翻涌。 然而,凌息接下来的话瞬间摔死了霍琚心里的野马,抽干了江河里的水。 “您放心,我摘得可多了。”凌息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一句话换来全场鸦雀无声。 柳仲思祖孙俩是被凡到了,霍琚……霍琚快碎了。 指望凌息开窍,跟做白日梦一个样。 . 凌息留下麻药草和酒精给秦大夫祖孙做研究,霍琚趁他去结账拿药故意放慢脚步,低声叫住秦大夫。 “秦大夫,您请留步,晚辈有一事请教。” 秦大夫停步转身,在他印象中,霍琚沉默寡言,治病态度不如凌息积极,有股听天由命的意思。 “你说。” 霍琚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凌厉的眉锁起,显得这张过分英俊的脸格外冷肃。 似是看出男人的纠结,秦大夫出言宽慰,“老夫已过花甲,你尽管开口便是。” 言下之意便是,他这把年纪了啥没见过,叫霍琚畅所欲言。 霍琚紧锁的眉头略微松开,但紧绷的身体依旧透出他的不自在,“秦大夫可有令男子……” 话刚开了个头,秦大夫就领悟了,“重振雄.风是吧?这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为此事寻医问药的男子不少,不过……” 秦大夫上下打量眼前高大挺拔的男人,他刚给霍琚把过脉,“你应当没这方面的困扰。” 不仅没有,反而有些精力过于旺盛了,需要吃点清火药。 霍琚耳朵根烧得通红,面上仍故作镇定回答,“是,我夫郎嫌我不太中用。” 秦大夫瞠目结舌,好家伙,好家伙! 看不出来啊,凌息居然那么生猛,瞧着瘦瘦弱弱,连霍琚这样健壮的汉子都满足不了他。 空气静得可怕,霍琚头皮发紧,面部皮肤针扎般发麻。 秦大夫语重心长劝道:“你身子万万经不住那样造,你莫要万事都纵着他,命重要。” 霍琚:“……” 他当然晓得命重要,但凌息的热潮即将来临,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走出去时,凌息疑惑地问他在里面做什么,霍琚不欲让他知道此事,随口敷衍过去,“没什么,同秦大夫问点事。” 察觉霍琚不打算深讲,凌息识趣地没多问。 二人并肩离开,秦大夫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叹息,“到底年轻呀。” “外公您看啥呢?”柳仲思从后面探出脑袋,啥也没瞧见。 秦大夫背着手往里走,“替你看看有没有适龄的姑娘。” 柳仲思当初便是被家里催婚催得紧,逃到外公这里避难,谁料才过了多久就从外公嘴里听到这种话,吓得屁滚尿流。 “我还是个孩子!” 凌息二人再度前往合宴酒楼,霍琚一路保持沉默,忧心忡忡该怎么办。 鼓起勇气丢掉脸皮买那种东西,偏偏人家不肯卖给他,末了语重心长劝他别做牡丹花下鬼,至少得对得起凌息千辛万苦挣的医药费。 临出去前,秦大夫以一种怀疑地眼神看了看他,再看了眼外面的凌息。 霍琚莫名与秦大夫对上脑电波,从对方眼中读出一句话——他该不会是为了睡你才给你治腿吧? 未等秦大夫开口,霍琚斩钉截铁道:“不是!” 秦大夫眼见着霍琚阴沉着脸走向门口,停在少年面前时,身上的寒意消失无踪。 . 合宴酒楼的东家是位胖胖的中年男人,长得很有福气,虽然胖但并不油腻,反倒有几分儒雅之气。 提前从冯磊口中得知酿酒的是位夫郎,合宴酒楼的东家见到凌息倒没表露出惊讶。 “这是我丈夫,姓霍。”凌息态度坦荡荡地介绍身侧杵着拐杖的霍琚。 听到“丈夫”二字,霍琚余光落到凌息脸上。 合宴酒楼东家拱手同霍琚打招呼,“霍兄弟你好,我是合宴酒楼的东家,鄙姓庞。” 霍琚颔首,态度称不上热络,也谈不上冷淡,“庞老板好。” 旁人见了庞东来无不攀附逢迎,这两位村里来的小夫夫对他态度倒是不卑不亢,不禁叫他升起丝好感。 庞东来以为谈生意应该会由霍琚来,从凌息特意把腿脚不便的丈夫带出门便可窥见。 然而落座后,霍琚自己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兀自喝起茶水,凌息则拉开椅子坐到庞东来对面,眉眼含笑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庞东来呆愣在原地,啥意思?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没遇上过此种情况,谁来告诉他咋回事?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62节 约莫庞东来停留在霍琚身上视线过久,被霍琚察觉,掀起眼帘望过去,“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庞老板同我夫郎谈便是。” 庞东来难掩脸上惊诧,对上凌息笑眯眯的脸后迅速转换表情,“抱歉,难得见到霍兄弟这般胸襟开阔的汉子,有些失态。” 这个时代的女子哥儿地位低下,自家媳妇儿夫郎但凡展现得比他们厉害一点儿,他们便觉被下了面子,受到奇耻大辱,庞东来夸霍琚胸襟开阔真不是胡诌。 凌息笑了笑并未就这个话题展开聊,“庞老板,咱们先谈正事吧。” “咳,好,应该的,应该的。”庞东来端起杯子喝口茶水遮掩自己的尴尬。 凌息的酒别具特色,庞东来自然派人打听过,这一打听便是心潮澎湃,无数人争抢的荔枝酒竟然被他无意间得到了! 同行打听不到的消息,主动送上门,简直是财神爷显灵。 深知荔枝酒多抢手的庞东来做好了凌息漫天要价的心理准备,凌息竖起两根手指,“二十两。” 庞东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或者自己臆想症犯了,“二百两?” 凌息面无表情重复:“二十两。” 的的确确是二十两,他没听错,不是二百两,是二十两! 庞东来正欲再度确认一遍,凌息抢在他之前开口:“二十两。” 庞东来大喜过望,答应的话到嘴边,又听凌息再度开口:“我们先签一个月。” “一个月后呢?”胖东来下意识追问。 凌息凤眼含笑,闪烁着精光,“自然一个月后再说。” 胖东来屏住呼吸,直觉告诉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他已经比旁人幸运太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若我有意同霍夫……凌老板长期合作呢?” 凌息眼中笑意渐深,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庞东来如此地位的商人居然手心开始冒汗,喉结滑动,心跳声跟战鼓擂动似的。 “每坛酒我卖你十八两,你分我两成利。” 两成利看上去少,可卖得多,分出去的就越多,即使凌息降低了售价,于庞东来而言也挺肉疼,以至于令他陷入纠结。 下定决心般,庞东来攥紧拳头直直盯进凌息眼里,“如果我答应,凌老板能同我签多长时间的文书?” “一年。”凌息回答。 答案确实具有诱惑力,可庞东来也有顾虑,“若凌老板同我签了合约,只能供我一家的货。” 凌息丝毫不担心对方掀桌子走人,“当然不可能。” 庞东来瞪圆眼睛,他脸本就圆润,眼睛瞪得像铜铃,模样十足滑稽,这位凌老板未免太不要脸了吧!如何可以做到这般理直气壮? “不过庞老板尽可以放心,作为第一位同我合作的商家,自然有优待。”凌息不慌不忙抛下诱饵。 庞东来果然上钩,重新坐回去,谨慎询问:“什么优待?” 凌息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敲,“往后所有新品,贵店一定最先拿到货,其他店家会晚几天。” “新品!?”庞东来歘地站起来,欣喜若狂地追问:“你还有新品?” 如此神奇的酒,居然不止一种,凌息还能酿造出更多新奇的酒,庞东来仿佛已经看见无数银子掉入他口袋中的画面。 签!冲这点也必须签,两成利而已,他合宴酒楼给得起。 最后,凌息和庞老板都得到了彼此想要的东西,脸上洋溢起愉快的笑容。 在庞老板地热情邀请下,两人留在包厢用了餐饭食。 无怪人家合宴酒楼能做大做强,菜色确实有点东西,凌息吃得肚子饱饱,舔舔嘴巴决定改天再来,模样要多满足有多满足。 反观霍琚,全程安静得像个背景板,在凌息无数声“好吃”,“太好吃了”中筷子越动越少,一餐饭用完拢共没吃多少。 吃饱喝足的凌息这才分给他一丝心神,发觉男人貌似情绪不佳,费解地问:“你怎么才吃这点?很好吃的,你快尝尝呀。” “不饿。”霍琚话音未落,包厢里突然响起“咕咕”两声。 这一瞬,世界都沉默了,幸亏庞老板有事先下去了,包厢里只有他们二人,否则霍琚可能会因为过度羞愤,当场暴走。 凌息强忍住笑意,避免火上浇油,不太理解霍琚明明饿了却假装不饿的行为,拿起筷子给他布菜,“他们家菜每样都很好吃,不吃可惜了,你快吃。” 霍琚原本羞囧地垂着头,耳朵根赤红,闻言浑身热意骤降,拿筷子的手紧了紧,近乎咬牙切齿地问:“比我做得好吃吗?” “啊?”凌息毫无防备,脱口而出:“当然了,人家是专业的。” 霍琚:“……” 四周温度降到冰点,好好的艳阳天,包厢里却宛如冰窟。 隐隐察觉霍琚情绪不佳的来源,纵然不明白有什么好比较的,凌息仍选择哄一哄对方,“不过还是你做的饭菜更合我胃口。” 包厢里重新升温,凌息给霍琚夹了满满一碗菜,直接堆成个小山包,霍琚半点没怨言吃得干干净净。 凌息在旁边端详霍琚的侧颜,勾了勾嘴角,看着脾气硬难相处,其实很好哄。 用完午饭,庞东来那头已经叫人写好文书,二人按下手印,最后上衙门登记,由于庞东来人脉广地位高,手续办得又快又顺利,换作普通老百姓恐有得折腾。 各自揣好文书,两拨人在衙门口道别。 了却一桩事,凌息却没法儿省心,他得找人烧一批装酒的容器,除去大量容器,他还得琢磨个防伪标识,以及品牌名。 “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防造假吗?”凌息扭头询问霍琚。 霍琚知晓的办法都是军营中的,在民间不流通,同样找不到材料。 “问问烧窑的师父兴许知道。” “行。”凌息颔首。 回程依然坐的驴车,霍琚回村时间不长,对村子周围的情况知晓得并不多,凌息顺便在驴车上问了嘴。 要么说婆婆阿姨是村口情报局的呢,凌息一问一个准。 “老姚烧了几十年窑,价格也公道,就在隔壁大岩村。” “诶,霍大郎你小姑不就嫁在大岩村吗,叫她领你去,她准知道。” 凌息和霍琚对上视线,怪巧的。 第61章 “你们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霍垚见到两个孩子欣喜过后便是一阵担忧。 凌息赶忙解释:“没有小姑,我和霍哥想做一批装酒用的容器,听闻大岩村这边有专门烧窑的师傅。” 霍垚松了口气,听闻是这事,立马笑着说:“老姚叔嘛,我晓得,你们等会儿我领你们过去。” “不着急,小姑您先忙您的。”凌息看她脚步匆匆,在霍垚身后喊了声。 这一声没把霍垚的脚步叫慢,倒是把周盐给喊出来了。 “师父!表哥,你们来了怎么也不叫我?” 周盐小狗似的撒欢,围着凌息团团转,凌息伸手替他扫去头顶的木屑,“你又在做东西?” 周盐用力点头,手舞足蹈地说:“师父,你知道吗?听了你的建议后我趁我爹和大老爷谈生意时把风扇拿出来,大老爷果然一眼相中,跟我定了不少货。” 凌息略微诧异,没想到周盐动作倒是挺快,“是你机灵。” 被凌息夸赞,周盐挠挠后脑勺,嘿嘿傻笑。 一旁的霍琚看得眉头紧皱,这家伙有点太粘凌息了。 “对了,这图纸你拿去好生研究一下。”凌息从怀里掏出昨晚连夜画的图。 周盐接过仔仔细细查看,眼神从迷茫转为震惊,然后是兴奋,“师父!你好厉害!原来还可以这样,你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能有那么多奇思妙想,你莫不是天上的神仙吧!” 凌息失笑,揉了把周盐毛茸茸的脑袋,“少拍马屁,这叫风车,可以分离谷子皮和米粒。” 听闻此话,连向来沉默的霍琚也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前有水车,后有风车,凌息脑子里到底还有多少神奇的东西。 平常分离杂物和米粒,他们基本使用筛子,麻烦费力,但从未有人抱怨,毕竟能种出粮食能有收成于他们而言已经是件足够开心的事。 凌息同二人大概讲解了风车的原理,作用以及用法,周盐眼里崇拜之情溢出眼眶,霍琚的眼神则越发炙热,甚至透出丝危险的信号。 以至于凌息感到莫名其妙,周盐崇拜他,他完全能理解,可霍琚为什么拿这种看猎物的眼神看他?想跟自己打架? 霍琚的腿伤未愈,凌息不愿趁人之危,要打架得等等。 如果霍琚知晓凌息此时脑中的内容,恐怕再火热的心也得凉透。 “这是我老家先辈发明的,我可没那样的智慧。”凌息怕自己再不澄清,周盐真会把他当神仙供奉。 果不其然,周盐顺利被他转移注意力,视线热切地盯着凌息,“师父,你啥时候回娘家?可以带上我吗?” 周盐怀疑凌息老家是仙宫,如若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神迹般的物件。 “呃……”凌息猝不及防噎住。 余光瞥到霍琚看好戏的眼神,磨了磨后槽牙,记起自己上回跑路还没老实和霍琚交代自己的来历呢。 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气,故作伤心地说:“我老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应该回不去了。” “啊……”周盐被凌息忽悠过去,拉拉他的袖子安慰:“师父你别难过,你嫁给了表哥,往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小孩儿说话还挺暖心,凌息点点头,“好。” 纵然不知凌息的具体来历,但有一点应该没撒谎,他大概真的回不去了,夜深人静时,凌息会不会想家呢? 念及此,霍琚胸口泛起阵涩意,宛如吃了颗酸涩的果子。 “四师兄。”周盐突然朝门外望了眼,小跑上前。 院子里顿时只剩下凌息和霍琚,霍琚伸手握住凌息的手,缓缓将少年的手包在其中。 凌息困惑地抬眸,倏然陷入一双漆黑幽邃的眼瞳,男人注视他的目光充满了心疼。 “砰砰砰——” 心脏没来由剧烈跳动,凌息好似沉溺进一汪深泉,又好似被柔软的羽翼包裹,皮肤温度逐渐上升,令他本就躁动的心绪野马脱缰般失去控制。 “你……”凌息刚吐出一个字,被周盐的声音打断。 “师父,表哥,这是我四师兄,你们还没见过吧?” 二人双双回头,牵在一起的手就这么松开了。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63节 凌息指尖摩挲两下,无端升起股怅然若失的情绪,但他掩饰得很好,迅速调整状态同来人打招呼。 只是一抬头便愣怔半秒,周盐的四师兄,也就是姑父周顺的四徒弟,约莫三十岁,国字脸,眉目刚正坚毅,下巴处有一道老旧的疤痕,骨架宽大,身材却不壮硕,甚至称得上消瘦。 凌息猜测这一切应当与对方的双腿有关,没错,来人并非直立行走,而是坐在一个类似轮椅的椅子上,自大腿往下是两截空荡荡的裤管。 “抱歉,没吓到你吧?”男人歉疚地看向凌息。 凌息当即摇头,解释道:“没有,该是我说抱歉才对,我看你这椅子怪新奇的……” “这东西不错吧师父?”周盐嘚瑟的小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凌息挑眉,“你设计的?” 周盐摸摸鼻尖,“一半吧,我给我爹提了些建议。” 凌息略略颔首,打量着轮椅,“是挺不错的,不过可以再改进改进。” 周盐震惊,他师父看一眼就琢磨出改进方向了? “首先太笨重了,四师兄平常用着也不太方便吧?” 四师兄一愣,笑了笑回答:“我叫范佟,说实话,我一直挺苦恼这个问题,我娘子每次挪动它都很吃力。” 周盐张大嘴巴将视线投向范佟,“四师兄你怎么不和我们讲呀?” 范佟苦笑,“师父师娘帮我够多了,何况改进法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出来的。” 当初若非周顺愿意接他娘子这个活儿,为他研究出轮椅,他肯定还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自甘堕落,后来又收了他这么个大龄徒弟,传授他一技之长,让他重拾希望。 无论如何感激周家都不为过,怎么还能继续麻烦他们。 凌息从二人谈话中得知,原来范佟曾经参过军,双腿因为打仗没了,回到老家后他心灰意冷,给娘子写了放妻书,希望她另寻良配,但范佟的娘子看着柔弱,心性却坚韧,愣是靠做刺绣给人洗衣攒到钱找周顺做个代步工具。 她起先仅仅想让丈夫能够到外面看看,没想因为她的坚定改变了这个小家的命运,失去双腿,范佟还有双手,一样可以养活自己和妻子。 “霍哥,你在军营里见过范师兄吗?”凌息转身好奇地问霍琚。 同一个地方出去参军,大概率会分到同一个军营。 范佟惊讶地望向凌息身后的男人,他们居然是同袍。 霍琚仔细打量范佟一会儿,摇摇头,“没见过,我们应该不在同一帐下。” 其实不必细看霍琚也清楚他和范佟不可能见过,他刚入军营时待的那支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因为他运气不好,被迫留下守城,带队将领听闻敌军攻城的消息,快马加鞭跑得比兔子还快。 对于十五岁的霍琚而言,那次事件几乎重塑了他整个人格,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周围全是昨天还在同他说笑的战友尸体,曾经满嘴仁义道德,把他们当孙子训的将领丢下他们,丢下满城百姓逃之夭夭。 他得活着,活着才能将那些假仁假义,得不配位的人拉下来。 抱着这个信念,霍琚愣是强撑一口气等来了救援。 范佟觉得霍琚的脸有点眼熟,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或许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但军营那样大,里面那么多人,重逢谈何容易。 “我应该也没见过霍兄弟。” “嘿,你们这就聊上了?老四也曾参过军,那时我还想着指不定能有大郎的消息,可惜老四没听过大郎的名字。”霍垚忙完从屋里出来,提起从前以为霍琚死了心头便忍不住难过。 霍琚察觉霍垚的情绪,出声安抚:“小姑抱歉,我应该多送几封书信回来报平安,让您担心了。” 霍垚抹抹眼角,“嗨,你在打仗呢,家书哪有那么容易送回来,何况从前也怪我对你关心太少……” “都怪你那糊涂爹,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竟然放任赵秀娟那般磋磨你,真是脑子进水了,一大把年纪还能被枕边风吹得晕头转向!” 提起霍永登,霍垚真是满嘴脏话刹不住。 霍琚不愿她为不相干之人气坏身子,转移话题道:“都过去了,小姑我们先去姚师傅家吧。”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霍垚拍拍脑袋,心急火燎抓着凌息二人往外走。 周盐想跟上去,被霍琚一个眼神给定在原地,气呼呼跺脚,“小气鬼!” 姚师傅家距离霍垚家有一段距离,远远就能瞅见烧窑升起的烟。 姚师傅儿子在外面同人交谈,老妪再三嘱咐:“你们可别错过日子,我家老三娶亲急着要用。” 姚师傅儿子耐着性子反复应承,“不会错的,您放心好了,日子到了您来取就是,保管烧得漂漂亮亮,叫新娘子喜欢。” 老妪这才满意地付了银钱,挎着篮子离开。 “霍婶子您要烧什么东西吗?”姚师傅儿子脸上堆满笑上前。 霍垚摆手,指了指身旁两人,“不是我,是我侄子夫夫俩,你可得算个好价钱。” 姚师傅儿子满口答应,“那是当然,您放心我家的价钱多公道您是知道的。” “可不是,否则我哪愿意把我侄子他们介绍过来。”霍垚乐得合不拢嘴。 这人情世故打交道的本事,凌息二人还有得学。 “我们能看看之前的成品吗?”凌息询问。 姚河闻声偏过头,到嘴边应答的话突然卡住,旋即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回复:“能……能。” 方才顾着和霍婶子讲话,这会儿才注意到霍婶子的侄夫郎生得跟神仙似的,年纪轻轻尚未成亲的毛头小子立马红了脸,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霍垚在旁边当乐子瞧,霍琚阴沉着一张俊脸,活像阎王现世,把姚河激得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冷汗如雨下,差点没摔个屁股墩儿。 妈呀,他是霍婶子的侄子? 咋像尊煞神一样? 神仙般的小夫郎嫁了个这样凶戾的汉子,岂不是成天挨欺负? 想到此,姚河蓦地生出股英雄救美的勇气,未等他开口,就见娇娇弱弱的小夫郎伸手戳了下煞神的脸,姚河瞳孔紧缩,这和捋老虎胡须有什么区别!? 小夫郎不要命了吗? 霍琚抓住凌息的手指,垂眸用眼神询问:做什么? 凌息没急着收手,他发现近来霍琚越来越喜欢抓他的手了。 “别吓唬小孩儿。” 姚河听小夫郎叫自己小孩儿,心霎时碎成一瓣一瓣。 霍琚却敛去周身寒冰,顺势将凌息的手握在手中,“好。” 目睹全程的霍垚捂嘴偷笑,小夫夫感情真好,距离三年抱俩不远了。 第62章 “酒坛底部印上‘望岳酒坊’四个字。”凌息思索了一晚上才想出这个名字。 取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诗的名字《望岳》,酒坊的标识是一座简笔画的山峰。 姚河接过凌息递上前的纸,字迹铁画银钩,苍劲有力,非寻常人能写出,画风简单却有意境,二者搭配可谓天作之合。 姚河惊讶地抬头望向两人,到底没忍住追问:“请问写字之人是?” 凌息弯了弯唇角,冲霍琚扬了扬下巴,姚河年纪轻,未能遮掩住情绪,目瞪口呆地看向霍琚。 他以为霍琚肯定是个粗人,指不定还有暴力倾向,谁曾想对方竟能写出如此气势磅礴,龙飞凤舞的字。 姚河陡然记起祖父从前对自己的教诲,切莫以貌取人,轻看任何人。 “好字,好字!”姚河回过神连连夸赞,又指着上面的简笔画问:“这种画法我倒是头回见到,似乎并非写字之人所作。” 纵使姚河年纪轻,却得了家中真传,没有看走眼,字是霍琚写的,毕竟凌息不擅长写毛笔字,写出来大概率是鬼画符,画则是凌息画的,他要的就是独一无二的技法。 凌息指了指自己说:“画是我胡乱画的,见笑了。” 对上凌息漂亮的凤眼,姚河结结巴巴摇头,“没……没有,画得很好。”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背脊发凉,像有冰锥子抵在他身后,“我……我待会儿就交给我爹,大概明早能烧制出,你们先来看看成品,若是满意再大规模烧制。” 这是一单大生意,姚河自然得认真对待,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另外开炉单独烧制,十里八村过来烧制器物要的量都比较少,不值当。 “行。”凌息应承下来。 两边商定好价钱,凌息付了定金,这会儿定制东西与现代不同,定金给了不会退,权当是原料钱和师傅的辛苦费,如果生意谈成了需要当场支付剩余的钱款,没有买家最后收到货才付钱的情况。 毕竟小本生意,如果所有人都拿到货再付钱,这些工匠铺子早倒闭了,只有做大买卖的商户才愿意最后结钱,他们往来的大多是高门大户,鲜少会拖欠银钱,加上他们家底丰厚,自然不存在底层商户的烦恼。 “既然明早能拿到成品,今日就别折腾回去了,在家里住一晚。”霍垚安排道。 凌息二人对视一眼,欣然同意,“好,麻烦小姑了。” 霍垚笑骂道:“跟小姑客气什么,晚上给你们炒鸡蛋吃。” 在农家,鸡蛋是一盘难得的荤菜,寻常人家是要攒着拿去城里卖钱的,他俩上门两手空空,小姑好吃好喝招待着,二人双双感到心虚。 凌息一拍脑门儿,“我咋给忘了,我给姑父带了一坛子酒来着。” “带什么酒?酒可不便宜,要我说你俩就是年轻不懂事,日子哪能这么过,你姑父又不爱喝酒,给他买什么酒,浪费钱,能不能退掉?”霍垚闻言立马扭头噼里啪啦数落两人。 凌息连声补救,“小姑您别生气,酒是自家酿的,外面可喝不到,特意带来给你们尝尝。” 霍垚停止数落,眼睛微微张大,“凌息你还会酿酒?” 凌息咧开嘴角,大拇指和食指比了比,“会一点点。” 霍垚惊喜万分,“我就说大郎娶了个福星,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凌息咧开嘴角,“我不会的东西可多了,小姑这是用果子酿造的酒,你和小盐巴也能喝,待会儿一定要尝尝。” “哎哟,我和小盐巴也能喝?”霍垚面露惊奇,“我到现在还记得成婚那日喝合卺酒把我辣得不轻,这酒我当真能喝?” 凌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拍拍胸脯保证,“放心小姑,味道是甜的,保管你喝一口就能爱上。” 酒居然有甜口的,霍垚越发好奇起来,生出迫不及待的心情,“好,我一定尝。” 三人回去后,周盐第一时间缠上来,围着凌息打转,尽管头皮被表哥盯得阵阵发麻,依然顶着压力坐在凌息身边不肯挪窝。 “师父,四师兄的轮椅到底该怎么改进?” 凌息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首先要解决轮椅过于笨重的问题。” 到凌息的时代,制作轮椅的材料有许多种,价格低廉的采用普通金属,价格高昂的则采用新型材料,具有记忆性,即使撞上坚硬物,也能迅速恢复原型。 操控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电动手控模式,新能源ai模式等等。 搁这儿谈那些都太遥远,改良出一个使用者能自己推动的轮椅就不错了。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64节 范佟的轮椅是木头制作的,十分笨重,他的妻子每天推上推下非常辛苦。 首先排除金属材料,没别的原因,太贵了。 凌息记得历史上似乎有藤椅款式的轮椅,竹子和藤蔓作为原材料都比较轻便。 “会不会不结实?”周盐担忧道。 “你家竹子做的椅子不是用了很多年吗?”凌息自家就有霍琚用竹子做的躺椅,使用感受挺好的。 周盐想想也是,不再怀疑师父的提议。 “两个轮子太大,灵活性也不高,可以改成四个轮子,做小一点。”凌息指着不远处范佟的轮椅说。 而且由于两个大轮子,轮椅被做得很高,想必舒适度也不如何,假如不小心摔下来,容易造成二次伤害。 随着凌息这里改改,那里画画,新的轮椅诞生。 “哇!!!师父你太厉害了!我怎么想不到!?”周盐亲眼看着凌息修改,跟着他的思路走,深刻体会到凌息的智慧,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在周盐的惊呼声中,周顺和徒弟们纷纷微上前,其中属周顺和范佟最为震惊。 他们一个是轮椅的制作者,一个是轮椅的使用者,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凌息的这番改动有多妙。 范佟张大嘴巴,半晌未能说出话,前脚刚说可以改进,后脚凌息就把轮椅改出来了,这……这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难不成凌息真如周盐所说,是个神仙? 周顺一贯沉稳的目光渐渐灼热,猛地转头看向凌息,凌息被他看得如芒在背,尴尬地扯扯嘴角,“姑……姑父?” 周顺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高壮的身躯如一堵墙挡在凌息面前,霍琚皱了皱眉正要上前,就听周顺开口:“凌息,你愿不愿意做我徒弟?” “啊?”凌息搞不清状况,姑父咋突然要收他做徒弟了? 令全场震惊的话还在后头。 周顺目光灼灼地盯着凌息,“往后我干不动了,就由你来接替我。” 如果大徒弟邹旺在现场,必定会破大防,他日思夜想,费尽心思琢磨的继承人位置,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周顺给出去了。 然而,剩下的几位徒弟,二徒弟醉心技艺,三徒弟脑子里只有干活吃饭,四徒弟半路出家不愿占周家任何便宜,小徒弟,他还是个孩子。 总的来说,他们对谁做继承人没所谓,只要不是自己就行。 凌息当然有所谓,他深吸一口气,脑袋摇成拨浪鼓。 周顺眼神随之暗淡,“也是……以你的天赋,我没能力教你什么。” 凌息急忙叫住他,捋了捋思绪开口:“姑父,多谢您的好意,但我有更想做的事情,所以……抱歉不能答应您。” 周顺目光落在凌息身上片刻,眼底的落寞散去,“没关系,是姑父唐突了。” 周盐偷偷扯了扯凌息衣袖,好奇询问:“师父,你更想做的事是什么啊?可以带上我吗?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他坚信只要跟着师父走,自己一定会越来越厉害! 被拒绝的周顺驻足,背对着凌息,故作不经意地竖起耳朵。 凌息眉眼舒展,唇角上扬,绽开灿烂的笑容,声音爽朗:“当然是种田啊!” 没错,凌息的梦想就是种田,万顷良田,不愁吃喝。 所有人:“……” 这还真是相当朴素的愿望。 周顺扶额,身体摇摇欲坠,霍垚忍笑将他搀进屋,“你别折腾了,你那么些个徒弟,老周家的手艺如何也不会失传。” 周顺感慨道:“我只是不希望祖辈传下来的手艺,断在我这代,以后下去没脸见祖宗。” 霍垚戳戳他皱在一块儿的眉心,“你啊,顺其自然吧,就是因为你执念太深才容易招小人。” 不必明说,周顺清楚霍垚指的是邹旺,他对邹旺私下搞小动作的行为早有察觉,但一直没揭穿,就是希望邹旺能回头是岸,几个徒弟中,邹旺确实最适合做他的继承人,可惜邹旺太过贪婪,一步错步步错,尝过甜头哪那么容易放手。 自从他把邹旺赶走后,再没听过邹旺的消息,即使闹得不愉快,作为邹旺曾经的师父,他还是盼望邹旺日子能顺遂。 可周顺不知道的是,邹旺恨毒了他们一家,暗中窥伺一段时间,愣是找不到机会对周盐下手。 “妈的,成天窝在家里也不怕发霉。”邹旺骂骂咧咧。 周盐不爱出门,就喜欢在屋子里捣鼓小玩意儿,十天半个月不出门是常有的事,从前没觉察,现在邹旺真是烦死了周盐这点。 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周盐前脚出门后脚走出一位身材颀长的夫郎,看清楚对方的面容,邹旺的脸蓦地痛起来。 哪怕伤已经痊愈,瞧见那俩口子依然条件反射地感觉疼痛。 别说跟上去,邹旺双脚愣是挪不动半步。 “妈的!”他低骂一声。 “啪!”肩膀突然一沉。 邹旺寒毛直竖,差点叫出声,谁他妈敢吓他!? 未等他转过头看清楚来人,便听到熟悉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你在这儿做什么?” 邹旺身体遽然僵化,腿肚子打颤,灵魂刹那升天。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那尊煞神是谁。 “没……没什么……”邹旺哆哆嗦嗦,简直快吓尿了。 “我我我……我还有事,就……就就先走了。” 邹旺撂下话,一头钻出草丛,顶着满脑袋的草屑逃命似的跑走。 霍琚目光幽深地望着邹旺跑开地方向,转头将此事告诉了周顺二人。 “他来干什么?”周顺思考对方是不是想来求原谅。 霍琚却说:“不清楚,你们多注意点。” 霍垚一愣,缓了缓才问:“啥意思?他难不成还敢起啥歪心思?” 霍琚没反驳,“兴许。” 周顺眉头紧锁,神情冷肃,一拍桌子,“他敢!” 但凡想到邹旺企图对他的家人不利,周顺胸口陡然窜起一把火,自己好歹教了邹旺多年,没有人情也有感情,邹旺若真敢起歪心思,他必不会让邹旺好过。 霍垚拍拍霍琚手臂,“姑姑姑父记下了,多亏你机警。” 霍琚轻轻摇头,不是他多警惕,而是邹旺藏身的本事太拙劣,凌息一出门就觉察到了,给了他一个眼神,果不其然有条尾巴。 第63章 “师父,这是什么东西啊?”周盐蹲在凌息身旁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又是期待。 凌息手中动作未停,一口气吹掉积蓄起来的竹屑,“一个小玩意儿。” 没得到具体答案,周盐心头更痒了。 “小盐巴,进灶房来帮把手。”霍垚的声音从灶房传来。 周盐依依不舍,在他娘又一次呼唤中,才肯挪动脚步不情不愿地往灶房走,“师父你做好一定要给我看啊!” 凌息埋头干活,随口应承,“嗯。” 周盐觉得师父答应得太过敷衍,想再次叮嘱,转头就瞧见他娘叉着腰站在堂屋门口,双眼冒火地瞪着他,当即吓得心惊胆战,顾不得其它。 “我以为你聋了呢。”霍垚揪住周盐耳朵。 周盐“哎哟哎哟”叫唤起来,“我错了我错了,娘,别揪耳朵。” 可怜的周盐就这样被拎进了灶房。 没了周盐,半分钟没到,身边又长了个霍琚,凌息好笑,这俩兄弟在干嘛,一个个跟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你在做暗器?”霍琚压低嗓音。 凌息毫不意外他能发现门道,抬眸朝他竖起食指,“嘘。” 到嘴边的疑问尽数被迫咽下,霍琚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不转睛地盯着凌息手上的动作。 片刻后,凌息停下手,再不说点什么,霍琚的眼神要把他烧穿了,无奈地叹口气:“想问什么问吧。” 霍琚剑眉一挑,诧异他突然改变主意,不过他并不介意顺势而为,“你做的是弩?” 虽然有些相似,但弩不太方便普通人随身携带,他做的东西要更小点。 “不是,是袖箭。” 准确来讲,是简易版袖箭,毕竟是竹子做的,杀伤力远比不上金属,但用来对付普通人足够了。 霍琚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弄明白凌息的用意,“给小盐巴做的?” 凌息轻轻颔首,“以防万一吧。” 虽然周盐喜欢待家里,霍垚夫妻近来不会让他独自出门,可向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难保不会有疏漏。 霍琚视线长久地落在凌息身上,直到把凌息看得有许不自在,才郑重开口:“谢谢。” 突然这么严肃,凌息摸摸后颈怪不习惯的,“顺手的事,没啥好谢的,况且小盐巴也是我弟弟嘛。” 霍琚一向冷肃的眼中洇开笑意,像日光下山巅融融的春雪。 凌息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一时没能移开眼,处于热潮前期的身体再度躁动起来,皮肤滚烫而敏感,好似此时霍琚只要触碰他一下,他的灵魂都会颤栗。 空气陡然升温,坐在遮阳的屋檐下,凌息无端汗湿了后背。 似乎一个眼神,一个讯号,两人便将不管不顾吻到一起。 然而,他们双双偏过了头。 一个雪白的皮肤红得滴血,一个耳朵热得烫手。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如果是在自己家院子里该多好。 周顺家开门做生意人来人往,他俩要是大喇喇在院子里接吻,恐怕接下来几年,他们都将是十里八村茶余饭后的谈资。 晚饭开了凌息带来的果酒,桌上平日不管喝不喝酒的人都倒了点。 周盐小猫似的嗅了嗅,“真是甜甜的!”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65节 凌息翘起唇角,冲他扬了扬下巴,“尝尝。” 师父发话,周盐无有不应,立刻喝了一口,“唔!” 他吐了吐舌头,甜甜的,有点辣辣的,味道清冽甘甜,宛如琼浆玉露。 “有点怪。”再喝一口。 这么一喝就停不下来,周盐喝得眼睛发亮,他亲爹更是大口闷。 “头回喝到如此醇香的酒,这酒当真是你们自己酿的?”周顺怀疑地问道。 担心两个孩子糊弄他们,说是自己酿的,其实是花钱买的。 凌息夹了筷子煎蛋,铺在米饭上,金黄的鸡蛋边沿带着点焦色,一口咬下去格外酥脆,配着米饭别提多好吃。 “放心吧姑父,过些日子县城就会有卖的了。” 霍琚见他吃饭吃得香,替他解释:“这是凌息和村中刘阿叔一起研究出的新酒,酿造方法与以往不同,算是独一份,我们这回过来烧制器皿,就是用来装酒的。” 凌息一边扒饭一边点头,饭桌上顿时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滴个乖乖,凌息居然酿造出了新酒,还能卖去县城,依照他今日要的酒坛数目,貌似是笔大生意! “老天爷,我家真来了个金疙瘩,小姑之前还担心你们吃不饱饭,转头就和城里大老板做起了买卖,我做梦都不敢想呐。”霍垚握住凌息的手,把人反复看。 凌息腮帮鼓鼓,眼睛明亮,模样又漂亮,别提多招人喜欢了,霍垚越看越喜欢,他们家大郎真是苦尽甘来,上辈子修了多少功德,才换来这么好的夫郎。 周顺回忆起自己之前想收凌息做徒弟的事,老脸一红,按凌息的本事迟早飞黄腾达,自己的小小工匠坊人家怕是看不上。 “师父!我太佩服你了,你就是我的榜样!你咋那么厉害呢,脑子能不能分我一点儿?我好笨哦,一件事都干不好,不像你啥事都能干得漂漂亮亮。” 凌息手臂陡然一沉,周盐大半个人挂在他臂弯,两腮酡红,音量特别大,连说带比划。 用不着猜,铁定喝醉了。 “这小盐巴真是的,起开,别挂你表嫂身上,你自己多沉不知道啊?”霍垚伸手去拉周盐。 凌息无所谓地摇头,“没事小姑,他喝醉了。” 霍垚惊讶,“两杯酒醉了?” 周顺在旁边替自家哥儿找补,“他以前没喝过酒,头回喝醉得快。” 霍垚当真是亲娘,“那他没口福了,等他醒来酒肯定喝光了。” 周顺:“……” 他走过去俯身抱起周盐,霍垚嘴上吐槽儿子,行动上却半点不耽搁,打了水给周盐擦拭,又去煮了醒酒汤给人喂下。 除了满嘴醉话,周盐倒也乖巧,抱着枕头呼呼大睡。 吃过晚饭,各自喝了碗醒酒汤,四师兄的妻子正好上门来接他,三师兄夫夫顺路帮忙把四师兄推回去。 成了亲的徒弟基本回家去住,只有二徒弟和小徒弟住在家里,二徒弟家在县城,特意到乡下来学木匠活计,每月月底家中会派车来接他回去小住几日。 小徒弟家中孩子多,少他一个节省粮食,一年到头大多时间都在师父家住着,他年纪虽小,但人机灵,手脚勤快,周盐夫妻对他很是喜欢。 凌息和霍琚照旧住上回的房间,洗漱过后便歇下了。 “我吹灯了。”凌息夜视能力好,通常由他吹灯剪蜡烛。 霍琚已经躺好,低低应了声:“嗯。” 他们出门前喂了小鸡,拜托丹桂婶傍晚过去喂一次。 “咱们今晚不回去,也不晓得小鸡会不会饿着。”凌息第一次养鸡,心中时时惦记。 “小鸡坐实了就不太容易死掉,你要是不放心咱们明天早些回去。”霍琚说。 要么说丹桂婶考虑周全呢,知晓凌息没有养鸡经验,带他去虞阿叔家挑选的鸡崽都是坐实了的。 没坐实的鸡崽很容易死掉,十只鸡崽得死两三只,村户人家可得心疼坏,但没办法,鸡崽脆弱,这样的损失难以避免。 凌息没养鸡的经验,直接把鸡崽当宠物养,住的地方得干净,吃的东西得健康,每天会放它们在院子里跑一阵。 听说走地鸡肉更紧实。 看着小鸡崽们,想象它们长得又大又肥的样子,凌息咽了咽口水,馋了。 大清早凌息会起来给鸡崽们挖新鲜的虫子吃,顺便挖些地龙放门口地里,帮忙钻钻土,过些时候好种树。 脑子里想着小鸡崽们,不知不觉酣然入眠。 半夜凌息是被热醒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呼出的气息温度烫得惊人,皮肤粘黏,热得难受。 漆黑的屋内,本该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眼眸亮起奇异的光,眨眼间变成野兽般的竖瞳,透着股诡谲的妖异。 体内像是有什么在躁动,凌息额角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呼吸越发沉重,舌尖抵在齿关,心脏好似战鼓擂动,咚咚咚—— 一阵高过一阵,仿佛要将他的胸膛击穿。 “凌息,凌息。” 耳边隐隐响起熟悉的声音,那到声音在岸上,他沉在水底,隔着遥远的距离,听不真切。 手臂突然传来沁凉的触感,凌息蓦地睁大眼睛,他像是即将渴死的骆驼,一脚踏进了绿洲。 遵循本能,凌息行动灵敏矫健,猛地翻身将那毫无防备的人压制住,长腿跨坐在结实的腰上,双手牢牢反剪住对方的手,由于体型差距,他不得不使上两只手。 模糊的视线中好似有一块香甜的奶油冰淇淋,凌息艰涩地吞咽唾沫,迫不及待咬上一口,以缓解岩浆爆发般的热潮。 这样想着,他便这么做了。 一口咬下去,半点没留情。 这雪糕有点硌牙,而且近了看才发现,原来不是奶油冰淇淋,是巧克力的。 吃到心心念念的冰淇淋,凌息紧绷的弦松动,困意再度席卷,顾不得思考别的,快速陷入黑甜的梦乡。 这可苦了霍琚,在他的视角中,睡到半夜察觉凌息气息紊乱,立马睁开眼睛查探凌息的情况。 然后便被这小子袭击了,不经历这一遭,霍琚完全没发现自己对凌息居然毫无防备,以至于对方可以轻易将自己制住。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把凌息划入自己的安全线内,无需担心凌息会对自己不利。 谁知,居然在这种事上翻了船。 猝不及防被剪住双手,力道大得他难以挣脱,霍琚自是知晓凌息的力气有多大,却也未料到能大到他束手无策的地步。 他不说力能扛鼎,也算孔武有力,竟翻不出少年的手掌。 直到腰上一沉,霍琚再无法思考多余的事情,他得庆幸凌息把他翻了个面,坐的是他的后腰,否则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如何。 可他这口气到底松早了,后颈被滚烫的气息喷洒,霍琚未来得及反应,肩胛便被重重咬了一口,如同跟他有仇般,要生生咬下一块肉。 饶是生性沉稳淡漠的霍琚也忍不住飙脏话,凌息究竟平时对他积攒了多少怨气?准备一口气报复回来? 腰正准备使力把人掀下去,肩上的疼痛倏然变成细细密密的啄.吻,再是小猫舔毛般的舔.舐。 前一刻的疼痛叫人无法忍受,此时的亲密更加让人难以忍耐。 霍琚险些咬碎后槽牙,趁着人分神挣脱开钳制,抓住凌息的后衣领把他扯开,“你是来折磨我的吧。” 正要不管不顾把人狠狠吻一顿的霍琚愣住,刚才对他又咬又啃的家伙,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霍琚:“……” 凉风穿过窗户送入屋内,带走一室闷热。 慢慢冷静的霍琚意识到,凌息反常的原因应该是热潮。 稍一动弹肩膀便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理智上纵然明白情有可原,情感上霍琚却异常头疼。 撩开沾湿在凌息额前的发,霍琚注视凌息仍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大拇指轻轻摩挲两下他的脸,起身去外面打了盆水回来给凌息擦拭。 流了一身汗,凌息肉眼可见地不舒服,眉头紧缩,辗转反侧。 刚发作过一场的凌息,皮肤温度尚未恢复正常,往日雪白的肤色犹如上了层胭脂釉色的瓷器。 霍琚收敛目光,不敢多看少年肌理分明,骨肉云亭的躯体,那会令他袒露出最丑陋的面目,与世上万千男人无异的贪婪,下.流。 在凌息面前,他时常感觉自己像个修行多年的苦行僧,凌息就是那诱他破戒的妖精。 指腹擦过少年柔软的唇,霍琚像被烫到般收手,匆匆端起盆子朝外去,顺带冲了个凉水澡。 第二天醒来,凌息丝毫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甚至杀人诛心地问:“你怎么有黑眼圈了?昨晚没睡好吗?” 霍琚咬牙切齿地回答:“好,睡得好极了。” 凌息莫名其妙,睡得好就好,干嘛跟要嚼了他一样? “诶呦,你们夫夫感情好小姑自然高兴,可也不能闹得太过。”霍垚把霍琚拉到一旁去小声叮嘱。 霍琚不明所以,回望霍垚。 霍垚虽是生了孩子的妇人,但大侄子好歹二十五了,她不便讲得过于清楚,干脆指了指自己脖子那圈,“把衣领拉高点。” 霍琚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凌息昨晚留的齿痕和印子在他弯腰搬东西时被小姑看见了。 肩颈处仍火辣辣地疼,好在霍琚恢复速度快,要不了两天就会痊愈,他本来没放心上,忽然被小姑拉住教训,耳朵一片通红。 霍垚经过凌息身边,视线仔仔细细打量他洁白的牙齿,真没看出来,瓷娃娃似的小少年,居然和自家老实木讷的大侄子玩得那么花。 啧啧啧,自己果然老了。 “嗯?”凌息回头,谁在看他? 迷茫地挠挠头,凌息打了个哈欠,隐隐绰绰记起昨晚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吃到了巧克力味儿的冰淇淋,除了有点硌牙,味道挺不错。 砸吧砸吧嘴,凌息开始想念冰淇淋,如果能做出来一定很受欢迎。 转念一琢磨,又觉不现实。 首先当地养的几乎是耕牛,鲜少有人养奶牛,没有牛奶,换成羊奶也行。 哥儿生产后不似女子能产奶,家里会提前牵头羊回去,以羊奶喂食。 羊奶在此地倒是常见食物,但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冰,能够用得起冰的人家非富即贵,朝廷每年有冰敬,往往是下级官员对上级官僚的孝敬,简而言之是一种常见的行贿。 普通人家断然用不起冰,更别提做冷饮生意,换作太平盛世还有希望,就如今这内忧外患的朝代,还是别瞎折腾,保命为上。 凌息只能等手中宽裕点儿,在家里偷摸制冰,满足下自己的味蕾。 到时候说不定能找到制作巧克力的原材料。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66节 第64章 “砸!给我狠狠地砸!居然敢戏弄我家老爷,我看你们是活腻了!”男人粗犷的声音响彻院子。 “哎哟,别别别!别砸了!你们这是要了我老曹家的命啊!”曹老头儿冲上去阻拦,被人一把推倒在地,摔得头晕眼花。 曹老太见状立马躺地上撒泼打滚,可她忘了这群人不是村里人,随她撒点泼就会放过她。 “滚开!”曹老太被人一脚踹开,得亏她躲得快否则那一脚下来非去半条命不可,这一脚总算叫她认清了形势。 涕泗横流地抱住领头人的大腿,“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各位要这般糟蹋我家!” 领头人恶狠狠瞪她一眼,冷笑道:“你不晓得你们做错了什么?你再用你的脑子好生回忆回忆呢?” 曹老太闻言懵住,她做了什么? 呆滞的眼睛缓缓瞪大,瞳孔震颤,难道是以次充好的事迹败露了? 钟老板要的酒水家里量不够,曹老婆子又舍不得不挣那份钱,眼珠子一转,干脆往酒里掺水,这样量就够了。 那么多坛酒,谁会一坛坛检查,哪怕事后有人找上门,事情也过去一段时间了,他们大可不认。 万万没料到东窗事发得如此快。 领头人见曹老太面无人色,嗤笑道,“老子真是开眼了,几个泥腿子竟敢算计我家老爷,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曹家被砸成废墟,别说前面的酒坊,连同后面曹老太儿子住的屋子也没被放过。 一群高壮汉子凶神恶煞进入屋内,一言不发开始砸东西,曹贵直接吓尿了裤子,尿骚味儿将汉子们逼了出来,他因祸得福,成了家里房间保存最完好的那个。 由于钟老板派来的人声势浩大,愣是没人敢靠近瞧热闹,偷偷从自家门缝露出双眼睛,确定那群人浩浩荡荡离开,陆陆续续往曹家聚拢。 . “哎哟,曹家被砸得干干净净,连片遮雨的地方都没有,你是没看见那群人多凶恶,吓得好几个小娃娃当晚发起烧,嘴里说胡话。”赵丹桂和刘淑芬坐在凌息家院子里聊闲天,谈到村里近日的热闹话题。 凌息坐在院子里手搓蚊香,连着下了几天雨,树叶竹叶腐烂在河沟里,滋生了不少蚊虫,昨天夜里他被叮了一手臂包。 霍琚反而没被咬几下,据霍琚说,从前基本他在哪儿,蚊子跟着他飞到哪儿,头一次遇上蚊子不爱叮他的情况。 凌息听得胸口一堵,稍作思索便明白,霍琚血热,体温高更容易招蚊虫叮咬,偏偏最近他热潮期将近,温度更高,可不得把方圆百里的蚊子全招来。 挠了挠脖子上的蚊子包,刘淑芬暧昧地笑了笑,“凌息,真看不出来,你家大郎挺厉害啊。” 凌息茫然抬头,赵丹桂一手肘怼上刘淑芬,“少当着凌息面胡说八道,他那明显是个蚊子包。” “没到岁数呢,你咋就老眼昏花了。” 刘淑芬凑近仔细瞧,真是蚊子包,“哎哟,擦药了吗?咋这么严重。” 凌息皮肤雪白,在寻常人身上无甚存在感的蚊子包,放他身上又红又肿,中毒似的。 “擦了。”凌息点头,抬了抬手,“这不是被咬怕了吗,赶紧做点驱蚊香出来。” 刘淑芬和赵丹桂双双张大嘴巴,“这是驱蚊香?” 两人看凌息在旁边玩泥巴一样折腾半天,压根儿没敢想他是在做驱蚊香。 这东西县城有卖,但和香一类牵扯上关系的东西都不便宜,不是平头老百姓用得起的,凌息自己就会做,那得剩多少银钱啊。 二人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药香钻入鼻子,沁人心脾,非但不刺鼻,反而很好闻。 她俩打起眉眼官司,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半天没好意思开口。 哪个女人小哥儿不爱涂脂抹粉,香香的东西对他们天然具有吸引力,何况这东西还能驱赶蚊虫,寻常人家要么用艾草洗澡,要么在屋里烧一烧艾草,熏一熏,不仅刺鼻,而且烟气重。 “你们不是说曹家被砸了吗?他们得罪了谁?”凌息记得自己八卦听了一半。 提起八卦刘淑芬来了劲儿,“嘿,前些日子不是在传他们家攀上高枝儿了吗?” “嚯哟,你是没见着,曹老婆子出门都是拿鼻孔看人的,跟她说话爱答不理,偏生村里真有些软骨头,跑去巴结她,叫他们家好出了阵风头。” 赵丹桂撇撇嘴,“因着他家飞黄腾达,不少丧良心的帮着曹家说话,对刘枝指指点点,刘枝他娘还偷偷跑去找过刘枝,让他去曹家认个错。” 凌息手上动作顿住,眉头蹙了蹙,“我没听刘阿叔提。” 赵丹桂叹了口气说:“他肯定不想你担心,故意瞒着你。” “刘阿叔怎么说?”凌息压低眉宇问。 赵丹桂理所当然道:“肯定拒绝了呀,刘枝也不傻,听他娘的跑回去找曹家,嫌现在日子过得太好了不成。” 刘淑芬在旁帮腔,“就是,前两天我见着刘枝气色明显好了,人也胖了点,比从前日子过得好多了。” 凌息眉心舒展开,如今这个时代万事孝为先,他担心刘枝家里人用孝道压人,同样担心刘枝心软,太顾念亲情,做出错误选择。 “瞧我,还没说到正头上,人老了就是罗里吧嗦。”刘淑芬拍拍自己脑门儿,似乎怕隔墙有耳,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听闻曹家得罪的是之前上他们家门的那位老爷。” 赵丹桂手中针线活停下,稍稍回忆了下,道:“上回驾着马车来的那位是吧?搞得村长家的小孙子天天吵着要骑大马。” 霍继学吵得村长脑仁儿疼,干脆把熊孩子丢给他爹,“找你爹骑大马去,爷爷没钱。” 熊孩子拔高音调嚷嚷:“我知道,爷爷的银子都在奶奶手里。” “嘿,你个臭小子。”村长老脸通红,差点追着人屁股打。 得亏熊孩子爹给力,买不起真马,把人放肩膀上,骑了一下午大马。 好在霍继学知足常乐,拉着他爹的袖子说:“爹你多攒点钱,以后好给我娶媳妇儿。” 把家里人逗得哄堂大笑,只有村长一个人笑不出来,这小子还惦记人小蜓呢,小蜓妈可不省心。 刘淑芬连连点头,“对对对,好像是县城做生意的大老板,姓啥来着?” “周?卓?” 刘淑芬抠了半天脑壳愣是没记起,还是赵丹桂灵光一闪,“应该姓钟吧。” “对对对,姓钟,姓钟。”刘淑芬一拍巴掌,斩钉截铁冲凌息道:“钟老板。” 凌息在脑中逡巡一圈,从记忆角落扒拉出,姓钟的大老板,好巧不巧,正是合宴酒楼的对家,德善酒楼的东家。 诗会那日他家管事曾向凌息抛出橄榄枝,凌息接下了纸条后面却没有联系对方。 手里动作慢慢停下,凌息心中升起一个荒唐的猜测,曹家遭殃该不会因为自己吧? 那些想要他手里荔枝酒的商家肯定会想方设法寻找他的下落,打探到邻水村,寻找村里会酿酒的夫郎。 貌似同刘枝对上了。 完全没思虑那么多的凌息傻了,他以为没人找上门是因为这个时代信息传播速度太慢,逼得他不得不主动出击。 有没有可能,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却找错了门? 凌息尴尬地摸摸鼻尖,心里替那位钟老板默哀三秒。 如果没弄错,和自己第一个合作的兴许是钟老板。 “凌息,你咋了?”赵丹桂推推凌息。 “没,想起一点儿事。”凌息摆摆手,算了,错过证明没缘分,别多想了。 第二天凌息上吴阿奶那头去看看酒酿造的情况,刚靠近房子就听里面传来啜泣声。 他大步流星走进去,吴阿奶正在安慰刘枝,瞧他来了,仿佛见到了救星。 “凌息,你快来劝劝你刘阿叔,别听那两个老不死的浑说,明明是他们贪心不足蛇吞象,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非怪到刘枝头上,呸!当真没王法了!” 凌息大步上前,“怎么回事?” “都怪我,都怪我,我……我要是没答应他……”刘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凌息只能等他情绪缓和下来再追问,吴阿奶心疼地拿帕子给刘枝擦脸,絮絮叨叨同凌息讲清楚原委。 “曹家两个老不死的,一大早就跑屋门口哭丧,说是刘枝害了他们家孙子,让刘枝赔命。” 凌息皱了皱眉,“曹家孙子?” 话音未落,脑中闪过前些日子撞见一个青年过来找刘枝的画面,说的应当是他。 吴阿奶晓得他是外村人,不太清楚其中恩怨,解释道:“就是曹贵的儿子,曹高升。” “要我说,曹高升又不是从刘枝肚子里爬出来的,以后真飞黄腾达了也不见得想得起刘枝,那两个老不死的把曹高升遭了事的源头怪到刘枝身上,着实是无理取闹。” “他遭了什么事?”凌息听懂了,刘枝是曹高升的后娘,如今曹高升出了事,曹家不在自家找原因,却跑来找刘枝这个外人的麻烦,压根儿是柿子挑软的捏。 吴阿奶翻了个白眼,“听说得罪了大老板,被人送衙门去了,这会儿在牢里等候发落呢。” 前些日子曹家人嘚瑟个没完的样子她还记得一清二楚,特意绕远路跑来他们门口炫耀,巴不得刘枝把肠子悔青。 看来钟老板是个不留情面的,曹家敢卖他假酒,他直接把人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大孙子送去吃牢饭。 余光瞥见刘枝情绪稳定了些,凌息这才询问,“刘阿叔,你说怪你?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你该庆幸你和曹贵和离了,否则他们铁定陷害是你的主意。”吴阿奶不认为自己在危言耸听,毕竟曹家同钟老板交易的酒是刘枝酿的,幸亏钟老板没追究到刘枝头上,否则刘枝怕也得进去。 人家是大商户大老板,他们是小老百姓,胳膊拧不过大腿,人想弄死他们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刘枝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哽咽着嗓子说:“阿升拜托我替他酿坛酒拿去送人,我刚给他,第二天就出事了,不怪我怪谁?” 眼泪簌簌落下,刘枝眼睛通红,他听阿升说学院里的夫子夸他有文采,下次指不定能一举高中,因为自己一坛酒,生生断了阿升的青云路。 刘枝如何能不自责。 “什么!?”吴阿奶大惊失色,手指颤抖地指着刘枝。 “你……你把新酒送出去了?” 迎上吴阿奶失望的眼神,刘枝陡然意识到吴阿奶误会了,脑袋摇成拨浪鼓,连连摆手,“不,我没有,我没有。” 比起吴阿奶他更担心凌息误会,着急地冲凌息解释:“我没有给他新酒,我按照自己法子酿的酒,是浊酒。” 未经蒸馏过的酒,酒色浑浊,全然没有新酒的晶莹剔透。 刘枝深知这是新酒的一大卖点,绝不可能瞒着凌息给出去,哪怕是他疼爱的儿子也不行。 似乎害怕凌息不相信,刘枝举起手发誓,“真的,我没有背叛你,我发誓,要是我……” “好了,刘阿叔,我相信你。”凌息看他诚惶诚恐的模样,清晰判断出刘枝没有撒谎。 凌息经过专业训练,鲜少有人的肢体语言能过瞒过他,何况刘枝只是个普通人。 “谢谢,谢谢。”刘枝肩膀颤抖,不断道谢。 “曹家人过来应该想叫你掏银子去牢里见曹高升吧。”凌息猜出曹家人的意图。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67节 刘枝神色震惊,轻轻点头,“嗯。” “你手中银钱够吗?我可以借你些。”凌息不必问也清楚他肯定会去。 刘枝敛了敛唇,小心翼翼问:“你,你不阻止我去吗?” 所有人都不赞成他去探望曹高升,叫他一个后娘何必再同曹高升牵扯上关系,可那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是曹家对他最好的人。 “我为什么要阻拦你?想去就去,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凌息清亮的眼眸直视刘枝。 刘枝心头一颤,攥紧手中的帕子。 吴阿奶欲言又止,凌息冲她摇头,望着刘枝进入里屋的背影,沉声道:“不让他亲身经历,如何能彻底死心。” 吴阿奶张张嘴,许久没发出声音,她当真空长那么些岁数,遇事不如一个少年镇定。 凌息帮刘枝叫了驴车,刘枝感激得无以复加,背上包袱行色匆匆上路。 他听闻按规矩需给牢头些打点的碎银,头回做这事儿,手直发抖,连眼神都不敢同人对上。 瞧见递过来的碎银,牢头果然没为难刘枝,放他进去了。 牢里潮湿昏暗,挂在墙上的刑具沾着陈年旧血,瞄一眼足够叫人做一宿噩梦,刘枝握紧拳头,闷不啃声跟着牢头往里走。 “到了,动作快点儿。”牢头交代声,转头离开了。 “阿升!”刘枝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里面憔悴的青年,眼泪瞬间下滴落。 “小爹!你来救我了?”曹高升猛地扑到牢门口,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俨然没休息好。 “小爹,我想出去,求求你救我出去,这里太可怕了,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青年狼狈地哭诉。 刘枝心都要碎了,“好好好,小爹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曹高升闻言眼睛骤然放光,抓住刘枝的手腕,焦急地说:“只要你把新酒的酿造方子告诉我,钟老板肯定会放了我的。” “什……么?”曹高升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刘枝不可置信地注视他,“不……不行,不可以。” “那,那是凌息的法子。” 曹高升拔高音调,“小爹,难道我还没有一个外人重要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儿子成罪犯,再也不能考取功名吗?” “小爹你明明答应过我,会救我出去的。” 对上曹高升充满期待的目光,刘枝脚步后退,后背陡然撞上冰凉的墙壁,茫然不知所措。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救命恩人,无论选哪边都是错。 第65章 凌息猜的果然没错,曹高升前脚进监牢,后脚钟老板就找上门来,欲同他合作。 甭管钟老板和曹家有什么恩怨,送上门的钱,哪有不赚的道理,何况凌息和曹家并不对付。 “合作自然没问题,不过钟老板想必也看得出我这儿地方小,暂时无法大量生产新酒,能够供应的货不多。” 钟老板挤出笑容,“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老夫还是懂的,没关系,凌老板尽管出价,我德善酒楼诚心与您合作。” 凌息摆摆手笑道:“钟老板误会了,我无意抬价,无论谁来,我都是这番话,酿造方法受限,产量暂时提不高。” 钟老板高深莫测地审视眼前的小夫郎,难不成真是实话? 他小心翼翼试探,“那凌老板一次最多能提供多少坛?” 凌息说了个数,钟老板当即摇头,“不行,太少了,留着自己喝都不够,更何况售卖。” 况且,除去自家喝,还得送礼,这点数量哪里够。 凌息面露愁色,“钟老板,非是我待价而沽,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量,真有的话,我干嘛放着银子不赚,把酒藏起来。” 钟老板细细想来也是,莫非新酒的酿造方法当真需要极高的工艺? 两人一番拉扯,钟老板嘴皮子快磨破了,才从凌息手里多抠出二十坛。 听闻一坛酒只卖二十两,钟老板心头的郁闷骤然烟消云散,他以为凌息多少有做戏的成分在里头,不料人家做生意是真实诚啊。 二十两一坛酒,转头他能翻倍卖。 “钟老板,有一事率先同您说好,我家的酒并非只供应您一家。”凌息叫住蠢蠢欲动去写契书的钟老板。 钟老板动作果然顿住,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意外,二十两一坛酒的价格妄图独占凌息的酒,确实不现实。 “能理解。” 凌息见他适应良好,接着抛下重磅炸-弹,“另外,我已经同别的老板签订契书,由于对方是我第一位长期顾客,他家将拥有率先贩卖我家新品的权利,至于诸位后来者,麻烦稍等几日。” 钟老板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原地,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这种天大的好处究竟落到谁头上了? 钟老板捏紧拳头,目眦尽裂,气得牙痒痒,要不是……要不是曹高升骗他,他肯定是第一个找到凌息同他谈成合作的人,凌息只透露了这一个好处就足以令他眼馋,其中必定还有更多凌息没透露出的好处。 一想到自己与优先权失之交臂,钟老板灵魂出窍,身体发软,险些晕厥,贼老天捉弄他啊! 该死的曹高升,该死的曹家人! 最后钟老板基本是飘荡着上的马车,神魂尚未回归身体,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惨模样。 知晓钟老板心路历程的凌息只能暗暗替他默哀三秒,有时候非酋就是这样,多晒晒太阳去去霉运吧。 关上大门,凌息往里屋里去,霍琚正在收拾刚才用过的茶具。 “我来洗。”凌息伸手欲接过。 “没事。”霍琚没把茶具给他,拿到院子里清洗。 凌息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听丹桂婶说他们准备明天开始割稻子,咱们呢?” 霍琚喜欢听凌息把他们归在一起,眼底浮起浅淡的笑意,“姑父前阵不是说过些日子来帮忙吗,你再等等吧。” 霍琚主要考虑到凌息不会割稻子,怕他伤到自己,毕竟真有人不熟练砍到自己腿的。 凌息没所谓,耸耸肩道:“我觉着地不多,犯不上麻烦姑父他们。” “你不是不会割吗?”霍琚清楚他体力好,收割五亩地不在话下。 “可以学嘛,我跟着旁边地里的人学。”凌息半点没在烦恼这一点。 自打村民们用惯了他的水车,终于体会到水车的便利,如今见了他谁都要夸他两句,即便他同自家地附近的村民不熟悉,对方承了水车的情,也会愿意教他两下割稻子的技巧。 “你若不嫌麻烦也行。”霍琚无法下地,自然谈不上给凌息提意见。 “那我明早同丹桂婶他们下地去。”凌息兴高采烈地进屋翻找起工具。 工具是他特意找铁匠师傅新做的,毕竟他们家一穷二白要啥啥没有。 “你这是镰刀?”霍琚头回看见凌息找人打的镰刀,瞳孔不由放大。 “对啊。”凌息扭头回望一眼抗在自己肩膀上的工具,可不就是镰刀吗,大了一点儿而已。 在霍琚看来,凌息打的镰刀不仅仅是大了一点儿,是大了非常多,他怀疑铁匠铺老板故意讹凌息的钱。 如果铁匠铺老板知道霍琚此时的内心活动,一定会大喊冤枉,他明明劝过小夫郎了,架不住小夫郎不听呀,以至于到现在铁匠铺老板仍认为凌息是个傻子。 “你……你没见过别人家的镰刀吗?”霍琚犹豫要不要告诉凌息真相,打碎他天真的幻想。 凌息摇头,“没见过啊。” 每家每户收稻麦时才会把镰刀拿出来,因为是铁做的,需要保养,防止快速生锈,除了农忙时确实少见。 至于凌息生活的末世,粮食培育艰难,更别提大丰收,何况那会儿科技飞速发展,早已不需要人力收割。 他能记得水车和风车的样子,都是因为偶然在书上翻阅到过。 提到镰刀,第一反应当然是西方世界死神手里的武器,二则是古战场上的冷兵器。 凌息特意将两者相结合,制作出手里的镰刀。 兴致勃勃打算明早去地里大干一场。 霍琚扶额,跟他比划两下,“地里用的镰刀这么大。” 凌息缓缓张大嘴巴,“好小!” “那不得割到猴年马月去。” 霍琚无端从他滑稽的表情中瞧出几分可爱,忍俊不禁,“倒也不至于,一家人几天就能干完。” 难怪古代壮劳力值钱,用那么小的工具收割稻子,确实得有一把子力气。 幸好自己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凌息重新振作,揽起袖子露出白瓷般的胳膊,“放心,交给我没问题。” 霍琚的眼睛被那一抹白闪了下,迅速偏过头不敢细看。 次日一早,天光未亮,凌息便起床洗漱,揣了几个霍琚昨晚做的饼子和一竹筒水,径直朝地里去。 外面黑漆漆,凉风阵阵,直往人脖子里钻,凌息打了个哆嗦,周围树叶,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影影绰绰像有人在山林里招手,寻常人独自走在这条路上,恐怕要吓破胆,凌息丝毫不受影响,津津有味地啃着饼。 他家霍哥的厨艺又精进了。 “是凌息吧,起这么早准备进城去?”村民热情同凌息搭话。 凌息咽下嘴里的饼,回复道:“不是,去地里。” 相约一起下地的几人神情惊讶地转向凌息,“你一个人去割稻子啊?” 凌息理所当然地点头,“嗯,大夫说霍哥不宜剧烈活动,他中午过来给我送饭。” 虽然嘴里吃着早饭,但提到午饭,凌息情不自禁露出大白牙,笑容似要把黑暗照亮。 村民们面面相觑,霍大郎走大运了啊,从前他们还骂人傻,宁愿娶个声名狼藉的哥儿,人才不傻呢,娶的夫郎模样万里挑一,脑子聪明,古道热肠,关键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霍大郎下不了地也不嫌弃,大清早天没亮就独自出来干活,谁不晓得霍家的房子建在山脚,哪怕清晨走着都瘆得慌,何况这会儿黑黢黢的,不见一丝光亮,凌息半点不抱怨,胆子可真大。 换成他们,他们可不敢独自出来,别说一个人,一群人也不行。 “凌息,你太早了吧,吃饭了吗?”赵丹桂和刘淑芬相约一起下地,远远瞧着凌息挥手同他打招呼。 凌息举起手里的饼子示意,“吃着呢婶子,你们吃了吗?”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68节 两人都是做惯活儿的人,通常先干一阵,十点过才吃顿早午饭,农忙时需要大把子力气,吃饱了才好干活,其它时候农家多是两餐。 也就这段时间和过年时能沾点油荤。 三人说说笑笑朝田里去,凌息意外碰上个人,刘淑芬撞了下他胳膊,“那不是霍常安吗。” 赵丹桂探了探脑袋,小声嘀咕,“呸,这傻小子又是一个人出来的,霍永登两口子多半躺床上呢,更别提他家那娇滴滴的霍莺。” 凌息挑了挑眉,有故事,“二位婶子,展开讲讲。” 刘淑芬面露讥讽,“可不就那点事儿,你家大郎应征入伍后,家里活儿全丢给霍常安兄妹,霍宁出嫁后,就剩他一个在家,霍永登两口子好吃懒做,别看常安小子那么黑,小时候白净着呢,年年风吹日晒在地里劳作能不黑吗。” 赵丹桂叹了口气,感慨道:“好在你家大郎认清了霍永登一家的嘴脸,要不然你嫁过去指定要当牛做马,就是常安小子啥时候能开窍哦。” 凌息冷笑,让他当牛做马,霍永登家几人嫌命长了吧。 在床铺上睡得打呼的两口子,双双背脊一凉,打了个哆嗦,睁眼看了看窗外,天儿黑着继续睡。 凌息感受到霍常安对他态度冷淡,没打算跟人打招呼,偏巧有两个村民扭头和霍常安说话,正同他视线相撞。 “常安,你嫂子在后面。” 霍常安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极其不情愿地转身,“嫂子。” 凌息听他喊得跟奔丧似的,敷衍地点了下头。 二人谁也没主动开口,这下同行几人总算看出点门道,窃窃私语起来。 好在霍常安家的地到了,其他人陆陆续续进入自家地里,凌息家的地比较偏远,得多走段路。 “凌息,你也来收稻子。” 无巧不成书,凌息家隔壁的地,居然是虞阿叔家的,他正带着俩儿子吭哧吭哧干活,额头上流着汗水,显然干了好一会儿。 凌息家的小鸡崽就是在虞阿叔家抓的,虞阿叔家主要靠卖菜卖鸡蛋为生,上回过去没见到虞阿叔两个儿子,今天见到正主,凌息怔愣住。 虞阿叔的两个儿子同虞阿叔长得非常像,完全可以想象到虞阿叔年轻时的样子,俩孩子另一个爹真是没啥参与感啊。 虞阿叔同两个儿子介绍凌息,两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满脸通红地挠着后脑勺,不敢直视凌息。 “你……你好,我是哥哥丁壮。”丁壮个头稍矮一点,像条瘦竹竿。 “你你……你好,我是弟弟丁实。”丁实高哥哥半个头,体型匀称,手臂肌肉结实。 农家人取名实在接地气,凌息忽然感觉霍大郎这个名字挺好,至少没叫霍铁蛋。 “你们好,我是凌息。”凌息下意识要伸手,及时反应过来时代不同,以他现在的身份主动要握手,估计会被当做勾-引汉子。 一次还勾-引俩,并且当着人家亲爹的面。 凌息连忙转移话题,“虞阿叔,可以教我怎么割稻子吗?我不会。” 虞阿叔欣然答应,“好啊。” 兄弟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他们也可以,要不叫阿爹回来休息吧。 虞阿叔教的仔细有耐心,凌息学习能力强,悟性高,很快便学会了。 “对,就是这样,真聪明。”虞阿叔在旁边夸得凌息脸红,貌似被当成幼稚园宝宝了。 确定凌息学会后,虞阿叔回到自家地里,拿起镰刀刚要开始割稻子,就被自家儿子拉住小声问:“阿爹,凌息是哪家小哥儿啊?以前咋没见过?” 虞阿叔亲手把二人带大,能看不出他们的心思,一人敲了下脑门儿,“见着漂亮小哥儿就走不动道。” “别肖想了,人凌息是外村嫁来的,你们当然没见过。” 人高马大的俩小伙齐齐唉声叹气,“啊——怎么这样!” 虽然晓得凌息已经嫁人,但两人依然忍不住冲凌息献殷勤,打定主意干快点儿,晚点去帮凌息割稻子。 然而,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日头逐渐高起来,埋头苦干的人们慢慢受不住热,直起身擦擦脸上的汗水,缓解会儿疲惫的腰,视线随意扫过四周,心里暗自比较各自的进度。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去!那是哪家的地?一早上干了那么多?莫不是请了十几个人帮忙。” 一嗓子喊得震天响,凑热闹从不迟到的村民跟地里的向日葵般,不约而同转向太阳的方向。 “老天爷,那是谁家的地,是施了法术吗?” “天啦天啦!你们快看,稻子倒下的速度!” 村民们个个目瞪口呆,揉揉自己的眼睛,他们绝对没睡醒,要不然就是碰上神仙施法现场了。 人群朝着那块诡异的田地蜂拥而至。 眼前投下片阴凉,凌息莫名其妙,抬头一看,无数双眼睛震惊地盯着他。 咋了? 第66章 村民们以为按照稻子倒下的速度,至少也得有十几二十个壮汉同时割,谁能料到居然只有凌息一个人。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凌息手里的镰刀,好家伙,居然没咋除锈,这样钝的镰刀能割出这速度,凌息莫非会什么仙法? 镰刀是凌息昨晚连夜上霍永丰家借的,霍永丰要做猪肉生意,会晚两天下地收稻子,凌息想着自己收得快,早借早还,然而看大伯母最后拿给他的镰刀,显然他们家人并不相信凌息的话。 借给凌息的也是已经搁置不用的镰刀,凌息倒是想直接拿上自己的死神镰刀下地,这不是工种不熟练,打算先找人学会如何割稻子,再换新工具,现在稳扎稳打保守点好。 由于他初学者的身份加上农具不好使,凌息割稻子的速度受限,割得慢了些,所以他全然不懂大家围上来干嘛,有什么稀奇可看吗? “凌……凌息,那些都是你自己割的?”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问出声。 凌息不明所以地点头,他家地里就他一个人,不是他自己割的,莫非是鬼割的? “嚯——” 哗然声起,村民们交头接耳朝着凌息指指点点,把凌息搞得更懵了。 “凌息,你莫不是会仙法?否则咋能割得那样快。” 对上一双双期待的目光,凌息抬起袖子擦掉额头的汗水,语气透出丝嫌弃,“会啥仙法啊,就我这乌龟爬一样的速度。” 众人:“……” 如果凌息的速度叫乌龟爬,那他们叫什么? “还有事吗?没事我继续干活了,争取今天之内干完。”凌息出声赶人,他忙着呢,除了地里的活儿,还有许多事要忙活。 干燥的风将凌息的话语带入村民们的耳朵里,又从另一边耳朵带出来,等等,他们刚刚好像有一瞬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一定是幻觉,哈哈,一定是。 那可是五亩地,身娇体弱的小夫郎咋可能一天收完。 他们欲再问些什么,凌息已经弯腰继续割稻子,手起刀落,割麦子的动作隐隐散发出肃杀气,宛如杀人如麻的罗刹。 众人舌桥不下,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好几步。 难怪凌息愿意嫁给霍大郎,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俩口子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主儿。 “我的老天爷,头回看人割稻子手能割出残影。”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别是啥畏罪潜逃的通缉犯藏进咱们村了。” “呸,你少瞎说,凌息人美心善,水车那样好的东西他也不藏私,任由咱们使用,刘枝受曹家磋磨,也是他出手相助。” “我听丹桂她们讲,凌息能识文断字,家境必然不俗,高门大户培养哥儿可跟咱们不同,习些武术强身健体也是常事。” “那可不,我家要有干活这么利索的夫郎,我做梦都得笑醒。” “如此看来,凌息嫁给霍大郎当真可惜了,一穷二白又无父母兄弟帮扶,成天吃糠咽菜哪抗得住这样大的体力消耗啊。” “瞧瞧那小腰细的,身体养不好啥时候才能要孩子哟,有了恐怕也保不住。” “哎,凌息若是愿意和离就好了,咱们村不说家境殷实,但能让他吃饱饭的人家还是有的,汉子虽说比不得霍大郎高壮,但至少没病没灾,腿脚齐全。” 大家边走边聊,距离凌息越来越远,架不住凌息耳聪目明,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手上动作不停,内心吐槽同时进行。 如果他没记错,之前嫌弃他配不上霍琚的也是这批人,现在又开始指责霍琚配不上他了,明明他和霍琚看上去并无多少变化。 说到底,这些人从前看不上他,是因为他来路不明,又差点嫁人,在他们眼中已经失了清白,霍琚虽然一贫如洗,但他是当地人,又是头婚,自然高他一等。 现在,他们看到了凌息能够提供的更大价值,清白跟这些东西相比,立马变得微不足道,恨不得把凌息吹捧到天上去,而有腿疾,无法下地干活,且没有营生的霍琚则在此时同他调转了地位,转变成村民眼中瞧不起的对象。 可霍琚的腿是今天伤的吗?今天才突然变穷的吗? 琢磨清楚其中本质,凌息摇了摇头,拿起竹筒喝了口水,润润干涸的嗓子。 视线落到生锈的镰刀上,大概他用力过猛,本就有些缺口的镰刀,缺得刚厉害了。 他似乎要把这把镰刀干废了…… 虽然镰刀是淘汰品,但不能有借无还,更不可能就这样还回去,怎么也得买把新的。 又要花钱,而且是冤枉钱,凌息一阵肉痛,早知道就不借了,直接拿自己的死神镰刀来。 “咕咕——” 凌息再度埋头苦干,肚子传来饥肠辘辘的动静。 “凌息,快别干了,休息会儿吧。”虞阿叔在田埂边喊了声。 凌息回头,不知不觉,他距离虞阿叔家的地已经很远了,怪不得虞阿叔得用喊的。 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眯起眼睛望了眼日头,确实该休息了。 提起镰刀朝虞阿叔的方向走去,虞阿叔赶紧给他倒了一碗水,“快喝点。” “谢谢虞阿叔。”凌息双手接过,咕咚咕咚喝起来。 “客气啥,你午饭咋解决?要不跟我们一起吃点?”虞阿叔家只有他们仨,他体力最差,提前回去烧火做饭,两个儿子顶着大太阳在地里继续干。 做好饭装进竹篮里,过来给两兄弟送饭。 凌息摆手,顺便擦掉嘴角的水渍,“谢谢虞阿叔好意,我家霍哥应该快来了。” 虞阿叔笑得慈眉善目,“你家大郎会做饭呀?” 凌息点头,坦然道:“嗯,我厨艺不太行,家里都是他做饭。”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69节 一旁休息喝水的兄弟俩惊奇地瞪圆眼睛,村中汉子肯进灶房的屈指可数,更别提城里的,读书人讲究君子远庖厨,其他汉子则认定那是女人哥儿们干的活,哪家汉子要是成天守着灶房过日子,是要被笑话的。 二人小声嘀咕,“霍大郎居然会做饭,怪不得能娶上这么漂亮的夫郎。” “哎,咱俩都不会做饭,没戏了。” 这话若是被他们阿爹听见,铁定一人一个脑瓜崩,人凌息早成亲了,你俩就是大厨也没戏! 田地旁栽种着几棵大树,遮天蔽日,正好可以乘凉,挨家挨户陆陆续续有人过来送饭,大家纷纷从地里上来,到树下边乘凉边吃饭。 无论何时何地都少不了攀比心,你看看我碗里的菜色,我看看你碗里的菜色,有的人碗里清汤寡水,有的人碗里能翻出大片肉,农忙时节必须得吃好,这会儿还拿不出啥吃的人家,显然过得非常艰难,从每个人碗里的菜色就能瞧出各家日子过得如何。 “嚯哟,平时看着老何家日子过得紧巴巴,抠抠搜搜,他家儿媳妇刚过来送饭,一打开没给我香死,又是鸡蛋又是肥肉,馒头有我拳头那么大个。” “霍永登家成天说他家小儿子以后要当大官,我当他们家多有钱呢,刚才他家霍莺过来给霍常安送饭,只有几个窝头和野菜,边儿上还有点咸菜,霍常安当时脸色就变了。” “有这事儿?人常安小子天没亮就起来干活,忙到这会儿,就吃这些东西?” “可不是,霍莺估计看出他哥脸色不好,在旁磕磕巴巴解释,娘今日身子不爽利,让他凑合着吃,等明儿好点儿再给他做肉菜。” “情有可原,能理解。” “哈哈哈哈哈你咋和霍常安一样傻,赵春娟哪是身子不爽利,分明是故意不给霍常安吃好东西,把他当驴使呢。” 换作从前必定没人相信,自从出了霍琚分家的事后,赵春娟真面目被揭露,整个村子都晓得了赵春娟究竟是个啥样的人。 “啧啧啧,后娘就是后娘,人常安小子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心肠咋就那样歹毒。” “要我说霍永登也是脑子有病,他家小儿子考学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不还得靠霍常安,任由赵春娟磋磨孩子,万一哪天霍常安跟他大哥一样跑了,看他怎么办。” 霍琚走在田间小路上,手里提着竹篮,村民们交谈的内容随着风吹入他耳朵里。 曾经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弟弟,如今在他心里掀不起丝毫波澜,一次次失望堆叠出的结果,一经选择他便不会回头。 如果这就是霍常安期望的生活,那就好好享受吧。 “大……大哥!”树荫下一道身影猛地站起来,眼睛睁得很大,直勾勾地盯着霍琚。 霍琚扭头与他对视,漆黑的眼眸深沉如海,静谧无波。 霍常安似乎想靠近,又迟迟无法踏出脚步,他深呼吸好几次,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霍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道高大挺拔如山岳的男人伫立在阳光下,背着光她无法看清男人的面貌,但那周身气度却是这个小地方无人拥有的,霍莺嘴巴微张,心脏重重一跳。 莫名的,她竟对这样一道身影生出股不敢造次的敬畏之情,余光扫过男人的拐杖和残疾的一条腿,那股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她可是要嫁进高门大户的人,怎么可能敬畏一个残废。 霍琚收回视线,不再等待霍常安,察觉霍琚要走,霍常安慌乱之下不再犹豫追了上去。 “大哥!”霍常安年轻力壮,双腿健全,很快追上霍琚。 霍琚目色沉沉地注视他,等待他开口。 对上男人沉静的双眸,到嘴边的话突然堵住,一个字也蹦不出。 挠挠后脑勺,半天挤出句:“你……你去给嫂子送饭吗?” “嗯。”霍琚不咸不淡地应答。 发觉霍琚对自己的冷淡,霍常安收紧拳头,唇边泄出丝苦笑,“我……我改天能去找你吗?” “找我做什么?”霍琚问。 霍常安茫然抬头,从未想过大哥会问自己这种问题,换作从前,大哥肯定会直接答应,这种反问,搞得好像……好像大哥不希望自己去找他一样。 “我……我有话想和你讲。” 霍琚扫了眼手中篮子,担心再同对方磨叽下去饭菜该凉了,随口答应:“可以。” 霍常安喜出望外,“我我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霍琚已经加快速度离开。 霍常安脸上的笑容僵住,就那么迫不及待见到那哥儿吗,明明大哥以前最关心的人是自己。 . “凌息你家大郎咋还不来?该不会不来了吧?”有好事的村民故意阴阳怪气。 虞阿叔白了对方一眼,“给自家夫郎送饭,为啥不来,当人大郎是你家懒汉子呢。” “嘿,你啥意思?”那夫郎挽起袖子作势要打架。 虞阿叔独自带俩娃,同样不是好欺负的,站起身瞪回去,“我哪句话说错了?收稻子这样大的事,你家懒汉子都不来,恐怕还在床上没睡醒吧。” 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挑事之人气得面红脖子粗,“我家汉子懒,但能让我吃饱饭,他家汉子连饭都不敢来送,怕是没啥拿得出手的,担心惹全村人笑话,打算等我们吃完了再来。” 他说得有理有据,刚才那群可惜凌息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村民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接二连三附和,甚至有人小声怂恿凌息另寻良配。 “霍大郎,霍大郎来了!”不知谁高声喊了句。 大家齐刷刷回头朝小路望去,那架势弄得霍琚像前来开演唱的大明星一般。 凌息忍俊不禁,抿了抿唇强按捺住压不下的嘴角,画面实在太过搞笑。 霍琚从一群人杂论的声音中,敏锐捕捉到劝凌息另寻良配的,他眼神似刀,黑沉着脸精准甩向说这话的人,对方是个胖胖的妇人,鼻翼有颗痦子,笑起来不怀好意。 被霍琚眼刀子一刮,她浑身血液逆流,如坠寒潭,连手指头尖都冻得僵硬,双腿无法控制颤抖,等霍琚走到她面前,身体彻底失去力道,大庭广众下“扑通”一声重响,给霍琚结结实实磕了个。 现场霎时鸦雀无声,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幕。 啥……啥情况? 霍琚动作敏捷地向旁边跨步,躲开妇人的磕头,他和凌息得继续在村子里生活段时间,他一个小辈受长辈跪拜万万不可,即使是意外也不成,会产生无数流言蜚语。 凌息同霍琚交换个眼神,立刻站起身去搀扶妇人,“婶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咋突然倒了呢?还醒着吗?” 凌息拍拍妇人的脸,趁人没回过神,掐上对方人中,只听一阵惨叫,妇人总算回魂儿,惊悚地望向一旁的霍琚。 没等她开口,凌息直接上手把她脑袋掰过来,面对自己,表情担忧,“婶子,你知道你刚才突然晕倒了吗?要不还是找草药郎中看看吧,身体重要啊。” 周围人闻言,顺利被凌息带偏,真以为妇人方才晕厥过去,凑上前劝她回家,妇人百口莫辩,不可能实话实说,自己被个小辈吓破胆,借坡下驴,由几个妇人陪同回家去。 凌息偷偷露出狡黠的笑,霍琚悄悄朝他竖起大拇指,凌息笑容更深,跨步上前,“我快饿死了,你怎么才来?” 霍琚被他自然而然的撒娇可爱到,唇角微微上扬,然而本人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在同霍琚撒娇。 “抱歉,有点事耽搁了,明天早点给你送。” 凌息没追问具体什么事,目前他眼里只有篮子里的饭食,拉着霍琚到树荫下坐下,“没事,那不重要,快让我看看今天吃啥。” 四面八方无数道视线投向霍琚的篮子,他们同样好奇里面装了啥,不会是咸菜和杂面馍馍吧。 第67章 寻常农家子的饭菜基本用一个大碗装着,若吃米饭,则类似盖浇饭,若吃馒头窝头一类则会用上两个碗。 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是粗粮细粮混着吃,即便是村长家也没日日吃细粮的实力,而霍琚的篮子一打开率先看到的就是一大碗晶莹饱满的白米饭。 热腾腾的大米饭香气扑鼻而来,引得围观众人直咽唾沫,眼珠子看直了。 能吃得起大白米饭,菜色应该也不差吧。 在一群人期待的视线中,一道萝卜炖肉,一道油焖大虾,一道清炒时蔬,叫人目不暇接,食指大动。 “我滴个老天爷,吃的这么好,啥家庭啊?” “好香,感觉比城里食肆的饭菜还香。” “咕咚——” 刚才嘲笑凌息家没有拿得出手东西的夫郎,这会儿属他咽口水的声音最大,眼神贪婪地盯着篮子里的菜。 一双双眼睛期待地望着二人,哪怕心里清楚在人家吃饭时这么守着不太好,但他们哪有机会一次性见到这么多肉啊,何况味道香得人馋虫都快顺着喉管爬出来了。 凌息抬起头对上无数双直勾勾的眼睛,莞尔一笑,大家心头一喜,凌息一个新嫁来的夫郎想必抹不开面拒绝他们,怎么着也会开口请他们尝尝味道。 凌息笑容乖巧,“各位叔叔婶婶,多谢大家担心我饿肚子,霍哥现在也来了,你们快回去吃饭吧,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猝不及防碰了个软钉子,即使再不情愿,他们也得离开,其中不乏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嬉皮笑脸凑上前评头论足:“霍大郎,你厨艺不错啊,这油焖大虾一看就地道,我跟你说,做这道菜最讲究的就是火……” 那人说着就要上手预备趁他俩不注意捞一块油亮亮的大虾吃,脏兮兮的手尚未触碰到篮子就被霍琚眼疾手快拍开。 对方仗着年长辈分高,意图欺压霍琚,骂人的话到嘴边,撞上霍琚狠厉的眼眸,刹那鸦雀无声,跟被人毒哑了嗓子般。 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远离他俩。 “好险,他那手要是摸到盘子,我非恶心到吐不可。”凌息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霍琚扫他一眼,“戏过了。” 哪怕霍琚不出手,以凌息的身手断不会让汉子碰到半点食物。 凌息咧开嘴角,露出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嘿嘿,不要戳穿我嘛。” “你吃了吗?”凌息拿起筷子询问。 霍琚没正面回答, “你吃。” 凌息微微偏头注视着男人,“一起吃点吧,时候不早了。” 霍琚摇头,“只拿了一双筷子,你先吃,我早饭吃得晚,不饿。”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凌息没再推辞,起身去河边洗手。 萝卜和肉炖得软烂,霍琚应该是分时候下的锅,肉炖软的同时,萝卜不至于炖化,软硬程度刚刚好。 起锅时洒下一点花椒提味儿,即使只放了盐,味道也不显寡淡。 凌息喝了口汤,额上汗水层层往外冒,虽然是夏天,但并不难受,有种吃火锅的畅快。 霍琚洗完手回来,慢条斯理用手帕擦干净水渍,拿起虾熟练地剥开,放进凌息碗里。 凌息惊讶地抬眸,察觉少年的视线,霍琚手上动作不停,音色低醇,“吃你的。” 怔愣几秒,凌息低下头继续吃,唇角笑意止不住上扬,有人做饭还有人剥虾,日子不要太幸福。 “蔬菜也吃点。”霍琚见那盘时蔬完全不受凌息欢迎,知道少年打算留到最后强行吃下去。 凌息习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先吃完,霍琚则喜欢把喜好的食物放到最后再吃。 “哦。”凌息不情不愿地夹起蔬菜。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70节 并非霍琚的素菜做得难吃,纯粹是凌息不爱吃素。 他的另一半基因可是狼,纯纯肉食动物,谁会喜欢吃菜叶子。 若非他来自末世,珍惜粮食刻进了dna里,他肯定拒绝吃素。 霍琚瞧他白生生的脸皱成苦瓜,忍俊不禁,缓声劝道:“给你准备的不多,多吃点好长个儿。” 穿越前凌息最后一次测量身高是一米八,到现在似乎长了一点点,他不太确定。 反正有霍琚在,他永远是个矮子。 吃完饭,霍琚拿出切好的水果,凌息朝他竖起大拇指,太贤惠了,货真价实的男妈妈。 “我分些给虞阿叔他们,今早多亏虞阿叔教我割稻子。”凌息拿起水果走向虞阿叔一家三口。 丁壮两兄弟其实偷瞄凌息二人好久了,凌息的相公生得又高又壮,感觉可以一手捏死一个。 厨艺数一数二,那香味儿闻着就叫人流口水,关键他看着凶神恶煞居然心甘情愿给凌息剥虾。 比不过,根本比不过。 凌息说明来意,虞阿叔连忙摆手,“好意阿叔心领了,你们留着自己吃,水果可精贵着呢。” 虞阿叔走街串巷做生意多年,深知县城里的水果价高,寻常人家可吃不起。 “不精贵,这些水果都是从山上摘的,一分钱没花,你们权当尝个鲜。”凌息动作利索地留下水果,快步离开。 虞阿叔欲要叫住人没来得及,低头看着水灵灵的几种水果,哪像山里自然生长出的,必然是故意那么说,安他的心呢。 虞阿叔感慨万千,望向凌息离开的背影眼中充满慈爱,“是两个好孩子。” 这么精贵的水果,霍大郎同意凌息分给他们,绝非小气之人,霍永登当真糊涂。 “上午割得如何?”霍琚关心道。 提到这个凌息唉声叹气,从一旁掏出卷刃的镰刀,苦着脸说:“太不经使了,咱们还得买个新的还给大伯家。” 霍琚盯着报废的镰刀,陷入长久的沉默,正常情况下仅仅割稻子能把镰刀割卷刃吗? “你……到底割了多少?” 手背抹掉嘴边的水渍,凌息扬了扬下巴,“没多少,在那儿呢,你自己看吧。” 霍琚沿着记忆朝自家田走去,一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渐渐变得呆滞。 他家的地在周围田地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好似旁人只是修了个眉,他家却剃了个头。 短短一个早晨的时间,五亩地,凌息干完了一半,难怪他的镰刀会卷刃。 按照他的造法,啥镰刀都不耐造。 “要不,下午休息?你这镰刀使不了了吧。”霍琚提议。 凌息考虑片刻,也行,下午太阳大,万一晒中暑得不偿失。 反正他今天已经掌握了割稻子的精髓,明天可以换他的死神镰刀上。 在树下休息会儿,陆陆续续有人下地埋头苦干,凌息不欲引人注意,悄无声息和霍琚往回走,虞阿叔一眼望见他俩的去向,惊讶一瞬,笑着冲他们挥挥手。 直到人走远了,收回视线,正巧撞见俩儿子眼巴巴地望着人凌息的背影,气得他一人脑袋上给了一下,“看什么看,学学人凌息,人家干多少,你俩干多少?” 丁壮俩兄弟扭头看向凌息打下的江山,无语凝噎,果然强者配强者,他俩不配! “啊!得把割完的稻子收回来,现在没工夫休息。”凌息一拍脑门儿记起他打听来的注意事项。 “晚点再去,这会儿太晒了,近几天不会下雨,放心。”霍琚拽住他的手腕。 凌息雪白的面颊晒得通红,霍琚担心他被晒伤,打算下次去城里问问柳大夫有没有药膏卖。 凌息仰头望天,晴空万里,的确不像会下雨的样子,“那行,我洗个澡去吴阿奶家把推车拿过来。” 霍琚瞧他动作迅速的背影,轻轻摇头,真是闲不下来。 . “主子,这是外面人送给田县令的新酒,他尝过后说,此物只应天上有,合该送给您这样的贵人。”下属双手奉上精美的盒子。 宁王嗤笑,收起练剑的手,从下人手里接过锦帕擦擦额头的汗水,“溜须拍马他倒是有一套。” 随手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个白里透红的瓷瓶,上面画着荔枝。 在见惯好东西的宁王眼中,工艺精巧的瓷瓶不过俗物一件,对里面的东西自然失去兴趣,意兴阑珊地盖上盒盖,“赏给下面的兄弟们了。” 下属立刻躬身谢恩。 宁王话头一转问道:“你们头儿还有多久回来?” “回主子,今早收到头儿的讯息,经确认那三人都不是霍琚,头儿现已快马加鞭赶回来。”下属回复。 听清回话内容,宁王眉头拧紧,“这霍琚可真会藏。” 自己的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霍琚,另一拨人自然也无法找到,必须得在他们之前找到人。 “在我赶到前,你最好别死了。”铮亮的长剑反射出宁王幽深的眼眸。 . 说好要帮凌息家收割稻子的吴阿奶和刘枝二人目瞪口呆。 “你……你请了多少人?花了不少钱吧。”吴阿奶收拢自己惊掉的下巴。 凌息放下推车把手,弯腰将稻子垒上车,“没请人,我干了一上午的成果。” “啥?啥?啥?”吴阿奶两人怀疑自己幻听了。 吴阿奶干巴巴地笑道:“凌息,阿奶年纪大了,你可别糊弄阿奶。” “真是我自己干的,不信您问问虞阿叔,他看着我干的。”凌息转身指向不远处的虞阿叔。 尽管虞阿叔同样觉得神奇,却不能否认事实真相,在吴阿奶求知的目光中,他点了点头,“是真的。” 吴阿奶和刘枝舌桥不下,灵魂出窍,足足五分钟后才逐渐找回理智,“凌……凌息你偷偷告诉我们,你是神仙吧?我们肯定不说出去。” 凌息哭笑不得,再三解释:“不是,我就一普通人。” 二人面面相觑,这世上可没你这样的普通人。 第68章 如果不是推车装不下,凌息大可一次性把割完的稻子全运回家,不过比起其他村民,他运送一趟当人家运送三四趟。 “哇喔——” “嚯!” 路边玩耍的小孩儿,佝偻的老人,做绣活儿的媳妇儿,凌息路过的每个地方充满惊叹声。 人们纷纷仰头,直到脖子传来不适感,才堪堪瞧见高高垒起的稻子顶端。 “凌……凌息……我帮你一起推吧。”刘枝眼神里充斥着担忧。 其实没必要一次性堆这么多的稻子在推车上,顶多他和凌息换着多跑几趟,万一推车侧翻,容易使人受伤。 “没事,这点东西我能推动,刘阿叔拜托你和吴阿奶一起捆稻子,我待会儿回来拉。”凌息潇洒一摆手,轻轻松松抬起推车把手,正要推着走,突然发觉自己看不到路。 “咋……咋啦?”刘枝紧张上前,试图帮忙。 凌息摇头,利落给推车换了个方向,推着看不到路,拉着走呗。 这一幕看得刘枝胆战心惊,生怕高高垒起的稻子倒塌,然而凌息动作虽快速敏捷,手上功夫却相当稳,别说稻子倒下来,连一根稻草都没掉。 吴阿奶在田里捆稻子,远远望见凌息的动作,赶紧叫住人,“凌息,拿汗巾裹住把手,别磨破手。” 凌息做的是推车,换成拉拽的方式,不太方便发力,汉子们往往会用布条做成绳子,系在自己肩膀上,如拉纤的纤夫那样。 所有人都以为凌息身娇体弱,细皮嫩肉,其实由于从小到大经历的严苛训练,他身上不乏大量老茧,只不过他的基因改造过,细胞活性,皮肤硬度等等高出普通人类许多倍。 具体点形容,大概是金刚芭比。 “好。”虽然不需要,凌息仍没拒绝吴阿奶的好意。 于是当天晚上,往常从田里劳作完几乎没力气唠嗑儿的村民们,聊凌息的八卦聊得唾沫横飞,家里狗都睡下了,两口子还在嘀咕。 “你说凌息力气为啥那么大?我真是闻所未闻。” “那可说不准,指不定上辈子是天上掌管力气的神仙。” “掌管力气的神仙?谁啊?” 汉子被问得一阵沉默,翻了个身,粗着嗓门说:“管他是谁,还睡不睡了,明天得早起干活呢,你当你家有个凌息那么省事的哥儿吗。” 下一秒,汉子耳朵被他媳妇儿揪着向上提,“呸!我看是你想让凌息给你当夫郎吧,怎么?见人力气大,你心痒了?我告诉你,就你这身板,他要像我一样揪你耳朵,保准给你耳朵揪下来。” 汉子一哆嗦,被揪住的耳朵猛地痛起来,估计整个村也就霍大郎能制得住凌息那样天生神力的哥儿,毕竟霍大郎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并且上过战场杀过人,周身煞气。 不晓得当初差点娶到凌息的张家人现今是何种心情。 张家人自然是悔青了肠子,好端端干什么要招惹凌息,全家连同隔壁赵春枝家为了给张保顺治病,家底掏得空空荡荡,赵春枝家里更是因此闹得鸡犬不宁,儿子儿媳妇儿心灰意冷下直接分家出去单过。 后期家里实在困难,没钱给张保顺买药,张保顺每日缠绵病榻,脾气阴晴不定,经常用手边的东西把他爹娘砸得头破血流,骂他们没用,即使如此他父母仍哄着他,自己不吃也要省下来给他吃。 如今听闻凌息力气居然那样大,心中阵阵后怕,当初若真使手段得逞,以凌息的力气,恐怕能一拳打死一个。 赵冬枝赶紧回去把这事儿告知家里人,嘱咐他们往后千万绕着凌息走。 除去张家,内心复杂的当属霍永登家。 霍永登家人口多,田地不少,纵然把霍常安当牲口使唤,却不可能真让他一个人把活儿全干完,那得干到猴年马月去,只能叫霍常安能多干一点儿是一点儿。 凌息一早上干完半块田,下午几趟就把稻子运送完的消息长翅膀一样飞遍全村,哪怕赵秀娟和霍永登对霍琚的事情没兴趣,也无意间传进他们耳朵里。 俩口子一听,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那可是个哥儿,汉子都办不到的事情,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哥儿咋可能做到。 夜幕降临,等霍常安带着周身疲惫回家,霍永登坐在院子里抽旱烟,瞧见他回来,立马叫住他,询问他此事的真实性。 “肯定是假的,那小哥儿一看心眼儿就贼多,也不晓得撒这种谎有啥好处。”霍永登眼里溢满不屑。 霍常安神色复杂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不得不承认,他对凌息有偏见,但实际发生的事情他不会歪曲,“是真的,今天好多人都看见了。” 霍永登骤然瞪圆了眼睛,烟灰掉落,险些烫到他的腿,“啥?当真?你亲眼瞧见了?” 霍常安目睹他滑稽的一幕,丝毫没有父亲应有的稳重,“没有。”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71节 霍永登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语带嫌弃:“人家都晓得凑热闹,你个榆木脑袋咋不晓得去瞅一眼?” 霍常安被他戳了戳额头,浑身上下沾着谷子草屑和汗水,难受极了,肚子早已饥肠辘辘,一贯默不吭声的人忽然厌烦地皱紧眉头,朝后躲了躲,“我去瞧热闹,地里活儿谁干?稻子收不完明年咱们吃什么,拿什么交税?” 一声声质问,将霍永登到嘴边教训的话撅了回去,他太清楚霍常安的每一句质问,就是因为清楚才令他颜面扫地,就是因为清楚才心虚,试图狡辩,高声反驳霍常安,找回他作为父亲的威严。 “啪!” 霍永登狠狠扇他一耳光,结巴着开口:“你……你就是这样和你老子说话的?霍常安,你个不孝子,莫不是要学你那好大哥闹分家?你是不是忘了谁给你吃给你喝把你养大的?” “你不服气你走啊!看看你那个好大哥,愿不愿意收留你,给你吃穿。” 霍常安被一巴掌扇懵了,拳头紧紧攥着,父亲的谩骂声格外刺耳,他想走,想离开,可父亲最后一句话盘旋在脑海中。 他没来由回忆起今日大哥对自己的冷淡,换做从前,他肯定能笃定地说大哥会收留他的,但现在他不敢了。 “哎哟,孩子累了一天,还没吃饭呢,你大晚上在院子里咋咋呼呼什么呢?不晓得的以为我们家苛待孩子呢。”赵秀娟出来打圆场。 轻轻拍拍霍常安的背,温声细语说:“水在锅里烧好了,常安快去洗个澡,出来正好吃饭,中午娘身子不爽利,没给你做好吃的,今晚做了你最爱吃的鸡蛋羹。” 霍常安僵硬的背脊在赵秀娟轻言细语地劝哄中慢慢放松,“好,娘。” 眼见人走远了,赵秀娟狠狠瞪霍永登一眼,压低声音骂道:“你个蠢货,把人骂走你图什么?他这年纪正是一身反骨的时候,万一脾气上来说走就走,那么多活儿你自个儿去干啊?” 霍永登脑子清醒了点,他本就因为心虚,恼羞成怒才对霍常安动手,听了赵秀娟的话也明白霍常安这个壮劳力可跑不得,跑了那些活儿得全落到自己脑袋上。 “待会儿好好哄哄人,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做老子的纡尊降贵跟他说和,他做儿子哪有不同意的。” “嗯嗯,好。”霍永登点头如捣蒜。 . 旁人家的事,凌息和霍琚不关心。 “下午有一家酒楼的老板过来谈合作,你没在,我叫他留了地址。”霍琚将一张纸推到凌息面前。 凌息正喝着霍琚熬的绿豆汤,拿起瞥了眼,脑中思索番,大概晓得位置在哪儿。 “往后若有人再来谈合作,你代我谈便是,不必多跑几趟,麻烦。” 霍琚诧异地掀起眼帘,“你的生意我不太清楚,况且交给我你不怕我从中作梗吗?” 凌息不明所以,明澈的眼眸望向男人,“你有什么好作梗的?我若连你都信不过,这世上便没我信得过的人了。” 他穿越以来,独霍琚同他朝夕相处,霍琚是个怎样的人,他不说百分之百了解,也了解有七八十,清楚以霍琚的为人做不出小人行径。 凌息不过实话实说,霍琚却心神一震,眼瞳幽深,久久凝视着少年。 原来在凌息心中,自己如此值得信赖吗。 古井无波的心口,倏然泛起阵阵涟漪,一圈圈水花四溅。 “好。”霍琚应承下来。 “太好了。”凌息打了个响指,同他讲述起比较重要的几点。 霍琚听完后,沉吟片刻,说:“你们三个人应该忙不过来吧。” 凌息限制了供货量,但他计划出新品,且目前已经签下两家合作酒楼,之后合作商不断增加,现今规模肯定得扩大,人手自然不够。 这点凌息在考虑,比起人手,他其实更头疼工人品性,哪怕他在村子里住了一段时间,认识的人依然寥寥无几,大家不过点头之交。 他同霍琚说了自己的顾虑,霍琚提议道:“你可以找苏婶子问问,她平常会协助村长办理村中事,对村中各家的情况都知晓一二。” 凌息眼睛一亮,对啊,村长夫人肯定清楚村中人情世故,知道哪些人德行有亏,哪些人可以用。 而且往后他如果要扩大生产规模,建厂之类还得麻烦村长,与其后面再解释,不如一开始就让村长知道自己准备干什么。 两人围绕酒坊的事情商量,躺到床上,凌息打了个哈欠,“你不是会写字吗,暂时帮我记记账呗。” 霍琚怔了怔,他以为凌息说暂时,是因为打算酒坊走上正轨后招个账房先生。 “好。” 凌息想的却是,给霍琚找点活儿干,免得每天在家里窝着,寻求不到自身价值,搞抑郁就糟了。 次日天光未亮,凌息抗上自己的大镰刀出门,霍琚欲言又止好几回,最终败在凌息亮如星辰的眼眸中,“一路顺风,中午会早点给你送饭。” “我想吃鸡丝凉面。”凌息咧开嘴角,毫不见外地熟练点菜。 “行,待会儿我去买只鸡。”霍琚家的鸡还是鸡崽,不到吃的时候。 想到鸡丝凉面的味道,凌息口腔中唾液不停分泌,咽了咽口水,同站在门口送他的霍琚挥手告别,“走了,你回去再睡会儿。” 霍琚颔首,似有若无地叹息,“要是不趁手,你找人借一把,别伤着自己。” 凌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潇洒的背影逐渐隐匿在黑暗中。 霍琚老觉着眼皮在跳,那么大把镰刀能好使吗?别没割成稻子,反而把腿给割了。 事实证明,霍琚身上有点玄学在,凌息那把大镰刀确实把腿给割到了,只不过割的不是凌息的腿,而是霍永登的。 第69章 按凌息说,霍永登纯属活该。 头天凌息一个人半早上干完两亩多地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霍永登特意找霍常安问过,即使霍常安告诉他是真的,他也不怎么相信,反而和霍常安吵了一架。 晚饭时听了赵秀娟的话主动给霍常安倒了杯酒,“常安,咱爷俩喝一个。” 他端起酒杯,借着酒意说:“刚刚是爹不对,话赶话说地重了些,你别放心上,你大哥总归是靠不住的,但爹知道你打小就是个孝顺懂事的乖孩子,不会学他的。” 霍永登作为长辈主动对小辈说软话,在父权为天的社会是很不得了的事,霍常安自幼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哪还敢端着架子继续同霍永登置气,即使心中仍憋闷也得压下,和霍永登碰了碰酒杯。 次日依然天光未亮就爬起来下地干活。 不过今天太阳高高挂在天际,霍永登拿着镰刀慢吞吞出门。 “哟,霍老二下地干活呀,真稀奇。” “呸!瞎说啥胡话,老子哪年没下地啊?”霍永登远远冲田里干活的汉子骂道。 那些汉子高声回喊:“是,你年年下地,年年来扫尾。” “哈哈哈哈哈——” 田野间四面八方响起大笑声,饶是霍永登脸皮厚,一张老脸也臊红了。 低下头快步朝自家田里赶,嘴里嘟嘟囔囔骂骂咧咧。 霍永登年轻时做货郎,四处走街串巷,体力尚算不错,近些年岁数上去了,出去卖货的时间不如从前勤快,加上最大的三个孩子,一个接一个长大,他跟着赵秀娟耍起懒,干了没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大口大口直喘气。 “哎哟,上年纪了,人老了不中用了。”霍永登蹲在稻子前,突然摔了个屁股蹲。 霍常安吓了一大跳,以为他中暑昏厥。 “爹,没事吧?快去歇着,我来干就行。”霍常安急忙把人扶到大树下,给他倒了水。 霍永登闭着眼睛装虚弱,摆摆手让他去干活,“我自己休息会儿,你割你的稻子,别管我。” 霍常安担心地一步三回头,再三确认霍永登自己能行才下地去。 霍永登歇够了,从怀里掏出赵秀娟买的云片糕塞进嘴里,甜丝丝,又香又糯,怪不得价格金贵。 他往地里眺望,确保霍常安专心致志干活,起身背着手慢慢踱步去霍琚那五亩地的方向。 他倒要看看凌息是否真有那般神奇的能力,如果传言不假,这样优秀的劳动力怎么能便宜外人,试想一下,凌息一个人可以干十几二十号人的活儿,岂不是省了许多雇人的钱,称得上无本的买卖。 霍永登越琢磨心潮越发澎湃,加快脚步,迫不及待赶到目的地。 然而,等他小跑到霍琚的田埂上,尚未喘匀的呼吸险些岔气,老脸红得充血,“咳咳咳——” 他看见了什么!? 霍琚那夫郎,究竟谁在传他天生神力,力大无穷? 那叫凌息的哥儿,竟然拿着把大刀在田里挥砍,周围许多村民在旁瞧热闹,每个人的眼神,表情,窃窃私语的模样都说明他们在看凌息的笑话。 偏偏凌息跟个耍猴的一样,充耳不闻,自顾自在那儿比划自己的大刀。 霍永登捂住胸口,好几次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由红变紫,脑袋好似下一秒就要炸掉。 这会儿他再顾不得装老弱病残,健步如飞冲进人群,指着凌息破口大骂:“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简直胡闹!你……你你你……你怎么敢的!” 突然窜出来的霍永登令凌息怔愣一瞬,仔细瞅了瞅才认出他的身份,原来是霍哥的便宜爹。 平日里跟死了一样,今天怎么莫名其妙诈尸了? “诶诶诶,离远点,我可提前打过招呼了,刀枪无眼,后果自负。” 他的话一脱口,原本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做鸟兽散,唯独霍永登不退反进,“你!你反了天了,难不成你还敢伤我?我可是你公爹!” “你敢伤我一丝一毫,明儿就请族老把你休了!” 民间除了丈夫可以休妻,一个宗族也能越过丈夫替他休妻,当然前提得是妻子犯了宗规戒律。 霍在邻水村算大姓,不过同别村绵延数代的宗族不一样,霍家尚且称不上有宗族,大事往往由村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共同商定,修建祠堂,扩大宗族,一般由族中有大出息的人牵头,不过目前为止,当地姓霍的尚未出过啥大人物。 所以赵秀娟和霍永登天天指望自家小儿子能做这个牵头人,给自家长脸面,逢人便把小儿子的成绩吹得天花乱坠,弄得他家小儿子快成全村的希望了。 凌息眉眼冷了下来,“提醒你有危险,你还故意找死往上凑,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讹诈。” 霍永登怒发冲冠,狠狠吐了一口痰,“呸!老子需要讹诈你?你有几个铜版老子讹诈你,何况我是你公爹,你给我钱天经地义!” 凌息嫌弃地往后连退几步,太恶心了,没素质。 霍永登被他的反应彻底点燃怒火,“老子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糟蹋粮食!让你不敬公爹!” 这五亩地从前可是他家的,如果不是他那天煞的大儿子跑回来把地抢走,地里的粮食全都得进他家粮仓,而且地里的粮种还是前年他家留出来的,前面的辛苦活儿都让他们家干了,霍大郎和凌息直接捡漏就行。 霍永登越想越气,凭什么!? 今年地里的收成就应该是他们家的,绝对不能给那两口子糟蹋了! 这么大个人连稻子都不会割,镰刀也不会认,拿个大刀过来管什么用,徒增笑话。 “你最好别过来,我手里有镰刀。”凌息把镰刀横在身前警告。 霍永登根本不害怕,他笃定凌息不敢伤他,嘲笑道:“你那破刀也好意思叫镰刀,真叫人笑掉大牙。” 凌息懒得理他,个老逼登在这儿逼逼赖赖半天,说要动手半天纯动嘴皮子,耽误自己干活。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72节 凌息故意走远些,“你要是闲得慌,借你把镰刀边儿玩去。” 话音落下,一把卷刃的镰刀扔到霍永登脚边,霍永登低头凝视着那把镰刀久久不语。 他怀疑自己被儿子夫郎嘲讽了。 凌息找好角度,长臂一挥,锋利的镰刀如疾风飞驰,迅速带倒一片稻子。 他在末世学过一点长刀,使用感受有点类似,凌息满意地欣赏着自己一刀割倒一大片的成果,除了费腰没啥大毛病。 “唔——血——” 身后迟缓地传来惨叫,凌息转身刹那带起几点血珠,他侧头注意到镰刀上除去草屑,还沾了些血。 视线落到抱着腿痛得在地上哀嚎打滚的霍永登身上,凌息眼睛里的喜悦消散,低声咒骂:“晦气!” . 霍永登要死要活地嚎叫,不知情的以为凌息把他腿砍断了,其实只割到了肉,大概和切菜不小心切到手指差不多,连骨头都没见到。 霍常安被叫去地里背他爹回去时,脸色铁青,若非凌息是个哥儿,他早打上去了。 家里有驴车的汉子帮忙去接草药郎中过来,凌息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在田里干活,一旁瞧热闹的村民,哪个不佩服他的心理素质,把自己公爹砍了还能若无其事割稻子。 普天之下,他们只见过凌息一个。 不过话说回来,凌息那大镰刀原来真能割稻子,唰唰唰,砍瓜切菜似的,速度别提多快了。 要是他们能使,家里田地岂不是几天就可以收完,可惜瞧凌息把大镰刀挥得虎虎生风的劲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年轻的汉子们小声嘀咕:“幸亏我娘给我说的小哥儿性情出了名的温和,凌息那样的好看是好看,就是跟个汉子似的,我才不喜欢。” “你们别是怕婚后吵嘴,打不过凌息吧?” “呵,咋可能,凌息再厉害能有汉子厉害,真动起手来他那小身板,我轻而易举制服。” 凌息听得清清楚楚,全然没有要辩驳一句的意思,和傻子论长短有什么意思,反正他又不可能嫁给那些人。 “凌息,你咋还搁这儿干活呢?”村长被霍莺请去主持公道,经过田野,大老远居然望见霍琚的田里有人在埋头割稻子。 好家伙,定睛一瞅,不是凌息是谁。 霍永登家里闹得火烧眉毛,凌息这边岁月静好,半点不耽误农忙。 怪说世上那么多人,独凌息可以指挥狼王呢,瞧瞧这心态稳得,绝非常人。 凌息抬起手臂挥了挥,“村长,你们先聊着,我还有点活儿干完就过去。” 村长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听这话,不知道的当凌息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他恨不得抓住凌息的肩膀使劲摇醒对方,你醒醒!你把你公爹腿砍了!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啊! 村长无奈叹气,顺道叫来凌息周围的村民,“你们有人目睹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凌息拿了个大镰刀过来,我们围着瞧稀奇呢,霍老二突然冒出来指着凌息骂他糟蹋粮食,还说要请族老休了他。” “不对不对,是霍老二说凌息不敬公爹,要收拾凌息。” “我咋觉得是凌息举着大刀威胁霍老二,要是敢让他和霍大郎和离,就砍了他。”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村长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亲眼见着凌息砍霍永登了?”村长追问。 几人面面相觑,随后摇头,“我们有活儿要干呢,而且凌息警告我们别靠近,伤到他不负责,我们就回去干活了。” 村长大概了解完事情经过,依他的经验,多半是霍永登主动惹事,凌息虽然有脾气,但基本是别人惹到他,他才会出手反击。 “这个霍老二!”村长摇摇头,脑壳疼。 村长赶到霍永登家,屋子里哭哭啼啼,吓得他以为霍永登没了。 “村长!村长!你一定要为我家永登做主啊!”赵秀娟一见到村长立马起身小跑上前,麻溜儿给人跪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百遍。 村长一激灵,想把人扶起来,又碍于男女授受不亲,急得一脑门儿汗,扭头发现霍常安在自己身后,赶紧道:“常安,快把你娘扶起来,像什么话。” 霍常安回过神,大跨步上前把人搀扶到椅子上坐下,显然他同样被赵秀娟的举动给震到了。 “村长!今日那煞星敢对他公爹动手,改日就敢对我们全家动手,我家常安尚未娶妻,莺莺待字闺中,常荣满腹诗书,只待他日高中,光宗耀祖,我和永登两个老不死的没了就没了,他们可不行呀!” 赵秀娟涕泗横流,宛如护崽的母鹿在绝命哀嚎,周围不少妇人夫郎默默红了眼睛。 不约而同给凌息脑门儿安上了“潜在杀人犯”的名头。 第70章 “休妻!必须休妻!” 凌息扛着镰刀慢悠悠走到霍永登家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中气十足地吼叫。 嚎得那么凶,还以为要死了,这不挺健康的吗。 “凌息,凌息来了!”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侧目,不约而同给他让开一条道,凌息恍惚有种被夹道欢迎的错觉。 除去村长,霍永丰一家也被请了过来,他们本不相信凌息敢对公爹动手,瞧凌息事不关己,姗姗来迟的态度,心里又不太确定了。 即使不是凌息动的手,对公爹这般轻慢也是万万不行的。 草药郎中推开门出来,适时打破满院子僵持的气氛。 霍永丰上前询问草药郎中霍永登的情况,草药郎中捋捋胡须摆手道:“一点皮肉伤,不妨事,按时换药,过些时日便能痊愈。” 听完草药郎中的话,凌息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隔老远都能听到霍永登鬼哭狼嚎的声音,结果仅仅是点皮肉伤。 村民们交头接耳,“我当多严重呢,把人凌息传成了杀人犯。” “我五岁的儿子被刀割到手都没霍永登嚎得厉害,真不怕丢人。” “个老不羞的,当年他爹娘死的时候也没听他哭这么凶过。” 霍永丰同样觉得丢人,赶紧给媳妇儿使眼色,媳妇儿从草药郎中手里接过药方,走进屋找赵秀娟要诊金,赵秀娟扑在霍永登身上哭个不停,似乎没听见她的声音。 如果是从前,霍钱氏肯定以为赵秀娟伤心过度,沉浸在痛苦的情绪中,可自打前阵被丈夫点醒后,她逐渐警惕起赵秀娟,这会儿下意识打算同往常一般替霍永登家垫钱,脚步刚迈出去,立马察觉不对劲儿。 说起来,自己给老二家垫的钱,貌似向来有去无回。 钱氏醍醐灌顶,原来搁这儿算计他们家呢。 她转过身回去,伸手推了推赵秀娟的肩膀,故意扯着嗓门喊:“秀娟啊,郎中跑一趟怪辛苦的,你咋能让人在门外等那么久呢,不知道的还当你准备赖账呢。” 外面凑热闹的人群突然躁动,“啥?赵秀娟要赖诊金?” “怪不得郎中一直在堂屋站着呢。” “连诊金都要赖账,他们家又不缺那个钱,不晓得咋想的。” “心肠歹毒呗,故意欺负人草药郎中脾气好,也不怕往后家中有个头疼脑热没人上门诊治。” 村里人嗓门大,哪怕在屋里赵秀娟和霍永登也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二人臊红了脸,赵秀娟奇怪今天大嫂脑子咋突然灵光了。 急急忙忙解释:“大嫂你说哪里话,我们家可从来没赖过谁的账,抱歉抱歉,怪我太过关心永登的伤势,怠慢了郎中。” “请问诊金多少?” 草药郎中一把年纪哪看不出其中弯弯绕绕,垂了垂眼帘,没跟她计较,再次报了诊金。 “您拿好,多的算您的辛苦费,劳烦您跑一趟。”赵秀娟和颜悦色,似乎担心夜长梦多,立刻叫霍常安去送草药郎中。 村民们听她大方地多给了银钱,接二连三有人替她说好话,“赵秀娟对霍永登真是情深意切,刚刚肯定太担心霍永登所以才没记起付诊金。” “是啊,办事如此妥帖,哪会故意赖账。” 钱氏翻了个白眼,赵秀娟话说得好听,若非她亲眼所见,多半和其他人一样,以为赵秀娟多大方呢,其实拢共也才多给了草药郎中五文钱。 霍常安送草药郎中出去,经过凌息身旁,盯着他的眼神宛如吃人的野兽。 凌息丝毫不怵,霍常安这种小崽子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不怕,不代表其他人不怕,站在凌息附近的人接触到霍常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齐齐扭过头不敢与他对视。 “果然是霍大郎的弟弟,跟他大哥有的一拼。” “你们瞧见霍常安那眼神没?要撕了凌息似的,啧啧啧,记恨上嫂子了,不晓得霍大郎夹在其中会咋办。” “你夫郎砍了你老子,你难不成要保你夫郎?小心天打五雷轰。” 凌息将他们的对话收入耳朵里,暗暗翻了个大白眼,黑小子哪能跟他哥相提并论,从头到脚,完全没有可比性。 他毫不担心霍琚夹在其中难做,哪怕他和霍琚并非因为爱情住在一起,凌息依然笃定霍琚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 “说说吧,咋回事?”村长把主要人物叫到堂屋。 霍永登在霍常安地搀扶下,坐在大圈椅上,时不时“哎哟”两声,仿佛命不久矣。 他的腿架在凳子上,小腿裹着纱布,肿得像猪蹄。 凌息瞅他那样,懊悔咋没一刀砍他膝盖上。 “霍大郎咋没来?他夫郎砍了他老子,他想装死不成?”霍永登骂骂咧咧地叫唤。 凌息慢条斯理地回:“瞧你这中气十足的,我感觉我比较像病人。” 他的话确实没错,霍永登近些年不再每天跑货,一干活就躲懒,加上家中经济条件远胜村中大部分人家,吃得好,睡得香,没烦恼,身材日渐肥胖。 凌息在末世每天喝营养液,进行高强度体能训练,即便穿越到古代,饮食条件大大提升,但他日常运动量也不低,加上十八岁正在长身体抽条的年纪,比起圆润的霍永登,凌息宛如薄薄的纸片人。 两相对比,确实凌息更像受伤,应该养病的那个。 而且,凌息生得俊眼修眉,文质彬彬,沉默时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会无端惹人怜爱,加上个咄咄逼人的霍永登,场面霎时有股恶霸欺人的味道。 “霍永登你个老货,欺负人小孩儿有意思吗?老子看你好得很,装什么装!”脾气暴躁的老爷们儿叼着旱烟大骂。 “忒!我家的事跟你有毛关系?你那么护着他,别是跟你有一腿吧!”霍永登半点儿没有长辈气度,张嘴就造自家儿子夫郎和村中老汉的黄-谣。 饶是霍永丰也听不下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老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凌息再怎么也是大郎明媒正娶的夫郎,你这样让他们小俩口往后怎么做人?” 霍永登脱口而出后,同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此时被架在那里,让他道歉断不可能。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顺势道:“什么往后,没有往后,他马上就不是我霍家人了,拿刀砍伤公爹,不仅仅是不敬长辈的问题,这种夫郎,我们霍家要不起,今日必须休了他!”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73节 现场鸦雀无声,旋即一片哗然。 村长压压眉心,提醒道:“霍永登,大郎和你可已分了家。” 霍永登冷嗤,不以为意地仰起下巴,“那又如何,我照样是他老子,他莫非敢为了这么个东西,与我断亲不成。” 村长瞟了霍永登嚣张的模样,你真高估了你在你大儿子心中的地位。 果不其然,杵着拐杖姗姗而来的霍琚迈进院内,第一句话便是:“我不休。” 堂屋里气焰嚣张的霍永登,被临头泼下一盆冰水,呆若木鸡,俨然不敢相信霍琚敢在大庭广众下忤逆他。 “你……你你你!霍大郎!你夫郎可是要弑父啊!” “在你眼里,我的性命没一个外人重要?” 面对霍永登的质问,霍琚目色冷寒,仿若万年不化的坚冰,他迎上所谓父亲的眼睛,掷地有声地告诉对方,“是。” 霍永登瞳孔紧缩,脑瓜子嗡鸣。 “回家了。”霍琚没理会霍永登的反应,朝凌息伸出手。 凌息像个被家长接放学的小学生,快步过去牵住男人的手。 霍琚将少年修长的手包裹住,二人并肩向外走,路过一排排或震惊或隐晦的视线。 直到一道黑瘦的身影挡在他们面前。 “大哥,你为什么要包庇他?”霍常安拧着眉质问。 霍琚面上情绪没什么起伏,目色沉沉地凝视着眼前的青年,他没记错的话,霍常安今年二十二岁,惯常来讲,应该已为人父。 霍琚安静地注视他,留下句耐人寻味的话:“幸好你没成婚,没孩子。” 答非所问,霍常安却猛地收缩瞳孔,喉咙干涩:“你……你什么意思?” 作为旁观者的凌息却听懂了,霍常安作为一个成年人,偏听偏信,没有自主意识,没有独立思考能力,像个简陋的机器,只能按照预设行事。 稍稍想象一下,霍常安结婚生子,完全是在为霍永登家培养新的免费劳动力。 哦,对,网上曾流传过一款男友,遇上千万要远离。 ——妈宝男。 霍常安挺符合的,赵秀娟说啥他信啥,根本不带脑子。 霍琚没多做解释,拍了下霍常安的肩膀,“好自为之,以后别来找我了。” 霍常安猛地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霍琚,他同霍琚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在脑中迅速飞过。 年长他和霍宁三岁的大哥,带他们抓小鱼小虾充饥,大哥从不让他们靠近河水,总是独自下去,有一回突然涨水把大哥冲走了,吓得他和霍宁在原地嗷嗷哭。 幸好河边洗衣服的大人瞧见,及时把大哥捞上岸,回去后爹教训大哥把弟弟妹妹往河边带,让大哥跪了一晚上。 夜里他和霍宁偷偷去找大哥,大哥悄悄从怀里掏出个饼子,分给他们吃,“嘘,村里婶子给的。” 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他和霍宁一见到吃的直咽口水,两眼冒精光,“大哥,你……你吃。” “婶子给了我两个,我偷偷吃过一个了。”大哥摸摸他们的头。 “快吃,别让爹娘发现了。” 他们没再犹豫,大口大口地吃起饼子,全然没思索过,村里人都不富裕,肯给一个饼子已是好心,怎么可能给两个。 第二日天未亮,霍琚落水加饥饿,再加上跪了一晚上,发起高热,如果不是他奇特的自愈能力,早死八百回了。 后来家中日子渐渐变好,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和霍宁远了大哥,好像是从娘唉声叹气时,愁眉不展时,从大哥无法再满足他们的需求,娘却能隔三差五送他们喜欢的东西时。 霍常安魂飞天外般杵在原地,脑子乱得像浆糊。 他不是不喜欢大哥吗,不是最厌恶虚伪的大哥吗,可为什么,他的胸口像被凿了个破洞,痛不欲生。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交谈声。 “我在家收拾鸡,午饭你得再等会儿。”霍琚起床后料理好家中事物,给小鸡喂了食,给院子里的菜苗浇了水,才出门去买鸡。 他正在给鸡拔毛,就听外面有人把门拍得震天响,起身过去开门,一个小娃娃叫他赶紧去霍永登家,他夫郎把人砍了。 霍琚心头一惊,下意识要跟小娃娃走,转念一想,凌息啥时候吃过亏,而且说凌息打人他相信,砍人未免过了些。 不慌不忙的人又多了个,“你先回去吧,我把鸡处理完就过去。” 小娃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挠脸,两眼迷茫地走了。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霍琚和凌息不愧是两口子,行事作风一模一样。 “那我回去拿推车,顺便把稻子全运回去。”凌息估摸时间应该差不多。 霍琚脚步一顿,“现在?” 凌息点头,“对啊。” 霍琚仍不敢相信,“你割完了?” 凌息乖巧点头,“对啊。” 霍琚沉默了,直勾勾盯着凌息,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五亩地,加起来总时长不到一天,凌息居然干完了!? 他们身后凑热闹的村民,齐刷刷瞪圆眼睛,谁还在意霍永登闹出的幺蛾子,他们现在只关心凌息一个人不到一天,干完了五亩地! 那可是五亩地啊!不是五分地! 村长拨开人群,激动地舌头打结,“凌……凌息,你所言属实?” 凌息疑惑地看向村长,不明白有什么可撒谎的,云淡风轻地回答,“真的呀,区区五亩地而已。” 村民们大惊,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区区五亩地,换成村长家的牛去干也干不完。 凌息迅速成为村里的大红人,大家将他团团围住,向他讨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收稻子方法。 乐于助人的凌息毫不藏私地掏出自己的大镰刀,兴致勃勃向他们介绍:“这是我新研究出的镰刀,一刀更比六刀强。” 众人瞅见他手里闪着寒光的大镰刀,默契往后退,生怕凌息伤到他们,头一个受害者还坐那儿呢。 空出一大块地后,凌息利落挥刀,给大家展示自己自创的割稻子刀法。 懂武的霍琚站在旁边,心情颇为复杂,作为习武之人,他太清楚凌息自创的刀法价值了,但少年偏偏拿来收稻子。 杀鸡焉用宰牛刀! “好帅!好帅!爹爹爹,我要学那个!” “我也要耍大刀!好威风!” 一个小胖子兴奋地冲向凌息,孩子家长险些没吓晕过去,凌息一刀挥过去,怕是能把他家孩子天灵盖削了。 第71章 凌息见状急忙收手,与此同时,霍琚长臂一伸拎住熊孩子后衣领将人往反方向一甩。 “唔!哇呜呜呜——” 短暂的安静后,响起熊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嚎。 “我的屁股!好痛啊——” “娘——” 孩子娘立马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你个死孩子,那么危险你凑什么热闹!” “让你耍大刀!这下知道疼了吧?” “呜呜呜——” 本来就摔了个屁股蹲,还被亲娘打了两下屁股,熊孩子觉得屁股快碎成八瓣儿了。 “哎哟,吓死个人,太危险了。” “幸好霍大郎身手好。”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我都没看清他咋出的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夸赞霍琚,朝他竖起大拇指。 “怎么老有人不识好歹往前凑呀,前有霍永登,又来个狗娃。” “怕不是跟霍永登学坏了吧,听说霍永登拿这事儿讹钱呢。” “真的假的?太不要脸了吧。” 顾着田里活计没心急火燎赶来霍永登家看热闹的村民姗姗来迟,朝着熊孩子,也就是狗娃指指点点。 狗娃娘满脸通红,着急忙慌辩解:“谁要讹钱?我家狗娃做不出这种丧良心的事,霍永登是霍永登,跟我家狗娃可没关系。” 第一拨村民忙解释:“霍永登没讹钱,你们误会了吧。” “是啊,他没提银子的事,只说要休了凌息。” 后来的村民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啥?他哪儿来的脸做主休凌息?何况分民是他挑衅在先,凌息步步忍让,再三说明手中镰刀的危险,叫人别靠近,其他人都晓得躲得远远的,偏他不信邪硬要往前凑,活该伤了腿。” “就是,他自讨苦吃,还有脸指责凌息,真当官老爷断案全凭他一张嘴不成。” 不清楚实情的村民难以置信,“你们亲眼看见了?” 此时,丁壮搀扶着虞阿叔从人群中挤出来,“我家地就在凌息家旁边,我儿子丁壮清清楚楚瞧见,霍永登自己跑去凌息家地里找人麻烦,要不是我犯晕,他们兄弟俩急着送我回家,哪轮得着霍永登那没脸的欺负到凌息头上。” 虞阿叔家地在哪儿,同一个村子的人心知肚明,听他义愤填膺地一讲,彻底理清楚事情始末。 搞半天,又是霍永登在作妖,刚才可怜霍永登的人被恶心得够呛,翻倍厌恶起他们一家。 一个赵秀娟把黑的说成白的,一个霍永登老不要脸,难怪霍常安娶不到媳妇儿,霍莺嫁不出去,家风不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人霍大郎一分出去,知冷知热的夫郎有了,房子建起来了,日子越来越火红,关键夫郎还是个福星,天生神力,一天干完五亩地,这把子力气就算去码头扛包,也能发家致富,况乎其它。 凌息得知虞阿叔身体不舒服,听闻自己被冤枉,撑着身子赶来给自己作证,心头一片温暖。 “虞阿叔,您快回去休息吧,多谢您出面为我说话。” 虞阿叔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别把那些人的胡话放心上,阿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74节 凌息展颜一笑,如天空高悬的烈日,没有丝毫阴霾,“好。” . 霍永登家偷鸡不成蚀把米,即使在家里养伤,仍能听到隔壁故意提高音量的闲言碎语。 赵秀娟也不带着自己女儿在村里闲逛了,成天跟老鼠一样躲在屋里。 霍常安依然早出晚归上田里干活,可满脑子都是大哥决绝的话语,整个人浑浑噩噩,误伤自己好几次,手上腿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 他垂头丧气地盯着再次割伤的手,血珠子持续冒出。 如果他带着一身伤去见大哥,大哥会对他心软吗?会像从前那样帮他处理伤口吗? 每当他内心钻出点希望,大哥那日冷漠的眼神便会一次次闪过脑海,将他希望的火苗浇灭,独留高温灼伤后丑陋的伤疤,隐隐作痛。 他们一家的事,霍琚和凌息毫不关心。 他俩目前最大的烦恼是,总有人上门撬墙角。 是的,自从凌息在种田一事上崭露头角,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他的目光皆变得火热。 作为凌息官方认证的唯一丈夫,霍琚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上门撬他墙角。 对!上门!撬墙角这种私密活儿,那些人大白天就敢来。 而且人家故意挑选他在的时候。 起初是老汉独自来,压低声音同他谈价钱,霍琚一时没搞懂对方谈的是啥东西的价钱。 直到老汉露出一口黄牙,朝里屋使了使眼色,“你家里还能有啥值钱的,最值钱的不就是你夫郎嘛。” 弄明白老汉的来意,霍琚骤然冷下脸,浑身气压如飓风来临,目露凶光,直接捏碎手中茶杯,茶水和瓷片飞溅,碎片划过老汉脸颊,拉开一条血痕。 老汉当即双腿一软,从椅子上跌坐在地,全身觳觫,涕泗横流,“对……对不住,对不住……我错了,我错了!” 头一天就来了四个,第一个老汉仓皇逃窜,第二个妇人圆润滚出,第三个媒人连滚带爬,第四个壮汉……直接被霍琚从院子里扔了出去。 接连几天,那些人仍然贼心不死,惹不起霍琚就偷摸跑去游说凌息,一开始来的人基本是想掏钱同霍琚买人,后来者则开始对霍琚说教。 “你夫郎那样厉害,飞黄腾达是迟早的,瞧瞧你性子木讷,嘴巴又不甜,腿脚还不好,如何能伺候好你夫郎,比起到时候他同你和离,不如你主动再为他寻一位夫君,你只要把人攥在手里,到底越不过你去。” 类似的话,霍琚从前只听媒人同正妻讲过,头回遇上同丈夫讲的,并且当事人还是自己! 霍琚近日低气压环绕,整个人仿佛裹着森森鬼气,连他做的菜味道也开始变奇怪。 凌息夹了一筷子茄子,咀嚼两下,脸皱成一团,“你……你把醋坛子打翻了吗?好酸!” 霍琚掀起眼皮瞥他一眼,筷子徐徐伸向茄子,放进嘴里。 凌息认真端详男人,等待他露出同自己一样的表情,结果等来一句:“没有啊,味道很正常。” 凌息震惊,不信邪地再次夹起一筷子,酸得他差点吐了。 “是我味觉有问题还是你?” 他伸手端起那盘茄子,放到鼻子前面嗅了嗅,铺面而来的酸味,险些熏到他眼睛。 “霍大郎,你出问题了!” 眼看马上就能动手术,千万别在这节骨眼儿上再出点问题。 凌息神色严峻,“咱们明早上县城让秦大夫给你瞧瞧。” “不必,我身体很好。”霍琚果断拒绝,将茄子换到自己跟前,波澜不惊地吃起来。 “你吃这个,这个不酸。” 凌息盯着眼前的蔬菜煎蛋汤,一脸木然,这道菜要是能酸,他连夜送霍琚去看病。 “不要讳疾忌医。”凌息语重心长地劝。 霍琚筷子顿了顿,“我知道怎么回事,没大问题。” 凌息抬眸,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你知道?” “你怎么了?” 霍琚没回答,沉默地吃饭。 凌息最恼火他这点,遇到不擅长应对的情况,不想回答的事情,直接保持沉默。 胸口有点憋闷,凌息决定让对方也不好过。 “你……” 霍琚闻声抬头,随后他听到凌息语气惊讶地问:“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凌息的话传入霍琚脑子里,他第一反应是懵的,有了?有啥了?啥有了? 大脑经过短暂地处理,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凌息话中的意思。 旋即,男人一张俊脸,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握在手中的筷子应声而断。 凌息似乎毫无察觉,纳闷儿地自言自语:“不对呀,你不是小哥儿,没有生育能力,怎么可能有小宝宝呢。” 就在霍琚以为凌息脑子终于清醒了的时候,凌息漂亮的凤眼含着笑意望向他,“而且,是你哔——我,要怀也该是我怀。” 粗鄙直白的话令霍琚倏地瞳孔放大,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迅速爬上枫叶般的绯色,脖颈儿明显的经络鼓起,喉结上下滑动,似乎遭受了极大地冲击。 凌息没想到,两人日常生活已经进入老夫老夫状态,提到那种事霍琚反应仍像个未经人事的愣头青。 胸口郁气烟消云散,忘记一开始打算报复霍琚,叫对方也不开心的事,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被自己作弄后,反应可爱的霍琚,以及男人美好的肉.体。 视线情不自禁跟随男人的喉结,与自己迥异的肤色,结实的胸膛,挺括的肩背。 霍琚的手臂很长,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凌息记得它们可以轻松将自己圈住,那时的他窝在男人长臂与胸膛间,像只回巢的倦鸟。 心脏剧烈搏动,熟悉的热潮再度汹涌,凌息全身体温倏然升高。 他忘了,自己热潮即将来临,身体处于敏感时期,越是任由欲-望疯长,越是难以控制,他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圣人,不思凡尘。 在此期间他甚至要避免杀生,比如杀鸡宰羊一类,否则一不小心激发出他的凶性,整个村子都得完蛋。 一直以来,凌息比较担心的都是自己的杀欲,万万没想到,他意外砍到霍永登,心如止水,看霍琚脸红一下,几欲失控。 凌息悟了,原来自己是个色胚。 注意到凌息突然的变化,霍琚脸色一变,站起来跨步到他面前,声音严肃:“你热潮来了?” 凌息趁势抓住他的手,男人平日偏高的体温,在此时的凌息眼里,像杯温凉的白开水,喝着正舒服。 “大……大概。” 凌息自己也不太确定,他感觉和上回有点像,又不太像,具体哪儿不一样,估计得再细细感受一下。 上回由于事发突然,又得找合适的人,为了避免事情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他强行忍耐热潮来临的痛苦,几乎把自己逼到极限,并非一次正常的热潮,无法作为参照数据。 听到回答,霍琚顿时顾不得其它,搀着凌息准备回屋,“还能自己走吗?” 凌息点头,他不仅可以自己走,并且可以扛上霍琚健步如飞。 “我是热潮来了,不是中了春-药。” 他听闻小说影视剧里,中了春-药的人都会失去力气任人摆布。 但他们新人类不一样,度过热潮期需要大量体力,这期间力量不会减弱,反而会变强,就是会变得混乱,不受自己控制,所以才会出现新人类攻击普通人类的现象。 霍琚哑口无言,脑海里莫名浮现他和凌息初相识的那四天,他尚且需要见缝插针吃点东西,补一补瞌睡休息休息,凌息根本用不着,全程生龙活虎,犹如一头守着猎物的饿狼,等猎物吃饱,就该轮到自己了。 “咕咚——” 霍琚艰涩地吞咽一口唾沫,久违的心理阴影再次爬上心头。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第72章 刘枝双手紧握,在牢狱前徘徊,直到引起狱卒的注意向他看去一眼,他才浑身一震,下定决心般走过去,掏出散碎银子偷偷塞给对方。 没多会儿,他被带进里间牢房,灰头土脸的青年不经意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抬眸瞧清来人,倏然红了眼睛,“小爹!小爹!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来救我!” 刘枝用力咬了咬下嘴唇,苍白的唇上印出血渍,“阿升,你答应我一件事。” 曹高升点头如捣蒜,一副无有不应的模样,“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小爹,您今日要是不来,孩子往后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他抹了抹眼泪,双手颤抖地握住刘枝因常年干活而布满老茧的手。 刘枝深呼吸一口气,深深凝视他的眼睛,“此事了结,我们就离开这儿,凌息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小爹做出这般猪狗不如的事,再没脸见他,你得带小爹离开此处重头开始生活。” “好!您放心,我本就打算离开,从今以后您不必再操劳,只用安心享福就好,孩儿一定会孝顺您。”曹高升拍着胸脯再三保证。 刘枝眼眶湿润,盯着曹高升的眼睛,重重点头,声音嘶哑,“好,小爹相信你。” . 凌息的热潮确实来了,整个人跟八爪鱼一样缠在霍琚身上,扯也扯不下来。 霍琚肌肉结实的手臂上竟被凌息抓出了红印,久久无法消散,那是凌息嫌弃他太磨蹭,一个翻身调转位置,居高临下俯视男人。 舔了舔殷红的唇,墨色的眸洇开丝血色,宛如狩猎中的野兽。 看似纤细的窄腰,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霍琚猝不及防,猛地咬紧牙关,险些城门失守,“凌……凌息……” 他伸手试图抓住凌息手腕,强行制止对方的动作,然而换来的却是少年更加疯狂的进攻。 凌息俯身,白皙的手掌扣住男人古铜色的手臂,霎时,霍琚恍然以为自己被镣铐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霍琚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已经许久未曾尝到这种被动的滋味儿,以至于他下意识反抗,禁锢住他的并非玄铁,仅仅是一双看似柔弱的双手,然而这双手无论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霍琚再次清楚意识到他与凌息间的力量差距,大脑尚未思索出个所以然,凌息浪淘般汹涌的攻势便叫他肌肉紧绷,呼吸颤抖,倏地用力攥住床单,手背青筋暴起。 凌息说得对,热潮和春-药压根儿不是一种东西,他彻底相信凌息不但可以走动,大抵还能再割五亩地的稻子。 努力到天色将明,却被凌息掀翻,用事实证明,自己前半夜的努力都是白瞎。 日光照进屋里,霍琚意识消失前的唯一念头就是,下次得换个结实的床。 是的,二人成婚时新做的床,被他俩弄塌了。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75节 估计因为他们这段日子吃饱了,吃好了,身体变强壮了,折腾起来威力自然更大了。 沉睡中的霍琚不晓得,凌息趁着他休息间隙,把晒在院子里的稻谷收了,如果倒霉遇上下雨,今年就算白干了。 饿得叽叽喳喳叫唤的小鸡也给喂了,顺便浇了菜苗,拿笔写了几个字贴在门口。 “有事外出,归期不定。” 忙完家里事,凌息火急火燎提着猎物去找村长,让他帮忙送趟货给县城合宴酒楼,附上一封书信,说明近日有事暂时无法送货,并留了一只兔子给村长家做答谢。 “举手之劳,哪用得着一只兔子,你快拿回去!”村长追着凌息跑出门。 凌息现在急得很,出门特意换了条宽松的裤子,生怕被人瞧见以为他变.态,哪有闲工夫和村长推拒,情急之下冷声呵斥:“闭嘴,给我收下。” 村长被吼地愣住,瞪圆了眼睛,浑身皮-肉绷紧,显然被吓到了。 路过的村民也被吓得一哆嗦,脚一崴,跌进旁边河沟里。 等他好不容易爬上来,早没了凌息人影,拍拍身上的草屑,畏畏缩缩凑到村长身旁八卦,“霍琚这夫郎太凶了吧,连村长您都敢吼,您不给他点厉害瞧瞧?” “是啊村长,要不您面子往哪儿搁呀?” “村长,凌息硬要你收下啥东西?莫不是害人的玩意儿?” 村长回过神,听那些爱传闲话的人越猜越不着边,故作平淡地回答:“没啥,就是请我帮个小忙,硬要我收下一只兔子,你们说这哪合适?也就凌息那孩子心眼实诚,我不收还跟我置气。” 忙着编排凌息坏话的几人表情不约而同变得酸不拉几,居然有这种好事!?早听闻凌息大方,却没人想过能大方到这种地步,简直是散财童子啊。 有好事的婆子特意把这事儿说给赵秀娟听,赵秀娟听了后,恨得牙痒痒,请村长帮个小忙就能送一只兔子,咋不见老大两口子给家里送点东西回来。 再过些日子她家小儿子快回家了,在外读书辛苦,可不得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尤其是肉蛋这些,霍永登现在赚钱不行,家里只出不进也不是个法子。 于是当晚她便吹起枕边风,鼓动霍永登找霍大郎要钱,无论闹得多难看,到底是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真以为说断就能断干净。 何况霍常荣是霍大郎亲弟弟,弟弟要读书,他做哥哥的理应掏钱,往后霍常荣做了大官,霍大郎肯定要跟着沾些好处。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山林里的霍琚,压根儿想不到自家便宜爹娘又在算计他。 “山下的房子离村子到底近了些,今日我去村里办事,离我们家近些的婶子问我家里是不是遭了贼,昨晚听到我们那边传来不小的动静。” 凌息从雾气中走来,雪白的皮肤好似披了件薄薄的纱衣,上面清晰可见艳丽的花纹,仿若勾魂摄魄的精怪,偏偏他长了张学者般斯文冷静的脸,说话语调寻常淡然,叫唯一的观众生出极大的割裂感。 热意迅速爬上霍琚的耳朵,视线一时不知该落在何处,这个人他明明已经彻底熟悉,这般情况下仍会羞红脸。 凌息的话进入他脑子又立马出去,半点没停歇,啥也没留下。 下巴突然传来高热的触感,霍琚被迫仰起头,与凌息四目相对,少年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凤眼含笑,同他不过一截小指的距离,“你脸皮到底多薄啊?昨晚不刚和我谈了一笔大买卖吗?” 霍琚的脸噌地一下红透,热度透过指腹传递到凌息身上,凌息怔了怔,笑意更深,没忍住整个人扑在男人怀里笑得开怀。 霍琚身体僵硬成木桩,耳朵面颊红得滴血,从前叫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完全没了威严,呆愣愣地不知该怎么办。 少年白玉似的皮肤贴着他,滑-嫩得叫他不敢触碰,生怕将人碰坏了,也怕那滋味太过叫人流连,舍不得放手。 他定定看着怀中人笑弯了眉眼,眸中闪烁着细碎的星子,胸口像有花在雪峰绽开。 霍琚到底没忍住,低头吻上少年的唇,怀中人渐渐止住笑意,手臂环住男人的脖颈儿。 热气蒸腾,影影绰绰中,水花飞溅,拍击石壁。 山下,两天没瞧见霍大郎家人影,逐渐有人起了歹心。 鸡狗睡下,村中一片寂静,两道黑影偷摸着出现在霍琚家附近。 “他家那么穷有啥可偷的?” “你傻啊,没见三天两头就有马车上他家门吗,肯定藏有银子。” “我去,那咱们可发达了。” 两人声音难掩兴奋,鬼鬼祟祟开始撬锁。 “呼——” 灼烫的热气喷洒在后颈,男人不舒服地动了动,“你别离我那么近。” “你别离我那么近才是!” 话音未落,二人茫然回头,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在黑暗中尤为骇人。 “吼——” 腥味喷了两人满头满脸,他们双腿一软,连滚带爬地哭喊:“救……救命——” “有狼啊!!!” “嗷呜——” 热汗淋漓,埋头耕耘的霍琚猛然抬头,“是大灰吗?” 凌息扭身抓住他的手扯了扯,“大灰有分寸。” 霍琚正欲多问几句,就听背对他故意扭过头看着他的凌息说:“好哥哥,只关心我一个不行吗?” 呼吸骤然一屏,旋即男人目露凶光,沉沉舒出一口热气,仿佛要吃人,扣住少年两侧骨头的手愈加使劲。 犹如即将冲向终点,全力踩下油门的赛车手,紧握方向盘。 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凌息依然没料到,挑&逗霍琚的下场这么猛,以至于他几度怀疑自己的灵魂即将被撞飞出去。 模模糊糊中,他甚至想过,自己有没有可能成为第一个被这样撞回原世界的穿越者? 后面醒来,望着熟悉的屋顶,凌息小小地感叹一声,果然不太现实。 学人说骚话,确实需要付出代价,不过凌息难得爽了一把,满意地翘起唇角,转头看了眼躺在自己身旁挺尸的男人。 该不会死了吧? 到底相处了这么久,多少有感情了,这会儿换一个人多麻烦。 凌息伸手推了推,“霍哥,还活着吗?” 霍琚艰难地抬起头,眼下青黑,神情阴郁地盯着他,“说。” 好家伙,嗓子都哑了。 凌息挠挠头,貌似自己喊的比较多吧,为什么最后霍琚哑了? “没事没事,还活着就行,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凌息拍拍他腰。 霍琚毫无防备,被一掌拍趴下,再度昏睡过去。 凌息缩了缩手,小心翼翼确定人还活着,决定暂时别碰霍琚,人类太脆弱了。 竹屋外面的灌木丛里藏了许多只狼,山林里充满危险,凌息得防范他和霍琚在那种时候受到攻击,所以上次和这次他都让狼群在四周守着。 动物懂得趋利避害,这里有大规模狼群,它们轻易不会靠近。 凌息上山前带了点家伙事,他们之前垒的灶依然完好,直接在上面炖了锅鸡汤,又煮了鸡蛋。 端进屋后,霍琚看清凌息做的食物,陷入沉默。 他记得曾经一位下属的妻子生产后,吃的餐食同这一模一样,俗称月子餐。 凌息瞧他似乎没啥胃口,记起同事说过,得多夸夸和你一起度过热潮的伴侣,良性循环才有下次。 思索一番,凌息抬起头目光坚定得像要入党,“霍哥,你这回比上回清醒时间长,已经很棒了。” 少年咧开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朝霍琚竖起大拇指。 正在喝汤的霍琚:“……” 这汤……貌似不喝也罢。 金秋,凌息和霍琚正在度过第二个热潮。 依然牛头不对马嘴。 第73章 “妈的,又让那小子给耍了!”张老板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茶杯里的水飞溅而出,顺着桌沿流淌到地面。 “东家,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管事弓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迟迟不敢抬头。 张老板面色冷寒,眼中迸射出凶光,“真当我的银子是好拿的,去,把人捉回来好生伺候。” 管事正要应话,一位家丁模样的男人大步跨入门,躬身行礼,“老爷,方才小的和兄弟们找遍了曹高升的去处,皆没人影,估摸是跑了,特意回来禀报。” “好,好得很!”张老板气得脸红脖子粗,猛地掀翻茶盏。 跑这么快,显然早有预谋,区区一个穷酸学子居然把他耍的团团转,张老板无法忍受这等羞辱,目眦尽裂,“找!掘地三尺也必须把人找出来。” “是!”家丁领命,随后小心翼翼征求老爷的意思,“若找到人,该如何处置?” 张老板指腹缓慢地碾过玉扳指,“近来山匪猖獗,此去路途遥远,其间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家丁会意,颔首应下,“是。” 人走后,管事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儿上的冷汗,凑过去询问张老板,“东家,您说究竟是姓曹那小子藏了一手,还是他拿到的方子本就是假的?” 张老板重新坐下,下人连忙收拾一地残局,奉上新的茶水。 他捻了捻胡须,眯起眼睛,“曹高升没必要冒险给我假方子,他小爹跟着他,方子在不在他手上都一样。” 管事眼珠子骨碌转,“您的意思是,给咱们假方子的另有其人?” “刘枝?” 张老板见过刘枝,畏畏缩缩的普通夫郎,不太可能有胆量做出这种事。 “应当是那位凌老板。” 管事仔细一琢磨,刘枝唯唯诺诺诺,凌息却出奇胆大,的确更像能做出此事的人。 细思极恐。 “莫非一切早在凌老板的掌握中?故意将计就计,让咱们吃个闷亏?” 张老板脸色沉郁,没接他的话,答案尽在不言中。 管事张口结舌,凌息,恐怖如斯。 “那……那,咱们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吗?”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76节 张老板横管事一眼,“你当他现今只是个普通小夫郎吗?他身上有数家酒楼的契书,我要是敢动他,岂不是上赶着惹众怒,何况咱们还得指望他发财。” 何止是动不得,他们还得把人当财神爷一样高高供着,心头再大的怨气也得憋着,藏好了,别叫人看出来,用此事拿捏他们。 管事被张老板一点拨,醍醐灌顶,猛吸一口气,机关算尽却被人反将一军,神算子在世呀。 日子过得格外荒唐的凌息并不知道,他啥也没干却被人脑补成了神人。 在山上几天,他再度恢复了野人状态,有天夜里跟狼群出去吃了顿宵夜,回来忘记擦嘴,黑暗中借着月光冲霍琚咧嘴一笑。 霍琚差点没提刀自卫。 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天生过于白皙的肤色配上他一嘴鲜血,齿缝里隐隐可见没咽下的肉渣,宛如刚饱餐一顿的恶鬼。 霍琚条件反射从枕头下抽出防身的匕首,森寒的刀光映照出男人警惕的目光。 “霍哥,是我。”凌息见他掏匕首才反应过来,自己估计把人吓到了。 霍琚闻声,手上动作停顿,不太确定地开口:“凌息?” “对对对,是我。”凌息话音一落顺势打了个饱嗝儿。 拍拍腹部,凌息舒坦了,“吃了个宵夜,有点撑。” 霍琚:“……” 不是很想知道凌息吃了啥。 “你饿吗?”凌息去院子里洗了个脸回来。 霍琚摇头,“吃过不久,没饿。” 凌息抬手擦去脸上的水渍,一双眼眸在黑暗中犹如两颗闪烁的明珠,嫣红的唇像是春日里绽放的桃花,灵巧的手覆上腰带,“那我们继续吧。” 霍琚:“……” 听闻山中多艳鬼,勾人神魂,食人精魄,遇者无一逃脱。 如果艳鬼都长凌息这样,确实没有人能拒绝,包括阎王见了都得送回人间的霍将军。 . “丧良心哟,霍大郎家穷成那样都有人偷,呸!” “张二娃和李大全两个兔崽子,谁家墙没爬过,活该被狗咬!” “什么狗,那是狼!一个没了腿,一个没了胳膊,血淋淋的可吓人了。” “嘶——要我说他俩也是活该,早听闻凌息能和狼王沟通,惹活阎王不是自讨苦吃吗。” “没发生这事儿我还忘了呢,寻常人家养狗,好家伙,凌息家养狼看家护院,以后谁敢上他家呀。” “不敢去才好,从前张二娃和李大全两家哪回没上苦主家闹事?这回被咬得那么惨,屁都不敢放一个。” 张二娃和李大全是村里出了名的混子,成天不务正事,游手好闲,瞧见个漂亮夫郎小媳妇儿就要上去言语调戏两句,手里要是缺了钱,立马会把主意打到村里人身上去,瞅瞅最近谁家比较宽裕,晚上就去翻谁家墙。 从前被逮到过几回,打了一通,他们家里人非但不教训儿子反而倒打一耙,撒泼打滚让被偷的人家赔医药费,要不然就天天坐人门口哭丧。 实在叫人烦不胜烦。 这回踢到铁板,大家别提多高兴,坐在大树下说说笑笑,乐不可支。 忽然远处一辆牛车急驶而来,众人纷纷站起身,定睛一瞧赶牛车的正是隔壁大岩村周顺的三徒弟高通。 十里八村属周顺的木匠活儿顶好,价格公道,还能送货上门,大家都爱上他家订货,高通嘴笨,木工活一般,不过有一把子力气,周顺便将送货的活计交由他负责。 附近的村民基本认得他这张脸,纳罕见他满头大汗,嘴唇发白,呼吸急促,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哎哟,可是身子不舒服?快下来喝口水,瞧这脸白的。”热心的婶子给他端来一碗白水。 高通随手抹了一把汗,来不及喝水,赶紧说:“我,我来找霍哥和凌息。” 给他端水的婶子眉头一皱,“哟,那可不凑巧,他们最近不在家,出去了。” 高通如坠冰窖,“出……出去了?去哪儿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显不清楚,“没说。” 看他仿佛瞬间被抽走魂魄的样子,大家急忙追问:“发生啥事了?你说说,咱们这么多人在,指不定能帮上忙。” 高通骤然红了眼眶,紧咬后槽牙,拳头捏得死紧,嗓音颤抖:“我……我对不起师傅师娘!” 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就见高通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我没用,我把小师弟弄丢了!” “啥!?” 原来今天是去城里送货的日子,与平常不同。 今日送的货里有好几样周盐的作品,自从之前不差钱的大老爷买了风扇回去,感受到了风扇的妙处,他的朋友亲戚也找周盐订了货,周盐加班加点,白天做风扇,夜里研究凌息给他的图纸,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好不容易赶在他爹送货的日子把自己的订单完成,准备蹭个顺风车。 因着之前霍琚和凌息在家附近发现邹旺,担心邹旺起邪念,特意叮嘱他们多注意点儿周盐,周盐已经好些日子没出去过了。 这是周盐第一次送自己的货,无论如何他都想参与,在他可怜巴巴地眼神攻击下,周顺和霍垚勉强答应了,嘱咐周盐跟紧三师兄不许乱跑。 周盐答应得飞快。 有三徒弟陪着,加上邹旺家在村子里,县城应当比村里安全,夫妻二人便放心由着周盐去送货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高通进去送个货的功夫,出来周盐就不见了,一开始他以为小师弟顽皮乱跑,在原地等了会儿才去找人,但他四处找了个遍,无一人见过周盐。 这会儿高通才幡然醒悟,他把周盐弄丢了。 他惶惶不安地往回赶,首先经过邻水村,便想着先找霍琚和凌息帮忙找人,听师娘说凌息认识县城的大老板,消息应当比较灵通,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凌息夫夫二人居然不在家。 高通整个人好似被放在火上烤,颠三倒四地把事情说了遍,大伙儿一惊,催促他快回大岩村叫人,他们先帮着上县城找找。 大家住得近,村子挨村子,平日常常互帮互助,加上两头通婚,多多少少有点亲戚关系,空闲的村民自然不会推拒。 但现在正是农忙时节,真正空闲的能有几个,有人跑去告知村长,村长听了脸色抖变,赶上自家宝贝牛车出门。 在村口吆喝一声,零零散散的人挤上牛车,大多是些老幼孺妇,说小但也有十来岁,在农家已经可以干许多活儿了,壮劳力仍在地里忙活。 “别是被拍花子的拐走了。” “周盐十七了,哪有拍花子的要那么大的孩子。” “你傻啊,小孩儿没人要,卖给老光棍做夫郎可多人要呐。” “呸呸呸!周盐打小就机灵,铁定吉人自有天相。” 村长赶着牛车,神色严肃,小哥儿丢了能不能找回来另说,即使找回来,估计名声也没了,以后恐怕不好说亲。 高通赶回去将事情告诉师傅师娘,霍垚一听险些晕过去,得亏周顺扶得快。 “邻水村的村民已经帮忙先去城里找了。”高通顾不得请罪,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小师弟。 周顺眸色一凝,把霍垚扶到椅子上坐下,“你在家等着,我叫人去找。” 霍垚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双目赤红,“我也去。” 周顺努力稳住自己翻涌的心绪,不能自乱阵脚,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如果慌了,霍垚该依靠谁,他握住霍垚发凉的手,“你在家里等着,万一小盐巴自己回来了,岂不是错过了。” 霍垚眼神无法聚焦地点着头,“对,我得在家等他,待会儿他一回来就能吃上热饭。” 周顺小声嘱咐高通,“去把你四师弟媳妇儿叫来陪陪你师娘。” 高通点头如捣蒜,一溜烟儿跑没影。 周顺这才出门去找人帮忙,两伙人前后进城,找到晚霞染红天边也没打探到半丝周盐的消息,周顺的脸同天色一样越来越黑,越来越沉。 他试图报官,塞了银子衙门的官差才告诉他,走失时间太短,万一是个乌龙,岂非浪费官衙的人力物力。 但若是真有危险,等时间一长,黄花菜都凉了。 周顺铁骨铮铮一个汉子,站在官衙门口,无力而茫然,眼圈逐渐泛红,一拳狠狠砸在墙上,骨节通红。 究竟是谁?是谁带走了周盐!? 脑中倏地闪过霍琚提醒他的话。 “邹旺?” 难道是邹旺? 周顺骨节捏得咔咔响,他叫来高通,让他先和大家回去,又嘱咐他去邹旺家看看。 高通一脸茫然地抬头,对上师傅阴沉得骇人的目光,瞬间闭上嘴。 “好。” 第74章 凌息踏着傍晚的残阳走下山,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神清气爽。 他和霍琚在山里厮混几日,安稳度过了热潮,现在浑身轻松,脚步轻快,恨不得扛着镰刀干个二十亩地的活儿。 由于凌息进入热潮期后行为不受控制,使得后面几天两人连块完整的遮羞布都没有,眼看可以下山了,凌息趁着天色渐晚偷摸回家拿两身换洗衣裳。 此时凌息全身上下只有一块兽皮围在腰上,上半身被橘红的晚霞照拂,仍掩盖不住一道道色泽深刻的痕迹。 远远望见睡在家门口的大灰,凌息瞧它的状态便知附近没人,于是身形如鬼魅,眨眼翻墙入内。 大灰竖起耳朵,睁开凌厉的狼眸。 未等它起身攻击,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大灰,是我。” 听清凌息的声音,耸动鼻翼,确定凌息的气味,大灰再度安稳地趴回去,懒洋洋地打盹儿。 换上得体的衣服,看看镜子里人模人样的自己,只要别露出脖子上的痕迹,谁晓得他这几天干过啥荒唐事。 打开大门进行大扫除,掸掸灰尘,擦擦桌椅板凳,短短几日没回来,家中就没了人气儿。 院子里的菜苗没人浇水,蔫头耷脑的像要断气。 凌息赶紧给浇上水,虽然很想把前几天的水量补足,理智却告诉他,会淹死。 他赶紧收住手,瞅瞅蔫儿哒哒的小菜苗,凌息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把小鸡崽托付给丹桂婶养着。 凌息一面打扫屋子,一面琢磨待会儿上山把霍琚背下来,他离开的时候霍琚正酣睡,这些天没日没夜地折腾,霍琚肉眼可见地消瘦,得好生补一补。 “大郎?是你回来了不?”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77节 背着柴火的中年汉子经过凌息家门口,见他家大门敞开,探头望了眼。 凌息从屋内出来,是个不认识的中年汉子,“叔,您找霍哥吗?” 中年汉子见只有凌息一个人,脚步往后退了退,尴尬地扯扯嘴角,解释:“我没啥事找他,刚打完柴经过看见你家门开着,特意过来瞧上一眼。” 凌息点点头,以为对方过来打个招呼而已,下一秒却听汉子说:“今儿你姑父他三徒弟来找过你们,你们没在,我想着顺便告知一声。” 村里人人皆知凌息是外乡人,无亲无故,中年汉子口中指的自然是霍琚的姑父周顺。 “高通?”凌息喃喃低语,走上前询问:“您知道是啥事吗?” 中年汉子回忆片刻,他也是听旁人讲的,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好像是……周盐丢了。” “什么?”凌息手中的扫帚脱手,眨眼间被他捞起来。 汉子目瞪口呆,凌息貌似没向下看吧?居然能盲眼接住扫帚,莫非真是啥绝世高人? 谢过中年汉子,凌息顾不得收拾家里,随手抓了套干净衣物和鞋子,骑上大灰上山去。 霍琚睡姿板板正正,一晚上过去基本没太大变化,凌息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照旧什么样。 凌息二话没说,直接上手给人穿衣服,饶是霍琚累得狠了,仍警惕地睁开眼睛,看清少年的动作,眉心微拧,“做什么?” 凌息言简意赅:“下山。” 霍琚透过窗户望了眼天色,“明日再下去吧,夜里走山路不安全。” “来不及了。”凌息抓起他的脚,把鞋子往他脚上一怼,像在安装大型机械。 霍琚一头雾水,尚未问出口,猛地被霍琚甩上背,风驰电掣赶下山。 夜风刮在脸上,刀片割肉似的疼,霍琚被刮清醒了,察觉事态紧急,必然发生了要紧事。 “出什么事了?” 开口便吃了一嘴的风。 凌息在山林里飞奔,大灰和几头狼护在他们身侧,林子里蠢蠢欲动的野兽紧迫盯人,似乎只要发现半点破绽,它们就将扑上去把二人吞吃入腹。 大灰从肺腑发出声低吼,朝着虎视眈眈的野兽施压,霎时吓退不少狩猎者。 月亮渐渐升上树梢,清寒的光辉洒落一地凝霜,照亮回家的路。 凌息把人放到床上,来不及喘口气,面色严肃地告诉霍琚,“周盐失踪了,我现在要进城去找人,你好好在家里休息。” 霍琚眸色陡然一沉,抓住他的手腕,“怎么回事?” 凌息把傍晚中年汉子告知他的话转述给霍琚。 具体情况并不清楚,只晓得周盐进城后丢了,两个村的村民都去帮忙找人了,但天色擦黑也没半点消息,大家各自有事,不可能一直留在城里,已经陆陆续续回来。 目前剩下周顺和二徒弟文斌没回,文斌家在县城,有点人脉,托了家中帮忙。 “这会儿城门已关,你……”霍琚的顾虑没说完,凌息反握住他的手。 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区区城墙,凭我的本事,你担心什么?你在家好生休息,我一定把小盐巴安全带回来。” 无数话语在凌息的目光下尽数消失,向来作为他人后盾的霍琚,第一次生出后背有所依靠的感觉,少年并不宽厚的手,意外的温暖。 手上稍稍使劲,凌息身子前倾,霍琚把他拥入怀中,连续几日的肌肤相贴,他们已经完全习惯彼此的温度,气息,凌息下意识回抱住男人。 霍琚仰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那就拜托你了。” 凌息眉梢微挑,勾起唇角,“没问题。” 霍琚缓缓松开他的手,“小心。” 凌息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霍琚见他比过几次,明白其中意思,靠着床头目送少年离开。 . 凌息坐在大灰背上,飞速赶往县城。 如霍琚所言,城门早已关闭。 凌息没有带上大灰进城,大灰体型较大,若被发现容易引起骚动。 围绕城墙摸寻,很快找到一处守备薄弱的地方。 此地经年太平,鲜少受到战争波及,当地军队疏于训练,何况守城的士兵,里面大多是关系户,每日惫懒,捞捞油水,日子别提多舒坦。 凌息身影如燕,一个利落翻滚攀上城墙。 不远处的守城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妈的,就不该听徐老二的,又输了两吊钱。” 耳朵里传来各种碎碎念,什么打牌输了的,婆娘破事儿多的,城里哪家花楼来了新人。 凌息摇摇头,如果哪天真有敌军攻来,按照这水平,一两天便能破城。 城门虽然关了,但城里并非关门闭户,有铺面正在做生意,花街那头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相比白天,夜里人流量减少,凌息屏气凝神搜寻周盐的气息。 沿着城门走进一条巷子,停在一户人家门口。 周围住户基本类似,占地宽广,门口挂着匾额,简而言之,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有钱人。 凌息稍作思索,判断周盐应该来这边送过货,他记得之前周盐和他提过,收到了许多风扇的订单。 循着气息再次寻找,凌息拐进一条小巷子,脚下传来异物感,踩到了什么东西。 弯腰捡起来细看,是一张图纸。 自己画给周盐的风车图纸。 凌息神色一凝,将图纸收好,他从图纸中隐隐嗅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是谁呢? 一边走一边思考,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气息混杂的地方。 脚下积水四溢,空气中弥漫着脏污恶臭的味道,要不是凌息夜视能力好,周围乌漆墨黑,一脚踩下去八成会踩到屎尿。 这样的地方,凌息嗅觉越灵敏,越是灾难。 “呕——” 凌息捂住口鼻,连连干呕。 末世这种地方其实有很多,但那会儿科技水平高超,凌息可以佩戴防毒面具,不用整个人直接暴-露在细菌里。 凌息完全不敢细想自己身上附着了多少粪便,心里打起退堂鼓。 但周盐的气息断在这儿,说明周盐极大可能被带到了此处。 他掩住口鼻,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模样闪避开地上的秽物朝里走。 里面比外面的情况好点,至少地面干爽,不至于路中间堆着粪便,四处房屋破败,既不遮风也不挡雨,屋内却住着人。 凌息脸上并未表露出惊讶,末世没有家的灾民太多,一堵墙一片破布就是一个家。 这里大概就是古代的贫民窟。 “哪儿来的小美人儿?”猥琐的声音夹杂着口哨声。 凌息闻声望去,是个没了一条腿的男人靠在门口,冲他露出一口黄牙。 他的房子在这儿算好,至少有门有窗,虽然房顶破了大洞,但对比其他人称得上豪宅。 凌息被调戏也不畏惧,大步流星走过去,掏出他赶工画地素描,“见过这个人没?” 男人被画的逼真程度惊住,旋即摸索着下巴说:“你要是陪我一晚上,我就告诉你。” 凌息勾了勾嘴角,笑意未达眼底,“你另一条腿还要吗?” 少年身形修长,容貌俊秀,气势却迫人,如利剑出鞘,见血封喉,男人骤然噤声,抖如筛糠,哪敢再多看凌息一眼。 “没……没见过。” 作为社会底层,他们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假如一不小心得罪了大人物,他们可承担不起。 眼见少年走远,猥琐男人长松一口气,附近看热闹的人们,接二连三发出讥笑。 唯独一道小小的身影,在短暂地驻足后跟了上去。 破破烂烂的房子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况,倒是免去凌息挨家挨户寻找的烦恼。 但像猥琐男那样大体健全的房子有几家,需要一一排查,凌息正犹豫是从窗户偷看,还是走房顶偷看,身后突然响起细微地脚步声。 “谁?” 月光拨开乌云,落下满地清辉,照亮路边的枯草,凌息看清来人的样子,思索半秒眼中闪过一抹讶异,“是你。” 第75章 周盐迷迷瞪瞪醒来,只觉眼冒金星,不能视物,大脑一片混沌。 嘈杂的声音像隔着水面,忽远忽近,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他费尽全力才勉强听清对方在交谈什么。 “妈的,怎么还不醒?你不会把人弄死了吧?” 陌生的男人声音,透出显而易见的烦躁。 “胡哥您放心,人肯定活得上好,我怕他挣扎得厉害,故意加大了点药量,再等等保管能醒。”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周盐猛地睁开眼睛,失去意识前的事情骤然闪现。 他和高师兄一同出门送货,最后一件货物比较沉,高师兄帮着买家府中的下人搬进去。 周盐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坐在牛车上等待,掏出在街上买的肉包子,准备先填填肚子,毕竟今天他收入不少呢。 拿出包子正要塞进嘴里,身体突然被撞了一下,包子骨碌碌沾着灰尘滚到角落。 “啊!”周盐心疼地惊呼,他还没尝到味儿呢。 幸亏他买了好几个,低头拿包子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一道小小的身影弯腰抓起地上沾了灰的包子要跑。 周盐立马跳下牛车,他从小在村里野惯了,追着小汉子们跑,腿脚利索很快追上小孩儿将人堵在墙角。 小孩儿将包子藏进衣服里,目光警惕地瞪着他,黑黝黝的眼珠像是一头小兽。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78节 周盐似乎没察觉他高高竖起的尖刺,从袋子里掏出个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包子递给他,“别吃那个,那个掉地上了,吃了会肚子疼。” 小孩儿瞳孔微张,怀疑地盯着他,猜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周盐没管他心中的山路十八弯,直接把包子塞给他,掉头脚步轻快地朝牛车方向走。 “小师弟。” 粗粝的声音叫住周盐,周盐下意识回头,眼睛睁大,迟疑两秒开口:“大……大师兄?” 邹旺在周盐家时,总是打扮得人模人样,虽然长相普通,但胜在收拾得干净,看上去确实比较靠谱。 可眼前的邹旺,胡子拉碴,身形瘦削,眼底乌青,不知几日没洗澡身上散发出一股馊掉的味道。 周盐险些没认出来。 “怎么?才多久没见就认不出大师兄了?”邹旺语带讥讽。 周盐蹙了蹙眉,弄不清邹旺对他哪儿来那么大恶意,他并非逆来顺受的性子,当即反唇相讥:“是啊,我还琢磨哪儿来的丧家之犬呢。” “你!”邹旺一直知道周盐与普通哥儿不同,一向离经叛道,却也没料到会被一个小哥儿狠狠扎了心窝子。 怒火仿佛喷薄的岩浆,把他理智烧毁,他赤红着眼睛大跨步上前拖拽周盐。 “你干什么?”饶是周盐胆子大,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 他使劲挣扎,连踢带踹,他喊救命,但高墙深巷,无人经过,他的呼唤根本传不出去。 周盐心知自己多半是逃不过了,趁着和邹旺推搡,他悄悄将凌息画给他的图纸扔到地上,祈祷能有人发现。 “他妈的,劲儿倒是大。”邹旺用力把周盐往墙上一掼,周盐额角磕到墙壁,脑袋一阵眩晕,未待他缓过神,口鼻突然被捂住,身体慢慢失去力道,意识抽离。 剩下的包子掉在地上,悉数滚落在墙角,邹旺瞅了眼嫌弃地收回视线扛起人大步离开。 记起事情经过,周盐瞬间明晰自己此刻的处境,邹旺绑架了他,并把他带到一个陌生男人面前。 即使再不通晓人事,周盐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胡哥您看,我说人没死吧。”邹旺语气中尽显得意。 周盐蜷缩成一团努力向后挪动,眼睛凶巴巴瞪着邹旺,要不是嘴里塞着布条,早把邹旺骂得狗血淋头。 “呵,还挺辣,老子喜欢。”胡三摸摸下巴上的胡茬,眼神极度猥琐。 邹旺搓搓手,殷勤地对胡三说:“胡哥,现在人醒了,兄弟就不耽误您办正事了,之前说好的……” 胡三这会儿仿若见了肉的恶狗,哪顾得上邹旺,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周盐,挥挥手道:“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邹旺朝床上被:绑住的周盐露出个恶劣的笑容,临走前特意劝道:“小师弟,你年纪不小了,像胡哥这样高大威猛的夫君打着灯笼没处找去,你可要惜福啊。” “哈哈哈哈,邹兄弟说得是,待你领会了你夫君的功夫,保管你再不想其它。”胡三大笑着走向床榻,双手放上腰带。 周盐瞳孔震颤。 关门声伴随着腰带落地声,响在周盐耳朵里,异常刺耳。 . “就是这儿?”凌息转头询问小孩儿。 小孩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点点头。 “行,谢了。”凌息掏出块碎银子扔进小孩儿怀里。 这孩子就是当初偷红缨钱包的小贼,被凌息抓到非但不认错,反而冲他做鬼脸,可以说相当熊。 给自己带路应该是为了讨点感谢费,凌息曾经在末世遇到过许多这样的孩子,别看他们年纪小,在特殊环境下长大,他们的心智远胜很多成年人,常常把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耍得团团转。 “用不着。” 出乎凌息意料,小孩儿居然把银子扔还给他。 “报酬已经给过了。” 他酷酷地留下这句话,转身便消失在七弯八拐的巷子里。 凌息怔了怔,唇角泄出丝笑:“小屁孩儿。” 把银子揣回兜里,凌息一脚踹开单薄的大门。 “谁!?” 邹旺刚给自己倒上酒,桌上放着盘煮熟的毛豆,预备喝着小酒给胡三守门,顺便听听墙角,他非常期待听到周盐被折磨的声音。 胡三喜好折腾人,邹旺在花街的相好告诉他,她的姐妹们极不情愿接待胡三,每回都得养好些天。 然而,好戏还没开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邹旺抬头一看,没来得及发火便当场呆住。 这不是霍大郎的夫郎吗!他咋找到这地方的?难道周顺也来了? 邹旺毛骨悚然,恨不得拔腿就跑。 待他定睛望了望凌息身后,没有其他人,只有凌息单枪匹马,这夫郎是疯了吗?居然自投罗网! 邹旺咧开嘴角,打算给凌息点颜色瞧瞧,少年修长的腿已经将他踢飞。 他难以想象那样清瘦的身体竟然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仅仅一脚,邹旺直接飞了出去,后背撞上门板,木屑纷飞,细小的木刺扎进裸-露的皮肤,疼得邹旺龇牙咧嘴,脑袋昏沉,口中吐出鲜血,旋即陷入昏厥。 门内的情况同样震撼。 胡三衣不蔽体倒在血泊中,痛得脸色煞白,嘴里不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刚好被邹旺撞击门板的声音掩盖。 “师……师傅……”周盐惶恐不安地望向凌息,身子瑟瑟发抖,像只虎口脱险的兔子。 他的衣衫虽然被撕烂些许,但没到破破烂烂的程度,凌息庆幸自己来的还算及时。 视线扫过胡三的情况,凌息侧头看了看周盐袖子间露出的袖箭,短暂地沉默一秒。 周盐,弱小可怜又无助,但下手稳准狠,正中要害。 直接没收男人作案工具。 凌息大跨步上前,扯下床单裹住周盐,“没事了。” 嗅到熟悉的气味,周盐再无法控制情绪,嚎啕大哭,“我……我好害怕……” “没事,没事,师傅帮你收拾他们。”凌息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等周盐情绪平复,他抱起人避开人群,翻进扬春堂后院,前面已经关门,柳仲思却没回外公家,他最近经常住在这边,为了霍琚的手术需要研究的东西太多了。 此时他正在烛光下练习缝合,身后猝不及防出现个人,差点没腿软跌坐在地上。 “凌……凌息哥,你吓死了我。”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是霍大哥病情有变吗?” 面对柳仲思的追问,凌息转身向他展示怀里的人形生物,“不是,出了点事,你帮忙看看。” 柳仲思看清被单下竟是个小哥儿,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凌……凌息哥,这……这可使不得……你不能对不起霍大哥呀。” 他知道凌息是男子,并非小哥儿,起先他奇怪两个男子如何在一起,后面看多了霍琚和凌息的相处,又觉得两个男子在一起也挺好的,哪怕是寻常夫夫也鲜少有他们这般好的感情。 大晚上凌息带个衣衫不整,泫然欲泣的小哥儿来找他,柳仲思的脑子顷刻间闪过许许多多话本内容。 凌息无语,面无表情解释:“这是霍哥的表弟。” 柳仲思闹了个大红脸,本来沉浸在害怕情绪中的周盐破涕为笑,“师傅,你朋友真逗。” 柳仲思通红的脸刹那间红得发紫。 “我我我……我给你检查一下伤吧。”柳仲思匆忙转移话题。 周盐身上最明显的伤便是额角那处,其它基本是些擦伤,主要是他吸入了迷药,不知对身体影响大不大。 “你家伙计在吗?”凌息询问。 柳仲思给周盐处理着伤,回答道:“在前面做清扫。” 凌息颔首,对周盐说:“我托人给你爹送个消息,就在前面,你自己可以吗?” 周盐抿了抿唇,刚刚经历这种事,让他和一个陌生男子独处,他抬眸看了看柳仲思。 柳仲思脸上尚未退去婴儿肥,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貌似和“男人”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像个没怎么发育的小弟弟。 周盐暂且不知,这位小弟弟与他同岁。 柳仲思暂且不知周盐内心所想,否则估计恨不得以头抢地,长相显小是他的错吗?他也想长得像霍大哥那样高大威猛啊! “可……可以。”周盐小声回应。 柳仲思连忙保证:“我是大夫,绝对不会对患者胡来。” “而且比起活人,我更喜欢研究形形色色的尸体。” 周盐:“……” 柳仲思察觉周盐古怪的目光,陡然意识到自己越描越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想说,你可以安心呆在这儿,你别把我当男人。” 周盐听到最后一句话,微微睁大眼睛。 柳仲思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讲了什么,脑袋摇成拨浪鼓,“啊,不是,我是男人……” 张口结舌把场面搞得越发尴尬,柳仲思从脖子烧到了耳朵,一阵诡异的沉默后,他艰难地开口打破安静,“那个……你要不要看看我刚缝合好的青蛙?” 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周盐,闻言也不禁退避三舍,“算了吧。” “哦。”柳仲思自己挺满意这回的缝合效果。 还是待会儿给凌息哥看吧。 从前面大堂回来,凌息见到的便是两只安静的小动物,各自占了块地方,中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 瞧见他进来,双双抬头露出星星眼。 “周小哥儿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他吸入的迷药量有点大,近来可能会头晕犯恶心,是正常现象,过些日子会好转。”柳仲思拿了个白色的瓶子递给凌息。 “这是我外公专门调制的膏药,每日坚持涂抹,额头上的伤口不会留疤。” 凌息念及小姑对周盐婚事的在意,这个时代脸上留疤对女子哥儿影响非常大,“好。” “柳大夫今日多谢你。” 柳仲思摸摸后脑勺憨笑道:“凌息哥你别同我客气。”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79节 凌息小声交代:“此事还请莫要外传。”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周盐那样约莫能猜到点,名声对一个小哥儿的重要性,柳仲思再傻也知道,他郑重其事地答应,“你放心,我必守口如瓶。” 凌息拍拍他的肩膀以作感谢,柳仲思给周盐熬了药,周盐吃了点东西喝过药后忽觉困意袭来,渐渐进入梦乡。 “凌息哥,你瞧瞧我练习成效如何?” 柳仲思终于逮到机会把自己的成果展示给凌息看。 凌息盯着缝合的伤口看了会儿,眉头慢慢拧紧,“霍哥的缝合还是交给我吧。” “啊!我缝得不好吗?”柳仲思大惊失色,他自我感觉良好来着。 凌息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解释:“这么短时间你能练习到这种程度,看得出你很刻苦,只是我要求比较高。” 柳仲思纠结到一块儿的五官逐渐松弛,“太好了,还以为是我太笨了。” 他歪了歪脑袋不解地问:“凌息哥,我这个缝合技术已经可以了吧,疤痕不会很丑的。” 而且以他对霍大哥的了解,霍大哥应该不会介意疤痕不够好看这种小事,毕竟霍大哥身上有许多陈年旧伤,痕迹很明显。 凌息一脸严肃地拒绝,“我不允许有我在的情况下,他身上多出条那么丑的疤痕。” 柳仲思:“……”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嫌弃他技术不行,缝地丑是吧? 第76章 文斌家在县城开着店铺,凌息一提伙计便迅速对应上,马不停蹄去送消息。 周顺和文斌赶到医馆,四下一片寂静,街道空空荡荡,偶尔传来打更的声响。 瞧见自家哥儿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周顺一个铁血硬汉瞬息间红了眼眶,大跨步上前查探周盐的情况,待看清孩子额头上敷着药,更是犹如被生生挖掉块肉。 “姑父,小盐巴喝了药刚歇下,您别担心他身体没有大碍。”凌息站在旁边目睹周顺拳头攥紧,手臂青筋暴起,努力压制着暴怒的情绪。 若非周盐已经睡下,说不清周顺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举动。 周顺深呼吸一口气,转头对凌息诚挚道:“凌息,这回多谢了你,往后无论发生任何事,尽可以找姑父,姑父舍去性命也会帮你。” 就差没直白地告诉凌息,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他了。 周顺是霍琚的姑父,凌息同霍琚成了婚,霍琚的亲戚自然是凌息的亲戚,何况周盐还叫凌息一声师傅,虽然凌息从未正面应答过,但和周盐之间确有几分情谊,断不会袖手旁观。 “姑父您言重了,小盐巴是我表弟,这是我应该做的。”凌息不愿周顺一直记挂感谢他,赶紧转移话题。 “姑父您出来一下,有点事同你讲。” 其实周顺心中满腹疑问,据高通所言,凌息和霍琚外出不在家,为何会突然赶来县城帮忙找周盐,大晚上凌息是如何进的城,他们那么多人百般寻不到的人,凌息究竟怎么找到的,而且速度快得出奇。 文斌小声说:“我留下来照看小师弟。” 周顺轻微颔首,与凌息离开屋子。 凌息大概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周顺,周顺一听真是邹旺搞的鬼,霎时怒发冲冠,咬碎了后槽牙,“畜生!” 他吩咐高通回去瞅瞅邹旺在不在村子里,便是怀疑此事是邹旺所为,如今怀疑得到验证,又听凌息讲邹旺绑走周盐居然是为了做那种腌臜事,气血攻心,好险没吐出一口鲜血。 “怪我,识人不清,竟把豺狼虎豹招进家中,害了小盐巴。”周顺眼睛里爬上红血丝,抬手捂住双眼,遮挡住自己的狼狈。 “姑父,人心难测,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错在邹旺居心叵测,与您和小盐巴无关,您莫要自责。”凌息劝道。 周顺放下手,赤红的眼睛注视着少年,嗓音颤抖:“凌息,真的谢谢你,若没有你,小盐巴……” 他不在意外头的风言风语,可流言蜚语能杀人,周盐才十七岁,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半点伤害。 “姑父,您太见外了。”凌息话音一顿,阴恻恻地继续道:“姑父,您想给小盐巴出气吗?” 周顺茫然看向凌息,少年笑得意味深长。 . 凌息带周顺回到邹旺和胡三的藏身处,邹旺正扶着墙,脚步蹒跚地朝外走,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但他苏醒后根本不敢久留,他怕凌息报官抓他,更怕凌息把周顺带过来,周顺肯定会打死他。 至于旁边倒在血泊中的胡三,邹旺瞄了一眼突觉某处一痛,再不敢投去目光,瞧胡三这样必然是废了,既然失去利用价值,邹旺哪会管他死活。 晕晕乎乎中,蓦地听到脚步声接近,邹旺疑惑仰头,这会儿谁会找来?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邹旺!我杀了你!” 周顺宛如从邹旺恐惧的噩梦中走出来,目眦尽裂,勃然大怒。 “师……师傅……”邹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求求您,饶了我吧,我一时鬼迷心窍,我错了!”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就是……就是猪油蒙了心,我我我……” 邹旺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周顺压根儿不听他的鬼话,大步上前从腰间掏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刻刀。 作为周顺大徒弟的邹旺自然认得这个东西,“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师傅,您说过的,身为木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工具……” 周顺手起刀落,目光冷厉,刻刀狠狠扎穿邹旺的手。 “啊啊啊——” 邹旺歇斯底里地哀嚎,冷汗岑岑,拼尽全力挣扎,却被高大壮硕的周顺钳制住,逃无可逃。 “邹旺,这些年我自认待你不薄,尽心尽力教你手艺,即使发现你私下高价倒卖工坊里的货物,仍念着多年师徒情分,睁只眼闭只眼,希望你早日醒悟。”周顺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沉,像一点点凝固的水泥。 “我没想到我的容忍助长了你的贪婪,近年来你行事越发偏激,稍有不满动辄对师弟们发脾气,甚至在我和你师娘面前也没个好脸色,你当我是为大郎夫夫出气赶你走,可事实是什么,你心知肚明。” 内心最阴暗的角落被周顺揭开,邹旺彻底破防,身体不住颤抖,一直以来他把责任推给周顺霍垚,推给霍琚凌息,推给周盐。 唯独没有反思过自己,他抱着侥幸的心理认定周顺不可能察觉自己私下干的事,他被赶出师门,是因为周顺偏帮亲戚。 周顺抽出刻刀,再度下手,音色冷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子不教父之过,邹旺,今日你做出此等龌龊之事,有我作为师长疏于管教的缘故,你一身本领是我亲自教授,便由我亲自毁去。” 渐渐地邹旺再发不出叫喊,他痛苦地瘫倒在地,像条死狗一样狼狈。 解决完邹旺,周顺进屋看了眼昏迷中的胡三,瞄到血淋淋的地方,眉头皱得死紧。 这么个脏东西,意图伤害他家小哥儿。 原本平息些的火气瞬间窜起来,蒲扇般的大掌用力一挥,愣是把晕厥过去的胡三给打醒了。 胡三惊恐地盯着阎王似的男人,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浑身觳觫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凌息在外面打了个哈欠,平日里没看出来,姑父下手挺狠的。 收拾完邹旺和胡三,二人回到医馆天色将明,道路上稀稀拉拉出现摆早摊的商贩。 周顺在院子里洗了个冷水脸,简单擦拭干净身上的血渍,担心熏到周盐。 凌息则推开柳仲思的房间门,大喇喇走进去,柳仲思抱着被子睡得正香,怀里突然一空,冷得他一哆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一睁眼,差点给他掉地上去。 凌息居然躺在他旁边,光明正大抢走他的被子,闭上眼睛准备舒舒服服补个觉。 即使知道凌息和他一样是汉子,但凌息的脸太有欺骗性,加上凌息以小哥儿的身份行事,并且凌息已经嫁了人,每一条都不允许柳仲思心安理得同凌息躺在一块儿。 “你你你……你不怕人看到吗?”柳仲思缩到墙角,犹如黄花大闺女遇上了采花贼。 凌息懒洋洋地连眼睛也没睁开,“怕什么?” 柳仲思想惊呼,碍于隔壁有人,极力压低音调,“指责你红杏出墙啊!” 凌息撩起眼皮轻飘飘扫过他的脸向下移动,不必开口,柳仲思已经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蔑视。 “你你你!你什么眼神?我可厉害着呢!”柳仲思臊红了脸,学着皇都里的纨绔少爷们吹牛。 “哦。”凌息毫无兴趣地应了声。 柳仲思倍感轻视,加重语气强调:“我真的很猛!一夜四……五六……七次!” 凌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你搁这儿数数呢?” 柳仲思脑袋热得冒烟儿,凌息分明没年长自己多少,却一副游刃有余,欢场老手的模样,好气人! 他兀自生闷气,大脑高速运转该如何扳回一城,忽听凌息开口:“对了,你开点补身体的药,我待会儿拿走。” “你病了?不像呀。”柳仲思立马被转移注意力,探手把脉。 果不其然,凌息一如既往壮如牛,脉搏强健有力。 “不是给我喝。”凌息解释。 柳仲思纳闷儿地歪了歪头,“那是给谁喝?药不能乱吃,是药三分毒。” 凌息摸摸鼻尖,莫名有点心虚,音量降低,“给霍哥。” “啊?”柳仲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记得霍大哥身体补到位了呀。 之前过来还有点上火呢,距离现在没过多长时间,怎么会需要进补,除非…… 柳仲思在脑子里一番分析,看凌息的眼神渐渐不善,冷嗖嗖问:“你们行-房了?” 凌息挠挠脸,微不可查地颔首,“嗯。” 柳仲思陡然凑近,直勾勾盯着凌息,“几天一次?” 凌息眼珠子乱动,视线来回飘。 瞧他心虚的模样柳仲思还有什么不懂,恨铁不成钢地训斥:“太过分了!岂有此理!你们竟然夜.夜.笙.歌!” 凌息保持沉默,没吱声。 柳仲思眼珠子快瞪出眶,深吸一口气,身体朝后仰,几乎要掐自己人中,难以置信地问:“白天你也不放过他!?” 迎着柳仲思惊骇的目光,凌息干巴巴扯了扯嘴角。 热潮不受他控制,他也不想的。 默认的态度令柳仲思神思飘忽,缓了好一会儿慢吞吞询问:“霍大哥,还活着吗?” 终于听到个可以回答的问题,凌息坚定点头,“放心,活着呢。” 柳仲思突然怪心疼霍大哥的,从前只闻男子无法体会闺房之乐,想方设法寻医问药,头回遇到消受不起的。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80节 月满则亏,果然什么东西都要适量啊。 凌息临走时,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柳仲思语重心长再三叮嘱:“凌息哥,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吧。” 热潮已经过去,凌息短时间内不会再朝霍琚出手,递给柳仲思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我明白。” 柳仲思依然忧心忡忡,之前你也是这么跟我保证的。 “希望你别再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走出一百米凌息仍能感受到柳仲思哀怨的视线,他只能努力忽略掉。 . 周顺把周盐带回家时,霍垚站在院子门口张望,一发现爷俩儿的身影,立刻向前跑了好几步,抱住从牛车上下来的周盐眼泪簌簌落下。 周盐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娘,我没事。” 周顺揽着母子俩进门,“进屋再说。” 附近邻居看见周盐回来了,纷纷上门关心,里面不乏一些凑热闹瞧笑话的。 “哎哟,头上敷着药呢,该不会破相了吧。” “小盐巴还没说亲呢,这可如何是好。” “破相算好的,别破了别的才是。” 这别的自是指身子,开口的妇人当即遭到其他人白眼。 妇人撇撇嘴,不以为意地继续揣测,“我说得有错吗?本来就是,丢了一天一夜,鬼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反正我家不敢娶这么不清不白的哥儿。” 话音刚落,一把扫帚便挥向了她,霍垚高声骂道:“呸!你个为老不尊的东西,我家好好的哥儿,你张嘴就编排上了,你个满嘴喷粪的老货,生的下作玩意儿,隔壁小寡妇都瞧不上他,休来沾我家哥儿的边儿!” “你!”妇人被劈头盖脸骂了通,没来得及回嘴,差点被扫帚打脸,急忙躲避,不得不远离霍垚家。 霍垚杵着扫帚站在原地,收敛气势道:“多谢大家过来关心小盐巴,昨日他磕到头被好心人送去了医馆,亏得我家侄夫郎人脉广,认识医馆大夫。”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周盐没有遇上歹人,而是在医馆养病,那便不存在清不清白一说,想到刚才妇人编排的那些话,大家嘴里骂骂咧咧。 实际上有几人信了霍垚的话,得另说。 好在凌息认识扬春堂的大夫,柳仲思充当了那位好心人,被人有意无意问起,他煞有其事地点头,绘声绘色讲起那日的事,于是逐渐没人再怀疑。 至于意图散播谣言毁坏周盐名声的邹旺和胡三,一边是扬春堂秦大夫的外孙,一边是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谁的话更有可信度,不必言说。 凌息以为周盐经此一事,会留下心理阴影,甚至不敢出门见人,哪知几日后周盐在父母的陪同下来了邻水村。 周顺和霍垚带了一堆东西过来感谢凌息,周盐则兴致勃勃地塞了几张图纸给凌息。 “师傅,师傅,您快帮我看看。” 凌息挑了挑眉,在周盐充满期待的视线下打开图纸,翻过一张又一张,再三确定后,他狐疑地问:“你在设计武器?” 周盐小鸡啄米,大眼睛亮闪闪,“师傅,咱们小哥儿细胳膊细腿儿,在牛高马大的汉子面前跟小鸡崽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那天我以为我完蛋了,可当我摸到你给我的袖箭时,身体瞬间充满了力量,我的箭头命中他时,我竟然一点儿不害怕,反而莫名感到兴奋。” “我可以保护自己,可以惩治坏人,我知道世上一定有跟我相同遭遇的人,我希望自己能做出方便携带,在危险时刻足以自保的武器。” 讲完一席话,周盐脸蛋泛起红晕,害羞地摸摸后脑勺,“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凌息眼中的惊讶转化为笑意,伸手揉了把周盐的脑袋,“没有,你的想法很好,很厉害,不是所有人都能兼济天下,哪怕仅仅是个念头。” 周盐脸更红了,傻傻地笑着,“哪有,我哪有师傅说得那么厉害……嘿嘿嘿……” “不过,你既然想制造武器,需要学习的东西会更多。”凌息给他泼了盆冷水。 周盐拍拍胸口,意气风发,“我做好准备了。” 凌息勾勾嘴角,他没想到兜兜转转,周盐的研究方向居然与自己对口了。 后来,周盐被凌息塞了一脑袋数学物理化学,恨不得抱住师傅的大腿嚎啕大哭,他还小,没做好准备! 第77章 “快走快走!听说凌息又倒腾出新东西了!” “啥新东西?在哪儿呢?” “说是在晒谷场,快走,再晚点儿可挤不到前面了。” 然而,等他们匆匆赶到,晒谷场已经里三圈外三圈,把中间围得严严实实,站在最外圈的人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人头。 有村民为了满足好奇心甚至爬上了旁边的大树,尤其是一些孩子,底下不乏正在冲熊孩子吼叫的大人。 “静一静,静一静!”村长拨开人群,扯着嗓门大喊。 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周围嘈杂声才稍稍降低。 凌息好心递给他一个卷纸筒充当扩音器,村长下意识接过使用,没想到他的声音居然传得更远了。 村长惊奇地低头观察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怎么看怎么普通,不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卷纸筒吗,咋会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热烈讨论的村民们好奇地探长脖子去看村长手中的东西,周遭竟一时安静下来。 凌息在村长身侧好心提醒,“村长,可以开始了。” 村长回过神,清清嗓子开口:“首先我们要感谢凌息的无私奉献,上回他同大家分享了水车,水车的好处想必大家都清楚,作为受益人,咱们得铭记凌息的恩情。” “村长说得对!咱邻水村不能出白眼狼!” “谢谢凌息!” “凌息真是活菩萨降世。”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直把凌息夸得不好意思。 村长适时继续,“今天把大家聚集在这里的原因呢,是凌息再次慷慨解囊,分享新农具给咱们使用。” “新农具?” “啥新农具?” “莫非是像水车那样好用的工具?” “凌息,你来揭晓吧。”村长邀请凌息上前掀开红布。 一个风车而已,搞得像开业剪彩,凌息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村长过誉了,这东西叫风车,是先辈创造出的农具,用以清选粮食。” “我光讲大家可能不太明白,我给大家演示一下。” 凌息潇洒扯下红布,一架整体呈四方形,全木制的物件出现在众人眼中,上有一倒斗,下置一出料口,右侧一摇柄可转动,摇柄口周围呈圆形镂空,内置转轴和扇叶。 左右木架前后各支出一部分,应当是考虑到方便挪动。 这东西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众人新奇地睁大眼睛,又是一番议论。 凌息拿出率先准备好的碾压过的粮食,倒入斗内,开始转动前冲出风口的人们说:“麻烦让一让,待会儿杂物会从这儿出去,小心吹你们一身。” 虽然不明所以,大家仍乖乖向旁边挪动,让开一条道。 凌息转动摇柄,很快众人便见出料口流出颗颗饱满晶莹的米粒,肉眼几乎难以发现明显杂质。 “哇——” “我的老天爷!” “太神奇了!仙术!仙术!” 糠秕和杂质汇聚到另一个出口,只要稍稍转动摇柄就能轻易分离出谷物,大大减轻了劳动量。 原先村民们分离杂质和谷粒,基本采用筛子反复筛选,费时费力,也不如风车清选得精细。 “凌息,我可以试一试吗?” “我也想试试。” 尤其是地里的老庄稼把式,亲眼见到如此好使的农具,别提多兴奋,眼睛里充满跃跃欲试。 凌息大方地让位,“想试的尽可以来试,但得排队,别为这点小事伤了乡里乡亲的和气。” 他一开口,脸皮厚争着往前挤的人顿时没好意思继续,灰溜溜去后面排队。 第一个尝试的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亲自试过后,红光满面地说:“感觉我老头子还能再干几年活!” “你个老家伙走路都不利索,还想下地干活,吹牛吧!” 年长的老人们试过后都夸好,乐呵呵挤兑起彼此,慢慢地欢声笑语停止,默默地抹起眼泪。 “现在的孩子有福气啊,我们那会儿全靠一双手,若是当年能有这么好的东西,我家老大兴许不会饿死。” “哎,老家伙别丢人了,大好的日子你可别扫兴。” “世事变迁,一切大不一样了啊。” “凌息,你是个好孩子,叔爷爷们替整个邻水村感谢你。”老人们走到凌息面前,老泪浑浊。 “我也没做什么,叔爷爷们言重了。”凌息面对老人们发自肺腑的感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看来,自己确实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获得这么多的谢意,受之有愧。 “哪里言重了,凌息你就是太善良,心太好,要我说,你就是咱们整个村的大恩人。”村长夫人转过身拉住凌息的手,言之凿凿。 四边八方的人纷纷附和村长夫人的话,直夸凌息是活菩萨,简直恨不得为他树碑立传。 凌息扛不住,趁机拉走村长夫人,“苏婶子,我有点儿事想拜托您。” 村长夫人闻言,热情地拉着凌息去边儿上说,“啥事?你尽管告诉婶子,别不好意思。” 今天人多,村长挤在人群中维持秩序,凌息不方便叫他过来,思忖着先告诉苏婶子,让苏婶子转达一下自己的意思。 他将自己准备建酒坊,招工人的事告知苏婶子。 苏婶子瞠目结舌,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哥儿同她讲的话,村里汉子敢独当一面做生意的都少,何况小哥儿。 “你……你同你家大郎商量过吗?他咋说?”苏婶子担忧询问。 “凌息,你莫怪婶子说话难听,你同大郎成婚,便是夫夫一体,有啥事都得商量着来。” 在苏婶子心里,凌息和霍琚若有建工坊的钱,霍琚必然会选择先治腿,哪能拿给凌息做啥虚无缥缈的生意。 两人可不能因为这事儿生分了。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81节 凌息明白苏婶子的好意,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苏婶子,我晓得您的意思,我和霍哥早商量好了,他还是我的账房先生呢。” 苏婶子怔忡,她记得霍琚小时候没上过学堂,出去当个兵回来竟会识文断字了! “那就好,那就好。” “大郎的腿是不治了吗?”苏婶子好心劝道:“大郎的腿还是得治,他才二十五,往后日子长着呢,县城的大夫不行,你们可以上府城瞧瞧,万一有大夫能治呢。” 凌息失笑,难为苏婶子替他们操这么多心,“治,当然得治,我已经找好了大夫,两边都不耽搁。” 苏婶子诧异,看凌息的眼神霎时变得不一样起来,“凌息呀,你别真是神仙变的吧,咋啥事儿都难不倒你。” 凌息没吱声,生孩子不就能难倒他吗。 苏婶子叫凌息放心,她回去立刻转告霍忠全,铁定给他找块最好的地建工坊。 . 连着几天村民们对风车的热情不减,凌息由着他们排队尝试使用风车,家里的谷子不必他动手全清选干净了。 他出一台风车,然后坐享其成,心里别提多美。 清晨,凌息照例从县城送完货回家,坐在凳子上和霍琚商量买牲口的事。 “打猎的事我决定先放一放,专心把酒坊弄好,虽然现在都是订货商来咱家取货,但日后生意做大了,免不了运送。”凌息考虑着另一件事。 霍琚马上要去扬春堂治腿,回来修养身体,之后再外出复诊或其它的,自家有车到底更方便。 “银子够吗?”霍琚问。 凌息卖酒赚了不少钱,目前虽然没有大规模售卖,但一坛二十两的售价,足够他俩在小小的县城挥霍一段时间。 “够的。”凌息从沉甸甸的米缸下掏出个匣子,里面装着银票和银锭,散碎银子他一般放外面随取随用。 不知不觉凌息已经攒了这么多钱,饶是霍琚心中有数,仍不免惊叹。 凌息的赚钱能力有够恐怖。 “那就买。”霍琚斩钉截铁。 凌息歪着脑袋看他,“买啥好呢?驴?牛,还是马?” 其实骡子作为日常生活中的劳动力在村里比较受欢迎,但凌息考虑到自己主要作为代步工具使用,还是从牛马中选吧。 “宝马呀。”凌息曾经在书里见过这个汽车品牌,到末世汽车早已被淘汰,通常使用新能源,高速度的悬浮车。 末世到处充满危险,变异的动植物,普通人类根本无法对付,所以科学家们研究出了防御力强,速度极快的悬浮车,重在逃命。 “你想骑马?”霍琚听到他的话,心念一动。 “我没骑过马。”凌息只骑过变异兽类,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毫无理性。 一些心理变-态的有钱人喜欢驯养变异兽,当做炫耀的资本,甚至有地下产业提供人类与变异兽厮杀的竞技场,供人观看,赌-博。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教你。”霍琚见他陷入思绪,以为他心生向往。 “啊?用不着吧,应该很好学。”凌息下意识回答,扭头便对上一张黑沉的脸。 “怎么了?” 霍琚抿了抿唇,低声回应:“没什么。” 诡异的安静中,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喧闹。 “出事了,出事了!” 村口惊呼声不断,随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 两人耳力不弱,听得一清二楚,对视一眼,凌息起身朝外去。 少顷,凌息回来告诉霍琚,“曹高升遇上山匪没了性命,尸体刚被人送回来。” “曹老太俩口子哭天抢地,想赖掉送尸人的钱,这会儿在外面争执。” 霍琚听得眉头紧皱,究竟是怎样的人连这种钱都要赖掉。 “刘阿叔知道了吗?” 凌息摇摇头,“我没在外边儿瞧见他。” 霍琚记得刘枝和曹高升父子情深,得到消息后估计会深受打击,“你过去看看吧。” 凌息跟他想法相同,“行,桂花糯米藕我晚点回来教你做。” 霍琚学着他的样子比了个ok,凌息愣了下,笑逐颜开。 第78章 凌息跨步进入吴阿奶家,两人正说着什么,见凌息到来双双露出惊喜的表情。 “凌息,你来得正好。”吴阿奶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凌息眼中浮起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吴阿奶笑着将刘枝推到凌息面前,乐呵呵说:“还是让刘枝同你讲吧。” 刘枝肉眼可见清减许多,凌息热潮结束后马不停蹄地解决周盐的事,没什么时间往这边跑,今日一碰到才注意到刘枝模样憔悴。 是经历了什么事吗? 未等凌息问询,刘枝率先开口:“之前你同我说的白酒,我好像酿出来了,你要不要尝尝?” 酿造了多种果酒后,凌息希望得到一款真正意义上的白酒,现代白酒多以高粱,小麦等谷物作为原料,这会儿的粮食种类尚不够繁复,加上酿造方法单一,刘枝之前酿造出的白酒,凌息皆不满意。 凌息没想一口气吃成胖子,便让刘枝慢慢实验,然而刘枝比他想象中着急,反反复复尝试都失败了,搞得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脑子酿造白酒。 “真的?我可是做好了等待几年的心理准备,这么就酿出来了?”凌息真情实感地讶异。 刘枝失笑,灰败的脸上多了抹生机,“哪能叫你等那么久。” 他揭开盖子,凌息立马嗅到浓郁的酒香,这气味明显有别于从前酿造的每一种酒。 起初扑面而来的味道非常绵软清淡,闻久了逐渐感觉有点上头,等盖上盖子,隔绝掉酒液,又叫人怅然若失,想要再度品尝。 凌息直觉这酒不一般,接过刘枝递来的酒杯,普普通通的陶瓷杯子,酒液注入其中,宛如一泓清泉,杯底清晰可见,澄澈分明。 色泽,香气,皆是极佳。 将杯子放到唇边,浅浅呷上一口,与它的香味一样,入口毫无攻击性,宛如母亲的怀抱。 凌息知道许多酒喝到时候没感觉,后劲儿上来非常大。 刘枝酿造的这款酒应该属于这类。 酒液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叫人喝了一杯想第二杯,等放下酒盏,不知不觉已醉倒。 凌息坐在屋檐下,心中忽然升起无限怅惘,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 不知自己末世那些同学,同事怎么样了。 成年后参加的第一个保密任务便叫他送了性命,消息传回去铁定会引人发笑,第一名就这点本事,太逊了。 跟他一起出任务的同事们特意将他安排为最后一棒,希望他能把芯片带回去,可惜他最终辜负了大家的期望,落得全军覆灭的下场。 自己穿到这里,有没有可能他们也穿来了呢? 他今天是不是又惹霍琚不高兴了? 霍琚好像脸都黑了,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吗?男人心,海底针。 希望霍琚的腿可以痊愈,那样自己就能训练霍琚的体能,让他中用点。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满天飞,毫无逻辑,根本不受凌息控制。 待他睁开眼睛,窗外已是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他在哪儿? 凌息坐起身,茫然四顾。 质朴的陈设,屋内柜子桌椅上印刻着岁月流逝的痕迹,这儿不是他家,他家里全部家具崭新,尤其是床。 “凌息你可算醒了。”吴阿奶推开门进入,打趣道:“再不醒就赶不上晚饭了。” “阿奶,我睡着了?”凌息揉揉头。 吴阿奶出门给他打了盆水洗脸,“你呀,吃酒吃醉了。” “果然是孩子,才几杯下肚就醉得不省人事。” 吴阿奶尝了点刘枝新酿的酒,她喝得不多,加上常年喝酒,酒量比凌息这个菜鸡好,压根儿没太大感觉。 凌息穿上鞋走到吴阿奶面前洗脸,“刘阿叔的酒后劲儿大,入口绵软,不知不觉就醉了。” 吴阿奶闻言恍然大悟,“我说呢,你咋一杯接着一杯。” “嗯,刘阿叔呢?”凌息大脑清醒了点,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现在已是傍晚,刘阿叔应当知道消息了。 果然,吴阿奶敛去脸上笑意,长叹一口气,“在屋里坐着发呆呢。” 凌息端着盆子出去倒水,“我去看看他。” 敲了敲门,凌息以为要很久才有人应答,没想刘枝立刻起身过来给他开门。 “凌息,你醒啦,快进来坐。” 凌息仔细打量刘枝,眼眶微微泛红,不是太厉害。 居然没怎么哭。 凌息以为他会肝肠寸断,泪雨如下,跑去曹家见曹高升最后一面。 刘枝的反应,好像不太对劲。 凌息走进刘枝房间,刘枝正坐在桌前写写画画,虽然凌息不太能看懂,但显而易见的是刘枝竟然识字,甚至会写字。 以刘枝的成长环境,没人会送他上学堂,更没人会教他识文断字。 首先他身边就没什么念过书的人。 不对,曹高升自幼入学堂,是邻水村为数不多的读书人。 莫非这字是曹高升教刘枝的?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82节 注意到凌息的视线,刘枝抿了抿唇,目光悠远似在回忆,“阿升小时候下了学堂回来会练字给我看,读给我听,久而久之我便会了点。” 凌息盯着他的表情看了看,收回视线,刘枝脸上有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刘阿叔,曹高升的事,你知道了吧?” 刘枝身体僵了僵,缓缓点头,“知道了。” 他的指尖绻了绻,在凌息毫无防备中跪了下来。 凌息急忙要扶起他,刘枝却用力摇头抓紧他的手臂说:“凌息,我对不起你。” “刘阿叔,有什么事好好说,你这样我受不起。”凌息劝道。 刘枝固执地摇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没什么受不起的。” 凌息无可奈何,只能蹲下身与他平视,刘枝注意到他的举动,倏然湿了眼眶,声音颤抖,眼泪簌簌落下,“我对不起你……凌息。” 他断断续续和凌息讲了配方的事,讲他不死心,打算最后赌一次。 但他赌输了。 刘枝认为的父子情深,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曹高升出狱后,从张老板那里拿到了一笔钱,连夜雇了车去往府城,准备用这笔钱改头换面,重新开始。 他非但没信守承诺带刘枝离开,而且连处处为他着想,掏空家底也要供他念书的曹家三人也抛下了。 在曹高升眼中,曹家三人,连同刘枝,全是累赘,他不想养一群老弱病残,也不想有一群粗鄙无知的家人,他要拿着这笔钱改换门楣,做人上人。 可惜他机关算计,没料到刘枝敢拿假方子糊弄张老板,更没料到张老板如此狠绝,会要他性命。 “如果曹高升带你走了呢?你想过后果吗?”凌息心中五味杂陈,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刘枝竟然经历了这么多。 刘枝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我想过,如果他带我走,我倾家荡产,做牛做马也会替他还清欠款。” 他不是没预想过,万一张老板要的不仅是银子,就是存心报复曹高升,此举将自己牵连进去该怎么办。 但一边是救命恩人,一边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刘枝能想到的,两全的办法仅此一个。 他做不到伤害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那就把风险放到自己身上吧,他愿意背负。 其实,刘枝给出去的方子不能说是假的,那是他自己研究出的酒方,却不是张老板想要的方子,因为张老板不清楚,要想酿造出凌息的新酒,关键在于酿酒工具,其次才是方子。 若不蒸馏,酿出的酒纯度永远不够。 其中秘辛刘枝自然会烂在肚子里,何况他不会制造甑桶,也不懂蒸馏的原理,他的工作大多在前期。 凌息明白了刘枝的脸色为何看起来那么差,形容憔悴,瘦了好几斤。 原来是被曹高升伤透了心,对从前那些所谓的亲人,彻底失去念想。 难怪刘枝会在这个节骨眼儿酿造出新酒。 听闻很多传世名作,都是在作者极度绝望下创造出的,苦难会消磨人的灵魂,同时也可能孕育出绝佳的灵感。 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刘枝失去力气,凌息轻松把他搀扶到椅子上坐下。 “刘阿叔,你没有对不起我,不必和我道歉。” 刘枝迟缓地抬起头,眼睛哭得红肿,嗓音喑哑,“不,我背叛了你,我差点一声不吭离开,我明明答应你要替你酿酒。” 凌息摇头,目光坚定地凝视他,“刘阿叔,你是自由的,你有权做自己的主,不必告知任何人,不必顾虑任何人,即使你答应过为我工作,但我出钱你出力,我们是雇佣关系,甚至是合作关系,你不欠我什么,你想走就走,我没有理由拦着你。” “何况你并未透露我酿酒的秘方,没有损害我半点利益,你做得足够好了。” 刘枝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凌息话中有些词汇他无法理解,但他理解凌息的意思,他背叛了凌息,他以为天都要塌下来了,他做好了凌息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心理准备,可少年的眼睛是那样澄澈明亮,好似天上月,无论夜色再黑,有他在就有光。 第一次有人同他讲这样的话,他是自由的,可以做自己的主。 霎那间,似有一阵风吹过,将终年禁锢在他身上的枷锁解开,蓦地浑身轻盈。 凌息顺便留在吴阿奶家吃晚饭,正好问刘枝想好酒名了吗。 “我来取吗?”刘枝诧异地指着自己。 凌息吃着肉饼点点头,“嗯,这可是你好不容易酿出来的酒 ,不想为它命名吗?” 听凌息这么一说,刘枝当真开始心动,“可我没念过书,不太会取名字。” 他求助地看向吴阿奶,“婶子,您帮我琢磨琢磨。” “老婆子我更不会,我用桂花酿的酒就叫桂花酒,你这加了好多种粮食,让我取不得叫杂粮酒。”吴阿奶摆摆手,自己都抗拒这名字。 凌息和刘枝闻言忍俊不禁,真有吴阿奶的风格。 刘枝苦思冥想,想出的名字挨个儿被他否决,“不行不行,凌息,这活儿还得交给你,想得我脑袋疼。” 于是,凌息带着一坛新酒和取名字的任务回家。 把事情始末转述给霍琚,霍琚剑眉高挑,心情微妙。 同样是母亲,曹高升并非刘枝亲子,刘枝却能为他倾尽所有,反观赵秀娟,即使霍琚三人不是她生的,好歹是她姐姐所出,同她有血缘关系,赵秀娟却万般磋磨。 霍琚和凌息一样,不知不觉喝多了,这酒完全叫人防不胜防,几时喝醉的都无法察觉。 一双温柔的手轻缓地抚摸着霍琚的脑袋,女人温声细语同他说话:“大郎,听见弟弟妹妹和你打招呼了吗?” 稚嫩的童音欢快地回答:“听到了,阿娘,弟弟妹妹怎么还不出来呀?” 女人莞尔,抚摸他的小脸,耐心告诉他:“他们也想快点见到哥哥,只是他们现在还太小,咱们得再等等。” “好吧。”小孩儿轻轻将脑袋贴上女人的腹部,情绪忽然低落下来,“阿娘,她们说有了弟弟妹妹,你和阿爹就不会喜欢我了。” “傻孩子,不会的,你可是咱家的小福星呢。”女人把他抱进怀里,垂眸凝视他的眼睛,“阿爹阿娘永远喜欢大郎,以后还会有弟弟妹妹喜欢你。” 小孩儿乌黑的眼珠亮晶晶望着女人,笑容灿烂,“那我一定要做世上最好的哥哥,保护好弟弟妹妹。” 视线中,女人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有她身上的浅香和温柔抚摸自己的触感叫霍琚难以忘怀。 原来,他不是生来就被父母厌弃,不是别人口中的丧门星,这世上也有人爱他,说他是小福星。 凌息洗漱完躺下,黑暗中猝不及防看见一颗泪珠自霍琚眼角滑落,令他一时怔愣。 他记起酒醉后的梦,不知道霍琚此时梦到了什么。 胸口倏然涌起一股想要了解霍琚的念头,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梦,会让他落下泪来。 鬼使神差,凌息倾身靠近,温热的嘴唇印上男人眼角,卷走那滴泪珠。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凌息莫名感觉这滴眼泪藏着丝苦涩。 他曾听闻伤心的人眼泪是苦的,他一向流血不流泪,同样不会去尝旁人泪水的滋味。 无法印证这种说法是否属实。 或许是真的,或许是他的错觉,凌息眼睫低垂,注视睡梦中的男人,常言道美人三日厌,霍琚这张脸看了这么长时间,凌息仍会不经意间沉迷其中。 指尖滑过霍琚的眉骨,薄薄的眼皮,浓密的眼睫,英挺的鼻梁,再到温热的嘴唇,硬朗锋利的五官,同他这个人一样坚毅,如刀如剑,削铁无声。 凌息指腹摩挲着男人的唇,这张嘴总是沉默,仿佛难以撬开的蚌,“你在为什么伤心呢?” 静谧的夜,无人回答。 第79章 “听说望岳酒坊又出新酒了!快去看看!” “在哪儿?在哪儿?妃子笑我还没喝上呢,这么快就出新酒了!” “可不是,据说这回的酒非常特别,能让人见到前世!” “你莫要唬我,世上哪有那样厉害的酒。” “你喝妃子笑之前想过世上能有那般美酒吗?” “兄台所言有理,莫非真有如此神奇的酒?” “是真是假,喝了便知!” “走走走!快些去,望岳酒坊的酒可是千金难求。” 县城的百姓将合宴酒楼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表哥,好多人哦,他们在做什么呀?”打扮娇俏的姑娘挽上身侧青年手臂,声音千回百转。 邵淳一把扯下姑娘的手,半点不怜香惜玉,“毕莲,都说了你是女儿家,在外面别贴我那么近。” 毕莲努努嘴,更进一步黏上去,“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俩快定亲了。” 邵淳闻言如同炸毛的猫猛地跳开,正要叫毕莲别胡说八道,猝不及防撞到一人,“抱歉,抱歉。” 未闻对方言语,邵淳抬头看去,一张极为出众的脸映入眼帘,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好的相貌,冲击力非常强,以至于他有一瞬的出神。 “是你!” 邵淳激动而欣喜,随着时间推移他早已忘记弓箭坊里遇上的小哥儿,即便对方容貌万里挑一,但同自己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关于少年的记忆渐渐消失。 今日猝不及防重逢,邵淳再次见到这张脸仍然生出一种想娶少年的冲动,奈何人家已经成婚。 “好啊,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毕莲认出凌息的刹那,应激般跳出来挡在邵淳面前,恶狠狠瞪人。 凌息稍作思索记起他俩是谁,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出门忘记看黄历了,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他不愿与他们牵扯,干脆无视掉,绕路往旁边去,毕莲怒火中烧,气呼呼地跺了跺脚,指着凌息声音颤抖,“你!你居然敢无视本小姐!” “毕莲,别闹了。”邵淳黑着脸拉住表妹。 若非毕莲把人得罪狠了,人小哥儿哪至于连个眼神都不肯赏给他。 “小姐,太太教您顺着点少爷,您别忘了。”丫鬟适时在毕莲耳边低声耳语。 毕莲这才不情不愿地忍住怒火,揪着帕子站在邵淳身边不言语。 “开门了,开门了!快进去!” “快点快点,我要第一个尝到望岳酒坊的新酒。” “望岳酒坊?”邵淳挑了挑眉,有点耳熟。 小厮上前回复:“少爷,就是酿造出妃子笑的酒坊。”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83节 邵淳眼睛骤然一亮,妃子笑他自然喝过,可惜太难买到,一直无法喝尽兴。 他小叔喜好烈酒,当时得了妃子笑,他特意送了坛给小叔,小叔很是喜欢。 “走,进去尝尝,若是好喝,买些带给小叔。”邵淳小叔邵正平好不容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当年因为小叔强行参军的缘故,与家中关系僵硬,尤其与祖父,这次回来,二人关系才得以缓和。 而且邵淳听闻小叔竟然是战神霍将军手下得力干将,心里别提多兴奋多骄傲了,自从邵正平回家后,成天缠着人问关于霍将军的事。 可惜小叔不怎么爱提,希望小叔今回能看在望岳酒坊新酒的面子上跟他讲讲霍将军。 那可是大盛的战神,边关百姓的信仰,如果没有霍将军就不会有今日边关大捷,边疆战事平息,无人敢再犯,皆因霍将军的赫赫威名。 霍将军完全是用实力将那些敌军打怕了,不得不签订和平协议。 哪个儿郎不爱听霍将军的故事,向往成为霍将军那样的英雄,哪个女郎不爱慕霍将军,期望嫁给大英雄。 邵淳一行人幸运地坐到位置,无奈雅间没了,得在大堂吃放,邵淳倒是无所谓,毕莲却不高兴地想走,“合宴酒楼的菜又不是没吃过,干嘛非得今天吃,跟一群臭烘烘的男人坐在一块儿,叫我如何吃得下东西。” “小娘子,你长得挺漂亮,说话咋那么难听,我们哪儿臭了?”旁边桌的客人听到,不悦地起身责问。 能上合宴酒楼消费的人,非富即贵,哪怕穷点也是书生郎,普通人家只敢在外面凑凑热闹。 “保兄,算了算了,跟女子计较什么。”同桌赶忙把人劝住。 毕莲张嘴要反驳,一块糕点突然塞进她嘴里。 “糕点不错,毕莲你多吃点。”邵淳懊恼极了,要不是母亲逼迫,他绝不愿带表妹出来,尽会给他惹事。 “你若呆不下去,同绿儿去别家店吧,我就在这儿吃。” 毕莲沉浸在被表哥投喂的喜悦中,娇滴滴开口:“诶唷,人家当然得陪着表哥呀。” 一抬头,邵淳压根儿没听她讲话,眼珠子黏在几步之外的小哥儿身上,毕莲定睛一瞧,好家伙,又是那个狐狸精! 凌息打包了饭餐和酒,刚要走,一道身影飞快窜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眉头微不可查地拢了拢,凌息语气冷淡:“让一让。” 毕莲抱臂凝视他,眼睛上上下下将他扫视一遍,视线定格在他手里的酒坛上,“你竟然喝得起望岳酒坊的酒,别是又傍上哪位富商了吧?” 凌息不明白这姑娘对自己哪儿来这么大恶意,而且她貌似没脑子,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女子大庭广众下话语低俗,对她自己的名声有什么好处。 “对不住,我马上把她带走。”邵淳现在完全不想认识凌息了,一次次给人带去麻烦,彻底叫他无地自容。 “我不走,表哥,你看清楚,他就是个狐狸精,指不定多脏呢。”毕莲认定邵淳的行为是在维护凌息,开始大喊大叫。 饭点人本来就多,她一喊瞧热闹的人更多,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投向他们,写满了八卦。 “贵府千金的教养当真叫人开眼。”凌息冷冷扫过面前二人,轻飘飘一句话,足以令邵淳羞红脸。 “抱歉,我一定带她回去好生管教。” 有人认出邵淳的身份,开始对他指指点点,邵淳年轻未经多少事,哪里扛得住这般议论,恨不得原地挖坑把自己埋了。 “我哪句话说错了?我教养怎么了?总比你不守夫道强,成天就知道卖弄风-骚,兜里的银子脏死了。”毕莲笃定凌息买不起望岳酒坊的新酒,一个乡下小哥儿敢这么大手大脚花钱,必然有富户在后面撑腰。 她见过那些有钱老爷,个个肥头大耳,又老又丑,凌息居然下得去嘴,真恶心,为了钱干这种龌龊事。 众人闻言,打量凌息的目光顿时变得奇怪。 “这哥儿衣着打扮不像那姑娘说得那种人呀。”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瞧他那模样,披麻袋都好看。” “嚯,他手里拿的莫不是望岳酒坊新出的酒,真有钱。” “怪不得邵家的姑娘说他的钱来路不正,他那身行头,哪像买得起新酒的,啧啧啧,现在的小哥儿哟,不学好,哪像我们那会儿,做出此等丑事,铁定要浸猪笼。” “凌老板,发生什么事了?”合宴酒楼的东家庞东来从楼上雅间下来,急匆匆拨开人群走到凌息面前。 他刚在二楼雅间接待县令一行人,出来一眼望见楼下的情境,心头陡然一沉,凌息可是他的摇钱树,方才县令身旁的贵人,明显非常喜欢新酒,虽然不清楚对方具体身份,但从田县令对男人毕恭毕敬的态度,便可窥见一斑。 谁要是敢让凌息在他的地盘受气,他绝饶不了对方! “凌老板?” “那不是合宴酒楼的东家庞老板吗,他在叫谁?” “天啦,他朝着那漂亮小哥儿走过去了!” “等等,我隐约听闻,望岳酒坊的老板好像就姓凌……” “不会吧,不可能吧……” 周遭倒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顾不上吃饭,纷纷扭头凑起热闹,包括二楼雅间的田县令一行。 宁王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视线投向大堂站着的那位小哥儿,容貌姣好,身形挺拔,应当有点功夫在身上。 一个小地方的哥儿,学过武功。 “你们东家为何称呼那位小哥儿为凌老板?”宁王问站在旁边低眉顺眼的管事。 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恭恭敬敬回答:“实不相瞒,那位就是望岳酒坊的老板,姓凌。” 宁王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缓缓放下酒杯,起身行到凭栏前,眺望楼下的小哥儿。 有一瞬,他好像同对方目光相接,但怎么可能呢,一个小哥儿哪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少年的容貌,气度都是世间少有,不像这种偏远县城能养出的人物。 宁王嘴角扬起玩味的笑,“有点意思。” 几乎在被人盯上的刹那,凌息便察觉到,他迅速捕捉到视线来源,是二楼的一位男子,自己并不认识。 对方可能同其他人一样好奇罢了。 凌息没放在心上,他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正好可以借此打响酒坊的名声,合作多多益善。 “诸位,请容在下向你们隆重介绍,这位就是望岳酒坊的凌老板。”庞东来接收到凌息默许的眼神,顺势介绍起凌息的身份。 “什么!?” “不是说望岳酒坊的老板是位三十左右的夫郎吗?” “啊?我听说是一位阿婆。” “居然如此年轻貌美!” 毕莲不清楚其中状况,听周围人纷纷开始夸赞凌息,烦躁地撇撇嘴,“一个乡下小哥儿能酿出什么好酒,我看都是以讹传讹。” “毕莲,你闭嘴!”邵淳用力拉了下毕莲的手腕。 “表哥,好疼啊,你干嘛生气呀,我说得又没错,你尚且是个奶娃娃家里就沾酒给你吃,你什么好酒没喝过,前个儿我还听姨妈说你喝起酒来千杯不醉,不会轻易遭小妖精算计。”毕莲还想说下去,邵淳赶忙捂住她的嘴。 “千杯不醉?又来一个千杯不醉哈哈哈哈。” “你小子怕是不知道凌老板当初一战成名的事迹吧。” “兄台指的是诗会上挑战喝不醉吧,结果无人成功哈哈哈。” “谁说没人成功,我可听闻卖酒的夫郎成功了。” “想来那位真正千杯不醉的夫郎,应该就是凌老板了。” “对对对,我听了不知多少个版本,说什么年纪的都有,却没人告诉我,那位小夫郎这般年轻!” 毕莲直接气成河豚,她才不相信世上有比他表哥更厉害的人物,“不可能!我表哥最厉害,谁也不可能比他能喝!” 凌息无语地注视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女孩儿,突然觉得她是连“我哥敢吃屎”也要争抢的那种兄控。 “表哥,你一定比他强对不对?你快喝一个给他看,挫挫他的锐气。”毕莲一脸期待地转头盯着邵淳。 邵淳:“……”救命,好想死。 凌息一眼看出邵淳的窘迫,勾了勾嘴角,“好啊,你表哥要是当真千杯不醉,我便既往不咎,不计较你几次三番污蔑我。” 庞老板一个眼神,店小二立刻拿来几坛酒。 有人特意空出桌子给他俩,凌息走过去点头致谢,男人一张脸倏然涨得通红。 妈呀,凌老板未免太好看了吧。 “你一碗我一碗,谁先倒下算谁输。”凌息潇洒地把两个碗放到中间。 抬眸间,锋芒乍现。 邵淳心脏重重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 小二在旁倒酒,揭开盖子,酒香扑鼻,如雾霭,如烟云,悄无声息弥散开。 待回神,已然沉醉其中。 “好香。” “吸溜——” “咕咚!好想尝一口。” “馋死我了!这味道太香了!” 酒液倒入碗内,清澈见底,碗底画着含苞待放的桃花,浅浅的涟漪浮动,水光潋滟,如镜中花。 四下一片安静,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惊叹声。 “凌老板莫不是真把天上的琼浆玉露偷下来了吧!” 嘈杂的议论声把邵淳从愣神中拉出,入眼的酒液再次令他倾倒,眼中迸射出亮光,这酒小叔一定会喜欢! 他迫不及待大口喝下,恍惚中好似有一双温柔似母亲的手将他抱住,叫他不禁放慢动作,脑中闪过母亲曾对他的谆谆教诲,父亲对他的纵容,小叔对他的照顾,许多许多他早已忘记的事情。 “哐当——” 玲珑剔透的白瓷碗自青年手中滑落,碎成无数片,紧跟着青年也倒了下去,幸亏他身后围观群众多,眼疾手快把他扶住。 “才三碗就不行啦?” “好一个千杯不醉。” 毕莲这下终于体会到臊红脸的滋味,连喝醉的表哥都顾不上,提着裙子一溜烟儿跑出去。 “小姐!小姐!等等我呀!”丫鬟紧随其后。 好在邵淳的小厮没抛弃他,付了账叫来马车把自家少爷载回家。 经此一事,合宴酒楼的生意越发红火,日进斗金不在话下,而望岳酒坊的名声也更加响亮,且富有传奇色彩。 单论酒和吃食,感兴趣的人可能只有那一圈,但谈到八卦可谓男女老少人人都爱听,凌息和邵淳打赌,邵淳三碗就倒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出名的当属二人喝的望岳酒坊新酒。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84节 那酒到底是何种滋味儿?究竟有多烈能叫人醉得那么快?为何天没亮合宴酒楼门口排队买酒的人就源源不断? 一个又一个疑问趋势好奇心重的人去关注,去购买,他们倒要尝尝这酒能有多特别。 至于凌息,他坐在合宴酒楼会客室里,庞东来交给他一个木匣子,“凌老板,这是新一季的红利。” 凌息打开盒子瞅了眼,满意地扬起唇角,看来距离他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近在眼前。 二人谈完事,胖东来挽留他一起用饭,凌息摆手拒绝,“抱歉庞老板,接下来我还有事,改日一定。” 跨步进入扬春堂,霍琚正躺在病床上休息。 “待会儿就要手术了,感觉怎么样?” 霍琚见他回来,眉眼柔和些许,“挺好的。” 凌息走过去坐在床边,打开木匣子给他看,“当当当,咱们有钱了,放心,无论什么名贵药材都用得起。” 霍琚从高高的银票堆中回过神,反应过来凌息在安慰他,眼底像有桃花舒展开叶瓣,簌簌抖落一地春色。 “嗯。”霍琚抿抿唇,掀起眼帘望进凌息明澈的眼眸中。 “我其实有点害怕。” 第一次经历这种闻所未闻的外科手术,完全就是小白鼠,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不紧张害怕,霍琚的镇定果然是假装的。 “没事,没事,有我在,手术一定会顺利。”凌息拍拍他手臂。 霍琚轻轻颔首,漆黑似墨的眸子映出凌息的倒影,“你可以给我点鼓励吗?” “什么鼓励?”凌息歪了歪脑袋,思索一番右手拍上左肩,左手拍上右肩,双手交叉然后伸直在霍琚面前竖起两个大拇哥,目光坚定,“加油加油,你是最棒的。” 霍琚:“……”心死了。 亲眼看见男人变脸全过程,凌息这回反射弧没延长,当下便意识到霍琚不高兴了,自己的鼓励失败了。 挠挠头,凌息苦思冥想别人都是如何鼓励人的,试图抄一下作业。 奈何脑子里除了马赛克就是一片空白。 “叩叩叩——” “凌息哥,时辰差不多了。”柳仲思敲了敲门提醒他们。 “行。”凌息起身准备离开房间,他得负责后面的缝合工作,这会儿要先去沐浴,尽量保持身上干净,减少细菌。 霍琚伸手勾了下凌息指尖,凌息回头,迎上那双浓黑深沉的眼睛,心头似有所动。 “算了,你去吧。”霍琚最终仍选择沉默,松开拉住凌息的手。 凌息却盯着他没动弹,就在霍琚欲开口再次催他出去时,唇上传来阵温热,吻是清浅,不带丝毫情-欲,与他们过去任何一个吻都不同。 “加油,老公。” 霍琚遽然睁大眼睛,耳边如有万千烟花绽放。 第80章 霍琚的手术自清晨做到傍晚,耗时长,难度大,无论对患者还是医者考验都很大。 手术由柳仲思主刀,秦大夫辅助,得亏柳仲思年纪轻,否则时间跨度这样长,身体很难支撑住。 疡医通常使用“砭”作为手术工具,柳仲思的师父在他动手术前几天派人给他送来一套器具,纯金属打造的手术刀。 饶是柳仲思家不缺钱,要想得到做工如此精细的手术刀,也不容易,收到东西当晚他愣是抱着睡了一夜,每天都要拿出来看看,擦拭保养。 进行手术的地方在扬春堂后院,特意辟出一间空屋,提前清扫干净,又以草药烟熏,最后再喷上酒精,尽量靠近无菌条件。 凌息沐浴后换了身衣服过去,霍琚已经喝完麻醉汤,双眼闭合。 柳仲思侧头告诉他:“霍大哥估计受过专业训练,喝过汤药后没有按时昏睡,我不得已给他加重了药量。” 凌息同样经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耐药性和承受疼痛的能力超越一般人。 “嗯,时间差不多了,得赶在天色暗下来前结束手术。” 这个世界没有电灯,除了自然光线,照明只能借助火光,若是天黑后还没结束,会大大加剧手术难度。 凌息弯腰抱起霍琚,柳仲思和秦大夫紧随其后。 房间门合上,一场无声的战斗即将开始。 . “算算时间,差不多快醒了。”柳仲思刚吃过东西坐在旁边,整个人双手双腿都是软绵绵的。 这台手术于他而言具有里程碑意义,是他第一次没有师傅在的情况下主刀,并且还是一台长达四个时辰的大型手术。 即使精神身体都非常疲惫,他仍想守着他的病人,看对方睁眼。 凌息自然神采奕奕,他干的活少,体力充沛,站立八个小时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嗯。”凌息瞟了柳仲思苍白的脸一眼,“你去休息吧,我来守着,你看起来快晕了。” 柳仲思目不转睛地盯着霍琚,生怕错过霍琚睁眼的历史时刻,“没事,等霍大哥清醒后,我先看看他的情况。” 凌息不好再劝,柳仲思长着张小孩儿脸,平日不着调,关键时候还挺靠谱。 “你得多锻炼,往后类似的手术会越来越多。” 经凌息提醒,柳仲思托腮沉吟,表情沉重地应答:“凌息哥你说得没错,我得好生锻炼身体,万一手术做到一半晕过去,岂不是对患者生命不负责任。” “嗯,而且容易遇上医闹。”凌息赞同地颔首。 “医闹?啥意思?”柳仲思一脸茫然。 凌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恍若恐吓小朋友的怪叔叔,“如果你把患者治死了,他的家属提刀来砍你,这就叫医闹。” 柳仲思一激灵,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头皮阵阵发麻,“这这这……” 他蓦地记起儿时确实见过有人上家里药铺闹事,指责父亲卖假药害死人,他们家药铺差点关门大吉,幸好最后查出是对家雇人闹事,故意诬告。 想想假如有人指责他是庸医,治死人,他肯定百口莫辩。 凌息见孩子一副天塌了的神情,宽慰道:“所以以后谁找你动刀,你得先叫人签一份免责申明。” 并非凌息杞人忧天,恶意揣测人心,如今这个时代,愿意找疡医的人家,多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难免遇上耍混讹钱的家属,签一份免责申明,至少对薄公堂时有利。 “那是什么?”柳仲思头回听闻这种东西,好奇地望着凌息。 “过来,我教你。”凌息随手拿起纸笔,给他起草了一份手术同意书。 两人在旁边嘀嘀咕咕,病床上的霍琚眉心拧了拧,缓缓睁开眼睛。 眼珠子转了转,迷茫四顾,他这是在哪里? 意识苏醒伴随着疼痛侵袭,由于药物效果尚未完全过去,目前疼痛程度霍琚仍可以保持面不改色,只额头上渗出密密的冷汗。 呼吸稍稍变化。 凌息顷刻察觉,欣喜地转头,“霍哥,你醒啦。” “感觉如何?” “还行。”霍琚嗓音低哑,带着丝粗粝。 凌息给他倒了杯水,却没直接喂给他喝,浅浅沾了点在他唇上,“现在不能喝水,你先忍一忍。” 霍琚垂眸算作答应。 “果然和我算的时间一样,来来来,霍大哥让我把把脉。”柳仲思一个滑步挤开凌息。 霍琚视线扫过柳仲思的面庞,默默偏过头,还好刚才第一眼见到的不是柳仲思,否则他真以为自己碰上了白无常。 “哇哦,不亏是霍大哥,身体底子好就是厉害。”柳仲思佩服地看向霍琚。 霍琚的脉象虽虚弱,但比普通人强多了,压根儿不像刚动完大手术的人,身体强悍得有点过分。 “待会儿药效过去,可能会非常疼,若是无法忍耐就吃一颗。”柳仲思将一个瓶子递给凌息。 要想治好腿,手术不过是一个起点,真正需要霍琚扛过去的是手术后的疼痛以及感染等,更别提后面的复建。 交代完事情,柳仲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就住隔壁,有事叫我一声。” 说完他迷迷瞪瞪地回了房,脑袋差点磕上门板。 关上门,凌息重新坐回霍琚床前,“脑袋晕吗?” 霍琚低声回应,“有点。” “再睡会儿吧,我守着你。”凌息比较在意这个麻药有没有副作用,之前一直在动物身上做实验,今晚得盯紧点。 霍琚默默无言,微微偏头注视表情称得上温柔的凌息,凌息虽然大多时候脾气挺好,但他向来是锋锐的,张扬洒脱,我行我素的。 温柔这类富有人情味儿的形容词,似乎与他八竿子打不着,比起温柔,凌息与人相处时的感觉更像是友好。 霍琚说不上来其中的差别,如果他生活在现代社会,他大概能再具体点形容,凌息像个ai,他有情绪,但是程序赋予的,所以霍琚一度认为凌息情窦未开,哪怕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 你问凌息什么是爱,他能给出最专业的释义,然后举例说明。 但你要是问他,你可以爱我吗,他则会眨巴着明澈无辜的眼睛反问你:怎么爱? 此时此刻,霍琚却从凌息身上感受到温柔的情绪,仿佛遥远星河中一个安静沉睡的灵魂,正在悄然苏醒,同他产生共鸣。 这种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霍琚不禁思索。 他的指尖勾了勾凌息的手指,细小的电流飞速窜过,凌息心头像被小草挠过,痒痒的。 担心霍琚说话费力,凌息起身靠近男人,附耳倾听。 莹润白皙的耳朵,勾缠着几缕碎发,墨色与雪色交相辉映,衬得耳垂上浅浅的红,越发明艳。 霍琚眼眸暗了暗,艰涩地咽了咽唾沫,苦中作乐,自己真是身残志坚。 温热的风吹过耳畔,裹挟着男人低沉的话语。 “老公,是什么意思?” 霍琚有一把好嗓子,凌息很少提起,他其实尤为喜欢听霍琚耕耘时的音色。 隐忍,克制,时隐时现,以至于令凌息生出作弄霍琚的念头,想看男人隐忍不发却按捺不住为他失控的模样,想听男人极力挣扎却溃然决堤,如野兽般危险的低哮。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85节 刹那间好似电流窜过天灵盖,热潮期形成的习惯和默契使得凌息霎时被抽走力气,整个人差点砸到霍琚,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皮肤温度持续上升,好似发起高烧,连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怪不得男人喜欢听对象叫自己“老公”,以前凌息无法理解,此时他恨不得多听几声,只恨这里没有录音设备,否则就能录下来反复重播。 “没……没什么意思。”换作往常凌息会大喇喇告诉霍琚。 莫名其妙的,今天他忽然有点说不出口,别别扭扭身上像长了虱子。 撩起眼皮偷瞄霍琚,对方正正好在看他,四目相对,凌息腾地烧红脸,热意爬上雪白的后脖颈儿,仿若清透的白瓷上了层胭脂釉。 奇怪,为什么有人生病还能那么好看? 转念间,凌息记起自己初见霍琚时,霍琚可不正是这幅病恹恹的模样吗,一点儿不影响自己看上他。 “既然没什么意思,那你再叫一次吧,我想听。”霍琚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凌息猛地抬头,一脸难以置信,霍琚面不改色地催促,“这么小的请求,你一定会满足我吧?” 男人一副我是病人我最大的做派,叫凌息伶牙俐齿无处使,沙包大的拳头无地用,紧抿着唇保持缄默。 半晌,凌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学坏了。” 霍琚意味深长盯着他,“多亏家中有位好老师。” 凌息:“……” 这算不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凌息摸摸鼻尖,不懂自己在磨叽什么,之前啥虎狼之词都能脱口而出,简简单单两个字为何张不开嘴。 霍琚看他抓耳挠腮,一脸苦恼,眼中笑意扩散。 凌息这颗坚实的情窦暂时开不了,但好歹算松了松土,距离发芽开花应该不远了。 深呼吸一口气,凌息准备一鼓作气,目光坚定地转向霍琚,男人已然睡着,苍白的俊脸,罕见的平和,常年紧皱的眉头舒展,连唇角似乎也带着浅浅向上的弧度。 松了口气的同时,凌息无端有点落寞,亏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结果人居然睡着了。 看在霍琚身体虚弱,需要静养的份儿上,勉强原谅他了。 “晚安。”凌息指尖轻轻戳了戳霍琚的唇角,声音几不可闻,“老公。” 不知是不是错觉,霍琚唇角的弧度貌似加深了。 凌息坐直身子,仔仔细细盯着霍琚观察,从呼吸频率,肌肉状态来看,的确是人入睡的样子。 脑子莫不是被刚才的高热烧坏了? 凌息挠挠头,半分钟不到便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快到早晨,霍琚发起高热,柳仲思依旧穿着昨日那身衣衫,慌忙跑进来。 凌息用酒精给霍琚擦拭额头,手心,腋下等地方。 柳仲思快速瞄了眼,什么也没说,急匆匆去煎药。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如果不小心感染,恐怕难逃一死,凌息肃着张脸,手上动作有条不紊,冷静异常。 早起过来查探霍琚情况的秦大夫见了,不由另眼相待。 一碗药汤喂下去,霍琚的情况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发严重,秦大夫立刻拿出银针。 折腾两个时辰后,霍琚的高烧才勉强退下去。 “秦大夫,柳大夫,劳烦二位了,过来吃点东西吧。”凌息分明一直在旁边,竟不知何时吩咐人去买了早餐回来。 柳仲思祖孙二人双双讶异地对视一眼,走到凳子前坐下。 凌息拿起包子就着粥,风卷残云,“我吃好了,二位慢用,我先去看看霍哥。” 柳仲思目瞪口呆,他包子刚吃了两口,凌息咋就吃完了?他嘴里是有什么能吞噬一切的洞穴吗? 秦大夫长叹一口气,“关心则乱,你啊,还有得学呢。” 柳仲思不明所以,他学啥?他一个单身汉干嘛学人家两口子? 第81章 霍琚的情况在三日后终于彻底下来,这得归功于他高出常人数倍的自愈能力,秦大夫啧啧称奇,他行医几十年头一回遇上自愈能力如此强悍的人。 柳仲思更是每天两眼放光地记录霍琚的恢复情况,俨然把霍琚当做了研究对象。 看着三天前还气若游丝,三日后就能自主进食的霍琚,柳仲思和秦大夫双双把人围住,目光充满探究。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柳仲思惊呼不断。 秦大夫向来沉稳的面庞难掩激动之色,“不错,不错,今天可以尝试下地走走,切记莫要过度用腿,欲速则不达。” “好,多谢秦大夫。”霍琚颔首应下。 秦大夫日程繁忙,一会儿功夫前面就有人找,即使再想留下来观察霍琚,也得离开。 临走前不忘叮嘱柳仲思,“好好记录。” 柳仲思露出一口白牙,“保证完成任务。” 秦大夫前脚刚走,后脚凌息便来了,身后跟着一串人。 “你这孩子,治腿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小姑一声。”霍垚匆忙上前将霍琚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遍。 瞧见霍琚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的腿,毫无血色的脸,眼泪陡然决堤,“我可怜的大郎啊!” 家里唯一的女人哭起来,屋内一群老爷们儿手忙脚乱安慰,霍琚一开口,霍垚听到他老树皮似的声音,眼泪顿时掉得更厉害了。 “天可怜见的,我家大郎命怎么那么苦呀!” 霍琚一贯镇定自如的眼里罕见浮现慌乱的情绪,他求助地望向凌息,凌息勾勾嘴角,用口型问他:拿什么谢我? 霍琚手指僵了僵,凌息这是记着仇呢,逮到机会就要报复回来。 柳仲思张口劝道:“婶子,您莫要担心,霍大哥只是在腿上动了几刀,没有危及性命……” “动了几刀!?”霍垚闻言差点晕厥,难以置信地瞪着柳仲思,“你说什么?你们居然在我家大郎好好的腿上动刀子!?” 疡医发展迟缓,寻常人更是闻所未闻,在身上动刀子这种事于他们而言无异于自寻死路,好好的人,你偏要将人剖开,别说治疗好原本的伤,完全是火上浇油,怕人死得不够快。 古人信奉全须全尾入土为安,少一根手指头都不算,疡医的治疗方式与他们理念相悖。 霍垚颤抖着手指向柳仲思,若非她知晓柳仲思是凌息的熟人,必定破口大骂一句庸医! 柳仲思好意劝慰,岂料弄巧成拙,涨红一张圆脸,求助地朝凌息张望。 眼瞅着事情逐渐走向失控的方向,霍琚按按眉心,无声回应一米外作壁上观的凌息:听你的。 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凌息眉梢眼角都透出愉悦,上前递给霍垚一张手帕,“小姑擦擦眼泪。” 又将人带到椅子上坐下,轻言细语解释:“小姑您别急坏了身子,并非我们有意瞒着您,实在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只是没料到您消息灵通,知道得这样快。” 霍垚擦干脸上的泪珠,瓮声瓮气说:“那当然,十里八村的人我都熟识。” 她家做木匠生意,除去城里的富户,最常做的还是附近人的买卖,哪家姑娘小哥儿出嫁,需要置办东西,一般由家中妻子夫郎上门协商,霍垚自然而然出面接待,同乡里乡亲来往便多些,加上她能言善道,为人处事大方利落,大家都愿意与她交好。 凌息顺势转移话题,“说起来我有件事得拜托小姑。” 霍垚果然顺着他的话问:“什么事?你讲便是。” 凌息故作苦恼地说:“到底是我年轻,顾虑不周,霍哥做了这么大场手术,需要好生补一补身体,我忘记家里的鸡还小,吃不了,得找人买几只养着,但霍哥身边要留人照顾,我目前抽不开身,需得麻烦您帮着买几只。” 霍垚一听是这事,嗔怪道:“哪能怪你,你忙前忙后够辛苦了,家里的鸡正好肥了,明儿我就给你送过去。” 话音未落,她似乎记起什么,立刻改口:“不,我明天把鸡汤炖好叫你姑父送过来,你和大郎啥也不用管。” 凌息琢磨小姑多半记起自己不会做饭,他其实能做,就是不太好吃。 “柳大夫,霍哥有什么需要忌口的吗?你同小姑讲讲。”凌息给霍垚找了个活儿转移注意力。 霍垚如他料想中一样,急吼吼起身让柳仲思多说几遍,防止她记错。 众人见霍垚专心致志听医嘱的模样,不由向凌息投去赞叹的眼神。 . “师傅,我才知道原来有个小孩儿告诉了你我的下落,我还纳闷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莫非真有神通哈哈哈……”周盐昨晚吃饭时无意间从他爹口中得知真相,有点小小的失落。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师傅用了什么仙术,毕竟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他,师傅一出手就把他找到了。 凌息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早告诉你我就是个普通人,成天胡思乱想啥呢。” “没办法,谁让师傅你神通广大,总能完成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实在不是周盐迷信,而是凌息太厉害,厉害到超出正常范围,只能用玄学解释。 凌息懒得搭理他,周盐提到那小孩儿,凌息回忆起对方装酷的模样,仍觉好笑。 “说起来,那孩子你是不是认识?我给他报酬,他不要说已经给过了,你给的?” “啊?”周盐茫然,摇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小孩儿……” 他的话音猛然一顿,“啊!是不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 “你还真认识。”凌息凭小孩儿那句话推断出的结果对了。 周盐把当天发生的事告诉凌息,“我就是见他可怜,无心之举竟然救了我自己……” 他嘴巴微张,目光怔然,忽然感受到因果循环。 若非他好心给了那孩子包子,凌息大概找不到他,他缓过劲儿兴许能偷袭邹旺成功逃脱,或者邹旺没等他回过神就察觉屋内动静不对,撞破他反击了胡三。 凌息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周盐慌乱的心虚渐渐平缓,目光变得坚定,他扭头看向凌息,“师傅,我想去谢谢他。” “行,我陪你。”凌息正好对那孩子有点兴趣。 霍垚和周顺在,可以代替凌息照看霍琚一段时间,其实凌息没怎么照顾霍琚,霍琚现在能自己吃饭喝水,闲起来甚至找柳仲思借了几本医书翻阅。 柳仲思初次听他向自己借书时,下巴差点惊掉,“你说什么?” 霍琚以为他不愿意借,毕竟医书可能是独家珍藏不外传,“抱歉,是我唐突了,柳大夫不愿外借……” 未等他把话说完,柳仲思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不不,医书而已没什么不能借的,我就是好奇,你不疼吗?还能看得进去书?” 剖开皮肉,连接筋骨,其中疼痛非常人能忍,哪怕霍琚自愈能力再强,同样需要时间。 柳仲思害怕他痛得受不了伤害自己,特意和外公一起研究出了可以镇痛的药丸,里面含有一定麻药成分,不宜长期服用。 做手术之前,柳仲思爷孙俩担心霍琚承受不住疼痛,需要大量药丸,一度思索如何优化这种药。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86节 好家伙,人压根儿不吃他们的止痛药,非但不吃,还要看书打发时间,不清楚的以为霍琚在度假呢。 霍琚云淡风轻表示:“还行,尚能忍耐。” 柳仲思目瞪口呆,下意识鼓起掌,“真英雄,铁汉子。” 言归正传,周顺夫妻得知前因后果,又有凌息作陪,欣然同意周盐出门的请求。 换作旁人他们定不放心,经历那件事后,不止周盐本人,夫妻二人同样产生了心理阴影,尤其霍垚,一眼见不到周盐便心里发慌。 周盐顺路买了一大袋包子,出门前他爹娘特意给了他银子,嘱咐他买些东西去感谢人家,不必节省。 “师傅,我记得那孩子穿得破破烂烂,我们去趟成衣铺子吧。” 凌息摇头,同他讲:“你应当看得出,他多半是个小乞儿,干净的衣服不如食物管用。” 周盐醍醐灌顶,“那咱们去粮食铺子买些米粮。” 二人到了粮食铺子,周盐牢记师傅的话,准备称些粗粮,凌息溜达了一圈,询问伙计店里粮食的价格。 一斤米七文钱,这还是因为边疆战事平息,粮价有所下滑。 凌息家的地,今年亩产一石粮食,大盛一石约莫等于一百斤,他家拢共五亩地,也就意味着他家共收入五百斤左右水稻,其中还得扣去过些日子要上交的粮税,剩下的才属于他们自己。 而余下部分,百姓留下自家糊口的粮食,卖出去的部分算他们一年辛苦劳作的收入。 凌息默默估算一番,怪不得村里经常看到瘦瘦小小的孩子,即使没有苛捐杂税压在头顶,过于低下的生产力也是造就底层人民吃不饱穿不暖的重要原因。 便利的农具已经有了初步进展,接下来重点应该放在培肥改土,改良粮种上。 凌息尝试了沤肥,颇有成效,接下来就是改良粮种,他并非专业的农学家,现在也没有充足的设备,既然无法进行改良,不如选择引进。 如今凌息手里有钱,他大可花钱让人寻找优质粮种,将之移栽过来,若能适应当地土壤,亩产自然能顺利提高。 不过花钱是小,符合条件的人选可不好找。 “师傅,买好了,走吧。”周盐脆生生的声音把凌息拉回现实。 “嗯。”凌息将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 二人零零碎碎买了些东西,凌息记忆力超群,轻车熟路领着周盐进入贫民窟。 被救出来那天,周盐神魂未定,加上天黑,完全没注意周遭环境,青天白日过来,他才发现这里环境如此糟糕。 嗅着空气中恶臭的味道,周盐整张小脸皱成一团。 饶是他来自乡下也不禁嫌弃这地儿,光鲜亮丽的县城怎会有这样肮脏的地方? 凌息起初同样不明白,后来他问过霍琚,为何这些人不去济世堂,明明那里比这儿环境好,又在官府名下,每隔一段时间官府会派人过去送些生活用品和食物。 霍琚却说,正因为济世堂属于官府,他们才不去,不是不想去,是不能去,济世堂不收留作奸犯科之辈,如果什么人都能进去,真正走投无路的人岂不是无处可去。 别看这里环境差极了,住这儿的人不一定真穷,无人监管的地方意味着另一种自由。 二人走进去立马引起注意,两个小哥儿敢来这儿,简直自投罗网,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刚要起身,突然被同伴拽住手腕,“别……别去。” 一些人瞅清楚凌息的面容后,霎时惊慌失措地后退。 这位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小哥儿,他们印象太深刻了,动起手来别太恐怖。 凌息随便找了个躺在墙边的男人,男人惊悚地蜷缩成一团,“你你你……你别杀我!” “你们这儿有没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饶了我饶了我吧!”男人瑟瑟发抖,好像凌息再靠近他一点儿,他就会吓尿。 凌息无语,带着周盐往里走,周围人纷纷往旁边散开,仿佛凌息是什么洪水猛兽,周盐跟在凌息身后,眼睛闪闪发光,太厉害了,太威风了! 不愧是他师傅! 连带着周盐走路的姿势也开始变得嚣张,颇有狐假虎威的架势。 “你……你要找……虎子吧?”突然一个哆哆嗦嗦的女音传入凌息耳朵里。 凌息转头,女人浓妆艳抹,脸上的粉铺得太厚,叫人无法判断年龄,“你认识他?” 女人艰涩地吞咽唾沫,见凌息没有贸然动手,定了定神指了个方向,“他家在那边。” 凌息眺望一眼,冲女人颔首,“多谢。” 女人诧异地张开嘴,结结巴巴回道:“不,不客气。” 打起人那么凶,还怪有礼貌的。 凌息二人顺着女人指的方向走去,原来小孩儿住在另一条街,与这边墙挨着墙,总体环境稍微好点。 他俩一进去,坐在门口择菜的大妈就注意到了,“哟,好俊的哥儿,这里可不兴来,快些回去吧。” 大妈大抵是这儿的住户,清楚周围治安差,好心规劝。 “多谢您提醒,我们是来找人的。”凌息几步走近,注意到她身旁坐着个孩子,半边眼睛上覆盖着疤痕,皮肉长在一块儿,看样子像天生的。 换作普通人必然会吓到,比如跟在凌息身后的周盐,惊呼一声,赶紧捂住嘴,“抱……抱歉。” 大妈似乎早已习惯,无所谓地摆摆手,“阿丑,进里边儿去。” 小孩儿仅剩的一只眼睛黑碌碌的,眼白偏少,直勾勾盯着人,格外令人瘆得慌。 凌息一眨不眨对他对视,忽然掏了个包子给他,“吃吧。” 小孩儿毫不客气地接过,小兽般狼吞虎咽起来。 大妈拍了下他脑袋,“你个饿死鬼投胎,谁准你乱拿人家东西了?” 小孩儿压根儿不怕她,唯恐被人抢走食物,大口大口吃得满嘴油。 周盐头回见到如此狂野的进食方式,呆若木鸡。 “没事,一个包子而已。”凌息无所谓地笑笑。 大妈吃人嘴软,热情地问:“你刚说是来找人的对吧,找谁?附近没我不认识的。” “貌似叫虎子,黑黑瘦瘦,七八岁的样子。”凌息目的达成,脱口而出。 大妈表情一言难尽,“是叫虎子,十一了,别怪大妈没提醒你,那小子手脚可不干净。” 凌息和周盐面露讶异,那样瘦小一孩子,居然十一了。 大妈压低声音告诉他们,“虎子家有个痨病鬼爹,他爹经常往外头跑,十天半个月回来一次,也不晓得打哪儿染上的病,你们最好别去。” 凌息以为虎子是个孤儿,靠小偷小摸过活,他父亲居然健在,不过想想大妈的话,虎子爹应该病得很严重,以至于虎子不得不自己养活自己。 凌息朝周盐递去一个眼神:还去吗? 周盐没有犹豫,眼神坚决地开口:“去。” 意料之中的答案,凌息扬起唇角,冲大妈道谢,并问了虎子家具体位置。 大妈叹了口气,无奈给他们指了路,“你们办完事早点离开,这儿不安全。” “好,谢谢大妈。”凌息未曾多做解释,同大妈和阿丑告别,径直朝虎子家去。 虎子家不难找,院子破败,缠在篱笆上的植物早已枯萎。 凌息挑了挑眉,发现件有趣的事,这院子里的植物种类超乎寻常得多,有些哪怕无人打理,仍生机勃勃。 第82章 “叩叩叩——” 凌息叩响门扉,他没敢用力,担心破破烂烂的大门被自己敲碎,给人家本就贫寒的生活雪上加霜。 片刻后,瘦小的孩子自屋内走出,率先看见凌息,眼神霎时警惕地瞪着他,活像只幼兽。 凌息仿佛见到一只炸毛的小兽在冲他龇牙咧嘴,嘴角不由泄出丝愉悦的笑。 这笑容直把小孩儿看得毛骨悚然,如果他是只猫咪,估摸全身毛都已经立了起来。 “那个,你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周盐丝毫没注意到凌息和小孩儿的视线交锋,单纯以为他们的出现吓到了对方。 刻意放轻声音指了指自己,尽量表露自己的友善,“你还记得我吗?那天我给了你包子。” 听到声音,小孩儿注意到来的人不止凌息一个。 面对周盐,他的态度就要好多了,收起全身的刺,隔着大段距离问:“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察觉气氛不再剑拔弩张,周盐松了口气,解释:“听说你给我师傅指了路,我特意过来谢谢你。” 说着他朝小孩儿高高举起一大袋包子,喷香的大肉包透过空气飘荡到小孩儿鼻子里,饶是他努力绷紧小脸,也不由条件反射地吞咽唾沫。 大抵发现自己的本能反应,小孩儿羞红了脸,脑袋快冒烟。 三人僵持之际,屋子里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虎子,谁来了?” 脚步声渐近,虎子猛地回头,紧张地上前搀扶住人,“爹,您下床做什么?” “万一吹了风,病情又得加重。” “没事,不会的。”枯瘦的手抚上虎子头顶。 阳光洒在枯败的院子里,一道骷髅架般的身影自暗处走出,入眼是张病入膏肓的面容。 巷子口那位大妈的话没夸张,男人看上去的确像个命不久矣的痨病鬼。 瞧清访客是两位小哥儿,男人暗淡的眼睛里充满惊讶,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询问:“请问二位找我家虎子……咳咳……有什么事吗?” “爹!”虎子紧张地抓紧男人袖子。 男人用手帕捂住嘴,松开时,清晰可见一团黑血,整个人摇摇欲坠。 “爹!您别吓我!”虎子到底是个孩子,声音里染上哭腔。 周盐不知如何是好,扭头向凌息求助,凌息率先推门而入,大跨步走近,冲虎子说:“先扶你爹坐下。” 虎子六神无主,顾不得其它,凌息一句话他一个动作。 凌息伸手搭上虎子爹的脉搏,非常虚弱,气若游丝。 虎子巴掌大的脸上黑碌碌的眼睛显得格外大,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凌息,生怕从凌息嘴里听到任何一个不妙的字眼。 “你爹身上是不是受了外伤?”凌息扭头问虎子。 虎子怔了怔,震惊于凌息如何知道的,点头如捣蒜。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87节 果不其然,他刚才瞧男人行动有些不自然,腹部和手臂应该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 凌息撩起眼皮望向周盐,“你背过身去,我没叫你,别回头。” 周盐懵懵地挠挠头,乖乖照凌息的嘱咐做,“哦,好。” 虎子纳闷儿凌息准备做什么,下一秒他便见这个异常貌美的小哥儿,孟浪地掀开他爹的衣摆。 “你!你干什么!?”虎子今年十一岁,已经是个小汉子,懂得男哥儿有别的道理。 故而,凌息的举动在他眼里,无异于耍流-氓,当然他头回见小哥儿对男人耍。 “啧啧啧,伤口化脓这么厉害,没死真是命大。”凌息没理会虎子的震惊,又扒拉开男人肩膀上的布料,查探手臂的情况。 虎子爹上半身几乎没剩啥遮挡物,皮肤大喇喇敞在日光下。 虎子瞠目结舌,小小的身子僵硬如石雕,压根儿无法做出反应。 虎子爹身上最严重的伤在左边手臂,上面的伤口腐烂发臭,甚至长了蛆虫。 “爹!”虎子头回清楚看到自己爹身上的伤情,之前他想替爹换药,被他爹拒绝了,后来爹的病情越发严重,逐渐卧床不起,家中银钱消耗一空,两人连饭都吃不起了。 为了生存,虎子只能加入周围的孩子,去偷去摸去抢,他不想饿死,更不想爹死掉。 眼见他爹一日比一日虚弱,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经常半夜惊醒,害怕睁眼他爹就没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令他清楚意识到,他爹的伤情有多严重,他爹或许真的要离开他了。 不,他不想变成孤儿,他不能没有爹! 虎子眼眶通红,嘴唇颤抖,他咬紧牙关,陡然朝凌息跪下去,哐哐哐磕头。 “求求您,救救我爹!只要能治好我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凌息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平淡地反问:“你能为我做什么?” 虎子张了张嘴,他下意识想说,他可以替凌息去偷,去抢。 但他蓦地意识到,凌息不是他们这儿的人,凌息是清白人家的小哥儿,不需要自己帮他去做腌臜事。 “我……我什么都能做!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他言辞恳切,眼神殷切地望着凌息。 凌息注视着他,像在思索他值不值得自己出手,虎子心情忐忑,连唾沫都不敢咽,小狗般眼巴巴盯着凌息。 “我写份卖身契,你按个手印。”凌息忽然开口。 “什……什么?”虎子没想过凌息居然要他卖身为奴。 他现在生活得穷困潦倒,但他是普通百姓,如果同人签了卖身契,从今往后便是奴籍。 他长大后生的孩子也是奴。 虎子精神恍惚一瞬,牢牢攥紧拳头,比起活下来,做奴仆算得了什么。 “好。”虎子黑黝黝的眼睛渐渐坚毅。 模糊中听到二人谈话的虎子爹艰难地抬了抬手,意图阻止虎子,“不……不……” 他活不了几天,不能拖累虎子。 虎子握紧他爹的手,声音哽咽,“爹,您若是走了,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不如找个主家,至少会给我口吃的。” 旁边的凌息挑了挑眉,这话说得自己怎么听怎么像个冤大头。 虎子爹眼角滑落两行泪,嗓音颤抖:“是……爹没用……” 凌息无情打断两人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催促他们上医馆治病。 纵然凌息能轻易背起虎子爹,但他对外身份是个小哥儿,不太合适。 干脆给了隔壁汉子几个铜版,喊人帮忙把虎子爹背去扬春堂。 虎子爹现今瘦成一把骨头,背他毫不费力,又能得几个铜板,隔壁汉子别提多高兴。 大概虎子爹轻得过分,以至于汉子有功夫分出气力八卦,冲虎子挤眉弄眼,“虎子,你家啥时候来了这么漂亮的小哥儿?还愿意掏钱给你爹治病,莫不是你爹在外面的相好?” 虎子眉头一皱,张嘴欲骂人。 凌息先他一步出声:“我是他家债主,单把虎子抵给我银子也不够,人死了还怎么还钱,当然得好好活着,你说是吧?” 汉子没想这小哥儿模样极好,内里却是个不简单的,轻松拿捏人生死,顿时不敢吱声,更不敢胡乱编排。 跟在后面的虎子和周盐目瞪口呆,凌息谎话张口就来,说得跟真的一样,好会唬人。 . 柳仲思虽然高兴能多多练手,但好歹让他歇一歇啊,村里的驴子也不带这么使的。 “哎哟,这些腐肉全部得割掉。” 虎子闻言,小脸煞白,“我……我爹会不会死?” 在他的观念里,割掉肉应该非常疼,他爹会活活疼死吧。 柳仲思愣了愣,旋即笑出声,“不会,不会,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爹死的。” 虎子眼含希冀地注视着柳仲思,可瞅着对方偏幼态的脸,心里不禁开始打鼓。 他什么也拿不出来,人家愿意给他爹安排个大夫已经谢天谢地,怎么可以贪心地奢求换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呢。 如果柳仲思知晓虎子内心活动,估计会气得跳脚。 “需要我帮忙不?”凌息抬了抬下巴。 柳仲思摇头,“我自己就行。” 凌息对旁人身上的伤口缝合美观程度没要求,自然不会插手,听到柳仲思的回答,潇洒离开,找霍琚去了。 周盐小声将虎子的事告知父母,霍琚同样在旁听着,霍垚抹了抹眼泪,“天可怜见的。” 待凌息进来,霍垚同他商量,“扬春堂人来人往,咱们不好麻烦人家,虎子由我和你姑父带回去照顾几天,待他爹情况好些了再另做打算。” 霍垚考虑周到,医馆随时有病人进进出出,小院儿不大,住不了太多人,哪怕是凌息也准备在霍琚病情稳定后回村里住,次日再来探望。 “行,麻烦小姑姑父了。” 霍垚嗔怪道:“虎子是咱家的救命恩人,哪需要你客气,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凌息走到虎子身边,把今晚的安排转告虎子,虎子污脏的小手绞在一起,神情不太情愿,“我想陪着爹。” “你爹留在这儿有专人照顾,用不到你,你应该不想让你爹担心吧?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先把自己照顾好,后面才有精力照顾你爹。”凌息拍拍他的后脑勺。 虎子抿抿唇,眼神执拗,死死盯着他爹正在治疗的房间,好半晌才妥协似的垂下脑袋,“好。” 二人谈妥,凌息睫毛眨了眨,闲聊般问:“你爹从前是做什么的?为何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虎子霎时警惕地绷紧全身,几秒后缓缓放松身体,记起他已是凌息的奴仆,不可以对主人家不敬。 “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我爹不是痨病鬼,也没在外面乱来,染上脏病,我爹……我爹……”虎子捏紧拳头,肩膀瑟瑟抖动。 垂下头泪珠滚落。 “我爹运气不好,遇上了海盗,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大力哥,牛叔叔,江叔叔他们都死了……” 虎子声音中充满哀戚,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凌息的手帕给了霍垚,借周盐的手帕递给小孩儿,“我没信,显而易见你爹受的是刀伤,伤口被海水泡烂了。” 虎子家的院子里栽种着各式各样的植物,其中不乏一些压根儿不该生长在这片大陆的植物,它们无法适应当地环境,被养死了。 另一些却像入侵物种,泛滥生长,挤占原住民的生存空间。 除此之外,引起凌息注意的还有虎子爹身上的海腥味,估计以前经常出海,即使长时间没出海,身上的味道依然保留着,俗称腌入味儿了。 而且虎子爹的皮肤和衣服上隐隐可见细碎的海盐,这些条件下,凌息推断虎子爹以前大概是渔民或者海商一类,从事与大海打交道的工作。 前往虎子家的路上,凌息琢磨寻觅新粮种的人不好找,无巧不成书,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第83章 凌息最近有得忙,修建酒坊,招聘员工,筛选原料合作商,应付上门寻求合作的各大酒楼老板等等。 以至于去探望霍琚的时间都得经过千辛万苦挤压,若非凌息体质异于常人,这样坚持一个月下来恐怕会过劳死。 好在村长和村长夫人十分靠谱,得知城里近日受万人追捧的酒出自凌息之手,震惊之余生出丝窃喜。 听闻每日排队买酒的人多不胜数,且酒价高得离谱,饶是如此,仍有人空手而归,凌息的酒可谓供不应求。 凌息要将酒坊建在村里,招村民干活儿,其间好处村长稍作思索,嘴角的笑容便下不来。 村长满口答应,积极帮忙出主意,向凌息推荐村中哪片地适合修建酒坊。 村长夫人则热情包揽了帮凌息招工的活儿,“凌息你把招人的条件告诉我,婶子保准给你搞定。” “多谢苏婶子,旁的要求不多,主要得品行端正,能干力气活。”凌息让苏婶子先帮他粗略挑选一部分,自己后面再细筛。 他准备把员工分为成不同组,每组负责的工序不同,俗称流水线工程,既能加快生产速度,又能防止酒方泄露。 前期负责原料筛检清洗等工作可以招哥儿和女子,中期蒸馏需要靠力气的部分得招有气力的汉子,在这个纯靠人力的年代,饶是凌息有意多给女子哥儿一些工作机会,迫于现实原因也没办法。 后期关于酒液的勾兑调制等专业性问题则得靠刘枝。 苏婶子听到凌息要招小哥儿和女子,眼睛陡然睁大,“凌息你说真的?” 凌息颔首,同苏婶子解释:“许多活计不仅男人能做,女子和哥儿同样可以做,大家有手有脚谁也不输谁,何况手里攥着银子才能有话语权,咱们村的女子哥儿个顶个的勤快,如何不能聘用。” 一番话令身为女人被忽视了大半辈子的苏婶子大受撼动,眼眶涌起阵阵热意,伸手握住凌息的手,“你说得对,凌息,婶子替村里的女子哥儿谢谢你,愿意给他们机会。” 女子哥儿地位低贱,常常受公婆相公的气,无论心中多么委屈,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无可奈何,他们口袋空空,如果被休,娘家会嫌弃他们丢脸,他们没有退路。 凌息和村长一块儿选好了位置,地点距离吴阿奶家挺近,远离村中心,对村民生活影响小。 吴阿奶瞧见他和村长,叫上刘枝过来找他,“大郎腿治得如何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儿也不方便上县城看他。” “阿奶,您的好意霍哥知晓,您可别折腾自己,他的腿治疗很顺利,正在扬春堂中休养,昨天我去探病,他撑着桌子在慢慢移动双腿。”凌息挺佩服霍琚的意志力,他眼瞧着霍琚疼得嘴唇煞白,额头冷汗密布,仍一声不吭坚持复建。 三人闻言面露喜色,“真的吗?” “太好了!” “这么说霍大郎的腿有望痊愈?” 凌息点点头,脸上绽开笑容,“如无意外,霍哥以后便能正常行走。”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88节 霍琚当初九死一生从战场上回来,赵春娟告诉大家,大夫断言霍琚的腿治不好,往后只能做个残废,那会儿不少人替霍琚惋惜。 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俊小伙,媳妇儿还没讨到呢,咋就成了残废。 时间匆匆而逝不过几月,霍琚娶了夫郎,腿有望痊愈,霍琚夫郎甚至打算先富带动后富,带动他们整个邻水村发展。 这些谁能想得到? 三人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霍永登一家恐怕肠子快悔青了。 提起霍永登一家,吴阿奶一改慈眉善目,表情严肃冲村长道:“这回凌息招人,霍永登家的人咱可不要,还有张家的,曹家……” 吴阿奶顿了顿,记起曹高升去世后,曹家老俩口愁白了头发,行动越发迟缓,再提不起精气神跟村人吵架。 他家的瘫子儿子某天夜里碰倒了烛台,一把大火差点连累隔壁邻居,幸亏隔壁养了条大黄狗,察觉不对劲儿,大黄狗的吠叫将屋内熟睡的一家人吵醒。 出门一看,火光冲天,火势迅速往自家蔓延,吓得六神无主敲锣打鼓,叫左邻右舍起来灭火。 “天杀的曹家,自己死不够还要牵连别人,呸!” 在村民的骂骂咧咧中,曹家就此消失。 吴阿奶下意识瞄了瞄刘枝,刘枝没什么特殊反应,“吴婶说得对,村长啥时候选人?我们过去帮忙。” 古代重孝道,虽然霍琚与霍永登分了家,几次三番闹得难看,但到底是小辈,这么做稍显不妥。 村长瞅向凌息,试探他的意思,凌息现在称得上邻水村的贵人,办事可不得征求对方的意见嘛。 感受到村长的视线,撩起眼皮,语气波澜不惊,理所当然,“村长,您看我像冤大头吗?” 行吧,话都这样讲了,村长哪还不懂凌息的意思。 反正就计较到底呗。 修建酒坊和住房不同,酿酒需要日照条件,蒸馏需要烧火,室外显然比室内方便。 凌息画了图纸,请工匠过来修建。 院子留出的空间非常大,四周建起高高的围墙,后方是宽敞的长廊,遇上下雨天可以把酒坛搬进去,再往后是几间简陋的房舍。 负责每道工序的酒坊内部构造不同,但从外面看都是高高竖起的围墙,叫人误以为里面修得一样。 凌息因地制宜,考虑周全,隔三差五去看看进度,村民们比他上心多了,每天从早到晚不缺人在旁围观。 这可是以后他们上工的地方,不好好盯着,万一这些工匠躲懒或者偷工减料,误了工期,是会耽误他们挣钱的! 明明刚报完名,村长夫人尚未把人选出来,村民个个脸上写满了自信,完全不认为自己会落选。 “啧啧啧,瞧瞧,全是青砖,凌息真真发达了。” “可不是吗,人家都能自己当东家了。” “霍大郎真是捡到宝了,娶了这么能干的夫郎,做梦都要笑醒吧。” “哎,太可惜了,凌息那般有能力模样又好的夫郎,居然嫁给一个残废,希望凌息哪日能想开吧。” “想开?想开啥?想开瞧上你家那废物儿子不成?少白日做梦了,人凌息和霍大郎夫夫和睦,关系好着呢。” 赵丹桂翻了个白眼,从前对凌息指指点点,现在又对霍琚指指点点,一群嚼舌根的家伙,凌息才不会招他们。 赵秀娟得知县城卖得红火的酒,竟出自凌息之手,凌息还要在村里修酒坊,把生意扩大。 震惊半晌才缓过神,胸口不免涌起一股酸意,凭什么霍大郎娶的残花败柳有本事赚到那么多钱,她家貌美如花的莺莺寻不着合适的夫君,聪明伶俐的荣儿用不起上等笔墨。 他们一家吃糠咽菜,日子清苦,霍大郎那个残废却能吃香的喝辣的。 赵秀娟越往深处寻思,浑身越是难受,一颗心活像被人扔进油锅里煎炸。 赵秀芙的孩子凭什么比他的孩子过得好!? 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赵秀娟妒火中烧,恨不得掐死霍大郎夫夫。 吃饭时,霍永登忽然开口:“常安,莺莺,你们大嫂酒坊招工,你俩待会儿去报个名。” 二人双双愣神,霍常安扒饭的手停顿住,握紧了筷子,他不太愿意去,大哥因为凌息与他决裂,加上之前对凌息的芥蒂,让他去给凌息打工,他觉得憋屈。 霍莺反应更大,她在家虽称不上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也是娇养着长大的,霍宁未出嫁前,她的衣衫都是霍宁给洗,家里活儿有霍常安,她顶多帮忙洗洗菜。 她爹突然逼她出去赚钱,那不是闹吗,她往后可是要嫁入高门,受丫鬟伺候的,注定高人一等,哪能同村里的小哥儿女子混在一块儿干活。 霍莺赶紧给亲娘使眼色,赵秀娟觉得霍永登今天吃饱了撑的,“莺莺细皮嫩肉的,哪会干粗活,她啊,还是适合在家里绣绣花,等着择位金龟婿。” 霍永登筷子一放,脸色不太好,“你这话来来回回说多少年了,连金龟婿的影儿都没见着,她如今十八了,再等两年我看谁要她!” 霍永登并非无的放矢,他今儿在外面转悠,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旁人夸赞凌息,胸口堵得慌,偏生有人不长眼,故意上前火上浇油,讽刺他不长眼,好好的金疙瘩非往外推,臭鱼烂虾搂得紧紧的。 “人凌息十八就自己当了老板,不忘福泽乡亲,你家当宝贝宠的霍莺十八了还没人上门求娶呢,莫不是要在家啃一辈子老?” 霍永登当场七窍生烟,烟杆都摔碎了。 “娘——”霍莺啥时候被这般劈头盖脸数落过,眼泪止不住流淌。 赵秀娟心疼死了,将女儿抱进怀里哄,“别听你爹胡说八道,你打小花容月貌,村里不知多少男儿喜欢,是娘想着等你弟弟考中秀才,届时城中必有无数青年才俊求娶我女儿。” 霍永登醍醐灌顶,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怪自己听信他人胡言乱语,被人一激就管不住嘴。 小心翼翼靠近轻声哄起霍莺。 桌上彷如外人的霍常安低垂着头,神色复杂。 原来娘私下里为霍莺考虑了那么多,一举一动皆有意义。 那他呢? 既然娘心思如此缜密,当初为何会为自己挑中那样一个女人? 娘告诉他,她受媒人蒙骗,看姑娘家世清白,模样秀丽,以为是个好的,这才欢欢喜喜为他定下婚事。 如果娘对自己有对霍莺一半上心,那件事或许不会发生。 霍常安十八岁时定过一门亲,那会儿他对妻子孩子,未来的小家充满期望。 然而,成婚那日,霍宁帮哥哥给嫂子送吃的垫一垫,意外发现姑娘微微隆起的肚子,不料这姑娘竟然早早与人私通,怀了对方的孩子,如今打算让霍常安做绿头王八。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姑娘家父兄泼皮无赖,大言不惭说什么买一赠一,白赚一个,企图逼迫霍常安接受姑娘,霍常安本就年轻气盛,一怒之下跟人打了起来,混乱中只听一声痛呼,众人转头一看,姑娘倒在血泊中,捂着肚子一脸苍白。 孩子没了,婚事告吹,自那以后霍常安留下心理阴影,想到女人就恶心,对哥儿也没兴趣,拒绝再次说亲。 随着时间推移,心理阴影逐渐淡去,尤其目睹大哥和凌息夫夫恩爱后,自幼渴慕关爱的霍常安,再度燃起娶妻生子的念头。 可没过多久,他得知凌息并非良配,内心对成婚一事越发纠结。 过去种种,于今日想来,漏洞百出,霍宁送吃食的功夫就能发现的问题,他娘为何没发现? 他对娶妻生子一再抗拒,数次拒绝说亲,自那以后爹似乎更加宝贝小弟。 无数个点好像即将连成一条线,但那条时隐时现的线令霍常安无比恐慌。 “常安,想什么呢?” 手臂被推了下,霍常安应声抬头,迎上他娘温和关切的目光。 霍常安猛然被一股羞愧感笼罩,娘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以怀疑娘呢。 自己真是不孝。 一个大男人居然嫉妒自己妹妹,妹妹是女儿家,婚姻之事合该慎之又慎。 “没什么。”霍常安摇摇头,继续吃饭。 扒了几口饭,似是下定决心,他抬头冲霍永登说:“爹,小妹从小就没吃过苦,那些脏活累活她干不来,您别叫她去了。” 抿抿唇,霍常安承诺:“待会儿我就去报名,嫂子给工钱一向大方,兴许能赚不少钱回来。” 三人闻言自然喜不胜收,纷纷给他夹起肉菜,霍莺好听的话讲个不停,直夸霍常安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哥哥果然最疼我了。 霍常安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的确是他想太多,权当为自己的胡乱揣测赔罪吧。 用过饭,赵秀娟没让霍常安洗碗,催促他快些去报名,切勿错过时间。 霍常安误会赵秀娟关心自己,实际上,赵秀娟担心他去晚了报不上名,挣不到钱给自己荣儿使。 纵然酸得要死,可又不是让她去给凌息干活,何况霍常安有一句话说得对,凌息当初建房子给帮忙的村民准备的饭菜异常丰富,这回给银子应该同样大方。 待霍常安赚到银子回来,荣儿买笔墨纸砚的钱就有了。 霍永登一家想得挺美,现实教他们做人。 霍常安顶着大太阳好不容易排到自己。 “姓名?”小萝卜头霍继学被奶奶抓壮丁,按在凳子上负责记录报名的村民。 没办法,村长读过书,村长夫人可没有。 “霍常安。” 头顶传来沉闷的男音。 霍继学这孩子打小就聪明,牢牢记住吴阿奶叮嘱他的话,板起个小脸,一本正经道:“欺负漂亮哥哥的人,我们不要。” 霍常安一贯无甚表情的脸瞬息万变,短暂地沉默后是熊熊怒火,凌息竟然针对他! 凌息害他和大哥决裂,又当着这么多人面羞辱他,简直仗势欺人! 霍继学到底年纪小,眼瞅着霍常安本就黑的脸,一沉再沉,仿佛要提刀杀人,哆哆嗦嗦跳下凳子,大喊:“奶奶!救命啊!常安叔要杀人啦!” 小孩儿尖锐的声音,石破天惊,刹那间令在场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到霍常安身上。 霍常安的脸五彩纷呈,怀揣着一肚子气大步流星回家去。 得知霍常安不被允许报名,霍永登夫妻怒火攻心,村里谁去报名都可以,唯独他们家人不行,明摆着告诉全村人,要和他们做对。 欺人太甚! 霍永登有意上门找霍大郎夫夫出气,但家里没人,一家子只能把火憋着,隔天起来,一个个脸上不是冒了痘,就是口腔溃疡。 远在医馆复建的霍琚对此毫不知情,他出乎意料地遇上了一位气度不凡的公子。 秦大夫向他介绍:“说来也巧,岳公子有一味药不易得,恰被你夫郎采到了。” 第84章 几乎是在秦大夫话音落下的瞬间,霍琚便猜到眼前人的身份,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头却是一惊。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89节 此人正是宁王盛弘新,当今皇帝的第六子,宁王外祖父是大将军岳雷霆,与他在外化用的姓氏相同。 霍琚当初的推测没错,在田县令家养伤的贵人不是宁王亲近之人就是宁王本人。 宁王外祖父是一国大将军,宁王自幼跟随外祖父学武,武功不说出神入化,应该也不差,何况此处隶属宁王封地,只是位于边界线上,守卫稍微弱些,怎么想宁王也不该受那么重的伤。 电光火石间,许许多多念头闪过霍琚脑海,看来朝廷内部斗争比他想象中严重。 宁王眯了眯眼,光明正大打量男人,即使衣衫齐整,仍能窥见鼓鼓的肌肉线条,单是坐在原地,周身气势非同凡响,断不似普通农户。 有意思。 “哦,那可真是缘分,在下姓岳,单名一个新,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宁王笑吟吟走近,同霍琚攀谈。 霍琚不动神色地回答:“小人一届泥腿子,担不起岳公子如此客气,小人叫霍大郎。” “霍兄弟切勿妄自菲薄,我瞧你体格魁梧,气宇轩昂,应当参过军?”宁王打探道。 这点信息并非什么秘密,霍琚无意隐瞒,“岳公子好眼力,小人刚退伍返乡。” 宁王闻言眸光闪了闪,准备细细问询,一位圆脸少年突然钻出来,“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霍大哥该进行复建了。” “复建?”宁王纳闷儿地看向少年。 柳仲思头回听到这个词汇,是从凌息口中,知晓其中含义后连连点头称赞,自然而然用上了。 “嗯,霍大哥的腿需要每天练习行走,帮助他恢复健康。” 宁王将视线汇聚到霍琚的腿上,方才他进来见霍琚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弹,以为对方性子倨傲,没想竟是腿部有疾。 霍琚没管他心里打什么算盘,冲他颔首,自己推动轮椅往后院去。 “那是什么!?”宁王震惊无比,他母亲出生于武将世家,他自幼对舞刀弄枪兴趣颇深,外祖父对他极为严格,他性子又皮,没少被外祖父追着打。 少年时因为太皮摔断腿,完全是家常便饭,卧病在床养伤成了他最痛苦的事情,瘸着条腿也要叫下人用轿撵把他抬出去。 他堂堂六皇子,天潢贵胄,居然没享受过如此便利的东西! 宁王表示想不通,隐隐生出一种叫外祖父再把自己腿打断一次,好让他体验一下这新奇玩意儿的恐怖念头。 秦大夫捋捋胡须,乐呵呵道:“那叫轮椅,是霍兄弟家里人给他做的。” 没错,霍琚现在使用的正是经过凌息改良的轮椅,上回凌息给周盐提了相应意见后,周盐和四师兄范佟一起做出了第一个成品,范佟立马换掉曾经笨重的轮椅,使用一段时间后,范佟又细化了一些地方,最终得到现今的版本。 周顺替霍垚过来送鸡汤,顺手把新做好的轮椅带来,霍琚不必每天闷在屋子里,偶尔在扬春堂忙不过来时搭把手,可把柳仲思惊呆了。 新轮椅很轻便,使用者可以自己推动轮椅,不必借助他人之手,无论对使用者本人或是对其家人而言,都非常便宜。 前来扬春堂看病的患者不乏腿脚不便之辈,亲眼瞧见霍琚屁股下轮椅的妙处,贫穷的人满眼羡慕,富贵之人直接上前问霍琚愿不愿意转卖,可以出高价。 卖是不可能卖的,但霍琚可以告诉他们哪里能买到。 周家工坊猝不及防赚了个满盆钵,小姑一家过来探病,脸上的笑容根本压不住。 周顺大方拿出银子给霍琚二人,“多亏凌息出的主意,也多亏大郎你帮忙宣传。” 如果没有凌息聪明的脑瓜子,他们那么多颗脑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轮椅的改良方法,换句话说没有凌息就没有新轮椅的诞生,更不会有今日踏破门槛的生意。 霍琚二人自然不肯收,周顺却十分坚持,尤其霍垚,“你们小夫夫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听闻凌息最近在修建酒坊,大郎又在治腿,即便你们卖酒能赚到钱,但银子哪有嫌多的。” “听话,这是你们该得的,甭跟姑姑姑父客气。” 沉甸甸的银子被塞进手里,凌息与霍琚面面相觑,霍琚轻颔首,凌息便收下了,“行,那我和霍哥就不客气了。” “叩叩叩——”门被敲了敲。 几人不约而同转过头,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凌息,“凌哥哥,我爹醒了,他想见一见你。” 来人正是虎子,虎子被霍垚一家带回去养了几天,瘦巴巴的身体长了点肉,洗干净后脸不似从前那么黑。 凌息回忆起虎子之前的模样,脑中闪过一种食物,用来形容虎子极为合适——脏脏包。 小孩儿的头发因为长期无人打理,压根儿梳不开,里面还藏着虱子,当晚霍垚有些为难地跟人打商量,“虎子,你的头发打结太严重,婶子梳不开,可以剪掉吗?” 虎子已经十一岁,有了小男子汉的自尊心,让他当个秃子他肯定不太情愿,但他清楚自己太脏了,霍婶子家干干净净,不能把人家的被褥弄脏了。 万一惹了人不高兴,凌息或许就不愿意给他爹治病了。 小孩儿乖乖点头,瘦骨伶仃的身子看着格外可怜。 霍垚给人洗个澡的功夫,眼泪流了好几回,虎子奇怪地扭头看她,她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自己吗? 自己惹她不高兴了? “婶子不哭,我可以自己洗。”虎子琢磨会不会是自己太脏了,把婶子惹生气了。 虎子小小的脸上眼睛又大又懵懂,霍垚身为一个母亲,难以想象如果她家小盐巴瘦成虎子这般,自己会心疼成什么样。 于是,住在霍垚家的几天,虎子每天吃到撑,霍婶子太热情,总给他碗里夹满菜。 起先他不好意思吃,偷摸观察其他人,然后他发现霍婶子家有个叫范佟的叔叔,名副其实的能吃,别人用完饭,他负责清扫干净桌上剩余的饭菜。 堪称桌面清扫大师。 有范叔叔在,虎子慢慢放下警惕,大吃特吃,吃到撑,霍婶子一家不仅没人骂他,大家还夸他能吃是福,多吃点,长胖点。 短短几天时间,虎子活泼了,长肉了,不似流浪的小野猫见到谁都要挥爪子。 “走吧。”凌息走过去揉了把小孩儿毛栗子似的脑袋,手感怪好的。 “别摸我头,会长不高。”虎子拉下凌息的手,明显对自己的身高很在意。 凌息摩挲下巴,思考会儿安慰道:“你爹身量挺高的,你应该不会太矮。” “真的吗?”虎子猛地扬起小脸,两眼放光地问:“会比霍哥哥高吗?” 凌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想屁吃呢。” 虎子:“……” 似乎觉得给予虎子的打击不够,凌息补充道:“能长到我这么高,你就谢天谢地吧。” 凌息刚穿来身高一米八,现在长了点,估摸一米八二,在物资匮乏的古代,尤其是当地,可谓鹤立鸡群,更别提霍琚那一米九七的身高,若非霍琚没有任何异族特征,恐怕会被误认成敌国来的。 虎子爹身量不差,与凌息身高相仿,虎子十一岁长得像七八岁,今后吃好点尽量补回来,勉强长到凌息的身高,的确是烧高香了。 虎子走进他爹的病房,头顶罩着乌云,虎子爹瞧见笑了笑,“方才出去还好好的,咋不高兴了?” 虎子委委屈屈地走到床前仰起小脚问:“爹,我真长不到霍哥哥那么高吗?” 虎子爹艰难伸手摸摸他的脸,“抱歉呀虎子,爹娘不高,没法儿让你长得像霍哥哥那么高。” 虎子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怪爹娘。” 默了默,虎子转头目光紧紧盯在凌息肚子上。 凌息突然瘆得慌,捂住肚子后退,机警地问:“看什么?” 虎子叹了口气说:“算了,我还是更想做爹娘的孩子,霍哥哥和凌哥哥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伺候,让他们长得高高的。” 凌息嘴角抽了抽,抱歉啊,你的愿望破灭了,哥哥生不了。 一番插科打诨,虎子爹和凌息谈起正事。 虎子爹名叫郑洋,虎子大名郑虎,虎子娘在虎子五岁时难产去世,一尸两命。 自那以后,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郑洋是名海商,身边带着一群兄弟,每回出海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虎子轮番寄养在各个兄弟家中,大家感情好,不分彼此,一群人的孩子基本养在一块儿。 虎子虽然时常见不到爹,但有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有叔叔婶婶细心照顾,日子过得不算苦。 直到一次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出海,他们遇上了海盗,郑洋一船人并非头回遇上海盗,但这次海盗数量众多,仿佛故意在此守株待兔,围剿他们。 郑洋眼睁睁目睹兄弟们一个个死去,自己同样身中数刀,掉入大海,被浪潮冲到岸上。 兴许他命不该绝,郑洋碰上一艘渔船,承诺给对方一百两,渔民欣然同意把他送回家。 这些年积攒的家当,大部分赔给死去兄弟们的亲属,曾经同他亲如一家的人们恨他入骨,凭什么他们的丈夫儿子死无葬身之地,郑洋却活着回来了。 剩下银钱艰难支撑他们父子生活,治病,以往温馨的屋子变得空空荡荡,破破烂烂,儿子连口饭都吃不饱,眼瞅着骨瘦如柴,自己却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郑洋无数次想一死了之,可他死了虎子该怎么办呢? 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到绝境,天上却突然投下一束光。 那位神仙般的小哥儿,当真是活菩萨在世,不仅把虎子照顾得好好的,还给他请了大夫,把他从死亡的边缘生生拽回人间。 “恩公,从今以后郑洋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救命之恩。”郑洋强撑着身子下地,陡然朝凌息跪下。 凌息猛地跳开,你们古人怎么一个两个动不动就喜欢下跪啊? 他年轻轻是会折寿的! 虎子见状,跟着他爹跪了下来,脑袋磕到地上,诚意十足。 凌息一把拎起他的后衣领,“行了,你就别添乱了,把你爹扶起来,伤口崩裂再缝上可是要花钱的。” 父子俩闻言,慌里慌张起身,小心翼翼挪到床上躺下。 凌息满意地勾勾嘴角,“做牛做马不至于,我的确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郑洋眼含希冀,“恩公请讲。” “做回你的老本行。”凌息没有卖关子,坦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郑洋。 “寻觅粮种?”郑洋疑惑。 凌息颔首,“海外资源丰富,许多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其实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用处。” 不只粮种,凌息希望郑洋能找到的新物种越多越好,比如辣椒、玉米、土豆、红薯…… 郑洋虽然不太明白凌息的目的,但恩人所托,他有求必应,“您放心,我会尽快出发。” 凌息看了看他身上缠着绷带的地方,“我不急,你先把伤养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还得弄艘船回来。” 郑洋一听,当即便道:“恩人,我认识的造船老师傅。” “行,你给我个地址,我得空去找人。”凌息省了一桩事,心情愉悦。 “您让虎子带您过去,他认识路。”郑洋热情把儿子往前推。 又嘱咐虎子,“给东家干活勤快点。” 虎子乖乖点头,转过身眨巴眨巴大眼睛,问:“东家,咱们现在去吗?”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90节 凌息揉揉眉心,“同往常一样称呼我就好。” 时辰尚早,凌息顺道叫虎子带自己过去。 他前脚走,宁王后脚到。 宁王顿住脚步,皱了皱眉,好像瞥见道眼熟的身影。 “主子?”侍卫出声请示。 宁王摆摆手,“进去吧,王侍需要多久才能回来?” 侍卫紧张地回答:“头儿回复会尽快。” 王侍被他派出去执行任务,不凑巧没在他身旁,偏偏他带来的人中,只有王侍见过霍琚,无法确认这位霍大郎是否就是那位战功赫赫的霍将军。 自从见过霍大郎后,宁王三五不时过来找人闲聊,试图从对方嘴里挖出点有用信息,然而,不知对方城府太深,还是真身份清白,除了得到点可有可无的消息,旁的再没有。 “岳公子,您又来找霍兄弟了。”秦大夫见他进门,打趣道。 宁王笑容满面,“谁让我和霍兄投缘呢。” 秦大夫笑了笑说:“今儿霍兄弟的家人来探望他,在后院屋里。” 宁王挑了挑眉,记起霍琚的轮椅,兴致勃勃向后院去,他倒要瞧瞧霍琚家里人究竟是何种模样,能有如此巧思。 不过,据外公说霍琚身世可怜,家中不剩什么人,那这些家里人又是谁? 或者自己找错人了?霍大郎真的只是名普通退伍兵。 大盛能人异士无数,遇见颗沧海遗珠也很正常,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别以为军营里没有勾心斗角,有能力的人被埋没,冒领军功,走后门,官官相护…… 太多原因可能令一位前途无量的将士无出头之日。 哪怕是外公格外赞赏的霍琚,起初同样遭到过算计,被自己人留下填城,尸横遍野,霍琚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惜一切代价向上走,只有把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才不会被当垃圾一样舍弃。 他超乎年龄的冷静,黑眸下喷薄欲出的野心,以及战场上手起刀落的果决,令他劈开一条路,抵达廉老将军面前。 宁王迈步走进小院,屋内传来谈话声:“大郎,你那混账爹最近不知又犯什么病,成天站你家大门口骂些难听话,要不小姑给你们逮只狗崽回去,也好看家护院。” 宁王脚步一顿,还真有家人,貌似还不少,难道自己真弄错了? 第85章 凌息随虎子抵达码头,肤色黝黑的汉子们正在附近干活,烈日下,汗水大颗大颗砸落,给身体表面涂抹上一层油光。 这些人的体格算不得健壮,脊背略显佝偻,薄薄的皮囊下肋骨清晰可见,年纪稍小些的汉子肚子向内凹陷,大抵时常饥不果腹。 凌息的到来,犹如溅进油锅的水珠,令现场气氛瞬间沸腾。 女子哥儿鲜少过来这边,即便有,也是在此干活的汉子妻子夫郎,像凌息这般模样出众,又陌生的小哥儿,无异于一块新鲜的肉掉进狼窝里。 嘹亮的口哨响起,调笑声此起彼伏。 “小哥儿,你独身而来,莫不是思汉子了?” 他们出身低,没什么文化,每天混迹男人堆,讲话毫无边界和尺度,在自己地盘瞧见一位小哥儿,一个个如同发了情的野兽,以最原始,最本能的方式展现自己的雄性魅力。 殊不知,这一切令他们看上去非但毫无魅力,反而恶心污脏。 虎子担忧地抓了抓凌息的袖子,以前他跟着爹和哥哥叔叔们过来,未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认认真真打量四边八方的男人,认出几张熟悉的面孔,以前给过自己漂亮石头,贝壳等小玩意儿。 虎子沉浸在自己错愕的情绪中,凌息眸光清寒扫过朝他靠拢的汉子们。 “咻~” 口哨声异常响亮,围着凌息的人群齐齐散开,一道高大壮硕的身影自外圈走近,日光下男人戴着半边眼罩的外貌尤为醒目。 他的五官和身材一样粗狂,上半身穿了件破破烂烂的坎肩,约莫除了造型,起不到一点别的作用,褐色长裤,黑色布鞋,白色绷带从脚背延伸到裤脚,不知是为了耍酷还是真有伤。 凌息用目光丈量一番男人的身高,约莫一米八八,接近一米九,与在场其他人不同,他露在外面的肌肉虬结饱满,仿佛能一拳打死一个成年人。 “哪儿来的小美人?比南屏楼的头牌还俊。”男人说着伸手欲摸凌息的下巴。 下一秒,树干般壮实的手臂被凌息单手扣住,男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迅速被愉悦替代,“有意思……” “嗷!” 他话音未落,猝不及防发出声惨叫,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男人完全没预料到,毫无心理准备,身体下意识地给出本能反应。 杀猪般的惨叫,令喧闹的现场霎时鸦雀无声。 暧昧的氛围,下-流的挤眉弄眼,宛如定格的画面,似乎连周遭氧气都被抽空了。 “哪儿来的弱鸡敢挡我的道。”凌息轻描淡写甩开男人的手。 那只好似蕴藏着巨大力量的手臂可怜兮兮地吊在半空,一碰就疼。 谁也没想到,貌若天仙,娇滴滴的小哥儿竟然徒手卸了他们老大的手臂。 方才冲凌息出言不逊的汉子们连连后退,躲瘟疫一样退避三舍,丝毫顾不上和老大的兄弟情,保命要紧。 “你……你哪条道上的?”男人强忍疼痛,一咬牙给自己脱臼的手臂回复原样,额上冷汗如雨下。 “淼……淼淼哥哥?”不大确定的童音冒出来。 “妈的,谁再乱喊那个名字!”被称为淼淼哥哥的壮汉脸都气红了。 凌息挑了挑眉,看上去五大三粗,名字倒是挺水灵。 大概从凌息的眼神中瞧出了他的心理活动,淼淼哥哥差点原地蹦起来。 小萝卜头从凌息身后跑出来,抱住汉子大腿,扬起小脸笑嘻嘻道:“淼淼哥哥,是我呀,虎子。” “虎子!?”汉子震惊地低下头,反复揉搓小孩儿的脸,直把人脸搓红了。 “真是你!”汉子惊奇之后是难掩的激动,一把将虎子抱起来放到臂弯,“你小子,我当你失踪了呢,你爹呢?还活着吧?” 虎子点头如捣蒜,指了指凌息说:“多亏凌哥哥救了我爹,我爹让我带凌哥哥来找管爷爷。” 管淼恍然大悟,自己居然调戏了郑大哥引荐的客人,摸摸鼻子心虚地冲凌息笑笑,“抱歉抱歉,刚才是我和兄弟们冒犯了。”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凌息瞅他那谄媚的样子,移开目光,伤眼睛。 经虎子介绍,这位高大威猛,战斗力不堪一击的汉子叫管淼,是郑洋认识的造船师傅管云天的独子,管淼成日在码头拉帮结派,收收过往船只,地摊商贩的保护费。 码头扛包生意大部分被他垄断,剩余部分被其他人垄断,一般人想来码头扛包,得给垄断者交钱,区别在于抽成多少而已。 管淼亲爹看不上他,明明可以子承父业,非要不务正业去当地-痞流-氓,认定他是恶霸行为,鱼肉乡民。 其实管淼收的保护费不算多,并且他不像旁的地头蛇,光收钱不办事,他收了钱会办事,但凡交过保护费的摊子有人闹事,他直接领着一群兄弟过去,解决不了事情就解决闹事的人。 许多商贩每月会主动交钱,一点小钱就能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何乐而不为。 海风吹拂而过,带来一股咸湿味,一只海鸟低空飞过海平面,凌息脚步微顿,眺望远方。 如果仅看海,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分辨自己身处何方。 好像无论何时,大海永远广阔自由。 “凌哥哥。”虎子在前面喊了声发呆的凌息。 凌息回神加快脚步跟上去,此时他忽然注意到,管淼左右两只手臂上有两条长长的刀疤,从疤痕色泽状态观察,应当有些年头了。 兴许他的视线停留时间过长,管淼转过头得意地问:“是不是很帅?这是男人的勋章。” 凌息:“……” 脑子里倏然划过一个荒诞的猜想。 “你该不会是为了展示这个疤痕,才故意穿成这样的吧?” 管淼眸光骤亮,一副“你懂我”的表情,“你也觉得我的主意不错吧?” “凡是见过这两条疤的人都不敢惹我,这可是我当初和山匪战斗过的证明。” “呸!你个死皮不要脸的玩意儿,又在外边儿吹牛。”一身灰布短打的中年男人端出一盆脏水,好险泼到管淼身上。 “小哥儿你别听他瞎说,他那两条疤是小时候被野猪撵进山洞里,倒霉催划伤的。” “呸呸呸!死老头,你又拆我台!”管淼放下虎子火冒三丈上前对峙。 “总比你成天坑蒙拐骗好,仔细哪天被人夫君找上门打断腿!”中年男人俨然嘴巴相当利索。 “凌哥哥,他就是管爷爷,管爷爷造船可厉害了,我爹的船就是他建造的。”虎子走到凌息身边远离父子二人的口水战。 凌息尴尬地抽抽嘴角,真是要“孝死了”。 坐进屋内,听闻凌息的来意,管师父表示没有问题,只不过建造一艘船的花费可不少,最好同家里人商量清楚。 “您放心,我与夫君商量好了。”凌息掏出一袋银子放到桌上,“这里是定金。” “图纸完成后希望能先给我看看。” 管师父掀起眼皮审视少年,这般轻的年纪,“凌小哥儿莫非懂造船之术?” 凌息浅浅一笑,“略知一二,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只是我有一些特定的需求。” 管云天不清楚凌息是否在吹牛,或者对方确实懂点皮毛,直到后来他看过凌息画的图纸,兀自心惊,拉下老脸求凌息把图纸借给他反复观摩研究。 二人商定好一切,定了出图纸的时间,凌息带着虎子离开。 虎子安静了一路,快到扬春堂才鼓起勇气扯了扯凌息的衣摆,“凌哥哥,我可不可以跟着我爹出海?” 他不想再被丢下,万一爹又在海上出事了怎么办?万一这回再没好运气,回不来了怎么办? 凌息不必猜也清楚他心中的想法,揉了把小孩儿毛栗子似的脑袋,“放心,我不会让你爹出事。” 凌息特定的需求普通造船师父无法满足,得靠他亲自动手,或许可以把小盐巴拐过来帮忙。 郑洋提到碰上海盗的事,凌息没忘记,牢牢记在心上,仅仅给郑洋一艘船,让他重返大海,再次遇上海盗该怎么办? 怕上回没死透,特意返回去再给人杀一遍吗? 当然不是,凌息打算给自己的船备上一些武器,必定叫那些预谋已久的海盗有来无回。 船只载重不同,吃水深度不同,凌息成绩常年位居榜首,数学物理满分通过,要彻底改造一艘船,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无论牢固程度,防御威力,攻击范围,还是行驶速度…… 凌息全部要革新。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91节 假如他拥有一座铁矿就好了,木头制造的船只到底不如金属结实。 不过哪怕真有他也不敢私自开采,毕竟被发现是要杀头的重罪。 回到扬春堂没多久,周顺他们便离开了,一同被带走的还有虎子,虎子依依不舍和他爹告别。 因为周顺他们不是每天来县城,虎子到底寄人篱下,不敢提太多要求,霍垚牵着他的手哄道:“虎子乖,明天高通哥哥上城里送货,顺路送你过来好不好?” 虎子头顶乌云顷刻消失,“霍婶子,真的吗?” 霍垚捏了捏小孩儿脸上新长出来的肉肉,“婶子啥时候骗过你,真的。” 虎子脸上绽开笑容,终于心甘情愿跟他们回家去。 所有人走光,凌息拿扫帚把屋里简单打扫一遍,顺便告诉霍琚造船的事。 “银子够吗?”霍琚快速心算一下,凌息最近需要用钱的地方一个接一个,造船花费高,加上酒坊尚未竣工,想多卖点酒赚钱也做不到。 凌息摸摸鼻尖,“确实不太够。”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霍琚不得不佩服他心理素质着实过硬,“我手里还剩了点银子,凑合先用着吧,后面我再想想办法。” 凌息倏地撩起眼皮,乌丸似的眸子一瞬不瞬注视着霍琚,唇角不自觉扬起。 霍琚被他盯得后脖颈儿发烫,不由自主移开视线,“你笑什么?” 凌息摇摇头,嗓音含笑,“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某人脸疼不疼?” 霍琚疑惑不解,投给凌息一个迷茫的眼神。 凌息好心为他解释:“以前你说过,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拿给你治腿,如今你这么果断把银子全交给我。” 少年眉眼弯弯,灿金的余晖融进他的眼眸,仿若世间最绚烂的宝石,“是同我,不分彼此了吗?” 心脏如重锤击鼓,咚咚两下,震得人忘记呼吸,随之而来的是足以令自持者慌乱的悸动。 后脖颈儿的烫意刹那窜到耳廓,霍琚攥了攥被褥下的拳头,出乎凌息意料地抬头,深潭般的眼瞳捕捉到凌息的眼睛,霍琚从少年眼中窥见一丝几不可察的慌张。 原来能够被轻易撩动心弦的并非他而已。 霍琚目光灼灼,深深地凝视凌息,回答掷地有声:“是。” 第86章 郑洋的外伤虽严重,但没有伤及内脏,平稳度过险要关头,接下来就是好生休养,准时准点换药。 “每隔三日我会去给你换一回药,记得伤口别沾水,这药早晚各服一次,三碗水煎作一碗。”柳仲思细细叮嘱郑洋,瞥见一旁的小孩儿听得连连点头,不由伸手摸了下虎子毛栗子似的脑袋。 “你记住了?” 虎子小鸡啄米,“记住了!” 郑洋眼角笑纹蔓延,“多谢柳大夫,不知诊金是多少?” 男人神色窘迫,手足无措地搓搓陈旧的衣摆,胸口深深起伏,下定决心般望向柳仲思,“实不相瞒,家中银钱短缺,还望宽限些时候……” 打了许久的腹稿说到一半,柳仲思出声打断,“凌息哥一早交代过我,你的诊费记在他头上,叫你不必为银钱担忧。” 郑洋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胸中百感交集。 当初凌息确实答应会救他,但他如何也料不到凌息会大方到揽下所有费用,这样好的东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有幸为凌息办事是自己的福分,往后即使发生什么万一,想必凌息会善待虎子。 万千思绪在脑中梳理成一条条明晰的线,郑洋伸手摸摸儿子的后脑勺,郑重其事地嘱咐:“虎子,你记住,东家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对东家不利的事。” 虎子已经十一岁,独自在市井摸爬滚打讨生活,比寻常同龄孩子早熟,黑碌碌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父亲,脆生生回答:“爹,我记住了。” 父子二人说了会儿小话,外面忽然热闹起来,今日郑洋便可回家休养身体了,凌息和周顺一家前来帮忙。 郑洋不能剧烈运动,但缓慢行走没问题,谢绝周顺背他回家的提议,表示能够自己走,于是周顺便搀扶着他慢慢走。 二人身高相仿,俱是大块头,郑洋因为受伤消瘦许多,但骨架没法儿缩水,他俩勾肩搭背地走在前头,凌息眼睛莫名刺刺地疼。 辣眼睛。 抱歉,原谅他着实无法欣赏兄贵。 “寒舍简陋,还望见谅。”郑洋走近自家小院,突然记起由于他生病,家里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全被卖了个干净,当下可谓家徒四壁。 而且,家里长期无人清扫,屋檐结了厚厚的蜘蛛网,泥巴地堆了不少鸟屎,过去不受关注的边边角角,这会儿落在郑洋眼里着实脏得无处落脚。 而立之年的汉子,顿时臊红了脸,磕磕巴巴道:“要……要不你们改日再来,届时我一定好好招待诸位。” “择日不如撞日,何况都走到家门口了,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再者我和小盐巴早来过了。”凌息大喇喇推开门,毫不介意脏乱差的居住环境。 他今天过来可别有目的。 上次被凌息小心翼翼推开的院门,这回不堪重任,来回晃了晃,“哐啷”掉落,给院子砸出个小坑。 热意顺着郑洋的脸蔓延到脖子,黝黑的皮肤红得发紫,他不忍直视地捂住脸,这门果然早该换了。 周顺理解地拍拍他的背,“没关系,修门我熟。” 周顺带着高通帮郑洋父子把家里修修补补,漏雨的房顶,漏风的窗户,漏洞的栅栏…… 霍垚则和周盐一起搞起卫生,虎子嘿咻嘿咻提着水桶帮忙换干净的水,小脸累得红扑扑。 至于凌息,凌息拉着郑洋这个病患蹲在人家院子里翻翻找找。 “这种植物很容易泛滥成灾,它通常在春天开花,花粉会使人过敏,尤其是老人儿童,轻者身上长疹子,严重的令人休克。”凌息摘了株平平无奇的绿色植物下来。 郑洋目瞪口呆,全然无法想象一株小小的植物能带来这样大的危害。 “我……我不太清楚它是何时种下的。” 郑洋喉咙发干,他是海商,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是常事,甚至何时身上沾上点某种植物的种子也未可知,从前他没考虑到过此种危害,现下被凌息一点拨,后背骤然冷汗淋漓。 “别太担心,万物相生相克,真正能在异国土地上生存下来的物种并不多,再能进化成入侵物种的更是凤毛麟角。”凌息拍了下郑洋的手臂安慰道。 顺手把那几株长势喜人的植物连根拔起,扔到一边,“待会儿烧了。” 郑洋点头如捣蒜,跟着凌息在草丛里寻找起来。 “这是什么?”凌息扒拉开一丛丛绿色的叶片,在地面发现几片枯黄打卷的花瓣,分不清何时落下的。 眼前的绿色一簇簇交汇在一起,长得过于相似,叫人一时半会儿无法分辨,虎子提着水桶经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前阵子那片儿开了些小黄花,老有婶子阿叔过来偷,被我逮到还朝我骂骂咧咧。” 虎子横眉竖眼,俨然非常不悦,那些人成天在背后诅咒他爹快死了,他才不会给他们花。 “虎子你没错,是偷花的人不好。”周盐第一个站出来力挺虎子。 大人们互相看了看,没人张口教训虎子不敬长辈,毕竟有的人为老不尊,空长岁数,不值得尊敬。 凌息摩挲着下巴,眼珠子直勾勾不移动,喃喃自语:“小黄花。” 他总感觉眼前的叶片在哪儿见过,加上开的花是黄色,且花瓣很小,这些特征都指向一个答案。 所有的点串联在一起,只差最后一笔。 凌息揉了揉头发,宛如山林里灰扑扑的蘑菇孤独自闭,“到底是什么?” “让一让,让一让。”高通与高顺一起抬着门板往空地挪,他向后退,边走边喊。 凌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压根儿没听到。 “等等!” “有人!” “啊!” 高通撞上凌息的瞬间,众人大惊失色,郑洋直接站起来快步上前试图去抬门板,这东西若压到凌息可不得了。 郑洋和凌息到底有段距离,手没够上高通已经撞了个人仰马翻,门板脱手重重朝着他和凌息砸下去。 “碰!” “凌息!”霍垚来不及扔掉手里的帕子,直接跳下凳子跑向凌息。 “没事。”烟尘散去,凌息单手稳稳托住门板,另一只手虽然有心帮忙,但仅抓住高通一条腿。 高通飞跃过凌息头顶,整个人扑进花圃里,一条腿高高举起被凌息抓握住,场面十分滑稽。 “哎哟!好痛,为什么没人关心关心我?”高通听大家满嘴凌息,无人关心他的死活,心快碎成沫沫了。 霍垚尴尬地亡羊补牢,“快起来让师娘瞧瞧有没有哪儿伤着了?” “凌息毕竟是小哥儿,细皮嫩肉的,容易伤着。” 高通被师娘搀扶起来,看了眼单手托着门板的凌息,眼里明晃晃写着:您说这话不亏心吗? 霍垚眼珠子不动声色地移开。 凌息和周顺一同找了块空地放下门板,回过头张望,瞳孔渐渐大张,大步流星向高通摔倒的地方走去。 蹲下用手扒开泥土,让露出的那一点黄色展露更多,伴随他的动作,少年眼睛越发明亮,嘴角快咧到耳朵根。 最后一笔连上了! 似是扒的差不多,凌息抓住根茎一把往上提,泥土簌簌落下,一颗颗饱满金黄的椭圆形果实呈现在众人视线中。 一阵诡异的安静后,大家纷纷围过来,每张脸上写满好奇,“这是什么?以前好像没见过。” “天啦,好多果实,这是果实吧?” “能吃吗?居然长在地里,要不是发生意外,谁能想到地下藏着这么多果实。” “不明确的东西还是别乱吃,小心中毒。”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众说纷纭。 凌息咽了咽口水,双眼迸射出舞台聚光灯般的亮度,“能吃!当然能吃!” 不但能吃,吃法还多种多样。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汇集到凌息身上,“凌息,你认识这玩意儿?” 凌息颔首,眉飞色舞,笑容张扬,“对,它叫花生,很好吃,尤其与酒适配。” 卤花生,泡椒花生,油炸花生米,在炎炎夏日里,配上两杯酒作宵夜,小日子别提多美。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92节 光是想想,凌息喉结便不由自主滑动,舌尖仿佛已经尝到那个滋味。 关键花生还是重要的油料作物,如果大规模种植,说不定可以让更多人吃得起油。 在农村大部分人家用的基本是猪油或芝麻油,两者于普通农家而言皆算高昂,是以平日做饭时多用沾过油的布在锅表面刷两下,便当做放油了。 做出来的菜大抵清汤寡水,没有油荤味儿。 可假如放多些油,又会极其闷,一般人吃不习惯不说,还容易拉肚子。 “配酒!那岂不是老天爷送给师傅您的礼物!”周盐眸光晶亮,注视凌息的眼神再度充满崇拜。 师傅果然不是凡尘中人! 凌息:“……” 完了,彻底解释不清了。 “我们再挖一挖,说不定还有。”周盐行动力超群,扔下打扫到一半的卫生,屁颠屁颠蹲下挖土。 这一挖真给凌息挖出不少惊喜,除去收获满满的花生,另外发现了一样重磅作物。 “哇塞,这是个啥?怎么和花生一样结那么多果子,而且个头好大哦。”周盐上下打量手中沉甸甸的一串果实。 抖掉表层的泥土,果实显现出本来的颜色,紫红紫红,怪喜庆的。 “别动!”凌息大跨步踩着被他们刨出数个坑的地,风驰电掣赶到周盐身边。 小心翼翼接过周盐手里的东西,仔仔细细观察一番,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溢出。 好家伙,好家伙! 居然给他找到红薯了,传说中喂饱无数人,解决饥荒的救命粮食! 传说中扔进火堆里,扒拉出来就能香死人,丝毫不需要厨艺门槛的美味。 传说中冬天谈恋爱必备的暖手神器,氛围制造机。 “霍哥!霍哥!我要去找霍哥!”凌息猛地站起来,怀里抱着一堆红薯朝外冲。 恍如范进中举,令围观群众瞠目结舌。 周盐离得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凌息胳膊,“师傅,你咋了?中毒了吗!?” 周盐低头瞅瞅凌息怀里的红薯,惊愕地瞪圆眼睛,怒从心中起,抢过红薯狠狠往地上一摔,“你竟敢害我师傅!” 凌息发誓,他的五官头一次那么扭曲,拼尽全力,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堪堪接住那一堆红薯,沉甸甸的重量砸在胸口,那是稳稳的幸福。 院子里一番鸡飞狗跳后,经过凌息的解释,其他人才勉强相信他没中毒,他只是想到各种用红薯做的美食,肚中馋虫骚动,忍不住跑去找霍琚实践。 “你这孩子,吓死个人,什么做法你告诉小姑,小姑厨艺不比大郎差,何况大郎腿脚不便,你找他也白搭。”霍垚捏了捏凌息的脸,嗔怪道。 又戳戳周盐的脑门儿,“你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啥情况没弄清楚呢,就随意砸东西,幸亏凌息动作快接住了,否则我看你拿什么赔。” 周盐委屈巴巴垂着脑袋,“对不起。” 凌息同样乖乖认错,“怪我太冲动了。” 郑洋家院子里挖出的花生好几株,红薯却很少,迫于无奈,凌息忍住饱餐一顿的念头,仔细保存下来留作种子。 正值金秋,恰是收获花生和红薯的时节,凌息问过小姑,往年冬天都会下雪,气候寒冷不适应种植作物,最早得等来年开春。 凌息不得不将计划延后,提到过冬,他之前没想过这边会下雪,就他和霍琚那小破屋估计抵不住严寒。 反正修酒坊请了不少师傅,顺便修间青砖瓦房应该也不费事。 得亏霍琚不晓得凌息的打算,否则估计要叫他散财童子了。 第87章 村里粮税上交完毕,各家各户开始忙着卖粮换钱,每到这个时候镇上的粮行都会派人进村子收粮,今年也不例外。 “什么!?去年不是六文吗?” 村民失声高呼,满脸错愕,收粮的伙计极为不耐烦地撇撇嘴:“你也知道是去年,今年粮价下降了多少?还想要六文,白日做梦呢。” 妇人嘴唇嗫嚅说不出话,一旁的男人卑微地恳求,“您请消消气,我们晓得粮价降了,但四文钱实在太少了,这……” “福来,你同他们磨叽什么?爱卖不卖,还不过来清点数量。”不远处的管事大吼着呵斥伙计。 伙计被骂了个没脸,连带对害他被骂的夫妻二人生了火气,“嫌少那就自个儿留着当宝贝呀,真当咱们稀罕你那点儿粮。” 夫妻俩望着伙计趾高气扬离开的背影,愁容满面,妻子更是急红了眼,“这……这怎么办啊……” 家里老娘就指望着卖了粮食买药喝呢,卖不出去粮食,没银钱买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娘去死吧。 同样的烦恼不仅他们夫妻俩,周围村子的村民们皆叫苦不迭,无论哪家粮行前来收粮,价格只有一低再低,没有高出四文的,并且要求十分严格,半点坏的不会要。 一部分人家急着用钱,咬牙含泪把粮卖了,一部分人家宁愿累点把粮扛去县城里卖,哪怕多个一文钱也是好的,还有一部分人家舍不得卖,把粮留着,每夜又提心吊胆怕到后面更不好卖。 好的不灵坏的灵,几日后,收够粮食的粮行陆陆续续离开,唯独剩下一家粮行仍在各村逗留,终于有人坐不住咬牙把人叫住要卖粮。 “什么!?三文钱!”老头儿一辈子没听过这么低的粮价,直接呆在当场,久久无法回神。 “你!欺人太甚,我家可是上好的粮食!”老头儿儿子赶紧扶住父亲,咬牙切齿,面色涨红。 管事高坐在牛车上,轻蔑地扯扯嘴角,“少跟我吆五喝六,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家不愿意卖,多的是人家想卖!” 汉子险些咬碎后槽牙,如果不是孩子发了热症,急需银钱治病,就是把这些粮食放烂了他也不卖。 大抵看出汉子的窘境,管事轻飘飘开口:“这回不卖,下回可就是两文了。” “你!”汉子脖子青筋陡然鼓胀,拳头攥得死紧。 老头儿拍拍儿子手臂,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算了,三文就三文吧。” 粮食没了明年他们努力再种便是,小孩儿若有个什么闪失,他们一家人都无法原谅自己。 汉子不得不忍气吞声,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两个字,“我卖。” 管事目的达到,快慰地抬抬下巴,“把粮抬上车吧。” “老袁!大头!快别卖了!”一身褐衫的老头儿,两眼放光,精神矍铄地冲袁家父子俩挥手。 “刚刚我听到消息说凌息的酒坊要收咱们的粮,多少都收!” 袁家父子双双瞪圆眼睛,凌息居然要收粮,甭管多少钱,卖给凌息总比卖给狗眼看人低的粮行好,人凌息为他们邻水村做了多少贡献,哪像这些粮行,尽会欺压他们庄稼人。 “在哪儿收?你等等,我们也去!”袁老爹匆忙喊住对方。 管事见情势不妙,赶紧开口:“你们去哪儿?不是要卖粮吗?下回来可就两文了啊!” 大头终于能舒舒服服出口气,大手一挥吭哧吭哧扛着自家粮食回院子,“我们不卖了!” “喂!那个什么叫凌息的肯定是骗人的,哪收得了那么多,指不定比我这儿价格还低呢!”管事不遗余力往素未蒙面的凌息身上泼脏水,企图挽留袁家父子。 父子俩将大门一锁,狠狠啐他一口,“呸!凌息才不像你那么奸猾!” 眼瞅着人风风火火跑远,管事冲他们背影高声大喊:“四文!我做主破格给你们四文,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啊,你们别不识好歹!” 本以为怎么着也能把人叫住,岂料他们离开的脚步丝毫未停顿,气得管事在原地跺脚,驾车的伙计瑟缩询问:“没收够粮,东家会不会把咱们皮扒了啊?” 管事头皮发麻,催促伙计驾车继续行驶,他不信这么多户人家,全跑去那个叫凌息的家伙那儿了。 事实证明,凌息的号召力确实非同一般,何止邻水村,隔壁村的村民都赶来了,长长的队伍,搞得像赶大集一样热闹。 管事和伙计亲眼目睹如此盛况,整个人都麻了。 凌息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要那么多粮做什么?不怕烂掉吗? 凌息当然不怕烂掉,他开酒坊本就需要大量粮食,在村子里买,质量有保证,距离近,省去运输成本,关键还便宜,顺便能帮村民们摆脱万恶的资本家压榨,何乐而不为。 “得亏没早早把粮卖了,凌息真是菩萨心肠啊,居然愿意出五文一斤的价格。” “是呀,是呀,我隔壁邻居家里有驴车,天没亮就赶去县城,问遍了粮行,好不容易寻到一家公道的店,愿意出五文。” “可不是,咱们得记住凌息的好,若没有他,只能把辛苦种出的粮食贱卖了。” “别提了,我娘家兄弟卖得早,刚碰上我嫂子,正哭得厉害骂人呢。” “嗨,这谁能料到。” 类似情况不胜枚举,瞧见这群排着长队乐呵呵拿钱的人,心里哪能舒坦。 好些的叹口气怪自己运气差,心性差的则把错误怪罪到别人身上,是的,这个别人正是凌息。 既然凌息要收粮,为什么一开始不站出来发话,偏要等他们忍痛把粮卖了才透露口风。 简直居心叵测,别有用心! 他们占不到便宜,别人也休想!这群人当场闹了起来,前面负责记录和清点数量的正是村长和刘枝等人。 大盛平均文化水平低下,全村找不出几个识文断字的人,能者多劳,只得麻烦村长和村长孙子。 “谁在闹事?真是反了天!”村长拍案而起,他人还在这儿呢,光天化日就有人敢闹事,简直没把他放眼里。 闹事之人一个个热血上头,哪儿听得进村长的话,排队的人包括隔壁村的,数量比闹事的多,听他们满嘴脏话污蔑凌息,霎时火冒三丈。 两拨人不出意外地干了起来,场面混乱无比。 在工地视察的凌息被人着急忙慌找过去,等他抵达现场,中间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打红了眼,不分敌我地痛揍靠近他的人,嘴里高呼:“兄弟们,千万别放过凌息的这群走狗!” “你们哪儿来的脸自称男人,天天围着一个低贱的小哥儿摇尾乞怜,我看你们恨不得跪下给他□□。” “哈哈哈哈,还是你们早已尝过他的滋味儿,舍不得他淫-贱的身子?” 男人话语粗俗难听,即使成亲多年的妇人阿叔也听得直皱眉。 “放你娘的狗屁!你个满嘴喷粪的混蛋!”一道黑瘦的身影暴戾地一拳打向男人。 男人脸上挨了一拳头,嘴角溢出鲜血,他好似没有痛觉,反手一拳击中霍常安的太阳穴,抬起膝盖顶上青年腹部。 “呕……”霍常安脑中一片空白,猛地吐出一口酸水,身子摇摇晃晃支撑不住。 即将重重砸向地面,忽然有股力道拽住他的腰带,将他向上一提,他勉强扭头,眼前忽明忽暗,看不真切来人。 凌息把人搀扶到旁边,交给大堂哥霍常胜。 “你干什么去?太危险了……”大堂哥见他往混战中心去,皱眉叫住他。 凌息面无表情,周身气息如冰霜雨雪,没有人看清他怎么闪避开其他人,骤然出现在壮硕男人面前,下一秒,众人眼睁睁看着约莫有两个凌息那么高壮的男人,被细胳膊细腿儿的少年提起衣领在地面来回摔打。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93节 “邦!邦!邦!”的响声逐渐令嘈杂的现场安静下来。 最后仅剩凌息面无表情砸人的声音,听得所有人心惊胆颤,毛骨悚然。 在凌息一顿操作猛如虎之后,无人再敢闹事,规规矩矩排队,老老实实送粮领钱。 至于带头闹事的男人,他一直在县城给人当护院,收了东家银钱,让他找机会把凌息的生意搅黄。 凌息的望岳酒坊横空出世,导致许多酒坊的生意日渐惨淡,由于凌息的合作对象多是大酒楼,小酒坊压根儿不敢招惹他,不过一些家里有根基又拎不清的大酒坊受不来这气,背地里开始使些阴暗手段。 估计没料到凌息不好惹并非靠背景,纯靠自身实力。 得知前因后果,凌息带着受人雇佣的汉子前往衙门报官,汉子和雇主谁也想不到凌息会报官,这类事通常是私了,摆到台面上多难看。 于凌息而言,面子难看的是别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田县令对凌息印象深刻,一升堂,尚未问清楚案件详情,心已经不自觉偏了点。 至于堂下被告者,他同样认得,黄氏酒坊的管事,每年都会亲自上门送礼。 商户给本地官员送礼打点关系,是一种默认的潜规则,礼物无非真金白银,珠宝绸缎,价值高低全看商户用心。 田县令称不上清正廉洁,分文不取,但也算不得贪官污吏,每年意思意思收点,他胆子小,怕收多了没命花。 眼前这位单管事送的礼在所有商户中排得上前列,是以二人视线一对上,单管事便谄媚地笑笑,朝他使了个心知肚明的眼色。 “咳!”田县令快速移开目光,清清嗓子,琢磨接下来该如何断案。 从凌息口中了解完事情经过,田县令大概清楚事实应该与凌息讲的无差。 单管事却抵死不认,咬定半月前已经把冯瓦辞退,冯瓦所作所为与他毫不相干,更同黄氏酒坊无关。 冯瓦收了单管事的钱,理应替他隐瞒,但他被凌息打得鼻青脸肿,不成人样,血呼刺啦躺在木板上,被凌息盯一眼,立刻浑身觳觫,倒豆子似的将单管事的阴谋和盘托出。 单管事眼珠子快瞪出来,“你……你……” “大人!您瞧冯瓦这副模样,必定是这姓凌的哥儿将他屈打成招!您万万不可相信他的话啊!” 田县令捋了捋胡须,他自是不信一个哥儿能将汉子屈打成招,不过冯瓦这样子确实可疑。 “冯瓦,何人将你打成这副模样?你尽管说出来,本官可为你做主。” 冯瓦眼珠子往凌息那边移动,只一下,身体便本能地瑟缩,“我……我自己摔的。” “胡说八道!你自己怎么可能摔成这样!你莫要替这哥儿隐瞒!”单管事气急败坏,不明白冯瓦为何频频为凌息说话。 冯瓦一口咬定,“真是我自己摔的,和……和旁人无关。” 紧接着,冯瓦将单管事何时给了自己多少银子,他又花到哪儿去了,再细细讲述他是如何挑唆村民,激起众怒,其中有几人还收了他的银子,目的就是搞坏凌息的名声,让他无法顺利开酒坊。 田县令派衙役一查,案情迅速水落石出,单管事眼瞅着事已成定局,干脆心一横把此事全揽到自己身上,绝不牵连东家半点。 证据确实无法证明此间有黄氏酒坊东家的手笔,凌息追责不到对方身上。 单管事被判赔偿凌息一笔银子,又被关了几日,被东家捞出来时,身形佝偻不少,丢了管事工作,好在东家怜他扛下所有事,将他派去庄子上做事。 下了堂,田县令递给师爷一个眼神,师爷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方才王爷在后面听了全程,前脚刚走,得亏您没偏袒单管事。” 话音一落,田县令差点端不住手里的茶盏,冷汗浸湿衣衫,幸好升堂后他不经意间瞥见宁王的衣摆闪过,当时没有当做错觉,否则头顶的乌纱帽恐怕不保。 “主子,您看上那哥儿了?需要属下为你打听一二吗?”侍卫殷勤地询问。 宁王斜了他一眼,抬起手里的扇子敲他的脑袋,“胡言乱语,小心王妃知道打你板子。” 侍卫缩缩脖子辩驳:“属下见您独自在外,身旁没个体己人照顾,那人虽是平民小哥儿,但容貌身段不俗,王妃想必能体谅您。” “你话太多了,换去茅房当差吧。”宁王自幼痴迷武学,于情爱方面一窍不通,旁的兄弟通房侍妾成群,他仍沉迷舞刀弄枪。 他父皇实在看不下去,叮嘱母妃快些为他定下婚事,本以为他成亲后能懂温香软玉的好,结果王妃三日回门过后,他便马不停蹄回军营去了。 以至于宁王二十四了,仍无所出,其它皇子瞧他这样,齐齐把他排除争储圈,毕竟诞下皇孙是非常重要的争储条件。 自从上回去医馆探望霍琚,确认对方有一大家子亲人后,宁王便将怀疑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也不催王侍赶回来了。 霍将军是个孤家寡人,亦是一匹独狼,军营中人几乎人尽皆知。 找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毫无霍将军下落,或许是时候该换地方了。 . 正在医馆艰难复建的霍琚对此毫不知情,他来医馆时暑热未消,现在已隐隐感到丝凉意。 “回去后要继续坚持,不过忌剧烈运动,别干重活儿。”柳仲思给霍琚做完今日份的按摩,起身清洗双手。 他手上沾满黏糊糊的药膏,在霍琚做完每天的复建后,需要给他按摩放松肌肉。 “这套手法还是凌息哥教我的,回去后你不必担心自个儿没法按摩。” 柳仲思背对着霍琚,全然未察觉霍琚微变的神色。 低沉的嗓音藏着丝喑哑,“嗯。” 第88章 霍琚坐在轮椅上眼望着不远处粉墙黛瓦,美得独具一格的建筑,近瞧跟前平坦开阔的道路,一时以为自己到错了地方。 霍垚按捺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大郎惊讶坏了吧,当初我和你姑父震惊得说不出话,还以为自己到了天宫。” 周盐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得意洋洋道:“我师傅本就是世外高人,照着天宫的样子修座房子出来很正常嘛。” 凌息揉揉太阳穴,已经没力气同周盐解释,他只是个普通人。 从震撼的情绪中抽离,霍琚转头看向凌息,漆黑的眼眸中烈焰燃烧,“这路为何如此平坦?” 凌息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摸摸鼻尖解释:“它叫水泥路,主要材料是石灰石,铺设成道路后坚硬牢固,颠簸程度小,我考虑到你坐轮椅在泥地和石板路上不太方便,正好要建房子,便让人修了家门口的路。” 听到凌息铺水泥路的原因,霍琚胸口骤然一烫,伸手握住凌息放在轮椅上的手,语气诚恳真挚,“谢谢,辛苦你了。” 突如其来的郑重令凌息莫名面颊发热,不太能直视霍琚的眼睛,心头麻麻痒痒,像毛茸茸的小猫爪子在挠。 霍垚撞了撞周顺的胳膊,递给他一个“快看”的眼神,周顺随着她的暗示望过去,只见小俩口腻腻歪歪,甜甜蜜蜜,不是很懂妻子叫他看什么。 这有什么可看的? 察觉周顺的不解风情,霍垚白了他一眼,凌息生意越做越大,霍琚成天待在医馆治腿,全靠夫郎养着,两人聚少离多,感情最是容易变淡。 如今亲眼目睹二人如胶似漆,霍垚终于可以放下心,何况单论霍琚凌息的模样气度,他们站在一起郎才郎貌,难道不够赏心悦目,令人开怀? “哎哟,真是霍大郎回来了!” “快看,霍大郎回来了!” “霍大郎坐着的是个啥玩意儿?咋还有轮子呢?” “我去!居然能自己动,莫不是仙器!?” 村民们一传十十传百,得到霍琚回村的消息,纷纷搁下手里的活儿,跑出来瞧热闹。 顷刻便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议论着。 “多谢乡亲们的关心,霍哥刚从医馆回来,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改日待霍哥身子痊愈,一定设宴招待诸位。”凌息落落大方,话语叫人挑不出错。 大家知道霍琚是病人,闻言不好继续围观,陆续散开为他们让出一条道。 “没想到霍大郎真去治腿了,他那腿真能治好啊?” “看样子应该能好吧,否则耗时耗钱干嘛。” “亏得霍大郎遇上个神仙夫郎,长得好有能力,要不然十里八村哪家拿得出银子给他治腿哦。” “说不定霍大郎并不想治好腿呢,腿废着他不就有理由正大光明吃软饭了。” “呸!我看是你想吃夫郎软饭吧!” “别说,凌息那样的,叫我吃他软饭我挺乐意的。” 几个年轻汉子笑得意味深长,齐齐被女子哥儿们啐了口,“凌息才看不上你们呢!” 凌息一行人对外界的争论一无所知,新房子没有建在老房子的位置,他找村长另买了处宅基地,此地原有一座破败的老屋,二十多年前,这家人做生意发达搬去了府城,先头几年还会派人回来打扫维护一番老屋,后来遇上战事,全家老小无一幸存。 老屋一直荒废无人打理,那家人的亲戚仅剩一个远房侄子,凌息干脆花了点银子把房子买下,实则是买宅基地。 位置算得上偏僻,已经隐入山林,不过没进深山,村里的小孩儿称这地方为鬼宅,时常进去试胆子,捉迷藏,大人们则吓唬他们里面有恶鬼,喜欢吃小孩子,叫他们别跑进去玩。 远房侄子压根儿没想到竟然有人看得上这里,凌息一开口,他根本不还价,末了一副天上掉馅饼的表情,脸都快笑烂了。 凌息嘴角的笑容差点压不住,太便宜了,基本等同于白捡。 他就喜欢深山老林,离群索居,环境清幽,等他热潮来临,无论怎么折腾都不会引人瞩目。 于是买下房子后,凌息马不停蹄找人把荒屋推平,村里小孩儿痛失快乐老家。 霍琚的腿正在复建,冬天万万不能受冻,凌息首先排除泥土房,画好草图命工匠照着建了座青砖瓦房,光秃秃的墙砖太难看,凌息记起曾在书上看过的徽派建筑,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如梦如幻。 大清早便扛着工具进山,山中多岩洞,又有温泉池,凌息很快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早期石灰与火山灰的混合物与现代水泥相似,他装了些材料回去做实验,顺利弄出了水泥路,把房子刷成了白色。 单以石灰粉刷过的白墙坚持不了太久,西藏的白色建筑会往里面加入糯米牛奶等原料,据说千年不坏。 考虑到成本,凌息决定刷刷石灰得了,他没打算把房子当做文物世世代代传下去。 . “太漂亮了,无论来多少次,仍然会怀疑我是不是进了天宫。”霍垚轻轻摸了摸雪白的墙壁,满眼喜爱。 凌息忍俊不禁,“小姑,您喜欢随时欢迎来住,我给您留了房间。” 霍垚诧异凌息给自己留了房间,看凌息的眼神越发喜爱,“那怎么好意思。” “自己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凌息走出厨房,手里端着茶壶,周盐立马上前帮忙。 他鼻尖耸动,眼睛倏地一亮,“甜滋滋的味道。” 凌息瞄他一眼,唇角上翘,“鼻子真灵。” 倾倒茶壶,浅金色液体澄澈清亮,徐徐倒入杯中,一杯斟满两三朵鹅黄的小花漂浮起来,打着璇儿。 “啊!是桂花。”周盐惊喜地张大眼睛。 霍垚好奇地凑过来,吸吸鼻子,“好香,好甜。” 凌息莞尔,“小姑,您尝尝。” 霍垚也不推辞,端起杯子呷了口,眉眼舒展,神情放松,低头一看怎么一杯这么快就喝完了?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94节 周盐在旁看着,馋得不行,催促着凌息,“师傅,师傅,我也要。” 凌息一杯杯斟满杯子,周盐小狗似的直勾勾盯着凌息的动作,急不可耐端起一杯,“唔!好好喝!” 凌息随手递给霍琚一杯,又端给周顺一杯,二人反应不似霍垚和周盐那么大,但也点点头表示不错。 “这是桂花蜜冲的饮品。”凌息自桌下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瓶子。 他其实更想用玻璃瓶,直观展示桂花蜜的漂亮,一看就很诱人,然而他近来事务繁忙,着实抽不出空去研究烧玻璃的工艺。 打开盖子,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女子哥儿很难不心动。 “师傅,你不是做卖酒生意的吗,怎么开始研究这个了?”周盐好奇地抬起头,望向凌息。 “不好喝吗?”凌息反问。 周盐呆头呆脑地想了想,点点头,“好喝。” 凌息眉眼弯弯,“那不就行了。” 实际上,真实的理由是凌息囊中羞涩了。 既然桂花酒可以卖钱,桂花饮料为什么不可以? 有人喜欢喝酒,自然有人喜欢喝饮料,桂花蜜方便又好喝,他相信肯定会大受欢迎。 “家里鸡呢?”霍琚左右没瞧见凌息亲手喂养的鸡。 “在老房子那边养着,每天过去喂喂食也不远。”凌息考虑到新房子可能经常接待生意上往来的人,不太适合养牲畜,但让他放弃养鸡他又不情愿,他还想养猪来着。 霍垚提醒:“最好找个人守着或者养条狗。” 提到养狗,霍垚记起之前同霍琚讲过,“凌息,你们要养狗不?我给你们逮两只送过来。” 虽然养的鸡不多,但被人偷了也难受,况且那边院子里种着菜,凌息琢磨片刻说:“养狗不必,我明儿上山去要两头狼崽子回来。” 霍垚家三人目瞪口呆,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啥?” 狼崽子那是说要就能要到的吗!? 周盐两眼亮晶晶,崇拜地望着凌息,“师傅您果然是神仙。” 霍琚比较担心狼崽长大后会伤人,眉心轻轻聚拢,似乎看出他的担忧,凌息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有我在,保管把狼崽子训得服服帖帖。” 少年胸有成竹的样子实在吸引人,霍琚不自觉舒展眉心,眼底洇开浅淡的笑意,“好。” 午饭由霍垚下厨,周盐打下手,凌息烧火。 在凌息的语言指导下,霍垚卤了一锅花生,加了各种香料的卤水香气霸道,飘散出的气味大老远就能闻到,更别提厨房里的三人,简直要香迷糊了。 向来稳重的周顺和霍琚一站一坐出现在厨房门口,不好意思地探头,“做什么呢?这么香。” 霍垚头回瞅见丈夫这副馋嘴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凌息教我的新菜,卤花生。” 此时几人尚且不知,凌息把他们害得多苦。 看得着吃不着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卤花生需要时间慢慢浸泡入味,他们五人的午饭里并没有这道菜。 虽然凌息教的桂花糯米藕,板栗烧鸡也很好吃,但心里总念着那锅卤花生,不太得劲。 午饭后各自回屋小睡了会儿,空气中卤花生的味道久久不散,周盐做梦都在流口水。 霍琚坐到床上的瞬间立刻察觉异样,他拍了拍屁股下的床,伸手去掀床单。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突然冒出来抓住他的手腕,霍琚掀起眼皮迎上一双狡黠的眼睛,“你发现了?” 男人喉结滑动,低低地应了声,“嗯,是什么?” 凌息抓着他的手往上一掀,露出垒得结结实实的几层砖,“这叫火炕,冬天非常暖和,不仅保暖还可以做饭。” 霍琚瞳孔微微放大,如果这个叫火炕的东西真同凌息说得一样,那完全是边疆战士的福音,往年战事频发,冬日严寒,粮草不够裹腹,衣袍无法抵御风霜,不知多少将士被活活饿死冻死。 “凌息!”霍琚猛然握住凌息双手,黑沉的眼里燃起足以点亮旷野的光。 “怎……怎么了?”被这样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凌息不由结巴起来。 男人蓦地拥住他,凌息整张脸撞入温热的胸膛,僵硬在半空的手渐渐放松,凌息无法抵抗地将脸埋得更深。 实话实说,霍琚的胸口他早就想埋了。 触感果然如他想象中一样好,不,比想象中更美好。 兀自沉浸在感动中的霍琚丝毫不知,自己怀中之人正满脑子废料。 霍琚回家的第一天,睡了个无比满足的午觉,至于凌息,他当然同样满足。 难怪网友就要男妈妈,男妈妈好,男妈妈妙啊。 “嘿嘿……” 霍琚睁开眼睛,正好听到怀中人的笑声,低头一瞧,胸膛有一丝可疑的亮晶晶,男人眉头皱了皱,掰开凌息睡得白里透粉的脸,少年湿润的嘴角昭示出答案。 他胸膛上的赫然是凌息的口水。 霍琚英俊的脸霎时黑沉得可怕。 第89章 下午众人终于如愿以偿吃到卤花生,花生的口感起先并不如何惊艳,待回过神却发现自己根本停不下来,越吃越想吃,越嚼越香。 被卤水彻底浸泡的花生咸香麻辣,叫人恨不得连同花生壳一并吞下去。 周盐宛如嗑瓜子的小松鼠,嘴巴呱唧呱唧腮帮鼓鼓,吃得别提多专注。 霍垚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眼前堆了一堆花生壳,面上倏地一热,周盐是个小孩子姑且罢了,自己老大不小了,还管不住嘴,说出去不得招人笑话。 但不得不承认,凌息所言非虚,卤花生的味道着实好极了。 “这卤水单用来卤花生怪可惜的,加些别的菜进去味道肯定好吃。”霍垚心里虽然仍惦记着花生,可也晓得花生数量少,不愿同小辈争食,她节省惯了,念着卤完花生剩下的卤水,总不可能全倒了吧。 凌息打了个响指,夸赞道:“小姑您很有想法,若加些常见菜进去,弄出来叫卤菜,换成肉,则叫卤肉,卤菜或者卤肉味道都相当不错,配上米饭我能吃三大碗。” 霍垚瞳孔闪动,欣喜道:“那咱们晚上就吃你说的卤菜,鸡肉能不能卤?早晨叫你姑父杀了只鸡带过来,原想着炖了,今晚干脆换换口味。” “当然可以,不仅鸡肉可以,下水也可以。”凌息话音落下,霍垚家三人的表情齐齐空白。 下水肮脏,清洗不干净会残留味道,令人作呕,经常叫人白忙活一通,除非穷得揭不开锅,否则普通人家轻易不会碰那玩意儿。 霍琚曾经也是这种想法,但试过凌息说的做法后,他的固有观念瞬间改变,似乎在凌息的世界里,没有不好吃的食物,只有没用正确方法烹饪的食物。 “你们觉得下水无法下咽,不过是没处理好,等霍哥伤好了叫他露一手,保管你们会喜欢。”凌息语气十分笃定。 霍垚三人怀疑地看向霍琚,霍琚端起酒杯喝了口,肯定地颔首,“嗯。” 既然霍琚都保证了,那他们暂且小小期待一下。 霍琚和周顺桂花酒配卤花生,心里别提多舒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偶尔碰一下酒杯,那架势貌似能喝到深夜。 霍垚难得没制止周顺,她看得出周顺开心着呢,难得她男人除了木工活儿外有喜欢的东西。 霍琚喝到一半被凌息赶下桌,自己代替他陪周顺继续喝,“桂花酒虽不烈,你也不能多喝。” 霍琚是个自制力超群的人,鲜少生出丝恋恋不舍的情绪,希望凌息能容他再喝一小杯。 然而,少年清透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好。” 凌息紧绷的面颊一秒放松,绽开明朗的笑容,“真乖。” 霍琚顿时失语,十八岁的小子哪儿来的胆子同二十五岁的他讲这种话,伸手轻敲了下少年脑袋,“没大没小。” 凌息哼了哼,把人赶去里屋休息,转头陪周顺喝起来,周顺摆摆手让他自己玩儿去,他用不着人陪。 来者是客,凌息自不会放任他独自在此喝闷酒,随口与他搭话,“姑父,往年你们都是怎么过冬的?这儿特别冷吗?” 周顺被他的问题带着陷入回忆,“冷,但没到大雪封山的程度,河面会结冰,天上的雪落下来,第二天早上能堆起来,不过太阳一出就会化掉。” 凌息大概有了数,一些地方由于雪特别大,村子里的村民会在大雪降临前储存够过冬的东西,待雪逐渐下大山路被大雪封住,里面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进不去,等到次年开春冰雪消融,人们才能正常通行。 当地冬天一样下雪,好在降雪量没那么大,否则不知多少房屋会被压塌,又会冻死多少百姓。 “冬天大家一般吃什么呢?”凌息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突然意识到这里没有大棚蔬菜,没有高科技,冬天恐怕很难吃到新鲜蔬菜,水果。 周顺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偏头看了眼凌息,撞上双稚子般清澈的眼眸,喃喃低语:“对,你来自别地。” 怪不得尽问些常识性问题。 周顺耐心回答:“入冬前,大家会提前把菜晒干储藏起来,例如干香菇,干木耳一类。” 周顺讲的是村里家底稍微殷实些的人家,那些贫困潦倒,人口众多的家庭往往有粗粮饼子吃就不错了,其它时节他们还可以在山脚下挖野菜等食物吃,到了冬天连深山里的动物都要饿得下山吃人了。 周顺酒意微醺,絮絮叨叨提起多年前的一个冬日,周盐因为太久没吃到新鲜蔬菜,几度便秘,小肚子硬得像个石头,把他们夫妻二人吓坏了,以为小周盐得了怪病。 急吼吼抱着孩子去找草药郎中,小孩子肠胃脆弱,草药郎中不敢给他用猛药,太温和的药物对当时的周盐没大作用,眼瞧着小周盐面色越发差,霍垚握着孩子的小手直掉眼泪。 幸亏草药郎中有一病患,为了感谢他送了他一罐蜂蜜,周盐连续喝了几碗蜂蜜水终于起效,自那以后,周盐再不敢贪图被窝暖和,成日窝在被子里,吃了睡睡了吃。 凌息努力憋住笑,小周盐真是可怜又好笑。 不过说起来,便秘还真有可能把人憋死,现在尚未发明出开.塞.露,冬日无新鲜蔬菜水果可吃,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又不运动,哆哆嗦嗦挨过去。 凌息摩挲着下巴,脑中蓦地蹦出两个字——“酸菜”! 他要吃酸菜! 这玩意儿就是为冬天发明的,开胃可口,制作简单,保存时间还长,想吃的时候捞一把出来,随便和什么煮一煮,炒一炒,便极其美味。 酸菜鱼、酸菜粉丝煲、酸菜肉丝、酸菜牛肉面…… 凌息的脑海中一道道带着酸菜的菜名,犹如成群结队跃出海面的海豚接连不断。 “咕咚——” 凌息狠狠吞了口唾沫,决定明天去找村民们问问谁家种有芥菜或白菜。 . 晚上依然由霍垚下厨,早早开始卤菜和鸡肉,于是等到饭点,鸡肉已经煮得软烂,卤水完完全全浸透进肉里,一口咬下去,卤汁瞬间在口腔中爆开,烫得人直哈气,却因为太过美味舍不得吐出来,忍着烫也要吃下去。 “呜呜呜,好好吃!”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95节 “烫死我了……” 周盐眼角流下真实的泪水,被烫的。 “傻不傻,这么大了被烫到还不晓得往外吐。”霍垚嗔怪道。 “太好吃了,我舍不得吐出来。”周盐擦擦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 一桌人忍俊不禁,笑看着这个活宝。 晚餐大家吃得无比满足,好几斤重的鸡愣是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周顺最后更是拿馒头把汤底给沾干净了。 一本正经地表示:“不要浪费粮食。” 周盐没有形象地往后一靠,肚子圆滚滚把衣服顶起来,“撑死我了。” 凌息运动量大,食量大,霍琚常年行军打仗,吃饱才有力气,如果再来点别的,他俩其实可以继续吃。 霍垚一家三口就是普通人,一个比一个撑得慌,霍垚甚至去院子里走圈消食。 稍晚点厨房热水烧好,凌息让霍垚三人先洗漱,这回资金比较充足,他提前画好图纸,叫工匠盖了浴室和厕所。 村里汉子一般在自家院子里洗澡,女子哥儿则在屋子里洗,他们没有修建浴室的概念,自家连厕所也不会盖,随便找处林子或草丛就解决了。 当初工匠看到凌息的图纸,纳闷儿许久,如此讲究的农户他们头一遭遇上,好些大户人家也不会特意修间浴室,通常在自个儿屋子里安置浴桶,命人打水进去。 凌息家建的浴室很大,他特意在里面放了浴桶,周盐头回进去摸不着头脑地问:“师傅,你干嘛给木桶加个盖子呀?” 凌息一时半会儿无法和他讲防止水蒸气太快跑走,解释起水蒸气又会太麻烦,干脆道:“可以在上面放吃的。” 周盐恍然大悟,“师傅你真聪明!” 轮到周盐洗澡,他端了盘水果进去慢慢吃,差点给自己泡晕过去,被亲娘骂得脑瓜子嗡嗡响。 周盐一家洗漱时,霍琚正在进行晚间复建,他已经能够行走,但动作看上去有点僵硬,不太灵活的样子。 霍琚额头上布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眉目间满是隐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的恢复速度其实远超秦大夫祖孙的想象,但霍琚希望可以再快点,他有预感,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一直以来,霍琚不太愿意让凌息看见自己复建时的丑态,凌息没说过什么,行动上却总是踩着他结束的点出现,霍琚再愚钝也能察觉凌息的用心。 少年一贯如此,看上去不着调,做事却非常靠谱,如果换作在战场上,凌息一定是位值得交付后背的伙伴。 “喝点水休息休息再洗澡。”凌息推门而入,把一杯温热的水递到霍琚手边。 “谢谢。”霍琚努力平复略微急促的呼吸,嗓音干涩。 一杯水下肚,霍琚苍白的嘴唇变得湿润,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滑落,隐没进坚实的胸膛。 凌息忽然一阵口渴,午睡时的美妙记忆重回脑海,盘旋着不肯散去,若是可以咬上一口,味道一定相当美妙。 会不会劲道弹牙? 杯子搁到桌面发出轻微的脆响,霎时拉回凌息的注意力,摸了摸后颈,凌息生怕被霍琚发现自己的心思,立刻转移话题:“对了,柳大夫和你说过了吧,你回来后由我接管按摩的活儿。” 霍琚舔了舔唇上残留的水渍,喉咙发痒,“嗯。” 凌息丝毫未察觉霍琚的异常,跃跃欲试拿出药瓶,“那我们开始吧。” 第90章 一模一样的动作手法,柳仲思给霍琚按摩时,霍琚只觉是件再正经不过的事,现下换成凌息,霍琚的视线却不自觉跟随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脑中浮现一句“皓腕凝霜雪”。 凌息的皮肤好似晒不黑,别人下地干活时时刻刻戴着帽子,他却全凭心情,记起就戴会儿,记不得就不戴。 上山下河,割稻晒谷,凌息从不假于人手,他的日子过得别提多粗糙,即便如此,他的肤色仍然雪白透亮,宛如品质极佳的羊脂玉,非寻常人能高攀得上。 偏偏就是这样一双手,正认认真真给他一个粗人做着按摩,分明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此时此刻在霍琚眼中,无端生出几份亵渎的罪恶感。 “你可以加大点力气吗?”霍琚掩饰着嗓音里的哑意,若无其事询问。 凌息愣了愣,语带诧异:“我还担心力气太大把你按痛了。” 霍琚没多言,只说:“没事。” 凌息犹豫片刻,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霍琚眉心微动,顷刻恢复如初,快得几乎叫人怀疑是错觉。 凌息抬眸正巧错过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见霍琚一脸平静,当真以为自己方才力使小了,放心地大开大合。 殊不知霍琚作为脆弱的人类,不合时宜的念头确实烟消云散了,自己整个人也差不多快碎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腿部按摩结束,凌息脚步轻快去洗手,霍琚在他转身的刹那,神情骤变,仿佛刚从十八层地狱受完刑回来。 凌息重新回到房间,察觉霍琚衣衫湿漉漉,诧异复建原来那么耗体力。 “现在洗澡吗?” 霍琚浑身汗涔涔,正想沐浴,声音略显虚弱:“洗。” 凌息搀扶着他进入浴室,周盐他们用的是客人专用浴室,凌息他们主屋这边另外修了间,两边互不影响。 “我帮你洗?”凌息视线落到他腿上。 霍琚婉拒,“不必,我自己能行。” 凌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拒绝自己,他俩又不是没看过彼此,歪了歪脑袋盯上男人的眼睛,“你害羞呀?” 霍琚敛了敛唇没吭声。 凌息做出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轻撞了撞他胳膊,“不是和我不分彼此了吗?怎么还害羞?” 迎上少年促狭的笑,霍琚克制许久的情绪一步步游走在崩坏的边缘。 他转回视线,浓黑的眼睫掀开,露出双鹰隼般锐利,独狼般危险的眼睛。 这一瞬,凌息皮-肉一紧,好似成了即将被捕捉的猎物。 与此同时,胸口喷薄出岩浆般滚烫的热流。 后背骤然撞上冷硬的墙壁,凌息来不及躲闪,呼吸已被另一道灼热的呼吸裹挟,胸腔的氧气被掠夺,仿佛有位孤胆英雄提着刀大喇喇闯入他的地盘,刀光剑影,攻城略地。 凌息抓住男人整齐束着的长发,手上发力,指尖穿过发丝,发带掉落,缎子似的黑发倾泻而下,这似乎更加方便了凌息的动作,他抓住男人的头发,将人扯开。 胸口重重起伏,大口大口吸入氧气,少年唇色殷红,像一滴血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秾丽的红。 “你……你要吃了我吗?” 凌息呼吸尚未平顺,方才他从霍琚身上感受到浓浓的狩猎者气息,他自幼受到的教育是消灭威胁生命的存在。 犹如两头公虎出现在同一个山头,非得斗个你死我活,他不喜欢被压制的感觉。 少年眼中浓郁的抗拒给了霍琚当头棒喝,他稳了稳心神,拇指擦过凌息沾血的唇,垂眸凝视对方的眼睛,“抱歉。” 男人弯腰将脑袋枕在少年肩头,乌发垂落凌息满身,脖子上蓦地传来温热的触感,连绵不绝,蔓延到柔软的耳廓,“对不起。” “我错了。” “原谅我好不好?” 自认识以来,霍琚何时这样过,完全称得上黏黏糊糊地撒娇,同时伴随着一个又一个亲吻。 要知道,凌息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生瓜蛋子,哪遭得住霍琚这样恳求,一分钟不到便丢盔卸甲,气势全无。 难怪他那些手起刀落的同事喜欢在对象面前装柔弱,连营养液的盖子都拧不开。 以前凌息不理解,现在凌息懂了,对外强得一批的人,只对你示弱,试问谁遭得住!? 反正凌息遭不住,他恨不得抱住霍琚轻言细语哄:“抱歉,我刚才声音太大了,吓到了你吧。” 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的霍琚忽然记起,曾有位同僚与他诉苦,夫人指责他太偏爱妾室,莫非想宠妾灭妻,天天跟他吵架,他根本不想回家。 霍琚直言他无论何时都应该偏向正妻,因一妾室闹得家宅不宁,实属不应该。 同僚拿起酒壶喝了口,长叹一口说:“我何尝不知。” “可我那妾室年纪小身子弱,又惯会撒娇,每回同我道歉,怯生生的模样别提多叫人心疼,我实在是狠不下心将她赶出去啊。” 平生不知撒娇为何物的霍琚,一咬牙眼一闭,干了! 正当他全身僵硬,汗流浃背之际,刚才还生气的凌息倏忽回抱住他,反过来同他道歉。 霍琚瞳孔震颤,手背青筋鼓起,难以置信如此拙劣的伎俩,竟然真的有用,凌息他吃这套!? 冥冥中,男人抓住了什么。 让凌息开窍貌似并非什么不可能达成的目标。 最后,霍琚在凌息的帮助下快速洗完澡。 把人送回房间,凌息独自进浴室泡澡。 第二天早晨霍垚一家回了大岩村,家里再度回归两个人的生活。 霍琚白日里闲来无事,近来堆积了不少账本未整理,他恰好有时间。 大部分村民家里都有人在凌息酒坊工作,是以背地里讲凌息闲话的人越来越少,即使有,也没啥人搭理。 倒是眼馋霍琚那个位置的人越发多。 更夸张的是,凌息修建酒坊,在村里招工后,居然有媒人上门要给他介绍姑娘。 “一夫一妻,正正好。”媒人拍着凌息的手背笑出牙花子。 凌息:“……”头回知道一夫一妻还能这么用。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媒人以为他担心外人说闲话,给他做了好几天心理建设,凌息没办法,干脆避着人走。 凌息出家门便见到一群村民围着他家的水泥路研究,自打水泥路修好后,每天有人围观,这么长时间他们仍没看够新鲜。 村民一看见他立马跟他打招呼,纷纷叫他“凌老板”。 “凌老板上哪儿去?” 凌息冲他们颔首,笑着回答:“随便转转。” 一路上频频有人和他打招呼,凌息脸快笑疼了,把名声搞得太好也麻烦呀。 “凌息,我家老头儿刚准备去找你呢。”村长夫人在河边洗衣服,朝他挥了挥手。 “村长在家吗?”凌息问。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96节 “在呢。”苏婶子甩甩手上的水,同凌息说话:“我听他说有正事找你,具体啥事他没告诉我,你这会儿得空不?” “有空,我待会儿过去,正好想问问您,您晓得哪家种有芥菜吗?”凌息顺嘴问道。 “你算是问着了,我家菜地里就有,你想吃走的时候我给你摘些带回去。”苏婶子豪爽表示。 “那怎么好意思,我和您买。”凌息摆摆手。 苏婶子嗔怪地瞪他,“一点菜叶子,你跟我拿钱买,说出去旁人该笑话我了。” 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威压,凌息顺势应下,“谢谢苏婶子。” “你先去,我把衣裳洗完就回去。”苏婶子转身继续蹲在河边搓起衣裳。 凌息见她们以棍棒反复敲打衣服,间或放些皂荚,清洁力度还行,清洗普通灰尘泥污没问题,假如换作难洗的油渍之类,恐怕效果便勉勉强强了。 大规模种植花生。 如果可以将花生推广开,把百姓吃的油换成植物油,肥皂或许能进入千家万户,并非高门大户才用得起。 凌息一边走一边琢磨,快走到村长家时,与村长碰个正着。 “凌息!我刚要去找你来着,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村长一脸惊喜,快步走近。 凌息把他在河边遇到苏婶子的事告诉村长,村长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确实有事同你商量,咱们进屋详谈。” 以凌息对村长的了解,对方应当有事相求,结合最近发生的事,他心里大概猜到一二。 村长亲自给凌息倒了茶水,搓着手欲言又止,凌息慢条斯理喝着茶,既不主动询问,也不催促,搞得村长如坐针毡。 放下杯盏,凌息莞尔一笑,“村长,何事您直说便是,不必同晚辈客气。” “那……我就直说了啊。”村长试探性地张口,仔细观察凌息的反应。 凌息面不改色,啥反应没有,村长身子前倾,目光殷切,“是这样的,咱们村这个路你也晓得有多烂,其实十年前就该修,但边疆一直打仗,上头拨不下银钱,咱们村的人自己都吃不饱饭,何谈修路。” 凌息静静聆听,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村长清清嗓子,“咳,当然,我这话的意思不是说今年仗打完了,朝廷就拨下银钱给咱们修路了,修路这种事,基本得靠自己,我原本想着凑合一天是一天,毕竟路烂的不只我们凌水村。” 说到此,村长抬眼直勾勾注视着凌息,“可谁让你搞出了个什么水泥路,你不知道你家门口的水泥路多受欢迎。” 凌息想说我知道,从早到晚每天都有人参观,称得上邻水村顶流。 “您的意思是,让我给村里修条水泥路?” 村长脑袋摇成拨浪鼓,连连摆手,“不不不,哪能让你出钱,大家不是贼稀罕你家那水泥路吗,寻思着咱们每户凑点钱出来,你能不能帮忙修条水泥路?” 村长老脸臊红,“我知道水泥路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我们也拿不出太多银子,开这个口兴许会让你为难,但为了祖孙后代,这路得修,我今天舍下老脸,求你了。” 凌息没想村长会这么说,人性贪婪,他以为他如今赚到钱,村民会认为他出钱修路理所当然,毕竟于他而言,那点钱不过毛毛雨,他们穷得揭不开锅凭什么叫他们拿钱。 其实村长今天不提,凌息后面也会提,要想富,先修路,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酒坛又是易碎品,一条平坦宽阔的道路非常重要。 他完全可以捐一条路博个好名声,但他希望修路这件事村民们能参与进来,全然大包大揽未必是好事,升米恩斗米仇,现实中不少发生。 “村长,您言重了,修路是大好事,我当然愿意。”凌息一口答应。 村长喜出望外,老泪纵横,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好好好,凌息,你是个好孩子,咱们整个村都会感谢你。” 第91章 村长激动之下非要留凌息下来吃饭,苏婶子端着盆衣服回家就看见两人在互相拉扯,误会自家老伴儿仗势欺人,黑下脸吼道:“霍忠全,你干什么呢!?” 猝不及防被叫大名,村长一个激灵,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苏婶子把盆撂在院子里,健步如飞进屋,“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拉拉扯扯,凌息那么好一个孩子,你敢欺负他,我饶不了你!” 意识到苏婶子误会了,凌息连忙帮村长解释,“苏婶子,村长没欺负我,您误会了。” 苏婶子俨然不信,拉着他的手腕安抚:“凌息你别怕,这老头子就是个村长而已,真当自己多大官儿,他要是逼迫你做什么不愿意的事,你别搭理他,婶子护着你。” 凌息怪感动的,同时替村长默哀,好大口锅从天而降。 “谢谢苏婶子,不过村长真没为难我,他想留我吃饭,我拒绝了,他方才在热情挽留我。” 苏婶子懵了,狐疑地看看凌息再看向村长,村长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点点头,“真的真的,老婆子,我哪敢欺负凌息,他可是咱们邻水村的大恩人。” 村长把凌息愿意帮忙修水泥路的事告知苏婶子,弄明白来龙去脉,苏婶子涨红了脸,激动地抓紧凌息的手,“凌息你太好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善良的孩子,婶子替邻水村所有村民感谢你,今天无论如何你都要留下来吃顿饭,让我们好好招待一下你。” 不愧是夫妻,二人的反应一模一样,老泪纵横,邀请吃饭,苏婶子比村长更难拒绝,她边说边开始行动,“你家里没养鸭子,正好我家的鸭子肥了,逮只你尝尝味道,老头子你去把女婿叫过来帮忙。” “苏婶子,真不用了,霍哥一个人在家里呢。”凌息急忙追上去。 苏婶子大手一挥表示那算什么问题,“我记得你不会下厨来着,你家大郎在养伤,家里没人做饭,这不正正好,待会儿饭好了你把他接过来一起吃。” 得嘞,根本无法拒绝。 片刻后,村长女婿和女儿一同出现在院子门口,女婿同村长一起去河边抓鸭子,女儿帮苏婶子做饭。 苏婶子怕凌息无聊,递给他一个大盆子,“芥菜在菜田里,你拿这个去摘,想摘多少摘多少。” 苏婶子家的菜地比凌息家的大多了,地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菜,凌息一眼望去一片翠绿,不由口舌生津,欣然接过盆子摘菜去了。 女儿瞧着凌息欢快的步伐,忍俊不禁,“看上去还像个小孩儿呢,谁晓得人家已经做大老板了。” 苏婶子应和道:“可不是,要不说凌息能干呢,整个府城看过去也是独一份。” 芥菜十分新鲜,凌息一时不察,回过神已经摘了一大盆,面颊隐隐发烫,要不他还是出钱买吧,否则太像上门打秋风的奇葩亲戚了。 “这些就够了吗?再拿个盆子去摘点吧,吃不完也是烂在地里。”哪料苏婶子非但不觉得他拿得多,反而嫌他摘少了。 凌息脑袋摇成拨浪鼓,“够了够了,我和霍哥两个人吃不完。” “也是,想吃随时过来摘,用不着客气。”苏婶子叮嘱。 凌息乖乖点头,“好,谢谢苏婶子。”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一点菜叶子又不值钱。”苏婶子眼里满是慈爱。 午饭非常丰盛,鸡鸭鱼肉摆满桌子,一盘叠一盘,不知道的以为是大年三十的年夜饭。 凌息把霍琚接过来看见满桌子菜,双双怔愣住,霍琚扭过头,用眼神询问他干了什么。 摸摸鼻尖,凌息清清嗓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待会儿回去和你讲。” “大郎来了,快进来。”村长一家热情招待。 其间请来了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注视凌息的眼神不约而同放着光,宛如见到了大圣人。 凌息被盯得如芒在背,硬生生受着,努力忽略一道道过于炙热的目光,霍琚发现这似曾相识的眼神,大概猜到凌息约莫是做了什么好事。 照理来讲,男女不同席,凌息作为夫郎应该坐到一边儿去,但作为这桌饭菜的主宾,其它繁文缛节都得靠边站。 胡子花白的老人们站起身,举起酒杯,亲自给凌息敬酒,感谢他的无私。 凌息立马跟着站起来,“不敢当,诸位叔公言重了,我如今也算是邻水村人士,能够为村里尽点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 “哈哈哈哈……好孩子,好孩子。”老人们闻言开怀大笑,视线投向坐在轮椅上的霍琚。 语重心长嘱咐:“霍大郎,你娶了个好夫郎,要好好珍惜啊。” 霍琚偏头看向凌息,少年恰好与他对视,桌下男人伸手握住少年的手,“我会的。” 凌息手指蜷了蜷,面上莫名涌起热气,下意识想抽回手,男人掌心像某种催化剂,令他心跳加速,似乎只要避开接触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然而,向来内敛的男人,却在他试图逃离的瞬间握紧他的手,不给他半点抽离的机会。 心脏猛烈撞击胸腔,这一瞬仿佛有颗子弹穿过,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骤然停止。 一秒好似一个甲子那样漫长。 少年绷成一张弓的背脊渐渐松弛,慌乱无序的心跳回归正常,他抿了抿唇,依然能听到自己一声又一声擂鼓般的心跳。 凌息指尖动了动,穿过男人指间的缝隙,与之相扣。 他明显察觉身侧的男人身体一震,骨节僵硬。 重新扳回一城的凌息,心情美妙地扬了扬嘴角。 . 背着一背篓芥菜回家,凌息马不停蹄找来盆子,把芥菜全部倒进去,以流水冲洗。 “这么多芥菜,你要做什么?”霍琚转动轮椅到凌息身旁。 他自不会认为凌息打算和他今晚吃这么大盆芥菜,看凌息的架势,应该准备做什么新奇的东西。 凌息袖子撸得高高,头也不回地说:“酸菜,我准备腌酸菜。” 果然又一道没听过的菜,霍琚好奇询问:“通常怎么吃?” 聊到自己喜欢的话题,凌息眉飞色舞,津津乐道,“吃法那可多得去了。” “最简单的空口吃,配上稀饭馒头,爽脆可口,复杂点杀条鱼,与酸菜一锅煮,鲜香味美,或者同肉丝一起炒,开胃下饭……” 饶是霍琚不重口腹之欲,光听凌息描述,也给听馋了。 “酸菜做起来难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凌息摆摆手,“没事,你休息,这个技术含量不是特别高,我自己能行。” 接下来,霍琚眼见凌息把芥菜洗干净,便由着它们泡在水里不管了。 “就这样放着?” 凌息擦干净手,“先泡两……一个时辰,把泥沙泡出来。” 他进屋拿了背篓和刀,看样子要出门,“我去趟山里,摘点茱萸回来。” “好,注意安全。”霍琚嘱咐,在凌息离开后,把账本拿到院中整理。 秋日的太阳暖烘烘照在身上,和煦惬意,霍琚很快沉浸在账本中。 “砰砰砰!” 账本翻了没几页,门外突兀响起敲门声,动作粗鲁异常,霍琚拧了拧眉,眸色沉郁。 “霍大郎,你快给老子开门!” “你弟弟受你那丧门星夫郎牵连,现在还重病在床,你竟然在屋里装王八,你有没有良心!?” 外面大喊大叫的赫然是霍永登,霍琚眉心皱得更紧,什么意思?他为什么没听凌息提过? 得亏凌息新建的房子位置偏僻,无论霍永登如何破口大骂,都不会扰民,他骂得嗓子快冒烟儿了,怀疑地问赵秀娟,“你确定他在家?”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97节 “我亲眼瞧见他和凌息从村长家回来的,确定凌息上山去了才把你叫过来。”赵秀娟惹不起凌息,特意趁凌息不在家把霍永登叫来。 以前霍大郎多听话,多好使唤啊,自打娶了夫郎就开始跟他们家对着干,霍大郎那性子长到十五岁也没变化,怎么可能一夕间天翻地覆,铁定是凌息在背后撺掇。 况且,村里谁不晓得凌息虽然是个哥儿,但赚钱本事厉害,霍琚不过是个吃软饭的,肯定得乖乖听话,这下凌息一走,霍琚不得被他们狠狠拿捏。 赵秀娟打量着凌息家新建的房子,别提多眼热,她家的青砖瓦房羡煞多少人,凌息这房子一盖,愣是衬得她家黯然失色。 既然修得起这样好的房子,凌息手里肯定有很多钱,随随便便漏点给他们,她家常荣能吃多少肉,买多少笔墨。 霍永登休息会儿,举起手继续敲门,愤慨地骂骂咧咧,就在他以为霍琚会继续装死时,大门骤然开了。 明暗交界中,一张过分英俊的脸显露,光影衬出他格外立体的五官,一双眼鹰视狼顾,如同隐没在暗处的大型野兽,等待一击命中猎物。 门外两人全然未注意到男人正坐着,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息叫人肝胆俱裂,通身气度不怒自威,寻常人难以逼视。 夫妻俩血液逆流,浑身冰凉,好似刚死过一回,大门彻底打开,融融日光倾泻在男人身上,方才给他裹上层活人的温度。 两人汗流浃背,寒毛直竖,大脑一片空白,恍若两头呆头鹅支棱着脖子傻愣愣定在原地。 “我与你们已经断亲,还来找我作甚?”霍琚明明坐着,却无端让霍永登夫妻感觉他高人一等。 “断……断什么亲!”霍永登结结巴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大概发现霍琚并不能拿他如何,气焰再度嚣张起来。 “我是你老子!你必须给老子养老送终!” 霍琚眯了眯眼,静静凝视他脱唾沫横飞的样子,霍永登当即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回事?霍琚不是去治腿吗,咋回来后比他见过的那些老爷们还吓人? 赵秀娟发现霍永登怂了,恨铁不成钢,不得不亲自站出来,“大郎,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咱们永远是一家人,谁家没点龃龉,遇上难事最后不都得一起面对吗,你切莫再说这种话伤了你爹的心。” 他这后娘管会使软刀子,无声无息捅你一刀,你压根儿不晓得她是何时动的手。 霍琚不接她的话茬,赵秀娟难堪地想骂人,但她得忍住,努力挤出笑容,“实在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常安前个儿因为你夫郎被人打伤了,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呢,也怪我们做父母的不中用,你爹年纪大了,做不了货郎,你小弟念书需要银钱,家里着实拿不出银子给常安治病,不得已才求到你头上。” “就算你不待见我这个后娘,常安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你忍心看他缠绵病榻吗?” 霍琚对赵秀娟的话向来听一半留一半,闻言眸色沉了沉,“谁欺负凌息了?” 第92章 霍永登夫妻气势汹汹地跑去讹钱,灰头土脸地回了家,他们以为霍琚性情大变是因为凌息撺掇,只要凌息不在霍琚便会回归从前对他们言听计从的模样。 哪料,凌息在与不在霍琚的态度确实有差别,可惜这差别并非他们想要的。 “何必拿什么骨肉亲情来压我,你们予我的生养之恩早在十年前,逼我参军换银子时就还完了。”霍琚一直未提过的旧事被摊开在太阳底下,让对面几度粉饰太平若无其事的夫妻俩面色抖变。 十年前,霍琚十五岁,霍常安以为他抛弃家里人跑了,赵秀娟大概告诉霍常安,他为了摆脱家里,摆脱他们这群负担,拿着征兵的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以至于小小年纪的霍常安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承诺会永远保护他们的大哥走了,丢下他们绝情地走了,甚至没有知会一声,是怕他们会阻拦他吗?所以才一声不吭地离开。 日复一日地疑问,盘旋在脑海中,随着时间拉长,答案似乎不再重要,霍常安已经在心里给霍琚判了死刑,他的好大哥,满嘴谎言,虚伪无比。 霍琚的离开使得家里全部苦活累活落到霍常安头上,他的日子过得越苦,经历的磨难越多,心里对霍琚的恨越深,如果当初霍琚没有抛弃他们,他不会遭遇这些。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赵秀娟当年以软刀子相逼,迫使霍琚不得不应征入伍,但凡有脑子的都清楚,这一去,恐怕再难回来,年仅十五岁的霍琚不害怕吗,他不想活吗? 他当然想,可赵秀娟说家里穷,养不起一大家子人,如果让霍常安和霍常荣继续念书,家里很快就要揭不开锅,霍琚年纪到了,差不多该寻摸亲事了,无论女子哥儿,聘礼皆不便宜。 而且霍常安和霍宁同霍琚年龄仅仅相差三岁,说亲基本挨着,接二连三,家里哪来那么多银子。 幸亏霍宁模样生得好,可以给霍宁寻个富贵人家,换回来的银子应当能给哥哥们说两门好亲。 言下之意便是准备将霍宁嫁给富贵人家做妾,富贵人家的姨太太,受人伺候,玉盘珍羞用不尽,有享不完的福。 十五岁的霍琚,干着田间地头的活儿,当着县城的力工,以瘦弱的身躯撑起整个家的重担,他并非什么懵懂无知的小孩儿。 正妻不可随意休弃,妾室却能随便发卖打杀,生意场上互相换着小妾玩的人多不胜数。 说着给大户人家的老爷做妾多风光,其实主人家一个不高兴,便可将人像家犬一样处置。 听懂赵秀娟哭诉下传达的真实意思,霍琚如遭雷劈,骤然掉入冰窟,冻得他遍体生寒,血液凝滞。 他找到霍永登,试图从霍永登那里寻求一点转圜的余地,哪怕父亲打从心底里厌烦自己,但弟弟妹妹是无辜的,父亲怎么忍心任由后娘糟践他们。 霍永登闪躲的眼神,恼羞成怒地推开他,敷衍他家里的事都是赵秀娟在管,自己什么也不清楚,让霍琚有事去找赵秀娟讲,别来烦他。 刹那间,霍琚醍醐灌顶,原来一切都是他们夫妻商量好的,他们明白自己的软肋在哪儿,一掐一个准。 十五岁的霍琚走投无路,无可奈何,霍永登和赵秀娟是他们兄妹几个的爹娘,拿捏着他们的婚姻决定权,他可以无所谓娶不娶亲,却无法不为弟妹考虑。 他一夜未眠,次日清晨赶着第一拨人流前去征兵处报名,二两银子卖了他的命。 他把银子交给赵秀娟和霍永登,“答应我的,希望你们做到,否则我即便死在战场上,也会化作厉鬼回来。” 光阴间隔十年,霍琚当时阴鸷的眼神突然清晰地浮现在霍永登夫妻脑海,十五岁的霍琚与二十五岁的霍琚重叠,令他们一时分辨不清眼前究竟是人是鬼。 亏心事做多了的二人早把来找霍琚的目的抛到九霄云外,落荒而逃,像身后有厉鬼在追。 . 凌息掐着点回来,推开大门,余晖给屋子披上橘红的霞光,院子里的桂花树摇曳,飘荡开浓郁的桂花香。 左右没瞧见霍琚,凌息以为人在屋里休息,刚放下背篓就见人推着轮椅从厨房出来。 “怎么不在屋里休息?跑去灶房做什么?放心,晚点我来做饭。”凌息大步上前不赞同地说。 他厨艺普通,好歹能煮熟,不会拉肚子,顶多无法做到色香味俱全,霍琚和他皆不是挑食之人,不至于逼得霍琚这个病患身残志坚,带伤下厨。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小姑他们带来的板栗剩下不少,我担心放坏,琢磨做些板栗酥。”霍琚手腕沾着点未清洗干净的面粉。 凌息闻言双眼放光,大喜过望,“你会做板栗酥?” 霍琚颔首,“大概会,看别人做过,我有位上峰的夫人做板栗饼很拿手……” 两人正说着话,霍琚忽然听到一声细弱的哼叫,像某种小动物,他话音停顿认真听了听,确定自己没听错,视线投向凌息,“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凌息跟着他怔愣几秒,旋即反应过来,咧开嘴角笑得狡黠,“给你看个宝贝。” 霍琚视线跟随凌息,眼见少年走到背篓边,掀开盖在最上面的布,从里面掏出个毛茸茸的雪白团子。 “嗷呜~”小家伙通体雪白,叫声奶乎乎,软软的肉垫粉粉嫩嫩,在空中蹬着小短腿儿。 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双蓝膜尚未退尽的大眼睛,湿漉漉水濛濛,任何人看见它恐怕都会心软得一塌糊涂。 霍琚瞳孔微微放大,“狼崽?” 凌息得意地扬起下巴,“对,可爱吧?” 与其说像狼,其实这家伙更像狗,如果霍琚生活在现代,大概率会将其错认成萨摩耶幼犬。 霍琚点点头,他记得狼王的毛色灰白相间,并非全白,“挺可爱的,狼王的崽子?” 凌息抱着小狼崽,熟练地撸起来,颇有几分遗憾地回答:“大灰没崽子,兴许明年春天能有,知道我想要头狼崽子看家,它把我带去狼群住的山洞里随意挑选。” “当时我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小家伙,跟棉花糖似的,手感一级棒。”凌息揉揉小狼崽的脑袋,一会儿又摸摸人家鼓鼓的小肚子,再挼挼胖乎乎的小屁股。 云朵的触感也不过如此了。 对于凌息养狼崽一事,霍琚没有意见,总之凌息喜欢就好,不得不提的是,狼王真慷慨,居然任由凌息挑选。 “起名字了吗?”霍琚问。 凌息挑了挑眉,思索一番,“雪团?” “雪妞?等等,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来着。” 凌息扒拉开小狼崽蓬松的毛毛检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咦,竟然是个小姑娘。” “叫你雪妞正合适。” “嗷!”小狼崽兴奋地应了凌息一声,貌似接受了这个名字。 “雪妞,以后有坏人来咱们家,爸爸就关门放你啦。”凌息迅速适应自己的身份转变,熟练地自称起爸爸。 “爸爸,是何意?”霍琚没太听明白。 在现代称自己为宠物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是件非常普遍的事,古代尤其平民阶层,极少有人把动物当宠物养,更别提自称为爹娘兄姐。 一般只有皇亲国戚,高门大户养得起宠物,宠物往往是各种稀罕的物种,老虎狮子之类,最常见的当属养马和养猫。 毕竟这会儿百姓填饱肚子都困难,养宠物称得上相当奢侈的爱好,至于把宠物当成儿子,弟弟对待,实属脑子有问题。 凌息眼珠子转了转,忽悠道:“就是哥哥,兄长的意思。” 霍琚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略久,继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你们那儿哥哥是这样讲的。” 凌息撒谎不眨眼,小鸡啄米般点头,“是的。” 霍琚掀起眼帘,浓黑的眼眸如鹰爪准确捕捉到凌息的目光,“说起来,我年长你七岁,未曾听你叫过我爸爸,你叫一句听听。” 凌息:“……” 万万没想到,回旋镖来得如此快,直接命中他膝盖,险些给霍琚跪下。 “啊……没有呀,我明明天天叫你霍哥。”凌息试图敷衍过去。 霍琚压根儿不给他机会,“我想听你不带姓叫我。” 凌息艰涩地吞咽唾沫,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个字,“哥。” 饶了我吧,哥。 奈何男人听不到他内心的呐喊。 坚持不懈地步步逼近,“不是这个,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凌息往后退了退,倏地被男人抓住手腕,不允许他逃跑,身体莫名其妙开始升温,热意自雪白的脖颈儿一路蔓延到面颊。 凌息怀里抱着雪妞,躲又躲不开,逃也逃不掉,居然急得脑门儿冒汗。 “你放开我,雪妞要掉地上了。” 霍琚垂眸瞧了眼小狼崽,小狼崽窝在凌息臂弯与男人四目相对,遽然感受到一股猛兽的气息,小胖身子瑟瑟发抖,连毛毛都在颤抖。 这个两脚兽好可怕! 到嘴边的小奶音尚未哼唧出来,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拎住它命运的后颈,下一秒,雪妞一屁股坐到地上,圆滚滚的眼睛呆呆直视前方,刚刚发生了什么?它咋坐地上了? 凌息睁大眼睛,震惊男人的操作,最炸裂的当属干完一系列动作的霍琚,波澜不惊,若无其事对他说:“它在地上了。” 所以摔不着了?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98节 凌息着实想为霍琚的脑回路点个赞。 “不快点的话,今天该吃不上板栗酥了。”霍琚徐徐提醒。 凌息表情僵硬,霍琚是懂如何威胁他的,上齿不自觉咬住下唇内里的软肉,少年盯着坐在轮椅上仰望自己的男人,耳边是自己聒噪的心跳声。 “你肯定知道了,你故意耍我。” 少年水润明澈的眼睛宛如一泓清泉,盈盈月光映照,波光粼粼,潋滟生辉。 霍琚非但没退缩,反而抓住他另一只手,彻底叫人无法逃脱。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我没有耍你。” 男人一个用力,凌息猝不及防栽进他怀中。 “你!你的腿……”凌息慌张地要起来,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后腰。 二人胸膛相贴,彼此鼓噪的心跳暴露无遗。 凌息愣愣地维持着僵硬的肢体动作,自己丝毫未察觉。 他现在满脑子仅有一个念头:原来心乱掉的不只我一个。 与此同时,耳畔拂过滚烫的气息,凌息白皙的耳朵仿若受到惊吓的小动物,怯生生地轻轻颤抖,逐渐漫上血色。 霍琚低醇的嗓音夹带着灼热的气流,犹如一封天外来信,由陨石承载,穿越亿万光年,坠落人间,在凌息心上留下深深地烙印。 “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第93章 喜欢? 凌息脑子骤然一片空白,瞳孔放大,全然忘记自己趴在霍琚身上。 心神震荡,乱如麻。 霍琚喜欢他? 凌息从未想过霍琚会喜欢他,当然也没想过霍琚不喜欢他,从头到尾,类似的问题压根儿不存在于他的世界。 犹如他熟知的地图上毫无预兆冒出一块新大陆。 感受到少年僵硬的身躯,长久的静默后,霍琚心沉了沉,扣住凌息腰的手不自觉用力。 理智告诉他,凌息吃软不吃硬,千万不能逼迫对方。 可一点点坠向深渊的情绪却不断拉拽着他陷落,他以为凌息对他是有感情的,即使不似自己那么多,至少也有一点。 现实却冷酷地给他一巴掌。 战场上的运筹帷幄放到感情里,似乎失去了作用,任他如何谋算,结果都不受他控制。 “抱歉,我以为……你也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男人嗓音低哑,努力克制的情绪像困不住的风,丝丝缕缕溢散,无孔不入。 凌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男人痛苦压抑的感情,如一头困兽目送主人离开的背影,哪怕在牢笼中撞得头破血流也唤不回对方一个侧目。 霎时,凌息心脏一阵抽疼,感同身受般体会到了霍琚的情感。 像有无数根针细细密密扎进胸口,令他连呼吸都是疼的。 喜欢居然是这么痛苦一件事吗? 凌息不明白,为何上一秒霍琚向他告白时,柔软炙热的情绪能在顷刻间变得如此煎熬。 因为自己没有回应他吗? 自己于霍琚而言重要到了如此地步吗? 凌息越是思索,心绪越发混乱。 他没有喜欢过谁,他像个精密的机器执行自己的任务,他的程序里没有植入喜欢这个概念,面对霍琚的突然告白,他茫然无措。 “我……”凌息尝试开口解释,但声音自喉咙里发出,干涩紧绷,他清了清嗓子,坦言:“我不知道。” “我没有喜欢过谁。” 即将落到脖子上的铡刀蓦地停住,霍琚瞬间活了过来,箍住少年腰身的手渐渐放松。 凌息身子往后挪了挪,面对面与男人四目相对,眼瞳明澈真挚,“你喜欢我,然后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能给你什么?” 他眼中的茫然不似作伪,即便清楚凌息于情爱一事是张白纸,霍琚仍不禁哑口无言。 张了张嘴,平复翻山越岭般的情绪,霍琚盯着少年的眼睛,食指点了点他的胸口,“我想得到你的爱。” “我想你爱我。” 倏然,一阵来自旷野的风吹过凌息耳畔,他怔怔地凝视着眼前人,迎上男人沉黑的眸子,这双眼好似能望进他心里,攫住他的心脏,叫他无处可逃。 身体细微地颤了颤,一股电流自霍琚轻点的地方蔓延到四肢百骸,凌息嘴巴微张,千言万语在口中囫囵一圈,又尽数咽下。 霍琚见他震惊无措,欲言又止,模样既可怜又可爱,不太忍心紧迫逼人,但错过这个村,谁知下个店在哪里,万一过些日子凌息就将他的话抛之脑后,快乐种田去了,他找谁诉苦去? 似有若无的叹息传进凌息耳朵里,肩头蓦地一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他肩胛骨的位置,由于霍琚身量比他高上许多,这个动作迫使男人拱起脊背,宛如一头可怜委屈的大狗子钻进主人怀里撒娇。 霍琚闷闷的声音自下方响起,“我大概没告诉过你,在军营里时,有一位对我非常好的前辈,他教了我许多,比起霍永登,他于我如师如父。” 凌息听得心高高悬起,按照套路,这样的开头,多半没什么好结果。 “他……他现今还好吧?”凌息小心翼翼试探。 霍琚不明所以,直言道:“还好,就是依然留在边疆苦寒之地不愿回来。” 凌息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人没事。 差点被转移注意力,霍琚重新把话题拉回来,“他同妻子举案齐眉,相伴到老,身边再无旁人。” 凌息点点头,赞扬道:“挺好的,是位正直的前辈。” 在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找通房,养外室,稀松平常,甚至是一种传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反倒是异类。 既然是霍琚的前辈,想必有一定身份职位,这样的人在这个对男人无比宽容的时代能做到始终如一,实属不易。 “嗯,他老人家渊渟岳峙,乃我辈楷模。”霍琚言语间充满敬重。 凌息未来得及接话,便听霍琚紧跟着说:“所以我早早立下誓言,必要同他老人家一样,得一人心,白首不离。” 凌息呼吸一滞,好家伙,穷图匕现啊,前面铺垫那么多,原来是为了这句话。 霍琚抬眸,从下至上仰着脸注视凌息,俊朗逼人的面庞近在咫尺,墨玉似的眼眸泛着乌润的光,“凌息,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喜欢你,希望你也能试着喜欢我,好吗?” 男人眼中清晰映照出少年的身影,仿佛全世界只装得下他一人,明明高大挺拔却弯曲着腰背,专注仰望着少年,像极了流浪的大狗,祈求被带回家,祈求被爱。 凌息的心软成一滩水,他无法抵抗霍琚伏低做小的姿态,更受不住这双盈满爱意,虔诚真挚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做了某种决定,伸手抱住男人,重重点头,“好。” “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喜欢是什么,但我会努力的。” 凌息捧住他的脸,认真地说:“你放心,我的学习能力很强,一定会学得很快。” 这样的凌息,实在可爱,怎能叫人不心动。 霍琚脸上绽开笑容,眉梢眼角浮现笑纹,他记不得自己上次笑得如此开怀是何时,但他想此时此刻的欢愉,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好,我相信你。”霍琚垂首,与他额头抵着低头,漫长的对视后,轻轻地接了个吻。 浅尝辄止,比他们任何一次亲吻清淡,却比他们任何一次亲吻更为深刻,牢牢刻进灵魂深处。 . 确定关系后,该吃饭还得吃饭。 凌息继续忙活自己的酸菜大业,霍琚在厨房里做板栗酥,雪妞围着凌息团团转,一副想帮忙又帮不上忙的操心样。 “你一边儿玩去,别把身上沾上水,容易生病。”凌息挥开雪妞。 “嗷!”雪妞以为凌息和它玩,高兴地蹭了上去。 毛茸茸的软毛拂过凌息的手臂,凌息忍不住想把脸埋进去,小家伙的毛毛手感太好了,棉花糖也不过如此。 洗干净芥菜,凌息将它们全部挂起来晾干水分。 他打算进厨房看看霍琚的板栗酥做得怎么样了,雪妞跟屁虫一样尾随,可惜腿太短,肚肚卡在门槛上,“嗷~” 小狼崽委屈巴巴地叫着,呼唤凌息赶紧来救救它。 凌息回头一看,噗嗤笑出声,胖乎乎的小狼崽卡在门槛上,使劲儿蹬小短腿儿却无济于事的模样蠢萌蠢萌。 如果有相机他肯定给雪妞拍下来。 “哈哈哈哈哈,霍哥,快来看!”无良主人凌息第一时间不去救狼,反而喊人一起看笑话。 雪妞狂蹬的腿儿僵在半空中,难以置信地嗷嗷叫。 霍琚瞧了同样忍俊不禁,不过他比凌息多点良心,“你快去把他弄下来吧,小心雪妞记仇。” 凌息一把抱起雪妞,戳戳小家伙胖乎乎的肚子,“我们雪妞才不会那么小气,是吧?” 雪妞感受到命运的后勃颈正被人提溜着,哪敢吱声,怯生生地“嗷呜~”。 “乖闺女,爸爸爱你。”凌息挼挼雪妞雪白的毛毛,直把小狼崽头顶的毛挼得炸起来。 “闺女”二字,足以判断出“爸爸”的含义,霍琚挑了挑眉看向凌息,“闺女?” 得意忘形的凌息:“……” “哈哈哈哈……你板栗酥做好了吗?我饿了。” 明白凌息故意转移话题,霍琚今天心情好难得没拆穿他,嘴角含着笑回答:“快好了,再等会儿。” 板栗酥最重要的是起酥,放的油比较多,现代习惯放黄油或玉米油,霍琚用的猪油,味道依旧非常香。 凌息抱着雪妞站在厨房门口,围观霍琚做板栗酥,兴许是霍琚身量高于常人,坐在轮椅上丝毫不影响他发挥。 换成当地普通汉子,估计够灶台有点费劲,霍琚则不然,况且凌息考虑到他和凌息的身高差,砌灶台时特意让工匠做了高低台面,愣是令干了十几年本行的师父摸不着头脑,这是哪儿时新的款式? 霍琚把做好的板栗酥放进锅里烙,煎至两面金黄,倒入一点水盖上锅盖焖一小会儿,出锅正正好。 扑面而来的香气使凌息和雪妞齐齐动了动鼻子,香迷糊了。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99节 凌息咽咽唾沫,迫不及待想尝一口。 余光瞥见凌息期待的小模样,霍琚压着唇角的笑意说:“再等一会儿。” 门口一人一狼,顿时变成两只等着放饭的小狗。 全部板栗酥烙好,凌息急忙上前端起盘子,“我来我来。” 霍琚在水槽前抹上松香皂,仔仔细细洗干净手。 待他推着轮椅出去,凌息坐在桌子前,面前的板栗酥一个没动。 “快来,等你好半天了。”凌息眼睛亮晶晶,朝着男人招手。 霍琚怔了怔,刚才凌息那样馋,他以为凌息会第一时间吃,然而,少年却忍耐着等他一起吃。 瞬间,家在此刻具象化。 “来了。”霍琚眉眼柔和,胸口像有无数只蝴蝶飞出。 板栗酥外皮酥脆,内里绵软,馅料香甜,板栗特有的甘甜在口腔中扩散,沙沙绵绵的口感,甜而不腻,加上外层点缀的一点芝麻,香得不行。 凌息一口气连吃好几个,根本吃不腻,“唔,太好吃了!霍哥你厨艺太棒了,你怎么那么贤惠,谁娶到你简直三生有幸!” 话音刚落,拿着板栗酥的手顿住,迟缓地反应过来,“我娶到了嘿嘿嘿……” 凌息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嘴角沾着芝麻和酥皮,仿若高门大户家痴傻的精贵小少爷,被乡下汉子拐回家,一颗红薯轻易把人骗上-床,还傻傻回味红薯真甜,真好吃。 霍琚眸色晦暗不明,大拇指擦去少年嘴角的东西,凌息纳闷儿地望向男人,见对方将刚刚擦拭他唇角的拇指放到嘴边,舔去一粒芝麻。 凌息整张脸唰的一下红透,脑袋像烧开的开水壶咕嘟冒着热气,被拇指擦拭过的地方热意尤甚,以至于生出一点潮湿的错觉,好似霍琚舔的是他的唇角。 思绪稍稍往那儿一拐,凌息立即全身泛红,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他这是什么反应? 是热潮要来了还是机器过载要爆炸了? 貌似哪一个都不太妙。 然而,比起那些,他脑子里占比最大的居然是:妈的,霍琚好-色! 第94章 暧·昧在空气中弥散,似乎一个对视就能激起火花。 “吧唧吧唧……” 小狼崽咀嚼食物的声音拉回两人的注意力,雪妞趁着两位主人你侬我侬,偷吃了好几块板栗酥,嘴巴边,胸口雪白的毛毛上全是酥皮屑。 “你这家伙,我都没吃上几块,你居然偷吃了那么多!”凌息低头一瞧,盘子里刚才还满满当当的板栗酥,现在没剩多少,顿时心如刀绞。 雪妞被骂了也不害怕,小炮弹似的跳下板凳,骨碌碌滚走了,然后一个跳跃卡在了老地方。 “噗……哈哈哈哈哈——” 凌息亲眼目睹雪妞的一系列操作,捧腹大笑,上前提溜起小家伙,戳戳它湿漉漉的鼻头,一巴掌打在肥嘟嘟的屁股上,“让你熊!” “嗷呜~”雪妞委屈巴巴地哼唧,毛茸茸的脑袋直往凌息手心蹭。 把小家伙提溜到腿上,凌息仔仔细细给它清理胸口毛毛上的酥饼屑,“让你贪吃,这下弄不干净了吧。” 霍琚递给凌息拧干水的湿帕子,凌息接过,擦桌子一样胡乱给雪妞擦脸。 “喜欢改天再给你做。”霍琚倒是耐心,半点没嫌弃雪妞偷吃。 “嗷~”雪妞像听懂了霍琚的话,小奶音别提多嗲了。 凌息拍了拍雪妞的屁股,摇了摇头,视线投向霍琚,叹息道:“慈母多败儿啊。” 霍琚:“……” 在这方面他不与凌息呈口舌之快,反正榻上见真章。 霍琚下午揉了面,晚上正好煮面条吃,他们家储存有不少霍琚自己熬的酱,一部分源自霍琚自己知道的方子,一部分是凌息告诉他的方子。 凌息碗里的酱由鲜虾炼制的虾油配上咸鸭蛋黄,加入颗颗饱满的虾肉,因为是自家吃,霍琚剥了许多虾放进里面,凌息一勺子下去,满满的虾肉裹着金黄咸香的外皮,虾油溢出勺子滴落在劲道的面条上,荡开一串串喷香的油珠。 霍琚碗里的则是以香菇、笋子、木耳、鲜肉炒制的酱,口感清淡鲜美,主要凸出一个鲜字,香菇笋子木耳三样在山林里属于常见食材,方便采摘,制作简单,他们家基本没缺过这种酱。 凌息给小狼崽分配了一个大碗,煮烂的面条混合着三鲜浇头,雪妞一嗅到便迫不及待地在凌息脚边打转,嗷嗷直叫,急切扒拉他的裤脚。 凌息蹲下,盯着雪妞的眼睛,“坐。” “嗷!”雪妞表示听不懂,它好馋。 “坐。”凌息不厌其烦地重复。 重复三遍之后,雪妞貌似意识到不按照凌息的指令做,就不会有饭吃,只能乖乖坐下,清澈湛蓝的眼睛期待地望着凌息,嘴角哈喇子快流下来了。 “雪妞真棒。”凌息摸摸小狼崽脑袋,把碗放下,雪妞立马要冲过去开吃。 凌息却按住它的脑袋不许动,用眼神警告它坐好。 “嗷呜~”小狼崽可怜地哼哼唧唧,小眼神简直快把凌息的心萌化了,但他记得自己带小家伙下山是为了看家护院,趁着孩子小,把狼崽子训出来。 训狼可比训狗难多了,毕竟狗经过漫长的驯化,已经能适应与人类和平共处,狼则野性难驯,凌息可以保证雪妞不敢攻击他,但无法保证雪妞哪天不会突然对路人动手。 若是成年狼,迫于凌息血脉的压制性,肯定会乖乖听话,小狼崽子跟人类小孩儿一样不具备掌控性,一会儿没放眼皮子底下,啥事都干得出来。 “它这么小,能训好吗?”霍琚怀疑雪妞下顿饭就会忘记。 今天的训练差不多了,凌息放过雪妞,让它吃饭,雪妞立刻风卷残云,大口大口狂吃,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活像饿了好几天,可凌息把它抱回来时,肚子还是鼓鼓的。 “雪妞,你是狼不是猪呀。”凌息摸摸小狼崽的后背,神色堪忧。 霍琚在旁闻言,忍俊不禁,不得不说雪妞这吃饭的动静真有点像猪仔。 吃过晚饭凌息洗干净碗筷,收拾好灶台,用稻草和旧衣服勉强给雪妞搭了个窝,“空了给你做个小房子。” “嗷!”雪妞叼住凌息裤脚不让人走。 凌息把雪妞的窝安置在房檐下,没让它进屋,毕竟以后要看家护院。 陪着雪妞多玩了会儿,凌息无论如何都得走了,小家伙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凌息溜得飞快,生怕自己多看雪妞一眼,就会心软把它抱进屋。 霍琚已经做完复建,坐在椅子上休息,身上只着了件单衣,精悍的胸膛若隐若现。 凌息吞咽一口唾沫,走进去努力装得镇定,“我给你按摩。” “嗯。”霍琚声音低沉,短暂的单音节莫名令人耳热。 凌息揉揉自己发烫的耳朵,怎么回事? 自己热潮莫非真要来了? 算算日子,应该在下个月才对。 每天重复机械性动作,本来毫无感情的按摩机器,忽然察觉自己今日有些心猿意马。 身体传来熟悉的热意,凌息暗自琢磨的同时,手无意间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霍琚全身陡然绷紧,一把抓住凌息手腕,嗓音隐忍克制,“你碰哪儿呢?” 凌息闻声回过神,顺着霍琚的问话低下头,他的手竟然不知不觉按到了男人的大腿,再继续可就危险了,难怪对方会阻止他。 “抱歉,走神了。”凌息莫名耳热,以前又不是没碰过,自己这是什么反应? 后面部分中规中矩完成,凌息出去洗手,回来时霍琚已经去洗澡了,他挠挠脑袋站在原地,茫然几分钟拿上衣服去客浴洗澡。 凌息仔细检查一番自己的情况,他独自一人时,丝毫没有方才的症状,那应该是自然反应。 歪了歪头,凌息在脑海中检索信息,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他对霍琚生了欲.念。 托着下巴沉吟片刻,凌息自言自语,“应该是这样没错。” 解决完烦恼,凌息脚步轻松地擦着头发回到主屋。 他的头发长长许多,比起霍琚还是算短,霍琚习惯中午洗头,晒晒太阳干得快,凌息在末世养成的晚上洗澡洗头的习惯延续到古代。 换了两条帕子把头发擦到半干,凌息无比怀念末世的高科技,即使没有高科技,至少他的时代可以留短发,这里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意剪发,除非犯了大事。 “我帮你擦。”霍琚见他擦得不耐烦,伸手接过少年手里的帕子,慢慢擦着凌息身后的发丝。 明明是个武夫,动作却极其温柔,全然未出现把凌息头皮扯痛的情况,比现代很多理发师专业得多。 晚风穿过窗户,吹进屋内,凌息感受到一丝冷意,天气转寒了。 “你们冬天通常穿什么衣服?棉袄?”凌息仰头问霍琚。 霍琚手上动作微顿,“棉袄是何物?” 凌息瞪圆眼睛,简要解释:“棉袄,一种冬天穿的保暖的衣服,一般分为三层,最外一层面子,最里一层里子,中间夹着棉花,具有很强的保暖性。” 霍琚眉心隆起,目光中浮现疑问,“棉花是什么?” 凌息猛地转过身,“你们这儿没有棉花?那你们冬天穿的啥?咋过冬?” 凌息惊呆了,他之前没考虑过棉花的事,以为大盛已经出现棉花,他没从周顺他们口中听说冬天会大面积死人,既然冬天死的人不多,多半有抵御严寒的法子,首先想到的就是棉衣。 结果大盛压根儿没棉花,所以大盛百姓是怎么扛过冬天的?靠意志力硬撑吗? 霍琚回忆起每年寒冬,边疆冻死的战士,眼神沉郁,“分地方,邻水村情况尚算好,北方百姓冬季常年面临雪灾,饿死的,冻死的,被倒塌房屋压死的,不计其数,朝廷每年都会下拨赈灾银。” 但其中多少真正用到百姓身上,便不可言说了。 凌息记起霍琚曾在边塞当个过兵,那边情况应该更糟糕吧。 “穷苦人家会以芦花柳絮填充衣服夹层,保暖效果并不如何,所以大家在冬季基本很少出门,一家人烧火取暖,勉强度日。”霍琚小时候经常需要领着弟弟妹妹出门捡干柴,囤到冬天用。 凌息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他在书上翻阅过许许多多的历史文献,知道每个朝代都有困苦的百姓,但文字和亲身感受完全是两码事。 那些被一笔带过的痛苦,真真实实落到他身边认识的人身上。 “你……”凌息想问霍琚往年冬日也是那样过的吗。 但联想到霍永登和赵秀娟的嘴脸,不必细问,霍琚前十五年过得一定比凌息想象中艰苦,后十年,边疆苦寒,甚至有人活活冻断脚趾,能活着回来,称得上老天爷眷顾。 胸口忽然扩散开一阵涩意,犹如咬了口未成熟的酸果,以至于眼眶泛起一丝湿润。 霍琚弯腰抱住凌息,轻声在他耳畔道:“都过去了。”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00节 越是温柔的安慰,越是叫人心疼,独自走过那些艰难岁月的分明是霍琚,现在对方反倒来安慰自己。 凌息鼻间酸涩,转过身抱住男人的腰,将脸埋进去,“明年我一定叫郑哥留意棉花,争取早日让大家穿上棉袄。” 霍琚不清楚棉花究竟为何物,但他记得凌息说棉花很暖和,具有很强的保暖性,如果真能找到…… 霍琚抱住少年的手收紧,“我替大盛所有百姓感谢你,凌息。” 凌息没想当救世主,他只想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赚钱,想让霍琚做个富贵闲人,抹去他前二十五年的颠沛流离。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凌息蓦地惊觉霍琚一直站着,仰起头问:“你腿不疼吗?” 他连忙扶住霍琚坐下,着急去看霍琚的腿,确定没事才松了口气。 “不疼,我现在可以多走一段时间了。”霍琚的腿恢复速度很快,相信再过不久就能正常行走,不过暂时无法练武。 “真的?那你岂不是快好了。”凌息惊喜,眼眸中星光闪烁。 “嗯。”霍琚不自觉跟着他笑起来。 凌息一把抱住他,喜出望外,“太好了。” “为了庆祝这个大好日子,我们做吧。” “啊?”霍琚脱口而出。 脑子瞬间宕机,一时没能理解凌息话里的意思。 大脑迟缓地消化掉凌息话里的信息,难以置信地求证,“做……做什么?” 凌息目光单纯澄澈,一本正经回答:“爱呀。” 霍琚从凌息口中听过这个词语,明白它的意思,确定自己没理解错,心情复杂难言。 “进……进展不会太快了吗?” 凌息眨巴眨巴眼睛,反问:“会吗?” “可是我们早就做过了啊。” “你今天没少对我动手动脚,散发求偶信号,我以为你在邀请我。” 心思被戳破,霍琚耳朵骤然滚烫,面对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他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何况凌息还答应了他的求爱。 但实际上,霍琚并未真正考虑过今天同凌息发生点什么,他就是想亲一亲凌息,碰一碰凌息,没想直接跳到最后一步。 凌息盯着霍琚古铜肤色也遮掩不住的红,勾了勾唇角,俯身凑近,淡淡的茶香随着他的吐息飘荡出,“要吗?” 少年宛如勾魂摄魄的狐狸精,霍琚此时就是那意志不坚定的书生郎,对方勾勾手指,他便甘愿做牡丹花下的风流鬼。 “咕咚!” 男人喉结滑动,视线无处可落,岩浆般的热意在胸口迸溅。 “我……”他一开口,嗓音出乎意料的低哑。 霍琚怔了怔,清清嗓子,声音恢复几分正常,他撩起眼皮与凌息四目相对,坦言道:“我想。” 第95章 凌息脸上绽开得逞的笑容,然而下一秒他又听霍琚继续说:“但不行。” 凌息笑容僵住,“什么意思?” 霍琚摸摸鼻尖,心虚地别开视线。 差点被爱情冲昏头脑,幸好他的身体及时提醒他两次热潮的心理阴影。 “如果没算错,你的热潮期应该在下个月前后。” “我得固本培元,修身养性,做好准备。” 凌息的脸彻底绿了,与霍琚拉开一段距离,“原来是指你不行。” “轰隆隆!!!” 一道惊雷劈下,精准劈中霍琚头顶。 哪个男人能容忍别人说他不行,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听了霍琚的话,凌息也记起霍琚唯一的毛病就是不太行,这会儿满足了自己的话,下个月可能会被自己吸成人干。 新得的男朋友还没过赏味期,还是珍惜一下吧。 “行吧,吹蜡烛睡觉。” 凌息撂下结论,毫不拖泥带水地蹬掉鞋子躺到床上,被子一拉盖住自己。 张了张嘴,几度试图为自己挽尊的霍琚,欲言又止。 他真的没有不行! 分明是凌息这块地太大了,得日夜兼程地耕,村里的牛农忙时还有吃草的空隙呢,他喝口粥都得见缝插针。 两人一晚上相安无事,盖着被子纯睡觉,凌息一夜无梦到天明,霍琚一夜未眠到天亮。 次日霍琚起床做早食,捏捏自己的山根,脸色沉郁周身环绕低气压。 “你咋了?”帮忙烧火的凌息纳闷询问。 “没事。”霍琚放下手继续做饭。 早饭煮的蔬菜粥,蒸了一锅馒头,馒头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凌息深吸一口气,肚子咕噜噜吵闹。 雪妞蹲在他脚边,嗷呜嗷呜地叫,似在附和凌息肚子的叫声。 凌息失笑,捏住小家伙的嘴巴,“闭嘴吧。” 早饭简单,蔬菜粥配上馒头鸡蛋,即便如此凌息同样吃得非常开心,浓郁的米香配上甜滋滋的馒头,没有多放别的调料,全是食物原生的味道。 凌息眯起眼睛,果然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最庆幸自己穿来了这个世界。 即使贫穷,即使资源匮乏,即使科技落后,不过仅食物多种多样这一条便足以打败末世的环境。 雪妞吃得一脑袋米粥,凌息看得头疼又好笑。 早晨吃得差不多,霍琚抿了抿唇,叫住打算去洗碗的凌息。 “怎么了?”面对霍琚紧绷的脸色,凌息重新坐下来。 霍琚抬眸凝视他,眼瞳幽邃,“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被欺负的事?” 凌息神色明显怔忡,几秒后吐出一句:“我啥时候被欺负了?” 霍琚:“……” 难怪凌息不告诉他,本人完全没感觉。 思索片刻,霍琚修改措辞,“听说有人找你麻烦,霍常安也在其中。” “哦——”凌息恍然大悟,“那件事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你费神。” 他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冯瓦受人雇佣,企图打扰他做生意的事。 “放心,我告官解决了,县令人还挺好,判对方赔了我银钱,我啥也没损失反倒赚了一笔。” 霍琚清楚凌息有独自处理问题的能力,但他没料到凌息居然会果断报官,换作其他人必定选择私下里解决,凌息这一步过了明路,对方想再次动手也得掂量着点,毕竟有前科,凌息的生意如果出现问题,第一个怀疑对象便是黄氏酒坊。 凌息很聪明,在寻常百姓还在害怕官衙的时候,他已经懂得利用官衙达成目的。 霍琚伸手握住凌息的手,眼中充满赞赏,“你做得很好,但如果下次再出现类似的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无论我派不派得上用场,我都希望可以陪在你身边。” 凌息胸口像被小猫尾巴轻轻扫过,痒酥酥的,不禁回握住男人的手,“好。” “不过这事儿过去有些日子了,你听谁说的?” 霍琚没隐瞒,告诉他霍永登夫妻来找过自己。 凌息拍案而起,愤慨道:“他们还敢来找你,脸皮真厚,他们是不是诬赖我害你弟弟受伤?” 未等霍琚表态,凌息倒豆子似的把当时的情况讲给他听,“霍常安那小子非要自个儿跳出来送人头,我明明单手就可以搞定那个冯瓦,我挺不懂他的,平日里对我没个好脸,那会儿倒突然跳出来要帮忙,结果帮了个倒忙,给了他爹娘讹我的机会。” 霍琚从他话语间听出点东西,拧了拧眉问:“他们找你要钱了?” “要了啊,在现场哭天抢地,我当霍常安伤得快死了,结果草药郎中来了一瞧,一点皮外伤罢了,会晕过去完全是因为平日过度劳累,营养没跟上,加之郁结于心,忧虑多思,关我屁事。”凌息耸耸肩,只差翻白眼。 霍琚眉头拧得越发紧,霍常安的性格怎么会郁结于心,忧虑多思? “你给他们钱了?” 凌息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颔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俩又哭又嚎,差点把霍常安哭醒过来,况且我虽然不需要,但霍常安的确为我挨了一脚,他往日不待见我,我也不愿欠他人情,便给了五两银子做医药费。” 一番话讲完,霍琚脸色黑得可以拧出水来,确实是那对夫妻干得出的事,既然凌息当初已经给过银子,今日再来问他要钱,用的还是同一个理由,贪心不足蛇吞象。 果然他那后娘嘴里没一句实话。 “往后你遇着他们当看不见便是,我不欠他们什么,与他们已经断了亲,他们若敢来,直接放雪妞。”霍琚凝视着凌息的眼睛认真叮嘱。 大概听到自己的名字,雪妞从饭碗里抬头,圆滚滚的眼睛茫然地望向两位爸爸。 蓬松的白毛上沾着米粒和菜叶子。 “好,雪妞听到你霍爸爸的话了吗?吃饱饱,快点长大吧。”凌息忍俊不禁。 “嗷呜!”雪妞挺胸抬头得意地叫了声,可惜没有脖子,一点儿也不神气。 “给你闺女擦擦脸,我洗碗去。”凌息起身收拾碗筷。 霍琚无奈起身慢吞吞走去打湿帕子,拧干拿过来给雪妞擦脸。 闺女就闺女吧,反正他和凌息生不出孩子。 . 上午霍琚陪凌息倒旧房子去喂鸡,给菜地浇水,院子外面被凌息整理过的那片荒地,如今种满了各类果树。 说来也巧,姑父周顺的四徒弟范佟,当年参军回来没了双腿,妻子为了他,努力刺绣,给人洗衣赚钱,请周顺为他做一样代步工具,这才有了轮椅。 范佟妻子不肯跟丈夫和离另嫁,死活要守着范佟过日子,娘家人因此与她关系闹得非常僵,后来范佟跟着周顺学了木匠手艺,二人日子逐渐变好,范佟又带着妻子亲自上岳父岳母家赔罪,两边关系得以缓和。 因着凌息改良轮椅,范佟作为试用者,在改良新轮椅上做出了一定贡献,其中许多细节全靠他作为使用者提出,凌息和周盐无法做到这点。 故而,在周顺家轮椅大卖后,周顺分了一笔银子给范佟,范佟和妻子的日子越来越红火,妻子更是查出身孕,喜事一桩接一桩,岳父岳母听闻好消息,提着老母鸡和猪肉上门探望,妻子娘家的亲戚也重新跟他们往来。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01节 范佟妻子的舅舅是位果农,种了一辈子的果树,经验十分丰富,无意间得知这个消息的凌息,隔天便请范佟给自己引荐了这位舅舅。 “这些果树全是从何舅舅手里买来的,每一棵都存活了,像这种树干粗壮,有几年树龄的果树价格会高一点,最便宜的当属树苗,纯当观赏作物买树苗倒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这边需要果子,得直接买成品果树。”凌息搀着霍琚在果树林子里穿行。 霍琚默默在心里算了笔账,“买下这些果树,花了不少银子吧?” 凌息挠挠脸,嘿嘿笑,没说话。 霍琚无可奈何,“难怪账目上尽是支出。” “没办法,创业初期,哪里都需要用钱。”凌息为自己辩解。 两人忙完这边的活儿,准备直接回家,霍琚的腿不能走太长时间,该回去休息了。 “凌老板!凌老板!” 身后忽然传来喊声,凌息和霍琚双双回头,一辆马车向他们驶来,车窗探出一个脑袋,不是合宴酒楼的东家庞东来是谁。 “你约了庞老板谈生意?”霍琚问。 凌息摇摇头,目带疑惑,“没有啊。” 马车停在两人身侧,庞东来喜出望外,“好巧,凌老板,霍兄弟,庞某正要去找二位。” 凌息和霍琚对视一眼,领着庞东来回了新家。 庞东来头回来凌息的新家,站在门口嘴巴张大,他做生意这么些年,算得上见多识广,这样的建筑见所未见。 “好漂亮的房子,这墙怎生是白色的?”庞东来跃跃欲试伸手摸一摸墙面,但他好歹是生意人,如此不体面的事做不出来。 凌息正好打算今日同庞东来谈一谈桂花蜜的生意,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他端了泡着桂花蜜的茶壶出来,给庞东来斟满。 “庞老板对我这墙感兴趣?”凌息笑眯眯地问。 庞东来没隐瞒,坦言道:“是挺好奇的,恕庞某见识短浅,头一遭见到如此雪白的墙壁,不知凌老板可否透露一二?” 凌息端起杯子喝了口,落落大方道:“没什么不能说的,这墙是用牛奶和糯米水刷出来的。” “什么!?”庞东来震惊。 此地牛奶可不便宜,首先养奶牛的人家少,其次奶牛需要一直怀孕才能产出牛奶,故而牛奶不易得,价格自然高昂。 凌息家的房子不算特别大,亦非小小一间屋舍,全刷完得需要多少牛奶啊。 “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胖老板,开个玩笑。”凌息见他真信了,险些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合宴酒楼的东家竟然会这般轻信于人,实属令人意外。 庞东来呆愣一瞬,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注视凌息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是庞某大意了。” 二人一番笑闹,气氛十分轻松,庞东来顺手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动作倏然一顿,继而又尝了尝,“这!凌老板,这是新品?” 凌息笑而不语,庞东来从他的笑容中得到答案,眼中情绪热烈,又有新品了! 上回的新酒庄生梦蝶,让无数客人流连忘返,有些人喝醉后甚至在大堂嚎啕大哭,喊着“娘,孩儿对不起你!”、“爹,再打我一次吧!”、“娘子,我再也不敢了!”等等,乱象丛生。 慢慢地,大家不敢在酒楼里买庄生梦蝶,想喝也得买回家自个儿偷摸着喝,否则丑态百出,传出去让他们怎么做人? 至于那些已经在大庭广众下出过丑的人,彻底在合宴酒楼销声匿迹,没脸再来。 庞东来最近正愁着这事儿,凌息就及时给他送上了解药。 第96章 “这款叫桂花蜜,专门为不爱喝酒的人打造。”凌息把桂花蜜拿出来交给庞东来。 虽然刚刚没尝出酒味,但真正得知新品不是酒,着实令庞东来意外非常。 他接过瓶子,盖子打开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甜而不腻,越闻越好闻,而且闻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好吃。 倒出来是金灿灿的粘稠膏体,呈流动状态,里面镶嵌着小小的桂花,美得耀眼。 饶是庞东来一个大男人也看呆了,他完全想象得到,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哥儿会有多心动。 不愧是凌老板,连后宅的生意也考虑到了。 “至于酒,这个时节正合适喝桂花酒,不过比起桂花蜜,桂花酒稍显逊色。”凌息拿了新酿造的桂花酒过来。 庞东来闻言小小失落一下,放低了期待,然而酒液入喉,他倏然睁大眼睛,哪里普通?哪里逊色? 桂花酒算是常见的酒类,哪里都能买到,但这么好喝的桂花酒,他还是第一次喝到。 完完全全称得上他喝过的桂花酒之最。 “凌老板你太谦虚了,桂花酒味道极好。”庞东来竖起大拇指。 “庞老板喜欢就好。”凌息端起杯子喝了口桂花蜜水,眉眼含着浅淡的笑意,显得分外高深莫测。 庞东来注视着眼前的少年,那种难以捉摸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十八岁的乡下小夫郎,怎么看怎么不像。 两人就新品的事仔细商量,霍琚拿来纸笔在旁边帮他们记录,末了帮他们起草了一份合同。 庞东来视线频频落到霍琚身上,准确来讲,应该是霍琚的腿上。 霍琚和凌息是多么敏锐的人,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二人谁也没吱声,决定看看庞东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字!好字!没想到霍兄弟书法造易非凡啊。”庞东来并非故意拍霍琚马屁。 他虽是商人,但自小饱读诗书,闲来无事写诗作画样样不落,因此交往了些文人雅士。 要知道,文人雅士最看不上的便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许多商贾捧着银子上门请他们出面捧场,他们压根儿不搭理,送人吃闭门羹。 庞东来自认有几分鉴赏能力,霍琚这字的确写得好,不像普通农家子写得出的,铁画银钩,龙飞凤舞。 字如其人,一眼便知字的主人胸有丘壑,腹有乾坤,绝非等闲之辈。 他嘴巴张合,欲言又止。 这夫夫俩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神秘,莫非真是什么厉害人物在此隐居? 可二人年纪轻轻,能是什么厉害人物? “庞老板过誉。”霍琚沉稳淡定,半点没有年轻人该有的跳脱。 装着满腹疑问谈完生意,庞东来稍作休息,表情严肃地看向凌息,“凌老板,实不相瞒,今日庞某前来有个不情之请。” 早猜到庞东来另有目的的凌息面不改色地接话:“庞老板客气了,您直言便是。” 庞东来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杯壁,眼中透出浓浓的忧伤,“我与发妻育有一子,是个小哥儿,发妻难产去世,唯一的心愿便是孩子能健康长大,然而天不遂人愿,我那小哥儿十五岁后脖子上长了个疙瘩。” “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大,如今小儿已二十,无一媒人登门,旁人总拿此事笑话他,渐渐地,他变得不爱出门,成日将自己关在屋内不见人,我终有一天要先他一步离开,到时他无人照顾可该如何是好。” 儿子的怪病与婚事,已经成为庞东来的心病,商场上的对手嘲讽他生意做得再好又如何,家里唯一的小哥儿嫁不出去,还染了怪病,没准儿是他背地里坏事做尽,报应到他家哥儿身上去了。 要说没有人愿意娶他儿子也不尽然,多得是汉子愿意娶,甚至愿意入赘,但庞东来看得清楚,那些人并非良配,他们皆是冲着自家钱财来的。 “我听闻霍兄弟伤了腿脚,如今看来可是大好了?”庞东来刚才在路上瞧见霍琚和凌息并肩而行,别提多激动。 原来是真的,霍琚的腿真的被治好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儿子的病也有希望? 凌息与霍琚四目相对,懂了庞东来此行的目的。 求医。 “快好了。”霍琚回答。 得到肯定答案,庞东来眼中迸射出火光。 凌息抬手,示意他别太激动,“庞老板,您家小公子的病和我家霍哥的病不一样,不可一概而论。” “这样吧,我将治疗霍哥腿的大夫引荐给您,具体能不能治,得看大夫的意思。” “好好好,谢谢!谢谢!”庞老板热泪盈眶,抬手就想抱住凌息,猛地记起这个是小哥儿,立马转身抱住霍琚,用力拍打霍琚的背。 “太好了,太好了,润珠有救了!” 庞东来的宝贝哥儿名叫庞润珠,儿时珠圆玉润,粉雕玉琢,由此得名,庞润珠从小好看到大,十五岁前身边不缺追求者,庞东来发妻去世后,他将全部尽力投入到事业和庞润珠身上,没有续弦。 偌大的庞家只有庞润珠唯一一个孩子,堪称庞东来的掌上明珠,直到庞润珠十四岁他才百般思量,千挑万选定下一门亲事。 隔年庞润珠年满十五,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朋友们羡慕他的婚事,汉子们爱慕他的容颜,未婚夫对他千依百顺,他除了没有娘,好像拥有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某天清晨醒来,脖子上传来一阵异样,丫鬟告诉他是个小疙瘩,庞润珠以为被蚊虫叮咬没放在心上,可脖子上的异样一天比一天严重,他不得不请大夫上门。 大夫请了一位又一位,药喝了一种又一种,疙瘩不见消失,反而越来越大,渐渐大到无法隐藏。 他的好日子到头了,接下来迎接他的是天崩地裂。 朋友们疏远他,曾经爱慕他的汉子们大骂他是丑八怪,痴恋他的未婚夫喊他怪物,匆忙退了婚,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 即使在家里,丫鬟仆妇不会嫌弃他,但她们会说少爷真可怜,怎么得了那种病,后半生都毁了。 五年光阴,让不知人间疾苦的庞润珠尝尽世间冷暖。 他甚至不敢见到父亲,他害怕听到父亲的叹息,害怕父亲日渐苍老的模样,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叩叩叩——” 敲门声惊醒蜷缩在被窝里的庞润珠,他茫然抬头看向门口。 “润珠,开开门是爹回来了。” “爹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糕点。” 庞润珠紧了紧拳头,终是不忍地下地穿鞋,慢吞吞挪到门口,房间里的镜子全被挪走,他早已不知自己现在是何种模样。 反正一个怪物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打开门,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庞润珠抬手挡了挡。 “你的头发好长。”一道清亮陌生的声音响起。 庞润珠疑惑地放下手,入眼是张极为出众的脸,凤眼琼鼻,斯文俊逸,身形修长挺拔,皮肤白皙赛雪。 好高的小哥儿。 这大概是他见过的身量最高的小哥儿。 以至于庞润珠得仰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 待看清眼前人的容貌后,庞润珠身子抖了抖,极度的自卑令他惯性瑟缩起来,想要退回屋内。 岂料这位高个子小哥儿竟然伸手一把推开他的门,大喇喇踏进去。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02节 庞润珠慌张地看向父亲,一扭头才注意到门外除了他爹还有一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脸颊圆润,带着婴儿肥,年纪估计不大,肩上背着个药箱。 药箱? “润珠,别担心,这位是爹生意上的朋友,凌老板,这是他介绍的柳大夫,特意来给你治病的。”庞东来赶忙上前安抚儿子的情绪。 “治病?”果然是治病。 庞润珠摇摇头,“不,我不治。” 根本治不好,一次次尝试,一点好转也没有。 他不想再体会期待到失望的煎熬了。 “我不治,爹你带他们走吧,我要休息了。”庞润珠坚决地走回房间。 那位凌老板居然在翻看他桌子上的书本。 “你!谁准你看的?乱动别人的东西,你有没有礼貌?”庞润珠一把抢过凌息手里的书。 凌息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你对算数感兴趣啊。” 庞润珠抿着唇不说话,态度警惕地与凌息拉开一段距离,手里紧攥着那本书。 “不如这样,我们来比赛,你输了就乖乖治病。”凌息撑着腮帮笑盈盈对庞润珠道。 庞润珠盯着他,下意识反问:“你输了呢?” 凌息故作苦思冥想,“我输了的话……” 庞润珠直直地注视他,打算听听他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总归自己不会答应。 他根本没必要同这人比赛,算数不需要与人论输赢,而且他不认为这人可以赢过他。 “我怎么可能输呢。”凌息凤眼生辉,目空一切。 傲慢到令庞润珠瞪大眼睛,手臂爬满鸡皮疙瘩,胸口重重起伏。 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狂妄自大之人。 他是看不起算数还是看不起自己? “比就比,你要是输了,必须在合宴酒楼门口大喊三声:我是蠢蛋。” “润珠!”庞东来厉声呵斥,凌息再怎么也是他的合作伙伴,让人丢那样大的脸,他拿什么赔罪。 庞润珠在父亲的厉声下回过神,被怒火冲晕的脑子恢复清明,凌老板是父亲生意上的朋友,他断不可这样无礼,若是伤了两边和气,不知会给父亲添多少麻烦。 张口准备道歉,却见凌息摆摆手,“没关系,反正我又不会输。” 庞润珠:“!!!” 这家伙好气人! 究竟是哪家的小公子这般目中无人,家境必然不凡,自小骄纵着长大吧。 想他从前,也是被父亲骄纵着长大的。 庞润珠眼神暗了暗。 凌息冲呆愣在门口的二人说:“公平起见,试题由二位出吧。” 柳仲思虽然从医,但自幼也是念过书的,何况医书中药剂的用法用量,需要用到加减乘除,他的算数称不上多好,不过够用。 两人点头答应。 一共五题,以运算速度和准确率作为胜负的评判标准。 “咳咳。”柳仲思清清嗓子,开始念题干:“有方田广十二步,从十四步。问为田几何1” 凌息、庞润珠:“一百六十八步。” 庞润珠惊讶地转头去看凌息,他竟然跟自己答得一样快! 五道题一题比一题难,但在凌息看来顶多高中生水平,他指最后一道压轴题。 是一道几何体,听完题目两人同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庞润珠在旁边奋笔疾书,刚把图画完就听身旁人音调懒散:“三百二十三步。” 怎么可能这么快,乱答的吧。 这个念头冒出个尖儿,就听他亲爹震惊道:“答对了!” 庞润珠瞳孔地震,手里的毛笔“啪嗒”掉落在地,滚落一圈墨汁。 自己还没开始,凌息已经结束了? 这真的是人能办到的事吗? 第97章 “庞公子的病问题不大,只要将脖子上的肿块切除应当就没问题了。”柳仲思给庞润珠把完脉,又仔细检查一番他脖子上的肿块,给出诊断结果。 尚未从凌息高超的运算速度中回过神的庞润珠,陡然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来了这么一句,险些原地跳起来。 “你!你是哪里来的庸医,满口胡言乱语,草菅人命!” 那肿块怎么也是从他皮肤上长起来的,即使他厌恶至极,却也得承认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怎能说切除就切除,与割肉有何异。 不光庞润珠这个病患听完柳仲思的话后反应激烈,庞东来同样难以接受,他活了大半辈子,阅历称得上丰富,但割肉的事情只在闹饥荒的时候听过。 若真割了,他儿子能有命在吗? 庞东来为难地看向一旁的凌息,期望他可以给自己一点意见。 凌息一眼看出庞东来的忐忑,安慰道:“二位别害怕,柳大夫师承正统的疡医派系,医术精湛,并非江湖上骗人的游方郎中。” 他冲庞东来点点头,鼓励道:“庞老板,我相公的腿您也见过,整场手术由柳大夫主刀,秦大夫协助,结果很圆满,令郎的手术风险可比我相公小多了。” 庞润珠听完凌息的话,震惊地扭头去看自己父亲,难怪父亲要找凌息,原来因为凌息的丈夫接受过这位柳大夫的治疗,他迟疑地开口:“爹,凌老板丈夫的腿……” 庞东来朝他肯定地颔首,“前阵子我去找凌老板时,他相公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庞润珠目瞪口呆,心口倏然涌起一阵激荡的情绪,他有救了? 终日困扰他的噩梦终于能结束了吗?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下,不再受旁人指指点点了? 偌大的惊喜砸中庞润珠,泪意洇湿眼眶,他嘴唇颤抖地望着父亲,“爹,我想试一试。” 庞东来受不了宝贝儿子落泪,心疼地抱住人,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好,咱们治,一定能治好的。” 父子俩平复好心情,端端正正,跟两个小学生一样坐在桌在前听柳仲思讲清楚细则。 “庞公子的肿块已经很大了,切除起来比较麻烦,事后脖子上可能会留疤。”柳仲思抬眸看向庞润珠。 小哥儿最是爱美,听到这话估计心里不好受,庞润珠却笑了笑,淡然地说:“没关系,总比顶着个大包好。” 柳仲思点点头,“我祖父研制有专门祛疤的药膏,之后每日涂抹可以淡化疤痕,虽然无法做到完全消失,但不近瞧,应该很难发现。” 庞东来紧绷的脸松弛下来,紧紧握住庞润珠的手,“太好了润珠。” “嗯!”庞润珠眼含热泪,抿着唇,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另外,所有手术无论大小皆有出现意外的可能,这是手术同意书,二位请详细阅读再决定要不要签。”柳仲思拿出凌息为他准备的免责声明。 庞家父子疑惑地接过纸张,什么叫“手术同意书”?他们头一回听到,好新奇。 当一条一条阅读后,父子二人面色逐渐严肃,继而变得凝重。 “会……会有死亡危险?”庞润珠年仅二十,即便外人总嘲讽他二十岁的老哥儿嫁不出去,但放到整条生命的长河中,二十岁非常年轻。 心头涌起惧意,庞润珠手上温度倏地降低,轻轻发着颤,无错地将头转向父亲,“爹……” 庞东来神色沉沉,拍拍儿子手背安慰,“没事,润珠别怕,有爹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柳大夫,我们想再考虑一下。” 柳仲思没多加劝说,“明白,事关重大,二位考虑清楚是应该的。” 庞东来留凌息和柳仲思吃饭,两人摆摆手,表示还要回去给霍琚做检查,改日再登门。 人家有正当理由,庞东来不好勉强,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开。 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庞东来长长叹口气,不好办啊。 听说霍琚的腿治疗起来非常复杂,那场手术从天亮做到天黑,与之相比,切除他儿子脖子上的肿块应该算得上简单,可他仍是不敢,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如果不做手术,唯一的后果是庞润珠嫁不出去,他又不是养不起儿子,不嫁就不嫁。 而做手术的后果是,他可能会像当初失去妻子一样失去儿子,但也可能一切顺利,儿子恢复成正常模样,不再受人非议,能够开始新生活。 好难选,不知当初凌息是如何做出决定的,霍琚的情况更为复杂,想必凌息比他煎熬纠结多了吧。 马车上的凌息对庞东来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如果他知道多半会一脸茫然,他不纠结啊,需要治腿的是霍琚又不是他,要不要治疗,全在霍琚自己,他只用担心挣钱的问题。 柳仲思和凌息抵达医馆,秦大夫正好得空在给霍琚做检查,啧啧称奇,“太神奇了,恢复得太好了。” 柳仲思进去瞧见行动自如的霍琚同样震惊,“霍大哥,你的恢复能力太强了吧,我和外公预计你最早得下个月才能慢慢行走。” 凌息解释:“他在家天天练习,一点儿闲不下来。” “我怀疑要不是有我看着,他兴许准备开始练武了。” 秦大夫皱眉,不赞成地警告霍琚,“练武万万不可,别仗着身体底子好胡来。” 被自家夫郎卖了个干净,霍琚不敢还嘴,老老实实应下,“好。” “对了,凌息哥,我这儿酒精快用完了,能和你买些吗?”柳仲思偏头询问。 “你要给我送银子,我做什么不答应?”凌息莞尔。 此时秦大夫忽然开口,“前些日子我去开了个会,各家医馆的大夫都在向我打听酒精的事,若是价钱合适,他们有意购入,希望我帮忙牵个线。” 秦大夫说的会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办,参加人员皆是当地有名的大夫,老人带新人,互相交流切磋医术,引荐有潜力的小辈,另外也是一种人脉关系网。 往常秦大夫过去,大家对他称不上冷落,却也不算热络,他是当地医术最精湛的大夫,脾气亦是跟他的医术一个级别,生起气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回过去,大家异常热情,甚至称得上谄媚,弄得秦大夫鸡皮疙瘩掉一地,问过才清楚,全是来跟他打听酒精的。 酒精可以消毒杀菌,对于治疗外伤帮助极大,而且新鲜事物人人好奇,哪怕买不到仍想了解一二。 凌息面露为难之色,“秦大夫,即便我有再多的酒精卖给诸位,应当也只能供给有钱人使用,真正需要用上的贫民百姓根本买不起这东西。”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03节 他如今兜售的酒,因为蒸馏过,所以酒精浓度偏高,要想得到医用合格的酒精,仅仅蒸馏一次不够,得反复蒸馏。 这样一来,同样的粮食酿造出的食用酒和医用酒精完全不是一个量,医用酒精耗费的粮食更多,价格自然更贵。 白酒凌息卖到几十两一坛,酒精的定价水涨船高,并非每家医馆都能买得起。 凌息并不想赚医馆的钱,他可以低价出售酒精,但粮价在那儿,他不可能赔本赚吆喝,除非他拥有金山银山,做做慈善洒洒水啦。 说到底还是粮食产量的问题,提高粮食产量迫在眉睫。 秦大夫不是顽固迂腐之辈,听得懂凌息的言下之意,叹息一声道:“你先把价格告诉我吧,我去问问他们谁要买,总之我们扬春堂先订一批。” “好。”凌息托着下巴沉吟半晌,报出一个价格,在场三人无不诧异。 柳仲思强行把自己差点脱臼的下巴接回去,“你疯了吧?卖那么低的价格,你会亏死的!” 秦大夫赞同地接着说:“是呀,我晓得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想出点自己的力,但量力而行啊。” 柳仲思点头如捣蒜,催促霍琚:“霍大哥你快劝劝凌息哥,哪有他这样做生意的。” 霍琚抬眸同凌息对视一眼,眸中泛起浅淡的笑意,“我们家他做主,我听他的。” 柳仲思和秦大夫哑口无言,特别想摇着霍琚的肩膀大喊:你清醒一点! 凌息忍俊不禁,“放心,不至于让我赔本,医用酒精不能喝,不必在乎口感,原料可以换成普通的粮食。” 他方才迅速算了一笔账,只要不影响酒精的医用效果,用便宜的粮食也无所谓,顶多杂质多点,多蒸馏几次,耗费点人力。 在这个时代,人力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秦大夫,请您转告各位大夫,如果发现谁暗地里倒卖酒精,望岳酒坊将永远拒绝与之合作。”凌息想方设法压低酒精价格,希望酒精能物尽其用帮到更多人,而不是拿给居心叵测之人谋取利益。 秦大夫惊讶于凌息能立马想到这点,郑重应下,“好。” 从医馆出来快到晌午,凌息和霍琚走到当初一块儿吃过的馄饨摊,二人目光相撞,默契坐下,“吃这个。” 老板一眼认出他俩,瞠目结舌地看着霍琚的腿,“哎哟,小兄弟你这腿好了?” 霍琚没想到过去这么久,老板居然还记得他,神情松弛几分,不再显得那么生人勿进,“嗯,好了。” “恭喜恭喜,今儿吃点什么?”老板边跟霍琚搭话,手上动作不停。 霍琚看向凌息,凌息早决定好了,“我要馄饨。” 霍琚侧身对老板道:“两碗馄饨。” 老板咧开嘴角,“好嘞,你夫郎依然要大份是吧?” 听老板这么一说,霍琚蓦地回忆起当初那茬,那会儿谁能想到他和凌息会真心在一起。 “对。” 凌息奇怪地瞅了瞅霍琚,“他咋知道我是你夫郎?” 因为上回来的时候,霍琚点了两碗大份,老板好心问他夫郎吃得完大份吗,凌息问他老板说的啥,他没告诉凌息老板把他错认为自己夫郎了。 如今旧事重提,霍琚敛了敛唇,若无其事地反问:“我们看起来不像夫夫吗?” 凌息挠挠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上回来他咋没说我是你夫郎?” 霍琚端起面汤喝了口,波澜不惊道:“你怎知他上次没说?” “啊?”凌息怔忡,他记忆中没有那段呀。 馄饨恰好端上桌,凌息顾不得同霍琚打哑谜,深深吸了口气,“好香。” 大颗大颗的馄饨依旧皮薄肉厚,汤底鲜香,秋风中喝一口暖汤,胃里别提多舒服。 凌息转头冲老板竖起大拇指,“好吃。” 老板得到食客称赞,高兴地送了他们一碟小菜,小菜是腌制过的萝卜,脆甜脆甜,配上稀饭绝对好吃。 不过配馄饨也不错。 吃完馄饨霍琚拿出二十文钱放在桌子上,二人并肩走进人潮中。 “我们去看看虎子他们吧。”凌息提议。 霍琚伸手牵住凌息的手,“嗯。” 凌息垂眸瞥了眼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唇角不自觉上扬。 第98章 “凌哥哥,霍哥哥你们来啦。”虎子打开门看到是他们高兴地在原地蹦了蹦。 “嗯,你爹在家吗?”凌息揉了把小孩儿长起来的头发。 “我爹到管爷爷家帮工去了,你要找他吗?我去叫他回来。”虎子说着就要往外跑。 凌息拽住他,“不用,我就过来看看你们。” 虎子点点头将他们引进院子里,端了两碗水出来,“凌哥哥,霍哥哥你们喝水。” “谢谢虎子。”凌息接过碗,左右环顾一圈。 院子里有几只小鸡走来走去低头吃虫子,房舍保持得很干净。 “你爹的伤养得如何了?”凌息问。 虎子乖乖巧巧站在他身旁回话,“我爹说没什么大碍了,前些日子到管爷爷家去接了活儿。” 凌息送他们父子回来后,给了一笔钱让他们用作日常开销,同郑洋说好以后从他工钱里扣,郑洋才肯拿。 郑家父子不可能坐吃山空,距离开春尚有段日子,郑洋伤情见好便立刻出去找活干,造船的管老爷子得知他的情况,好心留下他做工。 因为凌息给的图纸新颖且复杂,要想在工期内完成,管老爷子确实需要招人,郑洋是行船的老手,懂得基本的修船知识,放到造船上同样可用。 不过他主要伤在手臂和腰腹,最近只能做些轻省活儿,工钱少点,过些时日伤口痊愈,可以下大力气干活后,一天能挣不少钱。 了解一番郑洋的情况,凌息微微颔首,开春后郑洋会作为这艘船的船长,从头到尾参与新船制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想必郑洋也是考虑到这点才去应聘了管家的活计。 “你呢?还跟着从前那群小孩儿出去偷东西吗?”凌息把话题转移到虎子身上。 虎子被问得小脸通红,他知道偷东西不好,如果不是生计所迫,谁愿意做人人喊打的小偷呢。 “没……没有了。”他话音刚落,墙外突然传来几声高呼。 “老大!老大!快出来啊!” “老大,你爹出去了,快出来!” 凌息意味深长地盯着虎子,虎子脸腾的一下烧起来,大跨步朝外走去,“乱喊什么?!谁是你们老大?这里没有你们老大,走开!” “老大!你是不是病了?咋说胡话呢?” “老大,我们观察好了,咱们附近新搬来一家人,一个书生,一个老太婆和个小媳妇儿,老太婆喜欢把钱袋子拴在腰带上,特别好偷!” “你们不许去偷!”虎子指着几个比他稍微高点的小男孩儿命令道。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认定他们老大今天不正常。 “老大,这可是条大鱼,事情要是成了,咱们能吃好几天包子呢。” 虎子沉下脸,硬邦邦道:“反正我不许你们再去偷别人的东西。” 几人低下脑袋,不明所以,心有不甘。 这时,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虎子身后。 几人齐齐仰头,“哇——” 好,好漂亮的小哥儿。 天上的神仙吧。 凌息笑眯眯对他们道:“进来坐会儿吧,我买了点心。” 小孩子哪抵得住点心的诱惑,纷纷吞咽唾沫,丢了魂儿似的跟着凌息进门。 一顿狼吞虎咽,气得虎子拳头一紧再紧,那可是凌哥哥给他买的,全便宜了这群臭家伙! 凌息拍拍虎子后背,安慰:“别生气,下次凌哥哥再给你买。” 虎子这才勉强忍气吞声,不跟小弟们计较。 用食物顺利收买小孩儿们,凌息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都是住在附近的孩子,要么家里有个赌鬼爹,要么寄人篱下,要么十来岁独自拉扯几岁的弟妹。 为了活命,他们聚集在一块儿偷偷摸摸,逐渐形成小团体,有人负责偷东西,有人负责声东击西,虎子就是他们当中的老大。 类似的小团体存在不少,他们不过是其中之一,强大的团体会吞并小团体,每个团体有自己的地盘,这一带就属于虎子他们的地盘。 凌息瞅了眼缩着脖子,不敢瞧他的虎子,“看不出来,你还挺强。” 其中一个麻杆儿男孩儿得意洋洋道:“那是当然,我们虎哥打架可厉害了。” “是啊是啊,每回打架,他们瞧我们虎哥个头小都会掉以轻心,结果回回被虎哥反杀。”另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儿舔着手指上的糕点屑说。 虎子咬牙切齿,恨不得捂死他们。 凌息揶揄地觑了眼虎子,“虎哥不错嘛。” 虎子顿时犹如炸毛的猫,全身毛竖起来,小脸由红转紫,支支吾吾:“不……不……不敢当……” 凌息眼珠子转了转,问他们:“你们还想吃糕点吗?” 几人眼睛骤然放光,齐刷刷回答:“想!” 凌息咧开嘴角,“那就我帮点小忙。” . 回去的路上,霍琚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让他们帮你打听最近谁家要办喜事?” 空气带着股冷意直往驾车的凌息脖子里钻,得亏他身体好扛得住冻。 “那群孩子成日在市井穿梭,能够探听到的消息不少,我这叫合理利用资源。” “至于为何要打听办喜事的人家……” 凌息勾了勾嘴角,聊起另一个话题,“我在温泉边上试种了红薯和花生,长势喜人,看来不必等到春天再播种了。” 霍琚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凌息居然想到利用温泉种植红薯花生,不得不承认他脑瓜子足够聪明。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04节 “所以二者有什么关系?”霍琚只觉它们八竿子打不着。 凌息笑得格外神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瞧他狡黠的模样,霍琚心潮翻涌,凑上前在他侧脸亲了下。 凌息打趣道:“干嘛突然亲我?小心我把马赶车进沟里。” 霍琚盯着他的眼睛,不肯挪动半分,“想亲就亲了,赶进沟里也没关系。” 凌息“噗嗤”笑出声,抬起手臂勾住男人脖子,“你可真是色令智昏。” 温热的唇印上霍琚嘴唇,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响起:“不过我也没差。” 马车行驶到村民们修路的路段,听闻马蹄声,众人接二连三抬头,“是凌息和霍大郎。” “哎哟,他们回来了。” “瞧瞧,多气派的马车,啧啧啧。” “比上回来的大老爷的马车还神气呢,得要不少钱吧。”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看清坐在外面赶车的是凌息,满脸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凌老板,回来啦。” “凌老板。” “凌老板。” 再没人敢直呼凌息的大名,更没人敢轻视他小哥儿的身份。 凌息露出标准的笑容,点头示意,从边上临时开出的小路走过,脸都快笑僵了。 “凌老板,真受欢迎。”身后响起男人戏谑的声音。 “你就别笑话我了,这福气给你吧,应付他们太累了。”凌息塌下肩膀。 霍琚瞧他苦恼的样子忍俊不禁,替他捏捏紧绷的肩膀,“这是大善人应有的待遇。” 凌息舒服得险些闭眼享受,“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霍琚垂眸凝视凌息年轻清俊的面庞,眼底荡开笑意,虽然凌息总拒绝承认自己的好心,但他的所作所为皆证明他胸怀宽广。 “不知雪下来前,水泥路能不能修完。”霍琚感叹道。 凌息拍拍他的手背说:“一定能。” 这会儿全靠人力修路,但村民们修路的积极性很高,出不起钱的人便出力气,当然一个村里总有几个懒货,往日大家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这回修路事关子孙后代,是个大工程,说什么都不允许他们偷懒。 村里身强力壮的汉子们愣是每天轮流负责提溜他们上工,这些懒货成日好吃懒做,别说打不过年轻力壮的汉子,连一些身体素质好的妇人夫郎都不是对手。 打又打不过,不干活就没饭吃,饿着肚子头顶大太阳,晕过去直接给你拿水泼醒,知道的是村里修路,不清楚的还以为进了大牢。 懒货们迫于无奈,只能苦哈哈干起活。 邻水村修路的事自然瞒不住,关键他们没想瞒,周围村庄得知后,蜂拥而至围观,知晓他们准备修的不是泥土路,亦非石板路,而是闻所未闻的水泥路。 十之八九认为他们在胡搞。 什么水泥路,连远近闻名的秀才公都没听过。 唯一兴致不减,反而更加好奇的当属隔壁大岩村。 一打听,好家伙,水泥路是凌息研究出来的。 他们就说这稀奇古怪的名字,一听就是凌息的风格,既然是凌息研究出来的,那必定是好东西啊! 于是大岩村的村长当天就找上霍垚一家,霍垚连连摆手,“村长,我虽是他们小姑,但这事儿得孩子愿意才行,我和他姑父若去了,岂不是倚老卖老,万一孩子心里恼了……” 话语未尽,村长却听懂了未尽之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能以长辈的身份逼迫凌息,否则往后再有什么好东西,可就没法儿谈了。” 于是隔天村长带着自己儿子,提着大包小包上了凌息家的门。 与此同时,田县令接到消息称他管辖的地界,有个叫邻水村的地方,正在修一种叫水泥路的新路,传言这种路修好了走在上面毫无颠簸感,大大提升车马行驶的速度,遇上大雨天不会泥泞难行,还不易损坏。 总之好处多多。 “这是哪儿来的消息?怎么可能有那么神奇的路。”田县令显然不相信,皇城里的道路都做不到这么完美。 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如何做得到,何况修路费钱费力,全靠村庄自己修建,凑出的银子能修出条平坦的土路就不错了,哪儿来的钱修这样神奇的路。 有个父母住在邻水村附近村子的衙役,小声开口,“大……大人……小的前几日回家探亲,经过邻水村,他们确实在修路。” 田县令瞪大眼睛,反复确认,“你所言非虚?” 衙役点头如捣蒜,“是真的大人,不过小的不太清楚水泥路是何物,不知邻水村修的是否为水泥路。” 田县令捋了捋胡子,目光深渊,“这邻水村,有点意思。” 师爷试探性询问:“大人,要不要派人去仔细调查一番?” 田县令深思数秒,抬手阻止,“不,本县决定亲自去看看。” 若事情属实,此事发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算他的功绩,报上去明年指不定能升一升。 经年未挪动,往后高升无望的田县令突然有种馅饼砸到自己头上的预感,越想越心动,急吼吼离开县衙往家里赶,“走走走,别耽误本县升官。” “哦?谁耽误田县令升官了?” 一道凉嗖嗖的声音蓦地自田县令旁侧响起,田县令浑身僵硬,双腿像绑了铅块寸步难行,哆哆嗦嗦扭头,“王……王爷。” 第99章 大岩村和邻水村修路的工作如火如荼进行着。 凌息这会儿正在家里腌酸菜,完全晾干的芥菜切断根部,密密码在缸低,一点一点垒起来,撒上花椒和盐巴,倒入烧开的开水至淹没顶端芥菜,最后放上一块大石头压上。 上回准备的芥菜晾干后,凌息才意识到家里没有合适的大缸和大石头,为了避免芥菜浪费,干脆炒来吃了,以至连吃了好几天芥菜。 缸子和芥菜在制作过程中皆不能沾油,否则就全废了。 得空后,凌息厚着脸皮上苏婶子家新摘了些芥菜回来腌制酸菜,希望今回能成功。 “要是有辣椒就好了。”凌息盯着自己的大缸感叹道。 霍琚坐在屋檐下给雪妞制作小屋子,雪妞在旁边好奇地扒着男人的腿,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霍琚的动作。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之前鞣制了一些皮子,咱们冬天穿那个吧。”凌息注意到雪妞被风吹得飘逸的皮毛,脑中灵光一闪。 没棉花但他们有兽皮啊,那玩意儿在末世可贵了。 霍琚手上动作没停,“可以。” 说干就干,凌息拿上背篓,“我去趟山上拿皮子,放了段时日得洗洗。” “嗯,注意安全。”霍琚抬眸望向凌息。 凌息朝他比了ok的手势,霍琚眉目舒展,雪妞见凌息要出门,向前跑了几步,又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自己的小屋子。 “回你霍爸爸那儿去。”凌息长腿一抬,将它弄了回去。 他打算顺便猎几只毛茸茸的动物做围脖之类的保暖物。 一边走,凌息一边思忖,霍琚喜欢什么毛? 熊皮怎么样? 那么大,剥下来貌似更适合铺床。 老虎皮呢? 做个虎头帽? 凌息脑补了一下,霍琚面无表情的脸配上可可爱爱的虎头帽。 “噗哈哈哈哈……” 树林里回荡开他爽朗的笑声。 惊得树梢上的小动物们飞蹿。 凌息瞄到一只松鼠,尾巴毛瞧着挺漂亮的,就是太小了,当围脖都不够。 “嗷呜!” 腿突然被撞了下,是大灰。 凌息顺手揉揉大灰的脑袋,“撞我干嘛?” 大灰冲他嗷呜嗷呜叫了几声。 凌息挑了挑眉,有人上山来了? “带我去看看。” 凌息利落翻身上大灰背上,大灰带着他飞驰电掣,迅速消失在山林中。 嗅到陌生人的气息,凌息从大灰身上一个跳跃,伸手抓住树干,稳稳落到树上,无声无息,身轻如燕。 大灰顺势隐匿进茂密的树丛间,幽深的狼瞳警惕地凝视着闯入的陌生人。 透过茂密的树叶遮挡,凌息完美隐身其中,他拨开枝叶,优越的视力令他一眼看清来人的面容。 是他。 凌息记得自己曾在合宴酒楼二楼见过对方,他来这儿做什么? “当真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盛弘新拨开树枝感慨。 愉悦的面庞瞬间阴沉,一脚踢飞身旁的石子,“就是人不好,居然敢耍我!” 宁王得知有个叫邻水村的地方正在修一种叫水泥路的道路,如此新奇的东西他肯定要亲眼见一见,直接跟着田县令下乡视察。 这一来着实给了他不少惊喜,先不提尚未修好的水泥路,单说村子里的水车,晒谷场上的风车,以及比军队还井然有序的酒坊,便足够令他瞠目结舌。 这些好东西,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可是堂堂皇子,连他都没见过的东西,这些平民百姓居然习以为常的使用着。 村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从村长口中得知这些奇妙的好东西皆由一位叫凌息的小哥儿制造。 宁王一听,对方居然是个小哥儿,差点以为村长在逗他们玩儿,可一旁围观的村民们无一反驳,事情显然是真的。 他与田县令大眼瞪小眼,半天时间,下巴险些合不拢。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05节 好神奇的村子,好神奇的村民,他们似乎完全不觉得一个小哥儿这般厉害有什么问题。 他们甚至以在凌息的酒坊干活为荣。 村里有胆大的婶子阿叔见宁王长得俊,跃跃欲试给他说亲,追着他问年龄多大了,做什么的,家里娶亲没有,噼里啪啦,唾沫横飞,宁王压根儿插不上嘴。 往日一向是他说一不二,哪遇上过这种情况,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又听几个汉子在议论。 天气渐冷,动物们估计要趁这个时候最后觅一波食,为冬天囤粮,如果不做好存储过冬食物的准备,极有可能饿死,到时候就害怕那些凶悍的动物下山来抓孩子吃。 “你们这儿的山里有大虫?”宁王低头问附近玩耍的小孩儿。 “有呀,还有狼群呢,春天跑下来吃人,特别可怕。” “我听我阿爹说过,把霍叔叔抓走了。” “可是霍叔叔没死呀。” “我阿娘说,那是因为凌哥哥救了霍叔叔,所以他们才成亲的。” “啊!我知道,那叫英雄救美。” “不不不,我阿姐说,凌哥哥和霍叔叔应该叫美救英雄!” 宁王听着几个孩子的童言语童语,越听越糊涂,这都啥跟啥呀。 “狼下山吃人,官府没派人过来剿杀狼群吗?”宁王打断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孩子们不约而同摇头,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没有啊,我爹说,官府才不管我们呢。” 宁王听得怒火中烧,正在同村长交谈的田县令莫名后背一凉。 反正今天来了,正好帮他们除掉山里的凶兽。 宁王自负武艺高强,找村民借了弓箭,用银子叫小孩儿给他带路,哪知小孩儿把他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停下来欣赏会儿风景的功夫,小孩儿消失无踪。 自己好心想帮村民除害,当真自讨苦吃! 宁王背着弓箭往里走,意外发现几株稀罕的药材,高兴地揣进怀里。 这里仍属于山的外围,凌息见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失去多管闲事的心思,待会儿叫几只小动物把他带出去就是。 少年身影灵巧地消失在树梢上,好似从不曾来过。 宁王隐隐听到树叶摩擦的声响,抬头往四周张望,没有发现任何人或者动物。 莫非是他的错觉? “这个晒干给外公泡茶喝。”宁王摘得起劲儿,小小的村子里竟然有这么多好东西。 不止草药,还有一些罕见的山珍,宁王行军打仗也是在外风餐露宿过的,常见的有毒菇类他基本认识,不会采摘。 另一边,踏着火红的夕阳满载而归,凌息脚步轻快地回到家中。 推开大门,喷香的晚饭令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好香,今晚吃什么?” 霍琚自厨房窗户探出头,“香菇炖鸡。” “难怪这么香。”凌息放下背篓,先去洗干净手。 雪妞跑出厨房围着他打转,“嗷嗷嗷~” 小家伙咬住他裤脚,把他往一个方向拖拽。 “让我跟你去哪儿?”凌息无奈地跟着雪妞走到屋檐下。 一个几乎是他们家缩小版的房子稳稳当当立在那儿。 雪妞尾巴摇成螺旋桨,舌头哈赤哈赤吐着,看得出它非常喜欢这个小屋子。 房子是用木头做的,里里外外刷了清漆,使用年限更久。 “今晚不能睡,先晾几天。”凌息抓过小家伙揉揉肚子。 大概被霍琚警告过,雪妞把凌息给它做的窝挪到小房子边上,守着小房子,生怕别人给它偷走了。 凌息忍俊不禁,点点小家伙的湿漉漉的鼻头,“占有欲挺强啊雪妞。” 屋檐下的躺椅里放着个做到一半的垫子,凌息拿起来瞧了瞧,“霍哥,你给雪妞做的垫子?” 霍琚抬眸望了眼站在厨房门口的凌息,“嗯,天冷了,怕它着凉。” 凌息挪过去用下巴撞了撞霍琚的肩膀,“你这爸爸当得真贴心,怎么办,我都要嫉妒了。” 霍琚哪会相信他的话,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要不你叫我声爸爸,我也给你做个垫子。” 凌息张嘴在他肩膀上咬了口,“霍哥,你学坏了,你以前可纯情了。” 随便说句荤话都能让霍琚面红耳赤,哪像现在开始执着当自己爸爸。 霍琚笑而不语,自己不进步,老被凌息耍得团团转怎么行。 凌息转身去外面清洗皮子,二人各自干着各自的活儿。 “霍哥,打了几只貂,给你作做身貂皮大衣如何?”凌息举起已经剥干净没有肉的皮毛。 肉凌息留给大灰它们吃了,犒劳犒劳它们今天出力。 “给你做吧,我不怕冷。”霍琚瞅了眼貂皮说。 “我也不怕。”凌息身体比霍琚强悍,把他俩扔冰天雪地里,指定霍琚先冻死。 “你会做靴子吗?我这儿有鞣制好的鹿皮。”凌息一面清洗,一面清点皮子的种类。 霍琚颔首,“会,不过可能做得不太好,拿到城里店铺去做吧,别浪费了上好的鹿皮。” “行。”凌息一口答应。 凌息这边没弄完,霍琚就通知该吃晚饭了,香菇炖鸡,喝着特别鲜香,特别是在转寒的天儿,一碗鸡汤下肚,五脏六腑全暖了。 无论泡馒头,下面条还是做汤饭,皆非常美味。 一大锅鸡汤,两人一狼吃得干干净净,半点儿没给明天留。 晚饭后,凌息满足地继续清洗皮子,忙活大晚上才把皮子收拾干净,饶是他精力旺盛双臂也泛起酸。 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酸痛得以舒缓。 二人洗完澡躺下,吹了蜡烛凌息小小打了个哈欠。 霍琚忽然开口:“今天下午村长带人来找你。” “唔,谁啊?”凌息困顿地问。 霍琚:“田县令。” 凌息疑惑,“田县令找我干嘛?” 霍琚沉声道:“应该是为水泥路,水车风车。” 凌息翻了个身,没太当回事,“找我要方子吗?” 黑暗中霍琚眸色暗了暗,“最好只是这样。” 凌息闻言眼神清明些许,“你担心他要抢我的功劳,顺便杀人灭口?” 霍琚周身弥漫开冷意,凌息清晰感受到他的变化,伸手拍拍他的背,“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咱们跑路。” “嗯。”霍琚回抱住他,将人整个圈进怀中。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凌息太过耀眼,一旦他的能力被传开,无数人将会想方设法把他弄到手。 纵然凌息武功盖世也抵挡不住那么多人算计,寡不敌众,何况凌息只是个无名之辈。 背靠大树好剩凉,凌息需要一棵为他挡去一切纷争,任他随心所欲的大树。 霍琚感受着少年的体温,嗅到他身上沐浴后的浅淡香气,将人抱得更紧。 那就由自己来做那棵大树。 半夜,凌息睡梦正酣,突然被挠门声吵醒。 霍琚与他同时睁开眼睛,凌息翻身下床,他夜视力极佳,身影如鬼魅般移动到门边。 “嗷呜——” 凌息松下紧绷的神经,拉开门,“大灰你怎么来了?” 大灰冲他嗷呜几声,凌息表情逐渐空白。 “你是说,那个人掉进我做的陷阱里了?” 第100章 凌息异常无语,他不是已经让小动物去给那人带路了吗,这还能越走越偏,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深更半夜重新穿上衣服,神情恹恹地对霍琚说:“我出去一会儿,你先睡。” 霍琚拉住他的手腕,“我陪你。” “不必,山路不好走,又是晚上,我很快就回来。”凌息凑上前在他嘴角亲了下。 动作迅速地带着大灰离开家,守在门口的雪妞睡得肚皮朝上,霍琚站在旁边目送凌息消失在视线中,垂眸看了看雪妞,轻叹了口气,心大成这样,长大真能看家护院吗? 别是家都被偷光了,这家伙还在做梦吧。 凌息找到人时,那人浑身狼狈晕厥在洞底,幸好有武功护体没被直接摔死。 上下左右环视一圈,好家伙,这附近的陷阱全被这人触发了,运气是有多差,叫声倒霉蛋也不为过。 狼群们守在洞口,嘴角的唾液滴滴答答几乎淌成河,明显是饿了,若非大灰今天来找过自己,认得这个男人,恐怕早已成为狼群的腹中餐。 凌息拨开一个个大脑袋,“这个不能吃,改天给你们抓别的吃。” “嗷呜~” 一头头大狼委委屈屈小狗般冲他撒娇,凌息挨个儿摸了摸脑袋,轻盈地跳下去,徒手把人扛上了来。 狼群立马靠近低头不停嗅闻男人的气味,鲜血激发了它们的凶性,口水流得越发厉害,馋得最厉害那只被大灰狠狠咬了一口才没敢造次。 这人浑身脏污,泥土混杂血迹,英俊的脸上划了数道伤痕,凌息颇为嫌弃地抓起人,如同提溜雪妞般把人举起来。 刚洗了澡,凌息并不想沾上污渍。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06节 男人身量比凌息高,是以凌息无法完全做到提溜雪妞的效果,男人的长腿犹如风中柳絮在竹林间不断碰撞,加上凌息奔跑速度极快,撞击频率也就更高。 其间一度差点把人疼醒。 盛弘新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梦到有人在不断捶打他的腿,疼得他龇牙咧嘴,好似遭受了一场酷刑。 推开门,凌息把盛弘新往院子里一扔,转身关上大门。 霍琚听到响动,走出来查看,“回来了。” “嗯,就是这个倒霉蛋掉进我做的陷阱里了。”凌息指了指地上的人。 霍琚看见一个长条条的人影趴在地上,浑身泥土,尤其下·半·身沾了许多树叶枯枝等不明物体。 他举着油灯走进,把人翻了个面,手上动作倏然顿住,怎么会是宁王? “咋了?”凌息洗完手回来察觉霍琚情绪异常。 “你认识?”凌息随口问道。 霍琚面色微沉,“嗯,算吧。” 凌息眯了眯眼睛,话锋一转,一本正经询问:“我帮你处理了?保证查不到咱们身上。” 霍琚:“……” 揉揉眉心,霍琚不禁失笑,“别喊打喊杀的,不至于。” 凌息歪了歪脑袋,乖巧地眨巴眨巴眼睛,“那好吧,如果有需要随时叫我,小凌竭诚为您服务。” 听着凌息搞怪的话语,霍琚唇角泄出笑意,复杂的心绪恢复轻松。 “我把人弄进客房。”霍琚说着就要去搀扶盛弘新。 凌息立马拦住他,“放着我来,你腿刚好。” 于是接下来,霍琚解开了盛弘新腿上格外脏污的谜,凌息居然是用拖的,单手抓住盛弘新的后衣领把人拖进客房。 从震惊中回神,霍琚迟一步进入房间,此时的盛弘新已经被凌息毫不留情地扒干净了。 “你……你做什么?”霍琚快步上前抓住凌息手腕,眼中蓄起怒火。 凌息茫然回头,理所当然道:“不剥干净,床铺会弄脏的。” 霍琚哑然,好有道理。 凌息扔猪肉一样把盛弘新扔到床上,那架势霍琚什么嫉妒心都没了,甚至有点可怜盛弘新,当今圣上的亲儿子,金尊玉贵的王爷,落到凌息手里,待遇还比不上门口的雪妞。 霍琚担心凌息把人整死了,接过药瓶,劝道:“你去休息吧,我来上药。” 凌息感觉身上有点味道,没推脱,“我去洗个澡。” 霍琚给盛弘新用酒精消毒,再涂上治疗外伤的药,弯腰捡起地上的脏衣服,往外面去。 各自忙活完,两人重新躺下,大概忙活了一通,后半夜他们睡得格外沉。 以至于村子里的大动静也没能吵醒他们。 跟随田县令下乡视察的宁王丢了,田县令一个头两个大,急得满头大汗,生怕宁王出点啥事,自己人头不保。 宁王的亲卫队们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由于下乡视察,宁王没另外带人,毕竟县令才带几个护卫,他带一大堆人太过惹眼,反而容易增添麻烦,况且宁王自己会武功,有自保能力,用到侍卫的时候不多。 哪料,就是这种穷乡僻壤居然能让王爷丢了,亲卫队们接到消息马不停蹄赶来,找到天黑愣是一点儿消息没寻到,还是田县令的人从村民中打听到,宁王找了个孩子带他进山去了。 一群人急吼吼赶到孩子家,吓得孩子一家人跪下磕头求饶,孩子说不出话,眼泪直掉。 好半晌孩子娘才哄着孩子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我去草丛里拉个屎的功夫,他就不见了……呜呜呜……” 原来这孩子不是故意放宁王鸽子,而是走到一半突然想上厕所,乡下人没有“茅房”的概念,通常随随便便找个能遮挡的地方就解决了。 等他拉完从草丛里出来,宁王早已消失不见,小孩子以为宁王自己玩去了,心大地把玩着宁王给的银子回家去。 小孩子心思单纯,哪晓得会给家里招来如此大的麻烦,此时吓得六神无主,整个缩在母亲怀中瑟瑟发抖。 宁王的亲卫队们顾不得数落这倒霉孩子,心急火燎地往山上去,村长在旁边劝说:“这山上有许多猛兽,几位最好天亮后再上山。” 亲卫们经过严格训练,哪里会不清楚夜里山林的危险,但越是危险,他们越应该早点去,万一王爷出了事,他们都得死。 没办法,在田县令的授意下,村长只能把村里年轻力壮的汉子们叫来给他们引路,大晚上举着火把上山寻人。 田县令恶言厉色告诉村长,对方身份不凡,万万不可出事,快点把村里人全叫起来一同寻人。 毕竟宁王要是真有点什么,别说头顶的乌纱帽,就是全家老小的性命恐怕也得赔进去,如何能不着急。 村长见他态度格外严厉,马不停蹄照办,敲锣打鼓把全村人喊起来。 有人提议把凌息找来,“凌息不是可以和狼王沟通吗,指不定能快点找到人。” “是啊,而且凌息天生神力,有他在咱们铁定安全。” 村长其实同样动了心思,苏婶子却不赞同地开口:“凌息到底是个小哥儿,大晚上跟你们一群汉子进山,万一招人闲话,谁负责?” 即使凌息现在身份非比寻常,仍有人会盯着他小哥儿的身份,但凡和哪个汉子走得近点,便会有风言风语传出,而且其中不乏想要挤掉霍琚上位之人。 大家神情讪讪,一些动了歪心思的人眼神飘忽,不敢再提。 刘淑芬见状狠狠啐了口,“凌息如今可是大老板,每日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闲工夫半夜起来帮忙寻人,真当人跟你们这些闲汉子一样没事可做。” 被刘淑芬戳中心窝子的汉子们面红耳赤,气得想挥拳头,奈何村长和村长夫人在这儿,只能咬牙忍耐。 村长想想也是,凌息如今身份不比从前,还是别去麻烦他,人召集齐后亲自领着大家上山,女子哥儿们则跟随村长夫人在山脚附近寻找。 次日清晨,盛弘新缓缓睁开眼睛,稍一动弹,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他以为自己刚下战场。 尤其两条腿,如果不是还有知觉,痛得厉害,他简直怀疑腿已经废了。 环顾四周,整洁干净的环境,雪白的墙壁,黛色的屋顶,简约单调的陈设,全然一片陌生。 这里是哪里? 坐起身,被子滑落,皮肤传来阵阵冷意,盛弘新垂眸,注意到自己身上仅剩了条亵裤! 他陡然睁大眼睛,这……这……怎么回事!? 凌息推开门正巧目睹盛弘新一副黄花大闺男被糟蹋的表情,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哟,醒啦。” 盛弘新羞愤难当,正要发火忽觉声音有点耳熟,抬眸一瞧,居然是望岳酒坊的凌老板。 大脑卡顿半秒,而后开始疯狂运转,无数小故事在盛弘新脑中快速成型。 他……他该不会……该不会被凌息…… 盛弘新难以置信,嘴巴张大,拉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他骤然清醒。 “人醒了?” 另一道更为耳熟的声音自凌息身后响起,盛弘新定睛一看,竟是秦大夫医馆里那位被他误认作霍将军的汉子。 “你……你们?” 盛弘新凌乱了,到底怎么回事? 霍琚淡定地冲他颔首,“既然醒了,先用早食吧。” 指了指盛弘新床边的椅子,上面放了一叠衣物,“委屈岳公子暂且穿一穿在下的衣裳,你的衣物脏了,需要晾晒两日。” 盛弘新稍稍怔愣,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告诉霍大郎,自己叫岳新,连忙接话:“不委屈,岳某应该感谢霍兄愿意借我衣衫才是。” 凌息懒得听他们咬文嚼字,转身吃饭去。 盛弘新换了衣衫,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脖子,好粗糙的布料,虽然军营里的军服不是什么多细软的料子,但至少里衣穿得是自己的,全是上等布料。 推开门出去,盛弘新一瘸一拐,走路的动作特别像痔疮犯了,凌息差点把饭喷出去,将头埋在霍琚肩膀上笑得浑身颤抖。 “嗷!”雪妞跳出来撕咬盛弘新的裤脚,奶凶奶凶。 盛弘新意外地盯着它端详片刻,“这是狼崽子吧?” 凌息抬起头一口咬定,“你看错了,是狼犬。” 盛弘新狐疑地继续盯着雪妞,雪妞跳起来试图咬他手指,被人类大手呼噜两下脑袋毛,抓了个非主流造型。 坐下来后盛弘新原本想说点啥,但扑面而来的香气唤醒他的肠胃,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声。 低头扫视一圈桌上的食物,简简单单数量也不多,压根儿无法和王府的吃食相提并论,甚至连县令府上的都不及,却莫名令他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喉结上下滑动,盛弘新端起粘稠的粥用勺子搅拌两下,热气蒸腾冒起袅袅白烟,下面黑色的小颗粒浮起来,掺和着细小的肉沫,这是啥? 盛弘新没见过,但他胆子大勇于尝试,好奇地低头吃了口,入嘴的味道怪怪的,多吃两勺之后莫名停不下来,好奇怪的味道,好令人上头。 “这是什么?”盛弘新舀起黑色的小颗粒询问。 凌息瞄了眼,说:“皮蛋。” 盛弘新依旧茫然,从未听过的名字,“皮蛋是什么?” 凌息夹起一个大大的肉龙,一口下去满足地眯起眼睛,嘴里根本腾不开空和盛弘新废话。 霍琚替凌息为他解答:“一种以鸡蛋或鸭蛋为原料制作而成的吃食。” 盛弘新下意识问:“怎么制作?” 凌息刚好吃完嘴里的肉龙,无语地说:“那可是我家的密辛,你出多少钱买?” 听到这话,盛弘新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抱歉,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盛弘新注意到凌息嘴角的油渍,想到方才他大口吃面疙瘩的样子,视线不由挪到面疙瘩上,貌似不是普通的面疙瘩,侧面能清晰看到里面夹的一层层肉,单单看着就叫人流口水。 他不自觉咽了咽唾液,试探性夹起一块肉龙,学着凌息的模样咬下一大口,肉汁和着松软劲道的面食在口中融为一体,每咬下一口都是全新的体验,满满的肉一口下去令人尤为餍足,若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能吃上这么一口,怕是一天都干劲十足,杀得敌军片甲不留。 怎么会这么好吃? 既得到了舌尖上的享受又得到了充足的饱腹感,他都想厚着脸皮讨要做法,拿回去给火头军师父了。 平平无奇的稀饭和面疙瘩,既不美观也不精致,反倒叫人恨不得把舌头一并吞下去。 盛弘新本就喜好军营中的生活,受外祖父委托出来办事,成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都快叫他忘记在军中的行事风格了,今儿大口喝粥大口吃面疙瘩,迅速让他找回自我,舒服极了。 早饭结束,盛弘新难得吃撑了,他摸摸自己鼓起来的肚皮,脸上一阵滚烫。 好歹是个王爷,怎可如此失礼。 凌息瞄他一眼就知道啥情况,笑吟吟问:“吃撑了吧?” 盛弘新不太好意思地点头,“霍夫郎做饭太好吃了,忍不住多吃了些。”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07节 凌息怔了怔,下一秒笑出声来,“做饭的可不是霍夫郎,是霍兄弟本尊。” 这回换盛弘新愣住,不太确定地把头转向身旁高大英武的汉子,对方淡定地颔首,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稀奇事。 盛弘新目瞪口呆,他还是头回见到汉子入灶房的,望向凌息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佩服,不愧是望岳酒坊的凌老板。 可惜几分钟后,他佩服不起来了。 盛弘新,堂堂大盛朝的皇子,皇帝亲封的王爷,竟然沦落到在乡下人家洗碗。 凌息状似体贴道:“吃撑了不能一直坐着,容易积食,容易长胖,你身上有伤不能剧烈运动,洗洗碗正合适。” 盛弘新反驳的话到嘴边,发现自己居然反驳不了,他说得好有道理。 第101章 盛弘新在洗碗的时候复盘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也不知究竟是谁做的陷阱,竟然让他无路可逃,精妙的算准了他的全部动线,前进一步是捕兽夹,后退一步是吊绳,他就是下意识后退撤,被倒挂着吊在半空中。 背上的箭矢噼里啪啦掉落一地,得亏他手里握着弓箭,愣是靠着弓箭把绳子磨断,双脚落地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整个人直直往下坠,他的落脚点居然是个毫无违和感的陷阱,与周围草木生长方向一模一样,任是再高明的侦察兵也发现不了。 陷阱是个很深的洞,猎物如果之前没被弄死,到这一步也该被摔死了,盛弘新手脚并用撑在半空中,半个时辰过去汗流浃背,等不到人来救他,体力大量流失,加上汗水打湿掌心,身体持续下滑。 他极力挣扎企图奋力往上爬,却令身体滑落得更加厉害,眼见即将落到洞底,盛弘新才发现底下竖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木桩子,尖刺大喇喇正对着他。 冷汗陡然如骤雨落下。 布置陷阱的人真狠。 盛弘新借着洞穴的墙壁脚下一蹬,斜着用力一踹,数根木桩断裂,木屑纷飞,巨大的碎渣正中他后脑勺,盛弘新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人彻底失去意识。 万幸他提前发现底部带着尖刺的木桩将之毁了,否则这一晕倒,指定万箭穿心,死得透透的。 盛弘新打了个激灵,后脑勺隐隐传来痛感,醒来后由于双腿痛得过于厉害,以至于他完全忽略掉后脑勺的伤,这会儿记忆回笼,后脑勺跟着疼起来。 洗完碗,凌息过来检查,目光里充满嫌弃,“灶台不擦一擦?等着小强来加餐吗?” 盛弘新纳闷儿,“小强是什么?” 凌息随口回答,“一种会飞的虫子,但凡在家里发现一只,迟早能发现一窝,繁殖能力非常强。” 盛弘新听得眉头直皱,好恶心。 立马拿起帕子反复擦拭灶台,势必要擦得锃光瓦亮。 收拾好厨房,盛弘新一瘸一拐走出来,看见霍大郎在缝东西,雪妞扒拉着他的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上动作。 貌似是个垫子? “你你你……你该不会在给它做垫子吧?”盛弘新过于震惊,舌头打结。 霍琚瞄他一眼,轻描淡写颔首,“嗯,天凉了,睡垫子会暖和点。” 盛弘新当然知道,可这难道不该由夫郎来做吗? 他下意识在院子里寻找凌息的身影,凌息蹲在一个角落和着什么东西,像是泥土,旁边堆了许多砖。 “你打算做什么?”盛弘新好奇地走上前。 凌息手上活儿不停,“霍哥最近在研究面点,我给他做个烤炉。” 盛弘新瞪圆眼睛,这种粗活难道不该汉子做吗? 不过…… “烤炉是什么?” 凌息思索几秒,解释:“就是烤东西的炉子啊。” 盛弘新觉得他解释了个寂寞,依旧没弄懂。 凌息察觉他的茫然,大手一挥,洒脱表示:“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 然后,莫名其妙的盛弘新给凌息打起了下手。 干到一半,盛弘新陡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又被凌息牵着鼻子走了? 凌息有毒吧! 凌息砖砌得不错,横平竖直,没有经验的人砌砖容易砌歪,他好歹跟着工匠师父修了三座房子,技术已经练出来。 “貌似不是普通的泥土。”盛弘新铲起一点泥料仔细观察,一开始他以为是加了水的泥巴,可能混杂了不同的土,所以颜色与常见的泥土颜色不同。 现下仔细研究,猛地发现无论颗粒大小,细腻程度等等,绝非普通泥土。 电光火石间,他联想到邻水村外正在修的路。 “这……莫非是水泥?” 凌息撩起眼皮睨他一眼,挑了挑眉,“不错嘛,猜中了。” 由于邻水村的路仍在修建中,盛弘新其实并未真切感受到水泥路的神奇,这会儿亲眼见到水泥,目睹凌息用它做粘合剂,一点点把砖垒成墙,隐隐感受到它的妙处。 “我家门口的路不知道你见没见过,那就是水泥路。”凌息感受到他的惊讶,顺便提了一嘴。 凌息的新家位置偏僻,四面竹林树木环绕,与村子隔开一段距离,盛弘新昨天一直跟着田县令在村中心转悠,倒真没来过这边。 他好奇地打开门,视线下垂,入眼是条崭新的道路,一眼望去延伸到看不清的地方,灰白色的地面干干净净,平平整整,仿佛一尘不染,两旁的野花野草随风摇曳,再往外是满眼的翠绿。 盛弘新张大嘴巴,以为自己误入了仙境。 他小心翼翼地踩上地面,一步一步用双脚丈量道路,好平坦,一点儿不硌脚,更不会突然踩到小坑崴脚,如果是下雨天,应该也不会泥泞难走。 盛弘新爱不释脚,疯魔般来来回回在水泥路上走着,脸上笑容越来越大,老天爷,世上怎会有这样神奇的东西! “主子!主子!” “太好了主子!您没事!” 一群侍卫寻人寻得满眼红血丝,突然在路上见到主子,还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直到扑上去抱住主子的腿痛哭流涕,这才确定他们的确找到人了! 盛弘新嫌弃地踢开侍卫,“不是把你调去茅房当差了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侍卫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水儿,“属下听闻主子出事,哪里呆得住,立马跟着兄弟们赶来寻您。” 盛弘新皱皱眉头,甩甩袖子算了。 村长和田县令得知人找到了,并且健健康康,齐齐松了口气,把脑袋拴裤腰带一晚上也怪累的。 听闻找到盛弘新的地方在凌息家门口的水泥路上,村长小声和老婆嘀咕:“怪说找不到人呢,原来是凌息提前把人救了。” 苏婶子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你们一大群老爷们儿也赶不上凌息一个,还得是咱们凌息有能耐。” 村长连连点头,哪敢反驳一句。 “你们回去吧,我再待几日。”盛弘新的话惊得侍卫们险些跪下给他磕一个。 “主子,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可待的,您金尊玉贵,哪里住得习惯。” “是啊主子,万一出点什么事,咱们回去该如何同王……夫人交代呀。” 侍卫们你一言我一语劝说。 盛弘新不耐烦地一挥袖子,“什么金尊玉贵,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呢,我能出什么事,行了都滚回去,别来找我。” 撂下话,盛弘新重新走上水泥路,脚步轻松愉悦地往凌息家去。 众人面面相觑,倏然望见远处粉墙黛瓦的房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朝他们的方向挥手,“小新,快回来给我和水泥。” 原来对方在朝盛弘新招手。 等等,他是谁?他怎么敢叫王爷小新!?他不要命了吗? 可他们预料中盛怒的王爷没有出现,反而见王爷欣然答应:“来了来了。” 脚步甚至加快了点,生怕对方等急了。 侍卫们一个个眼睛瞪得像牛眼,那个人是谁?他给王爷下降头了吗? . 中午霍琚做了梅菜扣肉、山药排骨汤、香煎豆腐、炝炒藕丁以及一道炒时蔬。 盛弘新一眼扫去,好几样都是他没见过的吃法,稍稍吸一口气便是香气扑鼻,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馋得人喉结接连滚动。 他连忙跟在凌息身后去洗手,要说凌息家洗手的地方也很神奇,一根竹管不知连接外面何处,清水从管口流出,落进两个高低起伏的石潭中,周围分布着青苔绿植,一眼望去便是处极美的景观。 用布巾擦干净水渍,盛弘新跟着两位主人家入座,迫不及待地举起筷子,犹豫先吃哪道菜比较好。 舔了舔嘴唇,他决定第一筷子伸向金灿灿的香煎豆腐,手边突然出现一只碗。 “先喝汤。”凌息说着继续盛了碗给霍琚,最后才是自己。 盛弘新惊讶于凌息的待客之道,磕巴了下,“谢……谢谢。” 他下意识伸手去端汤碗,险些把手里的碗扔出去。 “啊!好烫好烫!”盛弘新忍不住尖叫,双手捏住耳朵。 “哈哈哈哈哈……”凌息捧腹大笑,霍琚无奈地注视着他。 凌息第一碗汤盛给盛弘新时,他就似有似无察觉盛弘新要遭殃,果不其然。 凌息把汤放到霍琚面前,轻声说了句:“小心烫。” 霍琚挑了挑眉,方才那点小醋劲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再见盛弘新的惨状,别提吃醋,甚至有点可怜他。 “真是难为你,整蛊我还得自己忍着烫。”盛弘新阴阳怪气道。 凌息一脸单纯地摊开手,“不烫呀,烫吗?” 他比寻常人更白的手,半点烫伤的痕迹不见,连红都没红。 盛弘新震惊,“怎么可能!你是铁手不成!?” 凌息瞥了瞥他,“有没有可能是你太弱了?” 盛弘新:“……”他堂堂将门虎子,居然说他弱! “呵,民间传说中那个架海擎天的战神霍将军你们知道吧?” 霍琚掩饰住眼中的尴尬,淡淡应了声,“嗯。” 凌息细细一琢磨,记起曾在百姓口中听到过这个人,他当时揶揄霍琚该不会就是那位霍将军吧,毕竟都姓霍呢。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08节 “知道,怎么了?” 盛弘新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霍琚一口汤险些喷出来,他和盛弘新压根儿没见过面,仅仅耳闻过对方。 凌息摩挲着下巴疑惑道:“你既然同霍将军对战过,那身份应该不凡吧,大小是个官儿,否则怎会有机会见到霍将军,并让人接受与你比武?” 信誓旦旦吹牛的盛弘新声音卡在喉咙口,“呃……” 凌息歪了歪脑袋打量盛弘新,“我没听过哪位年轻将军姓岳呀,你听过吗?” 视线投向身侧的霍琚,霍琚配合地摇头,“没有,只有位岳老将军宝刀未老。” 盛弘新:“……” 他是承认自己吹牛好呢,还是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好呢?或者继续编个身份……确定不会被凌息这聪明的脑瓜子揭穿? 诡异的沉默后,盛弘新涨红了脸开口:“我……我其实和霍将军在梦里切磋过。” 他略为心虚地瞄了瞄对面二人,提高嗓门道:“我的武功很强,绝不输给霍将军,你们要是不相信,哪天我和霍将军比一场你们就知道了,绝对是我赢。” 凌息扒了口饭,啧啧摇头,“合着你这是贷款获胜啊。” 盛弘新虽然听不懂凌息的话,但其中浓浓的嘲讽味儿他听出来了,情绪遽然高涨,声如洪钟:“你们等着,我迟早要让霍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桌对面的霍琚本人:不好评。 第102章 对于盛弘新留在自己家吃白饭的这件事,凌息颇为不满,“你腿脚现在没问题了,可以自己回去了吧?” 正沉浸在扒饭中的盛弘新顿了顿,面上有点烫,其实他并非看不懂眼色之人,老早就察觉凌息有意逐客,奈何霍琚做的饭太好吃,每天都有新菜色。 刚做好决定今天走,霍琚就告诉他晚饭吃啥啥啥,馋得他根本走不动道,于是决定明天再走,明日复明日,便待到了凌息忍无可忍,直接开口的地步。 “还没好呢,昨晚疼得我半宿没睡着。”盛弘新睁眼说瞎话。 凌息要是起夜时没听到他的呼噜声就信了,似笑非笑道:“你这腿真金贵,我家霍哥的腿都快好了,你这还没好,要不领你上扬春堂治治?顺便一道送你回去,你家应该在县城吧” 盛弘新目光游移,扒着饭支吾回答:“不,不在,在闭城。” 凌息对大盛的疆土不了解,扭头问霍琚,“闭城在哪儿?” 霍琚撩起眼皮扫了眼盛弘新,不咸不淡道:“在距离此处更南边的地方,是宁王的封地。” “哦……”即便这么讲,凌息依然无法准确定位闭城在何处。 倒是从霍琚口中听到过几次宁王,好奇询问:“宁王是皇帝的儿子?” 听二人提起宁王,盛弘新背脊绷紧,生怕自己身份泄露。 霍琚不动声色瞄了眼盛弘新,向凌息科普:“嗯,当今陛下的第六子,与他外祖父岳老将军一同镇守南方。” 凌息忽然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视线落在盛弘新身上,“之前提到姓岳的年轻将军没听说过,倒是有位宝刀未老的岳老将军,原来宁王是岳老将军的外孙。” 盛弘新被凌息盯得头皮发麻,结结巴巴问:“是……是啊,怎么了?” 凌息摇摇头,笑眯眯道:“没什么,感慨一下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小新你若投到岳老将军家中,指不定就是人人称颂的小岳将军了,不至于到现在依旧默默无闻,只能在梦里与霍将军切磋。” 盛弘新简直怀疑凌息是不是猜到了什么,瞬间汗流浃背,磕磕巴巴干笑,“呵呵……是呀。” 凌息瞧他不停抬起袖子擦汗,慢悠悠倒了杯茶水递到他手边,“慢点吃,不着急,没人和你抢。” “说来也巧,岳老将军镇守南域,霍将军镇守北疆,你们一个姓岳,一个姓霍,若非认识你们,我指不定会误以为你们一个是岳老将军的孙子,一个是霍将军本人呢。” 状若随意的一番话,令饭桌上两人拿筷子的手同时僵住,冷汗如雨下。 盛弘新急吼吼接话,“怎么可能,我要是岳老将军的孙子,早和霍将军切磋武艺八百回了哈哈哈哈……” 霍琚紧随其后,无奈地扯扯嘴角,“哪有像我这么惨的将军,连治腿的钱都需要夫郎赚。” 凌息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眉眼弯弯,“我也这么觉得,就是感觉怪巧的,说不定也是一种缘分。” 他的碗端在半空中,忽然转头愉快提议,“小新你不是想和霍将军切磋武艺吗,正好霍哥和霍将军一个姓,八百年前兴许是一家,你俩切磋切磋呗。” 盛弘新与霍琚对视一眼,旋即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霍兄腿脚不便,我和他打,那是我占便宜,对霍兄不公平。” 凌息不以为意道:“你不是说你腿伤没痊愈吗,你俩腿都不好,挺公平的。” 盛弘新十分怀疑凌息在坑自己相公,并非他妄自尊大,他自幼习武,霍琚一个乡下汉子,顶多会点腿脚功夫,哪是他的对手。 “还是算了……” 盛弘新拒绝的话讲到一半,霍琚突然开口,“那就劳烦岳兄陪我过两招了。” 既然霍琚这个处于弱势的人都答应了,他也不好拒绝。 吃过饭,盛弘新照旧进厨房洗碗,凌息在院子里翻动自己的酸菜,酸菜目前看来应该算成功,再腌制一段时间就可以吃了。 想想酸菜鱼,酸菜肉沫,酸菜粉丝煲…… 口水自动开始分泌。 霍琚的恢复能力本就高于普通人,不知是不是与凌息相遇后,经常补充各种肉类,身体素质越来越好,他的自愈速度相比从前快了许多。 上回到扬春堂做检查时,秦大夫叮嘱他不要胡乱剧烈运动,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双腿一天比一天有劲儿,逐渐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霍琚开始循序渐进拾起武功,凌息帮他检查一番双腿,确定他的腿同正常人无异,做过手术缝合的位置,疤痕在慢慢淡去。 凌息为他高兴的同时欣喜地掏出经过多次修改,特意为霍琚量身定制的体能训练表。 “这是什么?”霍琚茫然地接过。 凌息叫他阅读,自己一边和他解释每一项的作用。 “每天早晨负重跑十公里?”霍琚怀疑自己不识字。 “嗯,考虑到你大病初愈,负重不必太重,二十公斤就行了。”凌息一脸善解人意。 霍琚:“……” 他倒不是感觉困难,以他的体力达成目标很容易,问题在于,这玩意儿仅仅是晨跑,一天的伊始。 后面那些项目,霍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些内容完全看不出究竟要做什么,不过,清晰可见的是运动量大到可怕。 “你确定是想帮我复建,而不是想让我坐回轮椅?”霍琚拿着单子,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凌息。 饶是被这样注视着,凌息仍然理直气壮表示:“放心,我是专业的。” 他拍拍霍琚的肩膀,语重心长:“这一套练下来,保管这回热潮结束你不会双腿打摆子。” 霍琚:“……” 后槽牙一咬,黑沉着脸,手中纸张用力一握,“我练!” 霍琚练了一段时间,凌息准备瞧瞧效果如何,盛弘新便是那个被凌息拉来给霍琚送经验的倒霉蛋。 倒霉蛋不仅不知道,还信誓旦旦认定自己会轻松获胜,苦恼该怎样有水平,不明显地给霍琚放水。 雪妞趴在霍琚给他做的窝上,脑袋冲着门外,身子蜷缩在小屋子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两个两脚兽一左一右相对而立,久久没人动作。 他们在干嘛? 小狼崽打了个哈欠,舔舔嘴巴回味着刚吃完的肉肉。 霍琚和盛弘新坚持敌不动我不动,作为观众的凌息跟着雪妞打了个哈欠,无聊地催促:“打不打?快点呀,观众要睡着了。” 霍琚二人双双尴尬,到底是盛弘新性格更火爆,他打仗的风格是向前冲锋,偏好兵行险招,霍琚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沉稳,往往一招制敌,扼住敌人咽喉。 盛弘新一动,霍琚跟着动起来,他的动态视力极好,饶是盛弘新出拳速度飞快,他也立马捕捉到,轻松闪避开。 盛弘新眼中闪过一抹讶异,霍琚比他想象中厉害。 他眯了眯眼,你来我往几招过后,观察出霍琚的武功套路,在霍琚下一次攻过来之际,先一步躲开攻击,瞬间移动到霍琚露出破绽的地方,唇角笑意压制不住。 “你很不错,但……” “我赢……” 后面的话未出口,盛弘新已经被霍琚踢飞。 他错愕地瞪着霍琚,“你!你故意的!” 霍琚故意留给他破绽,故意诱他上钩,他就这么没脑子地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盛弘新以拳捶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拍拍身上灰尘,“这回是我大意轻敌,再来!” 霍琚面色不改,“我会再把你打趴下。” 二人针尖对麦芒,目光相接火花飞溅。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断两人的比试,凌息看得只差上盘瓜子花生,扫兴地撇撇嘴,起身去开门。 “凌老弟,叨扰了。” “庞老板,快请进。”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庞东来,庞东来态度格外殷勤,“诶,好好好。” “润珠,到了,你下来吧。” 随着庞东来的声音,马车帘子撩开,庞润珠一身素色衣衫,腰佩玉环,抬手时露出细瘦手腕上戴着的翠色镯子,与头上的发簪显然是一套。 他长发披肩,领口高高竖起,遮挡住脖子上的大疙瘩,一眼望去没有半点异样,赫然是位俊美的小公子。 “凌老板好。”庞润珠大概太久没出过门,脸色和唇色带着不健康的白。 凌息见他像清宫戏里的丫鬟见到主子一样向自己福了福身子,不自在地避开,且不说庞润珠在自己眼里是个男子,单论庞润珠年长自己两岁,凌息就不愿见他给自己行礼。 “你好,进去说吧,外面风大。” 庞润珠瞧见盛弘新,移步躲到父亲背后,低眉顺眼没再抬头。 凌息被他的动作弄懵了,扯了扯霍琚的袖子,诧异地问:“庞润珠该不会对小新一见钟情了吧?” 霍琚轻轻弹了下凌息脑瓜崩,解释道:“庞小公子是小哥儿,岳新于他而言是外男,见到自然得避开,以免有碍名声。” 听清其中缘由,凌息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一阵沉默后,叹息般开口:“名声这个东西害人不浅啊。” 霍琚清楚他多半在为那些女子小哥儿抱不平,可现今世道如此,凭借一己之力很难改变。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09节 几人进了招待客人用的厅堂,霍琚给他们端来茶水,给庞润珠端的则是桂花蜜水。 做完这些,便兀自离开,他猜测庞东来今日登门应当是为庞润珠的事,他留在那里不太好。 “你咋出来了?”盛弘新蹲在水池子前杀鱼,纳闷儿地问。 霍琚拿过刀和小凳子坐下,跟他一起杀鱼,一条鱼仅有一掌长,清理起来比较繁琐,凌息昨晚睡前突然提起想吃香酥小鱼,今早霍琚跑完步顺便去捉了一桶鱼回来。 “不太方便。” 盛弘新想了想也是,回忆方才两人的切磋,他这会儿仍热血未消,遇上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不容易,何况是在偏僻的乡村。 “哎,你功夫同谁学的?挺强的嘛。” 霍琚手上动作不停,“你也不错,我义父教的。” “那你义父想必是位极厉害的人物。”盛弘新由衷夸赞。 提到廉老将军,霍琚唇角噙起笑意,“嗯。” 盛弘新惊讶地发现他居然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背,“原来你会笑啊,成天绷着个脸做什么,小心夫郎被你吓跑了。” 霍琚瞬间让他明白啥叫变脸,阴恻恻地凝视盛弘新。 盛弘新抖了抖鸡皮疙瘩,“别别别,我开个玩笑而已。” “有空互相切磋啊。”窥见霍琚脸色不再那么冷,盛弘新手肘撞了撞他胳膊。 霍琚感觉宁王有点烦人,“嗯。”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三人刚经历完一场谈话。 凌息挑起眉,语带疑惑,“你想让庞小公子在我家养伤?” 第103章 庞东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树大招风,合宴酒楼如今因着凌老弟的关系蒸蒸日上,盯着我的人不知凡几,往日润珠久居深宅不出倒是无甚关系,我担心此次会有人借他治病一事对他不利。” “我就润珠一个儿子,实在无法承受他有个什么万一,不得已厚着脸皮前来恳求凌老弟相助。” 庞东来言辞恳切,目光真挚,起身拱手向凌息行礼,虽然二人在生意场上是朋友,可实际上庞东来的年纪完全能做凌息的父亲。 凌息连忙上前扶起他,“庞老板太客气了,你若信得过我尽管让庞小公子留下,住多久都行,只是穷乡僻壤,屋舍简陋,怕委屈了庞小公子。” 没等庞东来开口,庞润珠率先开口:“不委屈,凌老板家别具一格,独树一帜,令润珠大开眼界,如何谈得上简陋。” 庞润珠刚刚进门不好意思四处打量,院子里又有外男在,一直低着头走路,进屋坐下后,他瞧清四面墙壁并非一路以来黄色的土坯房,而是雪白的,一尘不染,平平整整,仔细观察,甚至泛着丝浅粉色。 仰头望向上方,屋顶的瓦片呈现水墨画般的黛色。 这些全是他未曾见过的风景,原来房子还有这样的,并非一定要喜庆的朱色,耀眼的金色,简简单单的黑白两色别具一番美感。 庞润珠术后在凌息家养伤的事就此定下,转天庞东来便吩咐人拉来一箱箱谢礼,以及庞润珠的东西。 村民们惊奇地跟了一路,以为哪家富户结亲,企图上人家门口讨些喜钱喜果。 待看清一辆辆马车最终目的地竟在凌息家,众人大吃一惊。 “天啦!凌息终于想通要纳妾了!?” “不是吧,咋没个媒人啥的,安安静静,连块红布都没。” 胆大的村民凑到马夫身边询问:“老哥,你们这是干啥呢?” 马夫脾气好,没驱赶他们,和颜悦色道:“我们是城里庞家的,合宴酒楼东家你们晓得吧?” 众人齐刷刷点头,合宴酒楼,县城最好的酒楼之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上过合宴酒楼,拿出来够吹一辈子。 他们当中不乏在凌息酒坊工作的人,自然清楚合宴酒楼是他们酒坊最大的合作对象,听马夫这么一提,纷纷明白过来,确实不是凌息纳妾。 什么?小哥儿没法儿纳妾,二夫婿不叫妾叫什么?莫非还想和大夫婿霍琚平起平坐? 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的汉子们脸瞬间垮下来,他们只不过想吃凌息的软饭而已,咋就那么难呢? “我家小少爷拜了凌老板为师,之后会在凌老板家小住一段时间,各位父老乡亲,劳烦你们多多关照我家小少爷了。”马夫冲村民们抱拳。 这下村民们懂了,合着一辆辆马车装的全是人家小少爷的东西。 妈耶,不愧是合宴酒楼东家的小少爷,富得流油呀。 “凌息居然做起老师了,他不是小哥儿吗?能教什么?”一些汉子闻言,话语间下意识透出鄙夷。 有人附和着点头,“是呀,庞老板糊涂啊,把孩子送到乡下来跟凌息学习,那不是耽误孩子吗,又不是读不起私塾。” “我隐约记得庞老板有个独子,好几年没听闻过他的消息了,没记错的话是个小哥儿。” “是小哥儿,听说长得极其漂亮,近些年不晓得啥原因没怎么听到风声了。” “兴许嫁人了吧。” 妇人阿叔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 凌息家的大门被打开,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上前拱手同凌息行礼寒暄。 “庞老板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用不着送这么多礼物。”凌息瞥了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队伍,心中大为震撼。 自己格局还是太小,得努力搞钱,争取做大做强。 管家笑容泄出几分尴尬,“实不相瞒,其中一半是我家小少爷的东西,另一半才是我家老爷送您的谢礼,东西不多,实在汗颜。” 凌息睁大眼睛,庞润珠准备把家搬过来吗?幸好他另外开辟了住所,新建了房子,假如换成之前的老房子,马车进去都费劲儿。 霍琚过来见到这一幕,同样诧异,担忧地望向凌息,“放得下吗?” 凌息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后院很大,完全不必担心,庞小公子不方便同我们一起住前院,正好给他安排在后面。” 平常他们家前院就够住了,比起前院的热闹,后院过分寂寥,凌息一般只有找工具啥的才会往后面去。 凌息领着一行人把东西搬到后院,他昨晚特意过来收拾过房间,房子是新的,屋内的家具也是新的,纯实木制造,桌椅板凳床,该有的都有。 以凌息和霍琚的眼光看,这个房间是个合格的标准单人间,然而他俩忘了,他们习惯的生活环境是军队,庞润珠习惯的生活环境是锦绣堆。 但凡他俩昨晚有一个人提议把盛弘新叫来瞧一瞧,都不会出现管家惊呆在门口的情况。 果然还是自己有先见之明,深知乡下环境糟糕,他家小少爷金尊玉贵,细皮嫩肉,如何能住习惯。 “小米,大米,还不快收拾屋子。”管家一声令下,两个十五六岁,身材纤细的男孩子立马上前。 “是!”二人干起活儿十分麻利,动作熟练专业,显然经过培训。 凌息凑近霍琚耳边,小声问:“他俩是小哥儿吧?” 霍琚颔首,“嗯,如何看出来的?” 穿越过来有段时间了,凌息经过观察,虽然旁人告诉他,小哥儿和汉子外表一样,但实际上,小哥儿远比汉子瘦弱,或许因为可以生孩子,小哥儿的雄性激素少于汉子? 总之小哥儿整个群体的身材偏纤细,容貌也偏柔和、中性,攻击性弱。 当然每个群体都存在个体差异,同样有身材高壮,容貌硬朗帅气的小哥儿,不过在当今流行的审美下,这样外表的小哥儿会被当成丑八怪。 言归正传,凌息将自己总结的规律告诉霍琚。 霍琚眼中流露出欣赏,“没错。” 两人聊天的功夫,大米小米便领着一群人将极简风的屋子改造成了轻奢风,地面铺上金丝刺绣的地毯,桌椅板凳床全部换成上等金丝楠木做的,床榻铺上温暖厚实的被褥,帐幔足足有四层,室内弥散着气味芬芳的熏香。 凌息压低声音吐槽,“这天儿哪儿来的蚊子,需要挂那么多蚊帐吗?” 霍琚忍俊不禁,在他耳边轻语,“有钱人就是这么讲究吧。”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笑得开怀,无声无息回了前院。 . 庞润珠做手术的前一天晚上,盛弘新忽然在饭后表示自己准备离开这儿了。 “我受外祖父相托,来此寻找他故友之子,差不多是时候该走了,近日以来多谢二位的照顾,岳某不胜感激。”盛弘新郑重道谢。 霍琚闻言怔愣一瞬,迅速压下眼底的情绪,若无其事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祝岳兄一路顺风,我和凌息随时欢迎你来玩。” “既如此,今晚大家喝一杯,当给小新送行。”凌息搬来一坛酒,窗外月色盈盈,映照在酒坛中。 酒香扑鼻,盛弘新痴痴地看着坛中美酒,三人碰杯,酒水溅起,一杯酒液入喉,辛辣感呛得人一阵咳嗽,紧接着热意弥漫。 夜凉如水,一小杯酒水却轻易令身体变得滚烫。 盛弘新和霍琚惊奇地端详手中的酒,若是天寒地冻时来上这么一杯,怕是能续命。 “凌老板!我想同你谈一笔生意。”盛弘新放下酒杯,杯底碰撞桌面,发出脆响。 他眸色一凝,神情肃穆,“不,不止一笔。” 凌息勾起唇角,眸中含笑,似乎一切皆在他的预料中,“欢迎之至。” 第二天盛弘新从宿醉中清醒,发现怀里抱着一叠纸,疑惑地抓起来端看。 一刻钟后,他仍旧保持双目圆睁,灵魂出窍的模样。 虽然每一笔生意他都非常期望与凌息合作,但他真的不是冤大头啊! “凌息!你好样的,你又算计我!”盛弘新追着凌息跑,手里紧握那一叠合同。 凌息脚下生风,步履轻盈,盛弘新根本抓不到,“兵不厌诈,我这叫足智多谋,况且我这么容易松口同你合作,你难道不该感谢我吗?怎么可以倒打一耙指责我算计你呢?” 大清早,院子里鸡飞狗跳,最后全靠霍琚的美味早餐,成功制止两人继续争吵。 “哎,回去后吃不到霍兄的手艺可怎么办呀。”盛弘新失落地感慨道。 “你家应该很有钱吧,什么样的厨子找不着。”凌息觑他一眼。 盛弘新摇头一脸你不懂,“霍兄不仅厨艺好,重点是会创新,许多菜肴我以前闻所未闻。” 他目光殷切地凝视着霍琚,“要不霍兄你跟我回家吧,工钱一定不会少。” 居然当着自己的面挖墙脚,凌息如何能忍,一把推开盛弘新,“霍哥是我的,少觊觎他。” 凌息挑了挑眉,“干嘛,你有龙阳之好啊?” “什……什么!?你少胡言乱语,你才有龙阳之好!我只是欣赏霍兄的人品,喜好霍兄做的吃食,把他当做惺惺相惜的对手,好兄弟!”盛弘新急于反驳,指着凌息骂回去,颇有种被人踩到痛脚的架势。 凌息淡定地看着他,“不是就不是呗,你急什么?莫非你当真对我家霍哥有非分之想?” 盛弘新险些被凌息气晕过去,他情绪本就容易上头,凌息这副态度令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像头牛一样在原地喷气。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10节 霍琚推了推凌息,“别逗他了,他快气疯了。” 目睹盛弘新日常被凌息逗炸毛,霍琚缅怀了一下自己初认识凌息那会儿,貌似也是这样,三五不时就被凌息气到爆炸。 万幸轻舟已过万重山,凌息现在不会随便气他了。 盛弘新乘坐凌息家马车,顺道进县城,三人在衙门口道别,凌息二人消失在人潮中,几道黑色的身影倏地闪现。 “主子,您终于回来了!” “主子,您不走了吧?” 盛弘新揉揉眉心,不理会他们叽叽喳喳,迈步往田县令府邸走,“吩咐下去,后日启程回闭城。” 另一边,凌息和霍琚抵达扬春堂,庞润珠已经做完术前准备,平躺在病床上,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没事,没事,润珠你别害怕啊,爹在外面陪着你呢。”庞东来安慰着儿子,自己却先红了眼睛。 “爹,我不害怕。”庞润珠伸手抓住父亲的袖子,朝他笑了笑。 凌息迈步进入房间,庞东来惊喜道:“凌老弟你咋来了?” “我来给小公子做最后的缝合工作。”凌息云淡风轻回答。 庞家父子俩齐齐呆住,凌息一定在开玩笑吧。 “哈哈哈,凌老弟你真幽默。” 柳仲思端来麻药汤,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理所当然说:“不是呀,我的缝合术是凌息哥教的,他手艺比我好,缝得肯定比我漂亮,庞小公子毕竟是小哥儿,我特意请凌息哥过来帮忙。” 这话由柳仲思讲出来,可信度极高,庞家父子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凌息除了会酿酒,会做生意,竟然还会医术。 尤其庞润珠,之前过于糟糕的初印象令他笃定凌息是个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家伙,凌息的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越去了解他,越发现他身上光芒万丈。 现今凌息在庞润珠眼中,不再是恃才傲物的小人,而是真正的强者,天才有点自己的小脾气多正常。 凌息蓦地察觉庞润珠过于炙热的目光,不明所以地回望过去。 庞润珠心跳加速,双眼放光。 他看我了!!! 第104章 凌息在医馆协助柳仲思手术的同时,霍琚经过秦大夫一番检查,确定他的腿已然大好。 “老夫行医数十载,当真头回遇上霍兄弟这般体质特殊之人。”秦大夫啧啧称奇。 霍琚的腿现在不仅与正常人无异,甚至更加结实有力,一脚踹断扬春堂门口的老树不成问题。 霍琚双手放置在大腿上,指尖轻微摩挲布料,脑海中充满凌息盯着他训练的日日夜夜,“多亏我家夫郎。” 秦大夫乐呵呵道:“你的确应该好生感谢你夫郎,他为了给你治腿废了不少功夫。” 从最基本的赚钱,到操心手术,毫不藏私地传授缝合技术,寻找麻药,研究出酒精,换成寻常人能做到其中一样已是奇迹。 霍琚眼睫低垂,眸中漾开柔情,“嗯。” 庞润珠的手术需要一定时间,霍琚离开扬春堂到街市上闲逛,盘算着家中缺补,零零碎碎买了些东西。 “邵家布行。”霍琚仰头看清头顶的匾额,跨步进去。 一位年轻伙计热情上前招呼,“郎君需要点什么?我家布料品类多样,应有尽有,您是自己用还是买给家里人?小的可以为您推荐一二。” 凌息环视一圈,的确琳琅满目,各色花样看得他头晕眼花,墙上挂着几件成品衣,不过现下买成品衣的人少,富户家中养着绣娘,穷人则是买布料自己做。 “你家可以代做吗?”霍琚问。 伙计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我们邵家布行是老店了,绣娘手艺实打实得好。” “靴子能做吗?”霍琚之前答应凌息做两双鹿皮靴,今天上县城来,正好办了。 店里摆放着几双成品鞋,霍琚望了眼做工还不错。 “能的。”伙计拿起成品鞋给霍琚细看,满嘴夸赞做工多精细,上脚绝对舒服。 霍琚从背篓里拿出鹿皮放到柜台上,伙计定睛一瞧,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居然是鹿皮,这成色拿来做靴子简直暴殄天物,若拿去卖得卖不少银子。 “这些皮子能做几双靴子?”霍琚没理会伙计的震惊,继续发问。 伙计磕磕巴巴回道:“以郎君的身量,约莫能做三双,还有剩。” 霍琚思索两秒,道:“我夫郎脚小,做一双我的,给他做两双。” “好好好,可以的。”伙计欣喜地从二楼喊下一位绣娘,让她给霍琚量尺寸,选花样。 霍琚抬手拒绝,“款式简单些,能保暖就行。” 又同绣娘讲了他和凌息脚的尺寸。 一旁伙计听到凌息的尺寸,眼睛瞪得像铜铃,脑中持续回荡客人那句“我夫郎脚小”,他每天迎来送往,头回遇上脚这么大的夫郎。 “夫郎们都喜欢精美些的花样,太过简单恐怕会不喜。”绣娘忍不住在旁提点霍琚。 你自己穿得丑就算了,别拉你夫郎下水。 霍琚神情微顿,思忖半秒,翻看起绣娘手中的册子。 凌息模样生得俊秀,确实该好生打扮打扮。 谢绝绣娘推荐的广受好评的花样,霍琚选了绣着兰草暗纹的款式,和靴口一圈白色绒毛的款式,低调而不失设计。 三双都是做到小腿肚的中筒靴,其实在这里应该算高筒靴,毕竟不会有人把靴筒做到大腿。 由于霍琚自己提供了皮子,他只需付些手工费便好,利落地付钱,等待领单子,到时候需要凭单据取货。 “你们东家可是邵雄飞老先生?”等待账房出单据时,霍琚同伙计攀谈道。 刚做成一笔买卖,伙计笑容满面,无有不应,“哟,郎君您消息迟了些,老爷子早含饴弄孙去了,如今是老爷子长子邵正直邵东家。” 霍琚轻轻颔首,故作好奇:“这么说老爷子不止一个儿子?” 伙计笑容僵了僵,压低声音告诉霍琚,“从前一直听闻老爷子还有个小儿子,在外面生死不明,下落未知,没想到那位今年突然回来了,听说是回来跟大老爷争家产的,不过二老爷回来有段日子了,也没听他有什么动静,具体如何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不清楚了。” 霍琚眼底暗流涌动,压下那一丝情绪问:“你家二老爷叫啥名?” 伙计狐疑地打量霍琚,猛然注意到男人对东家一家的事情是不是过于上心了? 他咳了咳,讪讪一笑,“主家的事我一个小伙计哪里清楚,您的单据写好了,请收好。” 伙计见账房出来,急忙上前接过晾干墨迹的单据,生怕晚一步,自己会泄露更多不该说的内容。 霍琚没再追问,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他神情平淡接过单据,看上去与寻常客人无任何区别。 望着人潇洒离开的背影,伙计挠挠头,莫非自己想多了?人家随口同自己闲聊两句而已? . 眼见天气转冷,邵正平每日早出晚归,仍旧没有寻到将军的踪迹,不由怀疑自己的同事是否靠谱。 战事休止,天下太平,鏖战十几载终于迎来胜利。 班师回朝,论功行赏,将士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不断。 最辛苦的日子熬过来了,接下来就是迎接光明的时刻,一切本该是这样。 然而,他们骁勇善战,无往不利的战神霍琚,却在回皇都的路上遭遇袭击,生死未卜。 西北军霎时军心溃散,战士们痛不欲生,陪同霍琚回皇都的高铳被找到时身受重伤倒在血泊中,被军医救治清醒后恨不得以死谢罪,怪自己没保护好将军。 一个月两个月过去,将军音信全无,众人不得不接受将军已经去世的噩耗。 唯独霍琚的几位亲信不接受,他们由霍琚一手组建而成,是霍琚的刀,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玄武卫。 邵正平便是玄武卫之一,他们循着蛛丝马迹查到将军可能往某个方向去了,邵正平定睛一瞧,竟是他老家。 身为霍琚的亲信,他们一举一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邵正平刚好可以借打完仗归家为由,前去探查将军的踪迹。 果不其然,他回家后跟着他的尾巴盯了他一段时间就撤走了。 尾巴虽然没了,但将军的人影他也没找到,午夜梦回,隐隐浮现一丝将军遇害的担忧,这个念头光是一闪而过便令他心惊到浑身冰凉。 不可能,那可是大盛的战神,无数次从鬼门关闯回来,阎王爷都不收的霍琚。 “小叔,望岳酒坊出的新奇玩意儿,你快来尝尝。”邵淳跑得一脑袋汗,小狗似的冲到邵正平面前。 邵正平拿出手帕替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多大的人了,半点不稳重。” 邵淳咧开嘴角,露出一口大白牙,双手捧着一个漂亮的盒子,“嘿嘿,在小叔面前我永远是小孩儿。” 邵正平失笑,垂眸端详邵淳捧着的盒子,四四方方的盒子里放着四颗晶莹剔透的圆球,太阳下流光溢彩,美丽而梦幻,饶是邵正平这个大老粗也不禁为之惊叹。 “这是何物?” “漂亮吧,我好不容易从我爹手里抢来一盒呢,外面根本买不到,现今已经翻了五倍价格,这才刚推出就如此受欢迎,往后莫不是得翻十倍百倍。”邵淳咋咋呼呼,唾沫横飞。 邵正平吸了口气,小小几颗球居然那么赚钱,他们军队里如果有这般会赚钱之人,哪还会日常为军需所困,吃不饱穿不暖。 叹了口气拿起一颗,“所以,这是什么?” 邵淳卖关子地怂恿他,“小叔您先尝尝。” 瞧小侄子笑得一脸狡黠,邵正平纵容地把圆球放进口中,一股酸甜可口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他眼睛稍稍放大。 是糖。 糖竟然能做成如此漂亮的模样。 邵正平咬了下,发现口感并不硬,很容易咬开,与此同时一股甜甜的液体在口腔中溢散,他赶紧闭紧嘴巴,以□□出去。 所有味道在嘴里混合,产生一种神奇的反应,叫人飘飘欲仙,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不知不自觉扬起唇角。 “是酒!”邵正平惊奇地说出糖果内里包裹的液体。 邵淳难得从小叔刚正不阿的脸上见到春风化雨般柔和的表情,张大嘴巴,低头瞅了瞅手里的盒子。 不愧是望岳酒坊出品的东西,一如既往神奇。 他跟着拿起一颗青色的糖果放进嘴里,苹果的清香充斥口腔。 叔侄二人坐在石阶上,偷偷分享了一盒酒心糖,就在两人如痴如醉之际,邵正平倏地睁开眼睛,眸光凌厉,一把抓住向他袭来的东西。 破风声过于响亮,吓了邵淳一大跳,仓皇失措地抓住邵正平袖子,“咋了?咋了?有刺客?”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11节 邵正平眉心紧拧,摊开手掌,竟是一小节竹管,他抖了抖,从里面抖出一张纸。 邵淳好奇探头,霎时怀疑自己过去十几年书是否白念了,他咋一个字也看不懂? 邵正平却是陡然站起身,二话不说一个助跑,轻松翻过高墙,身影消失无踪。 “小叔!”邵淳试图跟上去,可他三脚猫功夫压根儿翻不过去。 老管家背着手站在他身后,“少爷,后门在您旁边。” 邵淳脸骤然滚烫,他怎么忘了,他家有门来着。 等邵淳追出去,恰好遇上回来的邵正平,邵正平朝他摇摇头,“没追上。” 邵正平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苍蝇,“阿淳,你知道邻水村在哪儿吗?” 邵淳愣了愣,点点头,“知道。” “您要上望岳酒坊进货吗?” 邵正平挑了挑眉,“望岳酒坊在邻水村?” “对啊。”邵淳脑中忽然闪过凌息那张好看似神仙的脸,扭捏地开口,“小叔您要去吗?我可以带路。” 此时满腹心思在那张纸上的邵正平全然未发现自家小侄子的反常。 玄武卫的暗语,将军的字迹。 究竟是将军本人,还是陷阱? 无论如何他都得亲自走一趟。 第105章 邵正平和邵淳从马车上下来,恍恍惚惚同时低头观察脚下地面,这是啥玩意儿? 一路行来咋那样平稳丝滑?似乎感受不到半点颠簸。 驾车的小厮早已蹲在地上稀奇地摸来摸去,这路用啥材料修的?他长这么大怎么没见过?居然比石板路还好走。 莫非他们半路遇上的村民正在修建的就是这种路? 假如修建成功,往后邻水村出去得多方便,车辆来往得多快捷,稍微动一动脑子,三人便羡慕极了。 作为玄武卫之一的邵正平更是心头大骇,这样的路如果能修一条专门用以运送粮草,其中益处不计其数。 心性单纯的邵淳没有他小叔思考得那么多,他简单震惊完,更期待马上可以见到凌息。 “小叔,我敲门啦。”邵淳深呼吸一口气,跨步上前,抬起的手腕激动地发颤。 “叩叩叩——” 片刻后,屋内响起一道清越的嗓音,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想来对方年龄应该尚轻。 邵正平收回思绪,集中精神应对传说中的凌老板,他没有贸然进村大喇喇打听将军的下落,无论何时胆大心细都是他们玄武卫做事的标准,将军经历九死一生,万一他动作太大,引起背后之人注意,连累将军,即使他有十条命也不够谢罪。 所以他决定以拜访望岳酒坊老板的名义前来邻水村,试图与望岳酒坊合作之人多不胜数,邵正平侄子醉心望岳酒坊家的东西,稍微打听一下便知,他这个做小叔的亲临小村庄十分合理。 邵正平昨晚在脑子里制定了计划一二三四…… 却在凌息开门的一瞬间全面土崩瓦解。 他越过少年人的肩头,望见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双手娴熟地穿针引线。 男人那双握过刀枪,杀过敌军的双手,此时正细细密密缝着衣裳。 邵正平眼眶骤然泛红,铁血男儿在沙场上受再重的伤也未流过一滴泪,此时却忍不住泪如雨下。 将军的腿…… 邵正平脑中闪过邵淳告诉他的信息,望岳酒坊的老板是个哥儿,做生意厉害得很,容貌亦是一等一得好,无数富户公子追着他跑,可惜凌老板早早嫁了个乡下汉子。 这些信息综合起来,邵正平眼眶更红了,他家将军到底吃了多少苦啊,双腿受伤,不得已娶个强势且放·浪的夫郎,万人称颂的战神窝在穷乡僻壤,忍辱负重向一个哥儿讨生活。 太过分了!太侮辱人了!这凌老板竟然让将军一个大男人做针线活! 要知道他们虏获战俘后,也不会如此羞辱那些战俘,简直在把男人的尊严往地上踩! 邵正平双眼赤红,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行动如风,几步出现在霍琚面前,未等霍琚开口阻止,就听“噗通”一声响,邵正平愣是半点力未收,直直冲霍琚跪下去,嗓音嘶哑哽咽:“将军!您受苦了——” 霍琚:“……”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门口的凌息半挑起眉,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注视着霍琚。 真有意思。 霍琚蓦地汗流浃背。 邵正平的声音不算太大,但足够门口的邵淳听清,他缓缓长大嘴巴,嘴里可以塞进一颗鸡蛋。 啥玩意儿?他耳朵出问题了? 他小叔叫里面那个坐轮椅的男人将军? 哪个将军? 莫非是自己最崇拜的那位战神,霍将军? 邵淳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像铜铃。 视线倏地扫到给他们开门的凌息。 等等。 信息量过大,邵淳暂时无法理清。 如果里面那位是传说中的霍将军,那么和霍将军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凌息是? “将军夫郎……”邵淳低低呢喃。 四个字仿佛有千斤重,险些把邵淳满口牙齿拽掉。 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他与凌息过往交集的画面。 初见时,他大言不惭“我要把你娶回家”,表妹毕莲一再出言羞辱凌息,再见时,自己贼心不死,嫌人出身低微,跟人拼酒输得颜面全无,表妹大庭广众下造谣凌息不检点。 邵淳一阵窒息,让他原地暴毙吧! 他妄图撬霍将军墙角,还背地里嫌弃霍将军配不上凌老板。 霍将军明明是他最崇拜的英雄! 邵淳整个人僵化在原地,好似风一吹就会飘散。 不过,目前情况下,无人关心邵淳的天崩地裂。 邵正平抹了把眼睛,狠狠将霍琚腿上做了一半的衣裳扔到地上,“将军,我们不做了,属下马上接您回去,一定请最好的大夫为您治腿!” “您千万别放弃,您的腿肯定能治好!” 霍琚眼睁睁看着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衣裳被扔到地上,那可是他专门给凌息做的冬衣,英俊的脸陡然黑如锅底。 似乎感受到霍爸爸心情不好,在小屋子里睡得流口水的雪妞猛地窜出来,小炮弹般冲向邵正平,邵正平全副心思都在霍琚身上,双腿正跪着,猝不及防被袭击,整个人往前一扑,旋即屁股一痛。 “哎哟!” 邵正平痛呼,歘地跳起来,“什么东西咬我?” 扭头一看,竟是只小奶狗,他提溜起雪团子的后颈,仔细瞧了瞧,不对,这貌似是狼啊。 霍琚从他手里接过雪妞,安抚地拍拍雪妞的背,“什么都咬,也不嫌脏。” “嗷!”雪妞奶凶奶凶朝邵正平龇牙。 “霍哥,既然是你认识的人,那就烦你招待了,我去趟老屋。”凌息适时开口打断闹剧。 霍琚眸中透出隐隐忧色,他担心凌息生他的气,凌息给了他一个“晚点再跟你算账”的眼神,转身把邵淳一同带走,雪妞见凌爸爸要出门,立马跳下去,屁颠屁颠跟上。 大门关上,院子里陷入安静。 邵正平怔怔眺望凌息离开的方向,凌息此人似乎与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霍琚起身捡起衣裳,仔细拍掉上面的灰尘,“喝茶还是酒?” 邵正平回头,瞠目结舌,舌挢不下,哆哆嗦嗦指着霍琚的腿,“将……将军,您……您的腿……” 他慌张地看看霍琚的腿,再看看霍琚方才坐的轮椅,大脑一片混沌。 霍琚云淡风轻拿出茶叶,进厨房烧水,“大白天还是喝茶吧,烧水稍等会儿。” “我的腿已经痊愈了,轮椅放着不用也是浪费,其实坐着挺舒服的。”霍琚和凌息没有太多忌讳,秉持物尽其用的原则。 不似大多数人家,生病时常用的物件,穿过的衣服之类,有条件的情况下会烧掉,以免过了病气。 “好……好了?”邵正平心口一紧,换句话说,将军确实遭了大罪。 “那就好,那就好。”他舒了口气,拍拍胸口,不禁为将军高兴。 霍琚颔首,冷厉的眉眼变得柔和,“多亏我夫郎,否则你兴许会见到一个废人。” 邵正平双瞳颤动,喉头发紧,鼻间酸楚溢散。 . 邵淳跟在凌息身后,来回搓着手,小心翼翼抬眸偷看一眼,立马收回,又抬头,如此反复,宛如一个蠢蠢欲动的小偷。 “你有话同我讲?”凌息随手摘下草茎,手指翻飞,一个草环雏形迅速成型。 邵淳僵住,奇怪,凌息背后没长眼睛,怎么知道自己有话要和他讲? “那……那个……”邵淳吞咽两口唾沫,磕磕巴巴开口:“之前的事,对不起。” “我替我表妹向您道歉,只要您发话,无论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凌息继续走着,手上动作不停,声音带着几份懒散,“你跟我道歉究竟出于意识到错误,还是出于我可能是将军夫郎?你惹不起?” 咯噔! 邵淳像个反复在两侧悬崖横跳的作死者,凌息的话犹如一阵风,将他往后一推,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嘴唇嗫嚅半晌,喉咙像被什么黏住,急得他满头大汗。 凌息弯腰将草茎编织的草环放在雪妞头顶,雪妞兴高采烈往前跑,又快速跑回来围绕凌息打转,欢乐得与村子里的狗子一模一样。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12节 “过去的事我无意再提,放心,你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闲到报复你。”凌息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若非邵淳出现,他压根儿记不起这号人。 本该令人放松的一番话,邵淳却听得胸口发堵,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好,多谢凌老板大度。” 凌息去老屋喂了鸡,浇了菜,惊喜地摸到几个鸡蛋,他家的鸡终于开始下蛋了。 院子里的蔬菜摘了些放进篮子里,凌息盘算着今天的伙食。 离开老屋,外面的寒风吹刮到脸上,恍若刀片在割,邵淳冻得直哆嗦,忍不住吸吸鼻子,鬼天气说冷就冷,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回去的路上来来往往的村民笑呵呵同凌息打招呼,目光好奇地在邵淳身上来回打量,不知为何,邵淳感觉那眼神看得他怪不舒服的。 “凌老板,这小伙子模样挺俊,就是不如霍大郎身板壮实,不过您如今身份不一样了,纳个知书达理的倒也好。”一位婶子脸上堆满笑容。 身板硬朗的几个汉子经过,恨恨地瞪着邵淳,小白脸。 邵淳被瞪得莫名其妙,背脊发寒,这些婶子们在说什么? 他为什么一句也听不懂!? 凌息俨然习以为常,摆摆手解释:“诸位误会了,这位是酒坊合作老板的侄子,没来过乡下,我带他溜达溜达。” 气氛陡然好转。 “这样呀,我说呢,找汉子还是得找中用些的,这小身板能干啥呀。” 邵淳:“……”莫名感到被人身攻击。 “凌老板,霍六爷家女婿带了头羊回来,今儿下午宰杀,你若是要,我叫他给您留一扇。”老吴叔声音响亮,穿过人群,朝凌息喊道。 天冷吃羊肉正好,凌息可舍不得放过这口美食,“用不着留,啥时候宰?我下午直接过去。” 老吴叔和凌息讲了时间,羊肉价格不算特别高,但也得三四十文一斤,猪肉十几文一斤大家都舍不得买,更别提羊肉。 村中吃得起羊肉的人家屈指可数,凌息如果要买,于霍六爷家而言是幸事,毕竟羊肉再美味也不如银子好使,眼见寒冬将至,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狗日的高铳!老子就晓得他不是个好的!回去我定将他碎尸万段!”邵正平拍案而起,额头青筋鼓跳,目眦尽裂。 外面响起开门声,霍琚默默递给他一个眼神,邵正平勉强压下胸中愤怒,若无其事坐回去,端起茶盏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凌息进门瞧见这幕,意味深长地调侃:“我以为你俩等我们一走就会抱头痛哭呢,霍哥看起来挺平静啊。” 被调侃的两人双双尴尬,确实抱头痛哭了,不过只有邵正平一个人,霍琚在旁边安静递手帕,废了他足足十张手帕。 “咳,中午吃什么?我去做。”霍琚走近接过凌息手里的篮子。 “什么?这种事怎么能让将军您来做,放着我来。”邵正平大惊失色,将军要缝衣服就算了,居然还得下厨。 天啊,将军一天天过得到底是什么水生活热的日子!? 霍琚黑着脸从邵正平手里抢过篮子,“你厨艺太差,凌息吃不惯。” 邵正平张了张嘴,无话可说,他厨艺的确不精,“我给您打下手。” 一刻钟后,邵正平被霍琚一脚踹出厨房,“别过来添乱。” 要是害凌息到点饿肚子,霍琚非罚邵正平负重跑一下午不可。 饭菜端上桌,邵家叔侄二人不停吞咽口水,色香味俱全,每一道菜都香得人直迷糊。 一顿饭结束,叔侄俩不由对霍琚更为崇拜。 上得沙场,下得厨房,果然优秀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优秀。 两人吃得肚皮鼓鼓,被霍琚一个眼神使唤进厨房洗碗。 雪妞吃饱喝足蜷缩进自己的小窝,日光照进屋内,两道身影相对而坐。 凌息优哉游哉地喝着桂花蜜水,霍琚抿抿唇谨慎忖度凌息的态度。 “抱歉,我并非有意瞒你。” 男人攥紧拳头,凝视凌息的眼睛,目光似剑直戳人心,“我出生于邻水村,家中排行老大,大家便以霍大郎唤我。” “参军后,我幸得廉老将军赏识,他收我为义子,正式为我取名。” 他眼眸幽邃如深潭,漆黑神秘,望不见底,仿若旋涡要将人吸进去。 霎时,凌息好似被什么强势禁锢住,无法动弹,被迫迎上这双眼睛,然后跌入旋涡中心。 耳畔充斥着杂乱的心跳声,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而后才发现那是对方的。 一向沉稳镇定的男人,原来也会有如此紧张不安的情绪。 凌息掀起眼帘,唇角上翘,眸中笑意似在给予对方鼓励。 一双温热干燥的手握住他的手,男人垂首抵住他的额头,嗓音清晰悦耳,“霍琚,我叫霍琚。” 第106章 “霍琚。”凌息从口中念出这两个字,倏然展颜一笑,“这才应当是与你相配的名字。” 霍琚这般人物,注定天生不凡,注定璀璨生辉,“霍大郎”这样随意的名字,根本配不上他。 正如霍琚的原生家庭,霍永登一家各有各的低劣之处,唯独霍琚,坚韧不拔,正直勇敢,常言道歹竹出好笋,大抵便是如此。 “你……”霍琚惊讶地微微放大瞳孔,“不生我的气吗?不怪我故意欺瞒你吗?” 凌息云淡风轻地摇头,“秘密谁都有,当初你浑身伤,其中应该有不能言说的隐情,可以理解。” 凌息与霍琚初见时,霍琚全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硬要说是战场上带下来的勉强也能解释,但凌息自幼学习的知识告诉他,霍琚的伤不简单,不过那时凌息仅仅想利用霍琚度过热潮,并不关心霍琚身上具体发生过什么,迅速将疑点抛之脑后。 如今得知霍琚的真实身份,恰好印证了凌息的怀疑没错,乡绅富豪尚有人觊觎性命,何况战功赫赫的将军,用脚指头想也想得到,暗中有多少方势力盯着霍琚。 霍琚一时哑然,夫郎太过善解人意,叫他内心颇为复杂,尤其凌息第一句话,“秘密谁都有”,因为凌息一直以来藏着秘密,所以格外能体谅自己的隐瞒? 自两人相识起,凌息便是个秘密集合体,若要一一追究根本追究不完,霍琚打定主意不去深究后,秉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念过日子,他不是不好奇,而是在等,等待凌息向他敞开心扉,主动告知他的那一天。 显而易见,那一天不是今天,目前凌息没有向他和盘托出的意思。 霍琚在心底叹息,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等呗,人生数十载,指不定他俩准备咽气前,凌息就愿意告诉他了。 午饭过后霍琚与邵正平进屋谈话,他的腿伤已经痊愈,断不可由着小人继续作威作福。 之后许多事情等着霍琚处理。 傍晚邵正平依依不舍地扒拉着门框不愿意离开,小叔英明神武的高大形象在邵淳心里碎得稀巴烂。 霍琚不耐烦地把人踹出去,毫不留情关上大门,院子里时不时传来雪妞“嗷呜,嗷呜~”兴奋地叫喊。 夜里洗漱完躺下,凌息伸了个懒腰,照常准备睡觉,霍琚绷直唇线,坐在他身边,“你对我没有半点好奇吗?” 换作别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必然有无数疑问,至少会情绪高亢地无法入眠,例如邵淳。 凌息却好似无事发生,波澜不惊,稳如泰山,愣是让从不在意权利地位的霍琚怀疑,难道是自己站得不够高吗? “嗯?”凌息翻了个身歪头看向霍琚。 “好奇什么?”凌息打小生活在军事化管理的环境,就读的是专门培养军队预备人才的学校,上学期间由于成绩优异参加过大大小小的任务。 对霍琚的军队生活闭着眼睛都能想到,真没太多好奇心。 霍琚骤然被噎住,久违体会到堵心的滋味儿,闷闷回了句:“没什么。” 翻身上-床背对着凌息,被子往上一拽,彻底安静下来。 谈上恋爱的凌息不再是愚蠢的钢铁直男,立马意识到霍琚在生气,脑中浮现苏婶子们教的话。 管他为啥生气,男人嘛哄哄就好了。 凌息贴过去,半个身子压在霍琚背上,手搭在人肩头,“霍哥生气了?” 霍琚闷不吭声,凌息继续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男人耳廓,黑暗中逐渐烧灼的耳朵擦过凌息的唇,凌息眸中漾开笑意,他家霍哥真容易害羞。 凌息趴在男人耳边小声说话:“我对什么战神,霍将军都没兴趣,我只想知道我夫君喜欢吃什么,用什么,有没有受委屈。” 少年轻声细语,仿佛能将坚冰雕作的心融化,男人胸口涌起阵阵热流,蔓延向四肢百骸。 “其实有一件事,我确实非常好奇。” 霍琚闻言稍稍偏了偏头,耳朵靠近凌息唇畔,下一秒温泉中倾倒入滚烫的沸水。 “不知所向披靡的霍将军究竟有没有本事将我驯服。” 少年每一个字符咬得又轻又缓,宛如慵懒漂亮的猎豹在草地上闲适地舔毛,尾音上翘带着丝顽皮的笑意。 “凌息。”霍琚猛地翻身,双手准确无误扣住少年细瘦的手腕,铜墙铁壁般把人禁锢在手臂与胸膛间。 黑暗中男人眼瞳炽热而危险,肌肉绷紧,犹如蓄势待发的野兽,强烈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凌息心脏重重一跳,非但没有丝毫害怕,反而令他心·猿·意·马,血*脉.喷-张。 这些时日以来的锻炼不是白费功夫,过近的距离令凌息清晰感受到霍琚的身材变化,如果他的双手没有被扣住,他必定爱不释手。 不过凌息向来不走寻常路,他的手暂时无法使用,脚却可以。 霍琚猝不及防察觉自己腰上传来一丝微凉滑|腻的触感,如同被蛇缠上,并且越缠越紧。 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坍塌,霍琚低头吻住少年的唇,带着股要将人吞吃入腹的野蛮凶狠。 凌息仰起头,雪白的脖颈儿犹似一弯新月,美不胜收,然而一团乌云迅速将之掩藏,不给一丝窥见的机会。 白瓷般的手指染上寸寸殷红,穿梭在乌黑的长发间,或急或缓地摩挲,修长的手指慵懒地挑起一缕乌发一圈圈绕上指根,白与黑的碰撞,色彩极为显明,无端生出几分色.情。 兴许是被什么刺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倏地攥紧手中发丝,过于白皙的手背筋脉必现,腕骨凸起,仿佛风中细竹,一折就断。 单薄的胸膛起起伏伏,半晌才得以平息,凌息慢吞吞直起上半身,霍琚随手拿起手帕捂住嘴,旋即把手帕揉作一团扔到地上。 凌息双手捧住他的脸,心情很好地主动送上一个吻,霍琚侧头躲开,嗓音低哑,“没漱口。” “你都不嫌弃,我嫌弃什么。”凌息再度倾身,霍琚把人揽入怀中,交换呼吸。 “我帮你。”凌息手指扯住男人腰带。 霍琚按住他手背,“不必,你先睡,我去冲个澡。” 凌息没来得及反驳,男人已经下地穿上鞋,披上外衫朝浴房去。 凌息撑着下巴遥望男人离开的背影,施施然道:“你倒不用这么紧张,就算到时候表现不好我也不会嫌弃你。” 即将跨进浴房的霍琚闻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险扶稳墙壁保持住平衡。 他握紧拳头,暗暗发誓今回必要让凌息满意,明儿他就上县城买几本画册发奋学习。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13节 . 从霍琚口中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凌息疑惑:“你失踪这么长时间,为何没有听到一星半点你遇害的消息?” 他们虽然住得偏远,但春天到冬天,如此长时间完全够霍将军出事的消息传遍整个大盛,然而并没有,别说霍琚遇害,连他失踪的消息也未传出一星半点。 大盛上上下下仍沉浸在打胜仗的喜悦中。 这很奇怪,非常奇怪。 “高铳在我出事后不久已回皇都述职,我遇害的消息陛下早已知晓。”霍琚眸色暗了暗。 凌息知晓高铳就是当初里应外合害霍琚险些丧命的叛徒,猜测道:“莫非这个高铳和皇帝说了什么?” 霍琚摇头表示不知,“不清楚,不过我大概能想到陛下压下此事的原因。” 凌息静静思索片刻,视线投向霍琚,“因为你暂时还不能死,大盛需要你的威名。” “嗯。”霍琚颔首赞同。 其实不难猜,大盛与西北周边部落的战争刚刚结束,暂且需要霍琚来威慑他们,一旦传出霍琚身亡的消息,难保敌军不会卷土重来,毕竟他们害怕的是率领西北军的霍琚,而不是率领西北军的旁的什么人。 再者,由于霍琚横空出世,打得敌军节节败退,亲手结束了长达十多年的战争,百姓奉他为战神,为他树碑立传,感念他带来了和平。 霍琚在大盛百姓心中威望十足,称得上国民偶像,如果霍琚遇害的消息传出去,不知会引发多少麻烦。 不提别的,光这两条便足够朝廷上下死死瞒住此事。 凌息轻嗤一声,“难不成他们能一直压着消息?你若长期不露面,迟早会引人怀疑。” “或许他们打算能拖一天是一天吧。”霍琚参军以来长期在外行军打仗,没入过朝堂,不太了解那些人的想法。 “那你呢?你准备何时回皇都?”凌息理所当然地问。 霍琚怔了怔,凌息瞧他的反应,忍俊不禁,“你现在腿治好了,下属联系上了,自然该解决遗留问题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霍琚失笑,凌息总是那样聪明,用不着自己多说也能准确猜到自己的计划。 霍琚弯腰抱起雪妞,放在腿上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你呢?” 凌息不明所以,“什么?” 霍琚抬眸凝视他,“我去皇都,你打算如何?” 凌息还真没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他跟着霍琚走,那他正值上升期的事业该怎么办? 霍琚比他想的更深一层,凌息所有产业,认识的人脉全部在这里,如果随他离开,势必得重头再来,凌息这段时间以来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与他不同,凌息对他没有太深的感情,他在凌息的选项里,属于可以被放弃的那个。 越是理智地分析,心脏越是疼得厉害,仿佛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做手术,任由人一刀一刀划开自己的皮肉,鲜血流淌满地。 “当然是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啊,虽然生意处理起来有点麻烦,但望岳酒坊那么受欢迎,想接手的人肯定很多,接下来有得忙了。”凌息伤脑筋地盘算着。 霍琚蓦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凌息,在凌息懵逼的表情中用力把人拥入怀里,“谢谢,谢谢你凌息。” “你真好。” “我好爱你。” 懵逼的凌息在霍琚一声声告白中,逐渐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虽然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听呢。 “放我下来吧。”凌息莫名有点害羞地拍拍男人后背。 霍琚非但没放开他,反而把他抱起来转了两圈,凌息眼睛倏地瞪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偶像剧烂俗场景? 凌息头皮发麻的同时,悄悄生出一丝还挺爽的念头。 怪不得有人喜欢被举高高,就……还挺好玩的。 男人一贯沉默的脸上罕见出现愉悦的情绪,凌息打量他的表情,眼睫眨动,暗暗窥视对方。 霍琚看上去威武霸气,内心居然如此少女,估计这就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双脚着地后,凌息瞅了瞅男人舒展的眉眼,忽然弯腰躬身,霍琚张嘴欲问他要干嘛,身体陡然一轻。 他被凌息抱起来了! 凌息学着他方才那样,抱着他转了好几圈,仰起俊秀的脸问:“开心吗?” 霍琚面无表情,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开心。” 第107章 既然决定离开,二人便各自准备起来。 邵正平一时成了凌息家的常客,兴许因为上次凌息的话,邵淳没再跟着他小叔过来,通常是邵正平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东西上门。 与此同时,在扬春堂进行术后观察的庞润珠入住了凌息家,向来只有两个人的房子变得热闹起来。 庞润珠身娇体贵,加上庞东来爱子心切,光是围绕在庞润珠身边伺候的丫鬟小侍就有好几个,偌大的后院愣是被挤得满满当当。 凌息忽然发现自己与庞东来之间的贫富差距,有钱成这样,让他想不愁富都难。 “等我以后有钱了,山珍海味我吃一盘扔一盘!” 霍琚眸中浮现清浅的笑意,“确定你不会两盘都吃掉?” 刻在骨子里节约粮食的本能叫凌息无法边吃边扔,他磨了磨牙,道:“那我以后把砌炕的砖头全换成黄金,枕头换成白玉的,冬天盖虎皮,夏天睡绸缎。” 瞧着少年的模样,霍琚忍俊不禁,伸手揉揉对方翘起来的头发,“等我回京复命,以我的战功,你想要的都会有。” 凌息闻言眼睛陡然放光,对呀,霍琚可是战功赫赫的将军,百姓口中的战神,参军十载立过无数战功,这次更是率领西北军大败敌军,解决了长达十几年的边境纷争。 如此大的军功,金银珠宝,豪车豪宅,不过基本奖赏,也许还能拜将封侯,改换门庭,一跃成为贵族阶级。 不过在凌息翻阅过的历史中,获封异姓王的通常出现在陪君王打天下的人中,而这些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狡兔死,走狗烹,最是无情帝王家。 泼天的喜悦像退潮的海浪,一点点消失,他歪了歪脑袋,头顶抵在霍琚手心,“谁知道皇都是个什么情况,别清福没享到,小命先丢了。” 听清凌息的话语,霍琚眸色沉了沉,凌息的担忧不无道理,自己心中也非全然确定要带凌息走这一趟。 高铳背叛他,一心要他死,霍琚不觉得单单是高铳一人所为,他仍记得自己刚回邻水村那段时间,一直有官兵在寻人。 高铳不过是枚棋子,一把杀掉他的刀,背后执棋者另有其人。 真相尚未水落石出,霍琚唯恐牵连凌息,但把凌息放在邻水村他亦不放心,且不说他舍不得与凌息分开,万一那帮人查到凌息和自己的关系,冲凌息下手,饶是凌息武艺高强,双拳也难敌四手。 “抱歉。”霍琚揽住凌息肩头,下巴轻放在人头顶。 凌息抬手捏捏他的下巴,“有什么可道歉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凌息唇角含笑在他唇上啄了下,霍琚眼中浓雾散开,“嗯。” “有没有被我迷到?”凌息自觉自己方才特别帅,男友力十足。 霍琚抿了抿上扬的唇角,“有,凌郎误我。” 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凌息耳朵瞬间爬上血色,烫得好似锅炉里的沸水,心脏随之窜过一阵麻痒,失去节奏地胡乱跳动,叫他坐立难安,恨不得立马逃跑。 “师傅!你在家吗?”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 凌息屁股跟装了弹射器似的,猛地飞蹿出去,“小盐巴,你咋一个人过来?” “师傅,你的脸好红,你在干活吗?”门一打开,周盐就看见他师傅顶着一张如同被烈日暴晒过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不由担忧地问询。 “啊哈哈哈,对,对,进来再说,小姑姑父呢?”凌息尴尬地脚趾抓地,眼神乱飞敷衍小孩儿。 幸亏周盐是个醉心研究的小哥儿,白纸一张,完全看不出凌息的异常,自然对凌息的话深信不疑,没去追究。 “他们在家干活呢,托师傅的福,我家生意可火红了,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周盐提到此事眼睛笑弯成月牙。 除去找他爹和师兄们订货的客人,居然有特意找上他的,他做的风扇和轮椅大受好评,一些脑筋跟他一样不走寻常路的人,找上他,跟他聊需求,周盐经常受到他们启发,做出新奇玩意儿。 虽然找他的人不多,但比以前好太多,他的技术得到大家认可,有人愿意购买他制作出的东西,光是这两点便足以令他浑身充满干劲儿。 二人进门,凌息问他怎么过来的,周盐告诉他搭薛梨家车来的,薛梨是帮凌息家做过饭的丹桂婶的小哥儿,嫁到大岩村,今日同丈夫回娘家,顺便捎上周盐。 难怪小姑愿意放周盐来找他,自从之前周盐被绑架,家里人对他的安全盯得格外紧。 “表哥,听说你腿痊愈了,快打两套拳给我看看!”周盐兴奋上前拽住霍琚的袖子使劲甩。 霍琚黑着张俊脸,周身透出不耐烦,一副看见熊孩子登门的嫌弃样。 “不打。”霍琚抽出袖子,“你来干什么?” 打扰他和凌息的好事。 周盐撇撇嘴,向凌息告状,“师傅你看他,刚来就撵我走,哪有这样冷酷无情的哥哥。” “他只是面瘫而已。”凌息一本正经道。 霍琚:“……” 周盐捂嘴憋住笑,师傅到底是向着他的。 “锵锵锵锵——”周盐掏出一枚戒指,戒端镶着一颗泛着翠绿光泽的宝石。 凌息眯了眯眼凑近,“这……是石头吧。” 周盐张大嘴巴,眼睛瞪得溜圆,“师傅你好厉害,我就知道师傅你能一眼看穿。” 霍琚对金银珠宝无甚研究,听闻二人的对话,眼中闪过丝讶异,接过周盐手中的戒指仔细端看。 “我特意在溪水里翻找了半天,才找到的石头,磨了好久呢。”周盐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指给凌息看。 水泡已经焉了,看得出当时有多疼。 凌息起身拿来药箱,先用酒精消毒再涂上药。 “啊啊啊——嗷!轻……轻点……你可真是我亲师傅啊——”周盐泪眼汪汪,嗷嗷痛呼。 不仅喊来了雪妞,连后院养身体的庞润珠也给喊出来了。 “好可爱的小狗,快给我摸摸。”周盐见到雪妞眼睛瞬间直了,胖乎乎软绵绵的云朵,谁瞧了不迷糊。 他刚伸出手,雪妞就给了他一口,“唔!呜呜呜呜嗷嗷嗷——” 院子里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凌息抬手给了雪妞后脑勺一巴掌,“谁教你乱咬人的,给你表叔道歉。” “没事……呼呼——”周盐吹着自己的手,溺爱地说:“一点没破皮,小狗哪里懂那么多,小狗怎么会有错。”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14节 话音刚落就见雪团子冲他低下头将脑袋趴到地面,两只前爪举起。 周盐:“……”我莫不是遇上狗精了吧? 雪妞被凌息扔进小房子里闭门思过,小家伙扒拉着门框,可怜巴巴望着他们,凌息突然想给它配上一首《铁窗泪》作为背景音乐。 “凌老板,发生什么事了吗?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清润的嗓音徐徐传来。 周盐好奇探头,一位长发披肩,皮肤苍白,容貌姣好的小哥儿被丫鬟搀扶着走来,病恹恹的模样惹得人心生怜爱,恨不得说话声都压低几度,生怕把人吓着。 周盐木木地看看小哥儿,又看看自家表哥,再看看自家师傅,照理来讲换作别人家,任何人都会认定对方是汉子的新欢,可换到表哥表嫂家,周盐不太确定了。 这位美人到底是他表哥给他师傅添的弟弟,还是他师傅给他表哥戴的绿帽? 周盐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要面对这么难的问题,如此混乱的场面他娘都不一定见过! “庞小公子请坐,这是我表弟,性子跳脱了点,惊扰到你实属抱歉。”霍琚起身把座位让给还是病人的庞润珠。 庞润珠哪好意思,摆摆手推辞,凌息见他们礼让来礼让去,干脆一把扯过霍琚,让霍琚坐他的位置,自己一屁股坐霍琚腿上,“行了,别客气,坐吧。” 尚未出阁的庞润珠以及身后丫鬟闹了个大红脸,凌老板胆子真大,夫夫俩感情真好。 周盐小孩儿心性,起哄道:“哇哦,都坐大腿了,不亲一个吗?” 凌息差点对他翻白眼,勾了勾嘴角,坏笑道:“我敢亲,你敢看吗?不怕你娘打你屁股?” 周盐捂住自己屁股,身体往后挪了挪,他虽然不懂情情爱爱,但基本的羞耻心还是有的,他师傅与寻常小哥儿不同,说得出做得到,他可不敢跟师傅打赌。 庞润珠目睹他们之间大胆的言论,嘴巴微微张大,他以前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经常跟其他小哥儿们出去游玩,私底下也会谈到情爱相关,可尺度加起来也不及凌息一个人。 凌息果然与众不同,这难道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就在他陷入思考时,凌息向周盐介绍了他,周盐扬起笑,少年皮肤不似城里小哥儿那样白皙,属于健康的小麦色,鼻梁间星星点点小雀斑,非但不难看,反而有种异样的勃勃生机,像田野里坚韧顽强的小草。 庞润珠从前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小哥儿,牵起唇朝他微笑,“你好,我虚长你几岁,你叫我润珠哥哥就行。” 周盐咧开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朝庞润珠伸出手,“润珠哥哥好,大家都叫我小盐巴,也可以叫我盐哥儿,随你喜欢。” 庞润珠对周盐第一印象挺好,他没有弟弟,如果有个周盐这样充满活力的弟弟兴许不错,“好,小盐巴。” 他伸手回握上周盐的手。 “少爷!”丫鬟倏然瞪大眼睛。 她家少爷与周盐握手,居然把周盐的手扯断了! 天啦!她家少爷何时力气那么大了?莫非是手术导致的? 丫鬟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即将晕死过去。 正握着一截断手的庞润珠俨然好不到哪儿去,他近些年遭受了许多冷言冷语,却未亲身遇到过什么危险,别提断掉的人手,他连断掉的生鸡爪子也没见过。 庞润珠本就苍白的脸,逐渐转青,身体摇摇欲坠,几欲晕厥。 “你个死孩子!润珠刚做过手术,把人吓出好歹你负责啊?”凌息狠狠给了周盐脑袋一巴掌,抽下庞润珠手里的断手。 “没事,别害怕,假的。”凌息轻而易举把断手掰断,一点儿血没流出来。 “假……假的?”庞润珠心跳渐渐恢复正常,定睛观察被凌息扔地上的断手。 周盐揉揉被打起包的脑袋,委屈巴巴,“第一次见面,给润珠哥哥一点小惊喜嘛。” 这哪是惊喜,根本是惊吓! 凌息回忆起他和周盐的初相识,这小子同样吓过自己,当熊孩子老实了,原来偷摸耍坏呢。 “快给人道歉。” 周盐老实巴交鞠躬道歉,“对不起。” 庞润珠却已研究起那只断手,“以假乱真,你做的?” “对啊,我会做的东西可多了呢。”周盐听他夸自己,贴过去把那枚戒指送给庞润珠。 “这个也是我自己做的,作为道歉礼送你吧。” 庞润珠自幼在锦绣堆中长大,第一眼愣是没发现那颗翠绿的宝石是石头做的,待第二眼才察觉不对劲,确定那只是颗普通石头后,庞润珠极为震惊。 强者身边跟着的也是强者,区区一个乡下小哥儿居然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手艺,果真人不可貌相,那些饱读圣贤书,出身高贵的人,多的是薄情寡义之辈。 “谢谢,你手真巧。”庞润珠发自肺腑夸赞道。 周盐嘴角快咧到耳后根,“它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好看。” 戒指端镶嵌宝石的位置可以打开。 “心狠手辣可以□□药,一般情况推荐藏迷药,实在不行放点胡椒粉之类,辣眼睛的粉末也能用。” 丫鬟喜上眉梢,“回头我就告诉管家,让他带点迷药过来。” 庞润珠没有反对,有点自保能力好歹可以拖延时间,他已经双十年华,不再天真地以为外面全是好人,他爹生意越发兴隆,无法对他爹下手,那些人自然会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还没完呢。”周盐狡黠一笑,不知按了哪里,戒圈倏然转动,弹出一排尖锐的小刀,“小心点,这个非常锋利,配合毒药使用,见血封喉。” 小院蓦地陷入一片寂静,周盐回过神来,以为自己的设计太阴毒,霎时坐立难安。 肩膀被沉沉拍了拍,凌息赞不绝口,“小盐巴可以啊!有点东西,之前我怕你心慈手软,没想到你简直是做暗器的天才。” “真……真的吗?我是天才?”周盐被师傅夸得飘飘然,嘿嘿傻笑。 师傅夸我是天才,我是天才! 他激动地从包里掏出一堆东西,献宝一样捧给凌息看。 发簪,手环,手链,扇子,耳坠,连鞋子都有。 周盐做的暗器即使作为普通饰品,也极具观赏性,想必会受许多女子哥儿喜爱,何况它们不仅能妆点自身,还可以提高自保能力。 这下即便是霍琚也不得不高看自家表弟几分,万万没想到周盐的天赋居然点在了这么歪的地方,小姑的心情想必很复杂。 庞润珠好奇地与周盐聊起这些东西的设计,结构,凌息时不时提点改进建议,丫鬟及有眼力劲儿地去泡了壶茶过来。 独独剩下霍琚与被关小黑屋的雪妞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霍琚以为忍过今天就行了,然而接下来几天,除去睡觉前,他和凌息拢共没说上几句话。 凌息被俩小哥儿拉着答疑解惑,庞润珠无意遇到霍琚处理账本,转身避让时瞄到一串见所未见的字符,鼓起勇气询问凌息后,凌息大方告知,那叫阿拉伯数字。 大盛朝的数字以文字大写,数字一旦变大,运算过程变复杂,书写起来极为麻烦,费时费力,尤其做账本,一连串繁体字挤挤挨挨放在一起,凌息看一眼便觉头晕眼花,特意教会霍琚使用阿拉伯数字。 既然庞润珠感兴趣,他便教了,周盐见了立刻加入小课堂,凌息注视着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吭哧吭哧算着数,暗暗思索,有没有可能让他俩帮自己算炸弹的抛物线距离? 到时候岂不是指哪儿到哪儿,光是想想就有一种即将登基的爽感。 “阿嚏!”凌息被雪妞一个喷嚏惊回神,进屋拿出霍琚新给雪妞做的衣服。 “收腹。”凌息戳戳雪妞胖乎乎的肚子。 雪妞努力了,凌息也努力了,新衣服成功穿上了。 半分钟不到,扣子崩了一地。 雪妞眼珠子瞪得老大,貌似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胖到这种地步,凌息叹气,揉了把狼脑袋,弯腰去捡扣子,“抽空叫你霍爸爸给你改改尺寸,晚上的肉别吃了。” 雪妞伤心嚎叫:“嗷呜——嗷呜——” 第108章 “你愿意做我的账房吗?”凌息拿着一叠账本找上庞润珠。 正在练字的庞润珠手倏然顿住,一滴墨汁坠落在白色的宣纸上洇开一大团墨迹,他没顾上管,讶异地反问凌息:“我?我可是个小哥儿。” 庞润珠长这么大也没听过哪家账房先生是小哥儿的,他自幼喜好算数,却未想过凭这一点做些什么。 “那又如何,我需要人才,你有能力,咱俩一拍即合。”凌息耸耸肩,不以为意。 简简单单一句话令庞润珠醍醐灌顶,是呀,从前他为什么没想过呢,曾经追求他的男人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他还得装傻迎合他们,自己既然拥有比他们厉害的本事,为何不能将他们踩在脚下,这世间向来是能者居之。 “我愿意!”庞润珠握紧手中毛笔,目光变得坚定。 “很好,有志气,以后望岳酒坊就交给你替我看顾了。”凌息拍拍庞润珠肩膀。 庞润珠闻言一脸茫然,“什么意思?凌老板你要上哪儿去吗” “嗯,我和霍哥需要出一趟远门,这头的生意我决定托付给你和刘阿叔。”凌息随随便便几句话将庞润珠的职业生涯安排得明明白白。 “哦,对了,刘阿叔就是望岳酒坊的酿酒师傅,庄生梦蝶便是他的代表作,他负责技术研发,你负责管理,相信你们一定能把酒坊经营得蒸蒸日上。” 庞润珠目瞪口呆,啊?不是聘他做账房吗?咋从凌息口中出来就变成了管事?他一个久居深宅的小哥儿哪里会管理酒坊。 “不行不行,凌老板,我没管理过酒坊,万一把酒坊的生意搞砸了,我拿什么赔你……” “我听你爹说,你正经学过管家的本事。”凌息按住庞润珠的肩膀让人坐下。 高门大户的小姐小哥儿都会由专门的教习嬷嬷教育规矩,行走坐卧,皆有讲究,不仅得学习女红,还得学习如何管家等等。 庞润珠虽然是个商户家的小哥儿,但庞东来宠爱他,希望他出嫁后能如鱼得水,自然会请嬷嬷教他。 “是有那么回事……”庞润珠有点心虚。 他喜好算数,对女红之类毫无兴趣,嬷嬷上课他一半时间在打瞌睡。 独独在算一大家子人每日的米粮,收入支出时精神百倍,通常嬷嬷刚念叨完,他就把结果算出来了,弄得嬷嬷十分头疼。 “管家和管生意是相通的,没什么难度,你先跟着我几天,看看我是如何做的。”凌息大多数时候在当甩手掌柜,自然没啥难度。 庞润珠欲言又止,凌息不由他拒绝,傍晚直接把刘枝叫来家里吃饭,介绍他们认识。 待刘枝和吴阿奶走后,凌息站在他旁边,慢慢讲述了刘枝的过去。 庞润珠难以置信,方才那位淳朴开朗的阿叔,竟然经历过那样绝望的过去。 凌息抬手搭上他的肩膀,目光诚恳,“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唯有自身强大起来,旁人才不敢轻视欺辱你。” 话糙理不糙,庞润珠记起自己的过往,因为他变丑,以往对他花言巧语的人消失无踪,甚至会用言语攻讦他,深情款款的未婚夫迅速与他划清界限,怪他生了怪病逼不得已才退婚。 庞润珠胸口窜起一团火焰,一团压抑许久,掩藏在石壁下的火光,遽然旺盛冲破岩石阻挡,熊熊燃烧。 “我可以吗?” 凌息坚定地回望庞润珠,“你不可以就没有人可以了,你可是算数天才。” 听到凌息给自己的封号,庞润珠展颜一笑,“我距离你还差得远呢。”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15节 凌息丝毫不客气地说:“千万别和我比,那是自取其辱。” 庞润珠:“……” 如此狂妄自大的人,果然只有凌息吧。 不过,这回庞润珠不再讨厌凌息的倨傲,而是赞同地颔首,“你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凌息骄傲地挺起胸膛,如果这里没有别的穿越者,他兴许真的可以制霸全世界。 . 邻水村这种小地方花不了多少钱,前往皇都一路上的衣食住行,以及抵达皇都后的花销,稍作思索,凌息便眼前发黑。 目前他们家的存款显然经不住花,如果事情发展顺利,或许能较少大半开销,挨到皇帝论功行赏就行。 但万一中间状况百出,各种不顺,他们就不得不自掏腰包,除去基本的衣食住行,还得花钱打点各方关系。 简而言之,钱不够花。 凌息得利用离开前这段时间大肆薅羊毛,能多凑一两是一两,没办法,谁让自己找了尊花瓶做对象呢。 自己负责赚钱养家,霍琚负责貌美如花。 假如霍将军知晓凌息的内心活动,大概会羞愤致死,恨不得哐哐撞墙,凌息说话好难听,可他竟然无法反驳。 既然反驳不了那就老老实实吃软饭吧,旁人费尽心思想吃还吃不上呢。 又一次上门偶遇自家将军贤惠地缝缝补补,邵正平心情格外复杂,他上前蹲到霍琚身旁,小声说:“将军,我方才见您夫郎出去了,你可以停下来了。” 霍琚撩起眼皮淡淡扫他一眼,“谁告诉你我做这些是为做给凌息看的?” 邵正平理所当然道:“那不然呢?您莫非真喜欢穿针引线这种女人家才干的活计?” 霍琚没搭理他,三两下在给凌息做的斗篷领口绣了只圆滚滚的小狼崽,傻乎乎地吐出舌头,赫然是趴在他腿上的雪妞,活灵活现尤为逼真。 雪妞好奇地扒拉霍琚的手,凑上去仔细观察,似乎被惊奇到连着叫了好几声,看样子很喜欢。 霍琚挼了把雪妞的脑袋,面无表情却无比宠爱地说:“给你做件小的。” 雪妞像是听懂了,高兴地用毛脑袋蹭霍琚的脖子,在他怀里滚来滚去,露出肉乎乎的肚皮给霍琚摸摸。 邵正平简直没眼看,“太丢你们狼族的脸了吧,狗都没你这么谄媚的。” “嗷呜!”雪妞立马跳起来追着邵正平屁股咬。 霍琚扶额,目光眺望远方,不知凌息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凌老弟,你今儿怎么想着上邱家来吃席?”庞东来低声靠近凌息询问。 自打凌息是望岳酒坊老板的身份曝光,每日邀请他赴宴的人多如牛毛,凌息一向不理会,有人将主意打到庞东来这头,庞东来替凌息婉拒过多次,今回还是凌息主动问询,他才特意陪凌息走一趟。 之前凌息叫虎子那帮熊孩子帮忙注意,最近有没有大户人家要办宴席,举办宴席的大户人家不少,凌息却不中意,直至邱家嫡长孙大婚。 凌息勾了勾唇角,端起茶杯呷了口,挡住嘴唇,“你可知当今最受宠的妃子是哪位?” 此事并非什么秘密,大盛百姓人人皆知,新进宫的姚美人颇受皇帝恩宠,听闻姚美人是一位七品小官之女,出身不高容貌却极美,最重要的是姚美人进宫不久便怀上龙嗣,如今顺利诞下一位小公主。 庞东来越发疑惑,“这和咱们今天来吃席有什么关系?” 凌息没和他继续卖关子,“姚美人母亲姓邱。” “你是说!”庞东来震惊,赶紧压低声音,“邱家是姚美人母亲外家?” 凌息微微颔首,庞东来确实惊得不轻,这件事连他都不知道,凌息是如何知晓的? 换作别家,必然大肆宣传自家与陛下宠妃的关系,邱家居然瞒得那么死,总觉得其中事情不简单。 大抵看出庞东来眼中的疑云,凌息淡然道:“切忌小瞧任何人,哪怕对方在你眼中不过是只蝼蚁。” 庞东来倏然背脊发凉,鸡皮疙瘩爬满手臂,眼前神仙般的少年陡然变得诡谲,难以捉摸。 新郎官迎接新娘入内拜堂成亲,周围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八十岁高寿的邱老太爷高坐在上,接受孙子,孙媳妇儿的跪拜,笑得像尊弥勒佛。 司仪唱念各家送上的贺礼,由于来的宾客太多,念得嗓子都快冒烟儿了还没完。 看来知晓邱家背景的并非凌息一人,庞东来暗暗思忖自己的消息网该换换了,咋就迟别人那么多呢!? “望岳酒坊——” 凌息挑了挑眉,“来了。” 庞东来瞥见他脸上的笑,莫名感觉前方有坑。 “送……送上……早生贵子?”司仪以为自己眼花,或者漏掉了什么,来来回回翻看,礼单上确实只有这几个字。 原本热闹的婚宴寂静一瞬,霎时喧闹起来,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早生贵子是个啥东西?” “早生贵子你都听不懂吗?真是莽夫,就是祝邱大公子早点得个大胖小子!” “呸!谁听不懂字面意思,哪个送礼只送一句祝福的?何况那可是望岳酒坊的贺礼诶。” 现场炸锅般吵吵闹闹,作为主家,邱大公子的父亲赶忙出来维持纪律。 “麻烦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实不相瞒,我们对凌老板的贺礼同样好奇,不如请凌老板为大家解答一下疑问?” 大家扭头四处张望,终于逮到施施然坐在一旁喝茶的凌息,邱老爷恭恭敬敬上前把凌息请出来。 凌息着青衫,腰间佩玉,如修竹挺拔,腰身精瘦,行动间仪态万千。 哪怕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仍闲庭信步,不为外界所扰,眸若寒星,孤高冷傲。 “他就是望岳酒坊的凌老板?生得真好看。” “他真是个哥儿?我咋觉着比我爹的气势还强?” “恨不相逢未嫁时!凌老板咋就英年早婚了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声尽数灌入凌息耳朵里,他行到邱老爷面前,拿出一个红色的木匣子递过去。 邱老爷局促地擦擦手,紧张接过,众人伸长脖子试图一探究竟,包括坐在上首的邱老太爷。 邱老爷见状急忙小跑到自己爹身前,把红匣子递给他,老太爷颤巍巍打开盒子,目光呆滞,半晌才从里面拿出一颗红枣,“这是枣子?” 老太爷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众宾客帮忙鉴别,“是枣子没错。” 老太爷不死心地取出另一样东西,淡黄色,有点像葫芦,但仅有拇指大小,“这是个啥?” “没见过啊。” “我也没见过。” “能吃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一个人见过这玩意儿。 凌息适时上前向众人介绍:“此物叫花生,又名长生果,有滋补身体,延年益寿的功效,传闻食之可长生不老。” 一番话引起阵阵哗然,长生不老那可是皇帝都无法达成的奢望,吃了这个长生果真能长生不老? 众人不禁怀疑,其中不乏蠢蠢欲动想要尝试之辈,人老了就怕死,但凡有点希望买来试试又不亏。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凌息没有费唇舌解释,“此物是我自一位海外来的商人手中得到,长生不老的传言也是我听那位海商告诉我的,至于真假,我暂时不知,毕竟我还年轻。” 一群人听得骤然心梗,是啊,眼前这位游刃有余与他们打交道的小哥儿,年仅十八岁。 呵呵,别人家的十八岁,再瞧瞧自家十八岁只晓得招猫逗狗的熊孩子,拳头硬了。 邱老太爷虽然对花生的功效挺感兴趣,但更好奇“早生贵子”是如何得来,遂朝凌息提问,“那这早生贵子,如何说?” 凌息唇角上扬,左手一枚枣,右手一枚花生,“枣生贵子。” 现场蓦地落针可闻,旋即爆发出惊呼,“原来如此!” “好一个枣生贵子哈哈哈哈——” 邱老爷子失笑,居然是这么个枣生贵子。 众人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的时候,凌息猝不及防拿出一个褐色的布袋,伸手一掏,绿色的根茎被他提起,布袋掉落在地,裹着泥巴的花生们颗颗饱满,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无人预料到纤细的根茎下居然生长着一颗接一颗的果实,名副其实的硕果累累。 凌息把花生重新装入袋子里,送给呆若木鸡的新郎官,“祝二位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子孙满堂。” “好……好,谢谢。”新郎官磕磕巴巴应下。 邱老太爷抚掌大笑,好一个“枣生贵子”。 他已过八十,活过了许多人,曾经的朋友们一个个走在他前头,照理来讲,他这个年纪应当子孙绕膝,含饴弄孙,奈何子嗣凋零,凌息的礼物可谓送到他心坎上了。 邱家大公子大婚一过,“花生”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但凡牵扯到婚姻嫁娶,都想弄些花生枣子回来,多么喜庆,多么好的寓意。 古人看中子嗣,恨不得一胎八宝,事关香火传承,哪家不重视,没见着送子观音像前每天挤满了人吗。 “抱歉诸位,不是我故意不卖给你们,而是这东西我也是偶然得来,数量稀少,大冬天的让我种出花生也不现实。”凌息送走一波又一波上门购买花生的人。 凌息的话确实有道理,大冬天能种出个啥,真能种出他们反倒得怀疑里面是否有猫腻。 可凌息说数量稀少,不是一点没有,剩下一颗也得抢到,尤其那些不对付的人家。 小小的花生短时间内炒到了天价,毕竟排除那些求子嗣的还有一部分求长生不老的。 长生不老不至于,但花生含有大量丰富的营养成分,吃了对身体好处多多,蛋白质含量高且能补钙,非常适合儿童老人孕妇食用。 霍琚进屋瞧见一床耀眼的东西,走近捏起一颗,“这是……金子做的花生?” 凌息笑眯眯点头,“嗯哼。” “怎么想到做这个?”霍琚把金花生放回去,捡起另外一颗红彤彤的东西。 凌息翻了个身举起一颗通红的“枣子”放到唇上亲了下,“反正那些人不过是想买个吉利,真花生和假花生有什么区别,而且……金子和玛瑙做的花生红枣,不更能彰显他们的身份?” 霍琚喉结滑动,少年躺倒在浮金流丹的黄金玛瑙中,乌发雪肤,端丽冠绝。 干燥的草垛掉落一点星火,滔天烈火蔓延,从橘红的黄昏至蒙白的清晨。 第109章 庞润珠在凌息家住了月余,身体养得七七八八,跟着凌息增添了不少见识,尤其与周盐相处融洽,协助周盐做出了几样大件武器。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16节 庞东来亲自过来接人,得知凌息要聘请自己儿子做事,惊得瞠目结舌,“凌……凌老弟,我家润珠可是个哥儿啊!” 凌息莞尔,反问:“难道我不是吗?” 庞东来一时哑然,是啊,同样是哥儿,他庞东来的儿子不比旁人差。 短暂纠结过后,庞东来欣然同意庞润珠到凌息手下做事,得空时,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把庞润珠严严实实保护起来,而是把人带在身边,手把手指点儿子。 以至于庞润珠怪病治好的消息不胫而走,清风朗月的贵公子,即便双十年华,依然叫无数人心折,庞家一改往日门可罗雀的状况,媒婆挤挤挨挨,快把他家门槛踏破。 然而,庞家哥儿谁也没看上,海绵一般迅速吸收着做生意相关经验,常常深夜还在算账,庞东来心疼儿子,劝他歇一歇,用不着那么着急。 “不行,爹,我等得老师等不得,我绝不能辜负老师对我的期望。”自打凌息教授庞润珠算数知识后,庞润珠便认他做老师,即使凌息表示不必,他也依旧坚持。 庞东来叹了口气,“行吧,你身子尚弱,别太勉强自己。” 庞润珠微笑颔首,“我知道爹,您早些休息吧,我把这点看完就睡。” 庞东来缓步离开庞润珠的房间,望着烛光下目光坚韧的儿子,一时无法分清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总归经此一事,润珠成长了不少,这一切多亏了凌息。 被庞家父子惦念的凌息此时刚从山上下来,惯来霜雪般白皙的脸,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像喝了整桶烈酒,又似高烧不退,澄澈干净的眼瞳蒙上丝丝雾气,杳霭流玉。 察觉热潮逼近,事先处理好一切,准备关门谢客,然后把雪妞送上山给狼王它们照顾几天,毕竟接下来的事情少儿不宜。 方才雪妞冲上来叼住他的裤脚不让他走,被大灰叼住后脖颈儿扔回山洞,小家伙居然敢冲狼王龇牙,毫不意外地收获了大灰一顿暴打,乖乖缩在山洞里,委屈巴巴朝他嘤嘤叫。 纵然凌息内心同样舍不得闺女,但热潮期把雪妞放门口,一没吃的,二被迫听墙角,凌息甚至担心雪妞听到他和霍琚妖精打架会冲进去阻止他们,那就尴尬了。 清空家里除他和霍琚以外最后一员,凌息速度飞快,犹如山中鬼影,只听得到林间偶尔传来树叶沙沙响动,却看不见任何身影,任何人在此停留都会惊出一背白毛汗。 “我回来了。”凌息翻越高墙,身轻如燕,落地无声。 浴室传来水流声,凌息灵敏的耳朵动了动,唇角上扬,某人真自觉呀。 整座房子关门闭户,掩映在竹子与树木间,门前的水泥路上落满鹅黄粉白的梅花,阵阵幽香随风飞入廊檐。 凌息在客卫冲了个澡,洗去落在身上的灰尘与林间的枯枝,以及被狼群贴贴后的野兽味儿。 外面的温度很低,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疼得人下意识瑟缩脖子,凌息浑身却烫得厉害,像一壶烧开的沸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 温热的洗澡水浇在身上等同于火上浇油,他不由加快动作,粗暴地用香皂给自己抹了一圈,清水冲去泡沫,赛雪的肌肤上留下道道红痕,跟被人施加了酷刑般。 凌息无所谓地擦干水渍,裹上衣衫,腰间松松垮垮系着根腰带,行走间嶙峋的锁骨,莹白如玉的肩膀若隐若现,他实在热极了,恨不得赤脚跳进冰天雪地里,瞥了眼落雪纷纷的院子和不远处暖和的卧室,凌息果断选择后者。 谁让卧室里有霍琚。 前脚迈入屋内,掀起眼帘恰撞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背影,猿臂蜂腰,肩背挺括,绸缎般的乌发散落在身后,发尖水珠滴滴答答落下,划过雪白的里衣,洇开一片潮湿,变得透明的衣衫贴上男人古铜色的皮肤,勾勒出单薄衣衫无法掩藏的劲腰。 霍琚闻声侧头,露出半边锋锐的面部线条,另一半隐匿在黑暗中,光阴交界线处,男人眉目深邃,鼻梁英挺,岩岩清峙,壁立千仞。 沉寂的黑眸不经意扫过凌息面庞,凌息的心骤然乱了节拍,那股久未熄灭的火,愈演愈烈,灼烫得他口干舌燥,恨不得咬开男人脖颈的血管,缓解那恼人的渴意。 “怎么……” 霍琚正要批评凌息怎么穿得那么少,肩膀便陡然被一股巨力按住,他压根儿没看清凌息的动作,眨眼的功夫少年就从门口闪现到他跟前。 来不及惊讶,后背磕在桌子上,幸亏霍琚皮糙肉厚,换作凌息后背恐怕已经青紫一片。 躺倒的姿势使霍琚领口敞开,久经沙场,风吹日晒磨练出的体魄精悍结实,呈现健康的古铜色,凌息的手按在男人肩头,白得惊人,颜色对比强烈。 霍琚并不知晓,现代有一样东西可以精准形容他们,叫巧克力牛奶。 伤病痊愈加上专门训练过的身体与普通人完全不同,凌息咬一口便知,笼养的鸡肉怎么能和走地鸡相提并论,口感云泥之别。 险些把凌息的牙给硌到。 凌息舔了舔嘴唇,直勾勾盯着霍琚,“男菩萨真香。” 霍琚听不懂凌息稀奇古怪的话,直到胸肌惨遭品鉴,他才隐隐绰绰弄懂凌息的意思。 “你松手——”霍琚面颊烧得滚烫,近乎咬牙切齿的命令。 凌息非但不听从,反而变本加厉,抬眸含糊地喊:“男妈妈,我要喝米欧克。” 凌息貌似转换到另一个语言系统,霍琚听得费解,不过凌息干的事情足够令他羞愤,担忧这回依然无法令凌息满意,他厚着脸皮去买了某类畅销书回来学习,目前为止学的东西不进脑子不说,他还被凌息玩得团团转。 作为大盛的战神,霍将军表示非常挫败。 他伸手强行推开凌息,试图翻身农奴做主人,“你别这样,我是男人……” 凌息不以为意,指甲轻轻一刮,霍琚瞳孔颤了颤,背脊陡然僵直,“叫你好好学习不听,那就我先学了教给你。” “霍同学,记得认真听讲,下堂课老师要抽查哦。” 不等霍琚辩驳,凌息强势堵住他的声音,手轻巧挑开腰带。 霍琚镇静的眼眸波澜起伏,为什么他和凌息的教材版本不一样? 凌息上哪儿搞来的教材,花样怎么那么多?那么大胆? 老师学生什么的…… 简直有辱斯文! 与此同时,霍琚的心脏跳得更加剧烈,像要撞破胸腔。 “老师,弟子学得可对?”霍琚抬眸询问视线变得模糊的凌息。 凌息好似上岸的鱼儿,竭力呼吸,浓黑的眼睫被水雾沾湿,心跳擂鼓般作响,修长的手指抓住男人尚未干透的黑发,脚趾用力蜷缩,足弓绷紧。 他张大嘴巴试图从喉咙深处发出呐喊,却只发出喑哑的呜咽。 霍琚垂首长发扫过少年酡红的面庞,带来丝丝凉意,凌息舒服地贴上去蹭了蹭,宛如家养的小猫儿,男人眸子黑沉,似风暴来临前平静的海面,他低头亲了亲少年的耳廓,柔软的耳垂,弧度优美的下颌线。 凌息在这种温柔地安抚下逐渐缓过神,伸手摸了摸男人英俊的眉眼,仰头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奖赏的吻,“做得很好。” “再接再厉。” 霍琚舔了舔那颗最为锋利的牙齿,嘴角上扬,周身气势危险,“再接再厉吗?” 之后几个时辰凌息都是在颠簸中度过的,他像位试图驯服野马的驯兽师,不但需要高超的技巧,也需要过人的胆量,以及十足的耐心。 野马不受束缚,肆意奔驰,横冲直撞,凌息被颠得仿佛五脏六腑都快移位,可他一向不服输,他势必要驯服这匹野马,让它按照自己的节奏行动。 今天不是自己倒下就是野马倒下,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赢家。 从白日到黑夜,不眠不休,酣畅淋漓。 . 今回热潮结束,凌息最大的感受是——火炕果然是宝藏,人类伟大的发明。 他和霍琚前几次总会把床弄塌,一开始的竹床到后面新打的实木床,无一例外。 修这座房子时他考虑过要不干脆搬块大石头回来睡算了,可冬天石头沁凉,哪怕铺了厚厚的褥子。 提到石头凉,凌息自然而然琢磨上冬天保暖的东西,脑中灵光一闪记起曾经风靡北方的火炕。 末世四处充斥着高科技,火炕早早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若非凌息喜好看书,兴许也不会知晓。 火炕不仅暖和还格外结实,这几天二人常常热得满头汗,霍琚甚至长了个燎泡。 推开窗户和大门,让屋内好好通通风。 霍琚给自己泡了清热败火的菊花茶,面色不似以往那般憔悴,终于不再像被妖精吸干精血的模样,腰板挺直地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喝茶。 凌息神清气爽,脸蛋吹弹可破,红光满面,仿若吃了十几个童男童女,他脚步轻快地经过霍琚身旁,拍了下男人肩膀,“霍哥,干得不错,今后努力更进一步。” 侧脸倏然传来一阵温热,脖子被挂上什么东西,霍琚垂眸一瞧,是个红色的布袋。 抬头欲问凌息里面是什么,凌息已经哼着小调去院子扫雪,霍琚解开系绳,里面装的貌似是张纸,掏出里面的东西一点点展开,待看清楚上面写着什么,饶是率领过千军万马的霍将军也不淡定了,他猛地站起身,迈步朝外走,“凌息,这东西……” 凌息手里拿着扫帚,眉目舒展,笑容自唇角绽开,他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清扫院子里没融化完的落雪与枯叶。 霍琚捏着手里的几张纸,心头滚烫似岩浆。 凌息给他的是银票,共计五百万两,这应当是凌息能够挪动的全部家当,仅仅在小小的县城凌息便就赚了这么多银子,如若把凌息放到更大更广阔的地方,难以想象凌息会做到何种地步。 边疆苦寒,朝廷内部纷争不断,即使外边打着仗,敢贪的人仍然会贪,官官相护,一环扣一环,军饷年年亏欠,廉老将军征战一生也未能积下多少家产,皆因他将自己的俸禄补贴给了军营,若非如此,西北军早饿死了。 此去皇都,前路惘惘,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不计其数,难怪凌息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出花生,原是为了给他筹钱。 霍琚稍稍酸软的腰子顿时生龙活虎,为了凌息再战三天三夜没问题! 第110章 凌息把之前腌制的酸菜拿出来,上山抓了一桶鱼,顺手扔上岸给狼群打打牙祭,霍琚根据他教的食谱做了桌酸菜宴,酸菜鱼,酸菜肉丝,以及酸菜粉丝煲。 酸菜鱼中放入晒干保存的茱萸,鱼肉鲜嫩,鱼汤酸辣开胃,一口下去根本停不下来,吃完鱼肉再来碗米饭,浇上汤汁,什么菜也不需要就能迅速干完一碗饭。 “酸菜太好吃了,凌息你手艺真好。”霍垚经常腌制咸菜萝卜,却没有凌息腌制的酸菜味儿霸道,边吃边赞不绝口。 周顺吃得满头大汗,手里配着大白馒头,沾上汤汁一口气能吃好几个,周盐和他爹一样埋头干饭,嗦粉嗦得一嘴油。 凌息对自己腌制的酸菜同样满意,顺嘴道:“地窖里还有,小姑您走时带一坛回去吃。” 霍垚眉眼间难掩笑意,“那怎么好意思。” “都是一家人,吃不完也浪费。”凌息和霍琚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天气稍稍转暖便预备上路,家里储存时限短的食物能吃赶紧吃,吃不完就送人。 周顺闻言琢磨出点意思,“你们要出远门吗?” 霍垚诧异抬头,一家三口的视线齐齐投向凌息二人,“是吗?” 凌息和霍琚对视一眼,霍琚放下筷子郑重其事道:“我们本打算饭后再说,既然姑父看出来了,也就不瞒你们了。” “天气即将暖和起来,我和凌息准备出趟远门,今天请你们过来主要也是想告诉你们此事。” 霍垚一家以为霍琚的“出远门”指的是府城,对于他们这样的农家人而言,府城已经非常遥远,大多数人活到死也没去过。 “去府城做生意吗?你们尽管放心去,家里交给我,我会帮忙看顾。” 凌息垂眸瞅了眼霍琚,一时不晓得该如何解释,暗暗在桌子下踢了踢霍琚的脚,叫他开口。 “不是,我们去皇都。”霍琚丝毫不懂啥叫委婉,直白说道。 凌息低头捂住脸,还不如自己来呢。 对面三脸震惊,空气骤然安静,门外隐隐传来雪妞舔盆子的声响。 半晌霍垚才慌慌张张,手足无措地询问:“啊?皇都呀……那可远着嘞,你们跑那么远去做什么?路上多危险呀,府城也能做生意,何必……”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17节 霍垚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讲什么,脑子混混沌沌,大郎从战场上九死一生回来,这个侄子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此去皇都千里万里,万一遇到危险…… 她根本不敢继续想,眼泪簌簌往下落。 周顺急忙揽住她的肩膀哄道:“大郎不是不知轻重的性子,他要去一定有他必须去的理由,咱们做长辈的,在背后支持他就好。” “小姑,对不起……”霍琚上前半跪在霍垚面前,拳头攥紧。 “你这是做什么?小姑没不让你去,我就是担心你们。”她吸吸鼻子,拍拍霍琚结实的臂膀,“你可得把凌息给我照顾好了,到时候全须全尾回来,否则我饶不了你小子。” 霍琚眉宇深深拧紧,沉沉颔首,“好。” “你也是,要保护好自己。”霍垚叮嘱。 霍琚和凌息商量过,决定暂时不告诉小姑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避免自己有个什么万一牵连他们。 凌息赞同地点头,“确实,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霍琚:“……” 如果说此时谁最兴奋,当属周盐,他全然不似自己爹娘那般忧心忡忡,反而兴致勃勃,双眼放光,“皇都诶,师傅,表哥你们居然要去皇都!” “真好啊,皇都肯定啥都有吧。” 普通老百姓谁人不向往皇都,若是有生之年能去一趟,当真死而无憾。 霍琚和凌息双双摇头,“不清楚,没去过。” 凌息穿来便在这个小地方转悠,最远就去过县城,至于霍琚,他把西北的地界摸得一清二楚,别的地方可谓两眼一抹黑。 周盐扭了扭身体,小眼睛眨巴眨巴,十分忸怩造作地靠过去拽拽霍琚袖子,“表哥,那个……我也想去皇都。” 霍琚一肩膀把人抖下去,周盐险些摔个狗啃泥,“哎哟,我的腰。” 霍垚给了他后脑勺一下,“胡闹什么,你表哥他们上皇都肯定有正事要办,你添啥乱?” 周盐委屈巴巴反驳,“我才不会添乱,我可乖了。” 周盐又去贴贴自己师傅,“师傅,您带上我吧,我给您端茶送水,捶腿捏肩。” 寻常出门玩耍,或做生意凌息就答应了,但霍琚告诉他一路危机四伏,势必让他多加注意,这样的条件下自然不可能带上周盐。 “下次一定。”凌息无情拒绝。 “哼!”周盐嘴巴挂起油壶,等着人来哄。 大家重新开始动筷子,稍不注意桌上的菜肴便少去大半,再不吃只能吃刷锅水。 周盐顾不得生闷气,急匆匆举起筷子加入吃饭大军。 . 家里的鸡刚开始下蛋没多长时间,凌息他们就得出门,接手一笼子鸡的霍垚心疼极了,“辛辛苦苦伺候一番,你俩也没捞上几个鸡蛋吃。” “没关系,不是有小姑你们吗,你们替我和霍哥多吃几个。”凌息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家雪妞咋办?”霍垚问,雪妞虽然可爱得像条狗崽子,但始终是纯种狼,他们一家真不太敢养。 饶是猎户也只敢弄狼狗回家,不敢养纯种狼,毕竟在人类的观念里,白眼狼白眼狼,养不熟的,指不定哪天就会反咬你一口。 “带着上路。”凌息把雪妞从狼群里接出来,得对小家伙负责,被人类养过的狼崽很难回到狼群中生活,生活习惯不一样,可能会遭到狼群排挤。 “这……不太方便吧,皇都能允许带狼崽子进城吗?”霍垚担忧。 “没事,到时候我把雪妞放进城外山林里,它平时经常往山上跑,不会不习惯。”凌息和霍琚一向不拘束雪妞,任由雪妞山上山下跑,雪妞和狗子山雀都能玩到一块儿。 凌息家最近一直在送东西,钥匙给了霍垚一把,刘枝一把,让她们偶尔过来瞧一瞧房子,村里人以为他和霍琚要搬去城里住,天天过来凑热闹,主要是想趁机薅羊毛。 可惜凌息是个记仇的主儿,得罪过他,说过他家坏话的人一律不理睬,往常跟他家走动频繁的几位阿叔阿婶拿了一趟又一趟好东西。 “妈呀,赵丹桂和刘淑芬提了两吊肉回去,比我大腿还大块。” “你那算什么,我今早瞧见苏婶子抱了两匹布回去,那色泽,那质量,绝对是布行里最贵的那批货。” “凌息果然是知恩图报的人,咱们啥忙也没帮过他,他还送了我们几个一篮子水果,人美心善又有本事,当真是菩萨转世。” “可不是。”说这话的阿叔压低声音,笑得蔫儿坏,“我方才经过霍永登家,听到里面砸东西的响动,凌息白送东西给咱们这些邻居都不送点给他们家,怕是气死了吧。” 围在一起闲聊的阿叔阿婶们笑作一团,“因果报应啊哈哈哈哈——” 收拾完行李,凌息和霍琚锁上大门,邵正平驾着马车在路口等他们。 金乌西陲,橘红色霞光铺陈在天际。 他们今天先进县城住一晚,明日一早上路,是以并不着急。 草丛突然晃动两下,发出窸窣声,雪妞猛地窜起来,吼叫着扑过去。 “走开!”一道黑瘦的身影跳出来,着急闪躲开雪妞的攻击。 “雪妞。”看清来人,凌息喊了一声,雪妞立马乖乖回到凌息身边,乖巧得不像话,半天看不出刚才的凶狠。 青年侧对着二人,黑瘦的身体比之从前更加清癯,凌息打量他的模样,挑了挑眉,浓重的黑眼圈,骨瘦如柴,毫无二十几岁的朝气,跟吸了毒似的。 霍常安紧抿着唇,不敢抬高视线与霍琚对视,霍琚只会比他更沉默。 凌息在旁边视线扫来扫去,暗暗充当弹幕:小子,跟你哥比谁更沉得住气,你输定了。 短短一分钟时间被无限拉长,霍琚无意继续与霍常安干耗着,浪费他时间,牵住凌息的手绕开青年。 “大哥!”霍常安陡然伸手试图拽住霍琚手臂,被霍琚轻松避开。 霍常安瞳孔一缩,眼神蓦地空洞,他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的味道,“你……你要搬去城里住了吗?” “还会回来吗?” 霍琚没有回头,声音如同极地下的坚冰,“与你无关。” 霍常安的心脏像被利剑刺穿,怔在原地,为什么会这样? 前些日子霍宁回来,吃过饭后霍永登拉着女婿聊天,霍莺陪在旁边,一口一个姐夫,娇娇软软,霍宁蹲在冰天雪地洗碗,双手冻得通红,她想进灶房去烧热水被赵秀娟看见。 说她都嫁人了还这么不会体贴人,大冷天的常安打柴多不容易,洗几个碗而已哪至于如此麻烦折腾一通,从前在家时也没见她这般金贵,莫不是做了秀才娘子就变娇气了? 娘家屋子不大,丈夫听得清清楚楚,却装聋作哑与小姑子说说笑笑,霍宁抬起袖子抹着眼泪蹲回去继续洗碗,边洗边掉眼泪,霍常安安安静静走过来和她一起洗。 “你别洗了,我来洗。”霍常安想不到安慰人的话,闷闷憋出一句。 霍宁低声哭泣,“他当初迎娶我时承诺会对我一辈子好,婆婆给他纳了妾室,他现今都不来我屋了。” “什么!?你们刚成亲两年他就敢这样对你?”霍常安面色陡然一黑。 霍宁哽咽道:“其实也怪我,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却保不住,婆婆以此为由给他纳妾,我不好拒绝,但我没想到他从头到尾一声不吭,默认了婆婆的安排。” 霍常安怒不可遏,但关于人家房里事,即使作为小舅子他也不便插手。 两人相顾无言,霍常安闷头洗碗,霍宁许絮絮叨叨,“咱们小时候多开心啊,好像什么都不用怕,即便一起饿肚子一起挨打,也能苦中作乐,现在为什么就不行了呢……” 是啊,为什么呢? 霍常安手中动作渐渐停下来,冰凉的雪落在他鼻尖,儿时的回忆从他脑中闪过。 他的唇角下撇,鼻间涌上涩意,好似咬了一口尚未成熟的果子,又酸又涩。 一滴水珠混杂在雪粒子里,快速融进冷水中,消失无踪。 因为那时有一道并不强壮的身躯挡在他们面前,为他们挡去所有风霜雨雪,那是他们的大哥,被他们弄丢的大哥。 换作大哥,肯定会在得知霍宁受委屈后冲上去给那秀才一拳头,为霍宁撑腰出气,而不似自己这般陪着霍宁叹气。 霍常安不想冲上去吗,他太想了,他本就是冲动的个性,可内心深处的自卑却死死遏制住他的冲动,那是霍宁的丈夫,更是秀才公,跟他们泥腿子不一样。 何况打了又能如何,只会让霍宁回去后日子更难做,对方千不好万不好也是霍宁的丈夫,是要共度一生的人。 霍常安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和离”的选项,并非他不知道这个词,而是他笃定这件事不可能发生在霍宁身上。 一晃神的功夫,再回头凌息已经上了马车,霍常安张皇失措地向马车跑去,“大哥!” 他有许多话想同霍琚讲,想告诉霍琚霍宁过得不幸福,询问霍琚搬走后的地址,还想求得霍琚的原谅,想让霍琚继续做他们大哥。 霍琚轻巧越上马车,凌息坐在里面提醒他,“你不下去和他聊聊?” “该聊的已经聊清楚了,不必再浪费时间。”霍琚毫不留恋地进入马车。 “走吧。” “是。”邵正平心里好奇,不过作为霍琚的得力干将,听话是基本。 重新修建的道路非常平坦,马车在上面越跑越快,霍常安追得灰头土脸,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他狼狈的模样被村人目睹,撇撇嘴吐了口唾沫,“早干嘛去了?” “白眼狼活该!” “风水轮流转呀。” 每一句话都像冰锥凿入肺腑,霍常安周身力气被抽干净,双腿一软倏地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我去,该不会气死了吧?” “这么不中用的吗?咱们也没说啥重话吧?他骂他大哥的话更难听呢。” “跟我没关系,不是我气死的。” 大家纷纷后退,生怕被讹上,有人上霍永登家把霍常安晕倒的消息带给他们,霍永登尝试掀开被子立马冻得直哆嗦,窝回被子里不愿起来,喊了声赵秀娟,“你去瞅瞅咋回事。” 赵秀娟充耳不闻,一动不动,继续在火盆前绣手帕,霍常荣摇着他娘的腿直叫唤,“娘,我要吃鸡腿,没鸡腿吃我手上没劲儿,提不起笔写字。” “荣儿乖啊,娘把手帕绣好就给你换钱买鸡腿吃。”赵秀娟轻言细语哄着霍常荣,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 霍莺被赵秀娟叫过来做绣活儿给弟弟换钱买鸡腿,有霍永登前妻生的孩子在,霍莺算得宠的,可但凡霍常荣回家,她就得给这个弟弟让路,啥都得让给对方。 她也想吃鸡腿,咋不给她买? “霍莺你去看看。”霍永登换了个人吩咐。 霍莺得了她娘真传,柔柔弱弱道:“爹,我一个女儿家身子弱,万一冻着了还得花钱买药,而且我尚未出阁,不好与外男说话,若哥哥真有个好歹,岂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霍永登碰了颗软钉子,愣是挤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又把视线投向小儿子,尚未开口小儿子就先他一步开口:“夫子布置的课业还没做呢,爹娘我先回屋去了。” “你那屋冷,我给你点个火盆,可别冻着。”赵秀娟这会儿完全不心疼柴火了,急忙追着小儿子的步伐出去。 见一家人没一个使唤得动,霍永登一阵心梗,摆烂地翻了身继续睡,反正霍常安那么大个人,醒了自己会回来,而且乡里乡亲总不可能真让霍常安冻死在外边。 霍常安是没冻死,不过由于无人料到霍永登一家那么心狠,愣是无人前来把霍常安弄回去,等有好心人把霍常安送回霍永登家,霍常安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18节 有驴车的人家赶紧帮忙请了草药郎中来,郎中眉头紧皱告知他们霍常安危在旦夕,得下重药抢救,其中几味药价格昂贵。 闹着吃鸡腿的霍常荣一听就不干了,“不行!我不同意!说好了家里的钱要拿给我买鸡腿的!” 赵秀娟瞧儿子又哭又闹,心疼极了,同和霍永登商量:“哪有那么严重,我猜他就是想趁机讹咱们的银子,普通治风寒的药咋就吃不得了,况且常安前阵生病费了不少银子,咱家不可能把钱都拿给他治病吧,日子还过不过了。” 霍永登同样心疼银子,而且觉得赵秀娟所言有理,他看霍常安平日健壮得跟牛一样,今天不过吹点风受点寒,哪有郎中说得那么严重。 草药郎中依照他们的决定开了普通治风寒的方子,摇摇头走了。 迷迷糊糊中,霍常安听到爹娘弟妹的谈话声,弟弟闹着要吃鸡腿,爹娘听闻他命悬一线却只愿给他买便宜的药凑合吃。 心中阵阵寒意扩散,冻得他恍惚自己已经是具死尸。 霍常安没死,脑子却烧糊涂了,整日疯疯癫癫,傻乎乎的,在地里跟小孩儿玩泥巴,追着村里的狗跑。 有一回霍常荣悄悄在屋里躲着吃鸡腿,霍常安路过门外嗅到香味,猛地推开门进去夺过鸡腿大快朵颐。 霍常荣呆愣在原地,脑子压根儿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鸡腿儿就没了,霎时气得七窍生烟,跟霍常安扭打起来,他一身肥肉哪能和成天干农活的青壮年比,霍常安两下把人抡墙上,砸得霍常安头破血流,哭爹喊娘,涕泗横流。 霍永登和赵秀娟闻声赶来,一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了,那还得了,愤怒地朝霍常安冲过去,霍常安一手一个,把他们直接拍门板上,后赶来的霍莺吓得连连后退,不敢上前。 自此以后,霍家最怕听到霍常安敲碗的声音,他一喊饿就敲碗,敲了碗没吃的,就得发疯,发起疯就开始不分敌我的攻击人,霍永登一家起先尝试反抗,结果被打得抱头鼠窜。 没办法只能找村长哭诉,村长上门查看,却在柴房里找到霍常安,大家都知道霍常安现在脑子有问题,霍永登两口子居然把人关在柴房里,真是恶毒! 甚至反过来诬陷霍常安打人,村长气得狠狠警告他们一番,告诉他们会让村民们帮忙监督他们,若是他们再敢虐待霍常安,就请村中老人过来教训他们。 霍永登一家有苦说不出,不得不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当初他就不该犯懒缩在被子里不愿起身,早点出门把霍常安背回来,更不该听赵秀娟的话吝啬治病钱。 如今霍永登真是肠子都悔青了,然而日子该过还得过,小儿子的读书钱,女儿的嫁妆,霍永登一身懒骨头被迫重操旧业,早出晚归做货郎,赵秀娟和霍莺被迫开始做家务,养得白白嫩嫩的双手很快就变得粗糙泛黄。 她们可不敢使唤脑子坏掉的霍常安,万一失手把她们打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凌息和霍琚不关心霍家的事,他俩顺路上扬春堂向柳大夫他们告别,秦大夫闻言眸色一喜,捋着胡子笑起来,“真巧,仲思刚好要回皇都。” 凌息忽然记起,柳仲思的家貌似在皇都,因为家里逼婚加上和亲爹吵架,离家出走跑来外祖父这儿。 “太好了,这下路上有伴儿了。”柳仲思独自回皇都秦大夫不放心,打算让他随镖局的队伍回皇都,碰巧凌息二人要去皇都,这下连镖师都省了。 凌息二人商量装作商队上路,带上柳仲思倒不妨事,随行队伍中带位医师很常见。 “行,明早在城门口集合。”凌息道。 “好好好,我马上回去收拾包袱。”柳仲思若要跟随镖局的队伍,还得托关系找信得过的人,凌息他们明早就走,他得赶紧收拾东西。 凌息和霍琚的功夫他见过,比整个镖局加起来都有安全感,他外公这下能放心了。 秦大夫连夜写了封书信告知柳仲思他爹,叫人估算着时间去城门口接人。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三辆马车在薄雾中缓缓驶出城门。 与此同时,一封书信快马加鞭送往邵府,邵老爷子急得团团转,“快!快派人去追正平!” 第111章 赶了一天的路,从马车上下来凌息腰酸背痛,跳下马车赶紧伸展几下缓解疲劳。 车夫是邵正平安排的人,凌息看出几人下盘稳固,应当是练家子。 “哎哟我的腰快断了。”柳仲思揉着腰走近凌息。 凌息打趣道:“你自己不就是大夫吗,给自己扎两针呗。” 柳仲思揉着自己肩膀无奈道:“医者不自医懂吗?” “何况外公的本事我还没学到家,不敢随随便便乱扎。” 邵正平与柳仲思同坐一辆马车,凌息和霍琚坐一辆,四人在客栈门口碰头迈步进去。 小二立马殷勤地迎上来,“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先上些吃食,再安排三件上房。”邵正平阔绰地掏出一袋银子扔给小二。 小二脸瞬间笑成一朵菊花,“好的,稍等饭菜马上就来。” 四人找了桌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屁股沾上板凳柳仲思便揶揄道:“不亏是邵二爷,出手真大方。” 医馆里每日听到的八卦消息多如牛毛,这位神秘的邵二爷一回家便在县城引起轩然大-波,有谈论他身世的,有谈论他当年离家原因的,还有谈论他回来目的的。 总之在传言中,邵二爷是位既神秘又深不可测的男人,都说他回来必定为了抢家产,哪料对方竟然与凌息夫夫有关系。 而且,邵二爷家里虽称不上显贵,却也算小富之家,怎么也比霍琚这个泥腿子强,可邵二爷偏偏对霍琚格外敬重,对凌息这个真正的一家之主反倒像顺带尊敬。 柳仲思闹不清其中缘由。 “出门前家父叮嘱我一定要吃好住好,让柳大夫见笑了。”邵正平四两拨千斤。 咦?传闻中邵二爷和他爹关系不睦,到了断绝父子关系的地步,现今看来人家父子关系好得很呀。 柳仲思暗暗摇头,果然八卦消息不可信。 小二没辜负邵正平掏的银子,上的基本是招牌菜,凌息吃着新奇,胳膊撞了撞霍琚小臂,“没你做的好吃。” “你可以开食肆了。” 邵正平和柳仲思二人有幸吃过霍琚做的饭菜,不约而同表示赞同,“嫂子/凌息哥说得对。” 柳仲思听清邵正平对凌息的称呼,诧异转头,“你叫凌息哥嫂子?” 由于行程需要保密,邵正平特意改了对霍琚的称呼,喊他霍哥,大哥的夫郎自然得叫大嫂。 三人见怪不怪的表情让柳仲思开始怀疑,难道有问题的是我自己? “对啊,有什么问题?”邵正平夹起一大块肥肉塞进嘴里。 肉有点没处理好,隐隐尝到腥膻味,不过打仗时吃惯了更难吃的食物,邵正平毫无心理负担咽下那块肉。 柳仲思认真观察邵正平的脸,再转向凌息二人,犹犹豫豫张口:“那……那你长得有点着急哈。” “噗!”凌息捂住嘴笑出声,邵正平摸摸自己的糙汉脸,因为打仗常年生活在边疆,风沙大,太阳毒,加上一群糙汉子没有护肤保养的概念,确实比生活在内陆地区的人沧桑。 可邵正平觉得自己这叫有男人味儿,“小屁孩儿懂什么。” 柳仲思长了张圆脸,瞧着比实际年纪更显小,他不服气,气鼓鼓道:“你年纪比霍大哥小,看着却比霍大哥老那么多,到底谁不懂了!” 凌息围观两人斗嘴,莫名幻视柳仲思会朝邵正平放狠话:“小心我跳起来打你哦!” 稍一脑补,凌息便乐不可支地靠上霍琚肩头。 唯一认真吃饭的霍琚不太明白,哪里戳中凌息笑点了? 幸好有凌息及时调解,告诉柳仲思,邵正平其实三十一岁,跟霍琚一起上过战场,霍琚于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才管霍琚叫哥。 柳仲思恍然大悟,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方才被逗了。 邵正平见小朋友反应过来瞪自己,笑得一脸欠打,旅途遥遥,行程枯燥逗逗乐子解解闷多好。 用过饭菜,四人各自回房休息,霍琚叫了水,凌息正在整理东西。 “两位慢用,有事尽管喊小的。”小二送完水贴心为他们关上门。 霍琚伸手试了试水温,旁边另有一小桶热水,可以往浴桶里加水。 “洗完澡早些歇下,明日还要赶路。” 凌息放下手中东西,拿上睡衣踩着拖鞋过去,霍琚纯手工制作的,走哪儿他都得带着。 浴桶在屏风另一头,凌息将睡衣搭上去,霍琚帮他把外衫脱下拿出去挂在衣架上。 耳朵里传来水声,隔着梅兰竹菊的屏风,少年颀长的身型若隐若现,恍若梦幻泡影。 霍琚喉咙骤然一阵干痒,伸手端起茶杯,一口饮下已经沁凉的茶水。 “霍琚,你不来洗吗?” 凌息鲜少叫他的名字,每次听到霍琚的心脏都会擂鼓般剧烈搏动,似要冲破胸腔撞出来。 “你先洗。”一开口,声音低哑得要命,霍琚眸中闪过抹慌张。 太明显了,以至于大脑短暂停止思考,想不出任何搪塞的借口。 旋即屏风另一头传来促狭的笑音,“抱歉,你确定不来?很暖和哦。” “浴桶很大,足够装下两个人。” 少年的声音突然停住,霍琚岌岌可危的理智险险拉回一点。 下一秒,凌息继续道:“我忘记你块头太大了,可能需要你抱着我才能装下。” “轰隆——” 血液飞速窜上霍琚的大脑耳朵,把他整个人染成绯色。 理智灰飞烟灭,原始兽性被全面唤醒。 水花飞溅一地,下半夜守夜的小二正在打瞌睡,眼前蓦地一暗,强撑着打起精神,只见一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如山般巍峨,俊得像话本里的将军。 “客……客官……有什么吩咐?”小二结结巴巴询问。 “麻烦换桶水进来。”男人压低声音道。 在客栈里早已见怪不怪的小二听着男人嗓音里透出的那丝餍足,如何不知后半夜叫水的缘由,立刻应承下来,“好的,好的。” “辛苦。”男人递给他几两碎银子,向他指了指房间。 小二喜上眉梢,鸡都快打鸣了,还能赚到意外之财,这不得回去给财神爷多磕两个。 次日晨光熹微,四人买了些包子馒头带在路上吃,柳仲思站在凌息身旁打哈欠,一只狸花猫闲庭信步经过,凌息弯腰摸摸小家伙脑袋,挠挠下巴。 小狸花乖顺极了,柳仲思瞧见也想摸摸,刚伸出手小猫朝他龇牙一吼,迅速窜没影儿了。 柳仲思伸着手僵在原地,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他抱臂气呼呼扭过头,视线陡然扫过凌息的脖颈儿,雪白的皮肤上一连串红印子,往衣领下蔓延。 “凌息哥!你脖子被虫子咬了吗?快让我给你看看。” 柳仲思着急忙慌扒拉下凌息的领口,近了瞧那印子红到发紫,他大惊失色,“紫了!难道是什么毒虫?”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19节 霍琚和邵正平听到他焦急的喊声,跟着凑过来,霎时,沉默震耳欲聋。 邵正平用看好戏的眼神盯着霍琚,“可以啊,不愧是你,昨日赶路那么累了,还能折腾……” 霍琚的死亡凝视逼迫邵正平收声。 邵正平脑子记起从前弟兄们私底下讲荤话,悄悄议论将军过得跟苦行僧似的,那方面到底行不行。 这下回去他可以斩钉截铁告诉大家——将军可太行了! 柳仲思听着邵正平的话,感觉哪里怪怪的,凌息淡定整理好衣服,“不是毒虫咬的。” 柳仲思下意识问:“那是啥?” 凌息朝霍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霍大哥。” 在场四人,其中两人同时面红耳赤。 邵正平震惊于将军夫郎的彪悍,目瞪口呆半晌,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嫂子。” 柳仲思彻底意识到自己闹了多大的笑话,他捂着脸一溜烟儿跑上马车,亏他还是个大夫,真丢大夫的脸! 霍琚耳朵红得滴血,被凌息牵着上马车坐下,半个时辰愣是一句话没说,估计灵魂还在马车后面追呢。 他们前脚走,追来送信的人后脚到,恰巧错过。 连着赶了几天路,凌息已经从马车里换到马车外,雪妞前几天窝在马车上睡觉,后几天被凌息强行拽下来跟自己赛跑。 见识到凌息跑步的速度,邵正平眼珠子差点没掉出眶,怪不得将军会心甘情愿吃软饭,合着人家不仅会做生意,还会功夫。 “将军,这样的夫郎您上哪儿找的啊?嫂夫郎有兄弟姐妹吗?”邵正平凑到霍琚身旁,一脸期待地询问。 “没有。”霍琚神情冷漠。 邵正平长叹一口气,可惜啊,怎么他就遇不上这般才貌双全的夫郎呢? 刚和他爹关系缓和下来,就开始催婚,给他相看了好几个大家闺秀,他实在相处不来,人家小姐也嫌弃他行径粗鄙。 注意到邵正平落在凌息身上的视线,霍琚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眼珠子还要不要?” 邵正平瑟缩脖子,向旁边挪动屁股,“嘶——将军您变了,男人心胸狭隘会被夫郎嫌弃的。” 霍琚面不改色给他会心一击,“首先你得有夫郎。” 邵正平捂住胸口,诛心呀,太狠了! “天快黑了,离下一个城镇还有段路,今晚得在外面过夜。”凌息和雪妞跑去前面探路回来。 一行人找到间废弃的破屋子,里面意外没积太多灰,应该偶尔有赶路的人在此借宿。 几人简单收拾一番屋子,凌息带着雪妞进林子找找有没有东西吃。 邵正平欲言又止,见自家将军无动于衷,蹲过去问:“天快黑了,嫂子一个人进林子很危险。” 霍琚忙着手里生火的活儿,眼皮也没抬一下,随口道:“没事,他比较危险。” “啊?”邵正平发现自己现在听不懂将军讲话了。 将军您知道您自己在说啥吗!? 那可是你美丽娇弱的夫郎啊! 一刻钟后,凌息打野回来了,雪妞嘴里叼着只死不瞑目的鸡,凌息捧着片大叶子,里面装着一堆大杂烩。 “动物还在冬眠,没啥可吃的,掏了些鸟蛋,抓了几条鱼。”凌息挨个儿数过去,剩下一些菇类。 “这个应该是药草,你看看。”凌息递给柳仲思一把草。 柳仲思借着火光辨认,眼睛一亮,“对,有化脓消肿的功效,通常用于处理烧伤。” 霍琚提着鸡去河边处理,回来时邵正平已经把鱼烤上了。 “这鸡应该是家养的,跟山鸡长得不一样。”霍琚提着处理好的鸡,同凌息道。 “啊?家养的鸡怎么会出现在荒郊野岭?”凌息纳闷儿,鸡是雪妞扑到的,天色暗他没注意,先入为主以为是山鸡。 柳仲思忍俊不禁:“总不可能是家养的鸡跑出来了吧。” 邵正平摇头,“太远了,这鸡跑到半路估计就被人抓去吃了。” 霍琚指了指道路上车辙的压痕,推测道:“这是通往下一个城镇的必经之路,兴许有做鸡鸭买卖的人经过此处,偶然掉落的鸡。” 三人恍然大悟,确实有可能。 “管它怎么来的,能填饱肚子就行。”凌息捧着脸一眨不眨盯着霍琚处理鸡肉。 认真做饭的男人最帅了。 一行人加狼崽子美美饱餐一顿,简单收拾收拾便和衣而睡。 柳仲思手无缚鸡之力,睡在最里面,旁边是凌息和霍琚,最外面是邵正平。 半夜凌息被雨滴惊醒,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将他拥进怀里,“过来些,你那边在滴水。” 凌息挪了挪,整个人蜷缩进霍琚怀里,脚那头的雪妞咂咂嘴,自动随他俩移动。 柳仲思滚到了另一头贴墙的地方,原先的位置积了一滩水。 “睡吧。”霍琚拍拍凌息后背。 凉风送来青草与泥土的味道,霍琚体温偏高,凌息在他怀里窝着甚至有点热,迷迷糊糊再度睡过去。 雨声掩盖了许多杂乱的响动,一道电光闪过,邵正平猛然睁开眼睛,雪亮的刀举在他上方,朝着他的脖子用力劈下。 他一个挺身将刀踢飞出窗外,向旁边一滚利落站起身。 “轰隆隆——” 电闪雷鸣,照亮窗外鬼影幢幢般的树林,无数个黑衣人隐没在树影间。 寒风刮过,邵正平遽然起了一背白毛汗。 屋内袭击他的黑衣人暗杀失败跳窗而出,身影眨眼淹没在黑暗中。 “不好!” 邵正平倏然意识到什么,张嘴要叫所有人起来,赶快跑! 为时已晚,无数支利箭,犹如屋外瓢泼大雨,齐齐射向破败的屋子,直至射成筛子。 雨水将箭矢上的东西裹挟着蔓延开,浓郁刺鼻的味道即使是土腥味也遮掩不住。 “快扔!” 树林中不知谁高喊一声,一根燃着着烈焰的火把精准扔到茅屋上,火焰碰到箭矢上的液体,瞬间火光冲天,滂沱大雨非但没将火势熄灭反而越燃越旺。 第112章 “成了!撤!”黑衣人中发号施令者声音难掩喜意。 下一秒,耳畔传来骨头碎裂的脆响,脖子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扭转,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体便倒在雨幕中。 空中骤然静得可怕,所有人神经麻痹一瞬,怔然地目睹这一切发生。 黑暗将恐惧近一步放大,饶是杀人无数的他们,也在此刻生出一背白毛汗,看不见的敌人如同鬼魅,让他们逐渐慌张,随着身边人一个个悄然死去,倒下的躯体越来越多,惊惶似蛛丝蔓延向四边八方,将树林笼罩在毛骨悚然的氛围下。 “出来!” “谁在装神弄鬼!?” 余下的杀手精神紧绷,理智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他们举起锋利的刀胡乱向周围砍杀,试图以这种方法抵挡那只“鬼”靠近,可惜徒劳无功,脖子被扭断前无人预料到下一个死的是自己,这种宛如神祇般随意点杀的作风,使所剩无几的杀手们完全破防。 仍在熊熊燃烧的破屋子,火光冲天照亮周围景色,落荒而逃的杀手被一道高大的人影挡住去路,利刃闪烁寒芒,一击毙命,这回杀手看清了取他性命之人,可在对方面前他毫无还手之力。 他瞳孔大张着倒下。 这就是大盛战神的实力吗?无怪他们一败涂地。 另一头的杀手目睹这边的动静,转头拼了命地逃离此地。 “跑哪儿去?”邵正平举起手中长刀,与杀手打斗起来,他的力气相当大,每一刀砍下去震得杀手手腕剧痛,虎口开裂,没多久便抵挡不住,胸口重重中了一刀,几次过后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邵正平提着刀去帮忙,途径之处尸横遍野,这些尸体身上干干净净,衣服不曾划开一刀,一点血迹也无。 从军多年,邵正平非常清楚,能做到这点之人功夫定然深不可测,这些人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杀了。 双臂陡然爬满鸡皮疙瘩,是谁? 莫非是将军? 可他方才见将军使用的是一把短刀,哪怕一刀封喉,也会流出点血。 伴随他一步步往里走,火光照映下,一道青竹般修长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少年纤瘦的手臂正高高举起一个壮汉,斯文俊逸的面庞被雨水淋湿,浓黑纤长的睫毛上缀着水珠,伴随他轻轻眨眼的动作,簌簌抖落,像极了美人落泪图。 如果忽略掉凌息正在干的事和周围场景的话。 “说,谁派你们来的?”凌息神情沉静,手上力气却在暗暗加大。 男人惊惧地看着他,他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那只“鬼”,杀人于无形,若非他亲自现身,必定无人能捉住他。 谁能想到利落扭断那么多人脖子的罗刹,居然是位容貌出众的少年郎,一个词倏然出现在男人脑海中——玉面罗刹。 凌息眸光微闪,动作快如疾风,猛地扣住男人下颌并卸掉。 旁观一切的邵正平目瞪口呆,脑子嗡嗡嗡直响,太多问题盘旋在头顶,没来得及张口询问就见凌息一拍,男人自嘴里吐出一粒药丸。 邵正平上前查探,目光沉了沉,“这是毒药,他们应该是死士。” 凌息察觉男人微表情有异,眼疾手快卸掉男人下颌,居然打算服毒。 “因为任务失败了吗?” 邵正平回答:“防止严刑拷打下吐露讯息,对幕后之人不利。” 凌息颔首,“听起来你很有经验,那他交给你了。” 邵正平没来得及答应,人就被凌息扔过来,险些把他压倒。 好重! 方才见凌息轻轻松松把人举起来,以为这男人外强中干,看着壮而已,事实证明人身上的肌肉货真价实。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20节 刹那间,邵正平对凌息的印象更加复杂了。 邵正平安排的车夫会拳脚功夫,守在柳仲思身边保护,凌息解决完手头事跑过去查看柳仲思的情况。 “不行!他身上的火灭不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柳仲思脸上汗水泪水雨水混杂,保护他的车夫被火灼烧,奇怪的是这火无论如何都灭不掉,甚至被雨水一浇,快速从裤腿往全身窜去。 柳仲思哪里遇到过这般场景,自己明明是大夫,却茫然无措地站在旁边,派不上半点作用,恐惧与自我厌弃交加,柳仲思不自觉攥紧拳头,手心何时出了血也不知道。 水灭不掉,反而会使火越燃越旺,以及箭矢上的刺鼻气味。 似曾相识的描述。 倏地,脑中精光一闪,凌息撤身朝某个方向跑去,片刻时间他又重新出现在柳仲思几人面前,手里多了一大包什么东西。 几人呆呆地盯着他,纳闷儿他要做什么。 “哗啦——” 一大堆沙土从天而降,将车夫严严实实掩埋,幸亏凌息好心把头给他留在外面,否则完全是在活埋人。 后赶来的邵正平目瞪口呆,怒火如野火飞窜,他愤怒地冲上去质问凌息,“你为什么要杀人!?” 凌息抖抖用来装沙土的外袍,由于沾了雨水,沙土黏在外袍上根本抖不干净,他懊恼地叹了口气,他还挺喜欢这件衣裳来着。 “没有诶,我在救他。”凌息抬头,明澈的眼眸迎上邵正平的眼睛,直率坦诚。 邵正平突然被凌息直视着,无端生出一丝信任,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可能做那等卑鄙无耻的事。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从旁边伸来,接过凌息手上脏兮兮的外袍,“给你买新的。” 凌息闻言喜笑颜开,果然霍琚最懂他,一眼在人群中察觉出他的小失落。 “你真好。”凌息抱住霍琚手臂,垫脚在他脸上亲了口。 大庭广众下被亲,霍琚猝不及防,即便被大雨浇头,耳朵依然红了。 柳仲思他们躲在大树下,茂密的枝叶替他们遮挡住瓢泼大雨。 也不知凌息打哪儿弄来的沙土,大部分居然是干的。 等几人把那位车夫刨出来,意外没有嗅到肉熟的味道,同时松了口气,火烧的痕迹截止在大腿位置,柳仲思见状睁大眼睛,按照他的推测,车夫至少会是全身烧伤。 “凌息哥不愧是你!你果然是隐士高人!”柳仲思再度燃起对凌息的崇拜之情。 其他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凌息看似荒谬的法子,竟然真的管用。。 “待会儿再解释,大家先灭火。”凌息指挥几人挖隔火带,挖沙土。 周围山林密布,火势若不控制下来,不知多少生灵会受灾害。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凌息冷哼,也不晓得哪个大聪明想出在树林里使用火攻的计策,逼得他们一群受害者帮忙擦屁股。 劳累一整晚,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云销雨霁。 县城的官兵姗姗来迟,在县令指挥下取水灭火,邵正平急忙站出来阻拦,满地黑衣人尸体加上灭了一半的大火,县令当即叫人拿下邵正平。 怎么看都是个大案子,决不能让此人跑掉。 邵正平不慌不忙掏出怀中令牌,县令瞧清后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双腿一软立即要给邵正平磕一个,呵斥官兵们:“松开,快松开!” “校尉大人,下官有失远迎,望大人勿怪。” 邵正平单手把人提溜起来,拍拍后背扶直了,“我途径此处,遇上些不长眼的,与你无关,眼下紧要的是把火灭掉。” “是是是,下官必定督促人尽快把火灭干净。”县令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心脏仍碰碰狂跳。 邵正平与他讲解了灭火的要点,切忌用水,否则他们昨晚的辛劳全白费。 凌息他们隐匿在人群中,尤其霍琚装作普通人埋头挖土。 柳仲思给车夫紧急处理了烧伤,正好凌息采的草药可以排上用处,将草药捣碎敷在伤口上,车夫疼得满头大汗,嘴唇泛白,慢慢地他感受到伤口处传来丝丝凉意,灼烧感退去些许。 “他不能继续跟着我们上路,到县城留下养病吧。”邵正平做出决定。 侧头对另一个车夫说:“你留下照顾他。” 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他们的计划被全盘打碎,须得从长计议。 县令热情邀请邵正平一行人上家里小住,被邵正平义正辞严拒绝,“在下有差事在身不便上门叨扰,此次出行隐秘,希望县令大人莫要对外声张。” 县令瞬间脑补一大堆听了要掉脑袋的事,点头如捣蒜,再三承诺自己一定保密,什么校尉,他压根儿没见过。 邵正平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拍拍县令肩膀,蒲扇似的大手差点把县令拍趴下。 . “他们用的当是猛火油。”霍琚神色冷沉地坐在桌前。 猛火油惯常用在打仗攻城之时,这东西威利大,可惜产量小,很难寻到,非人力可以制造,如若哪个国家拥有大量猛火油,必能势如破竹,一统天下。 听到霍琚的话,凌息反应过来,书中貌似提过石油在古代被称为猛火油,曾作用于战场上。 “对,我老家称它为石油,它的作用非常多,许多国家为了抢它发动战争。” “石油。”霍琚低声咀嚼这两个字,视线投递在凌息脸上。 凌息老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好像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时代。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刹那,霍琚瞳孔颤了颤。 对,不在一个时代。 凌息的见识,思想,创造出的东西,似乎超越了他们整个朝代的知识水平,就好像自己拿着大盛发明的器物回到了前朝。 不,怎么可能。 自己真是失心疯了,比写话本子的书生还能胡思乱想。 但,貌似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凌息的不寻常。 如果凌息真如他所猜想的那样,岂不是成了真正的神仙? “将军?将军?”邵正平鲜少见将军走神,伸手在霍琚眼前晃了晃。 霍琚回神若无其事地掀起眼帘,“说。” “我说完了啊。”邵正平迷惑地挠挠头。 霍琚镇定开口:“那就再说一遍。” “哦。”邵正平乖乖应承,“那两个杀手我审问过了,他们是皇都那头派来的。” “具体受何人驱使问出来了吗?”霍琚对答案并不意外。 当初刺杀他的那群人,他怀疑与今回是同一伙,高铳告诉西北军他被外敌袭击,霍琚压根儿不信,他分明发现杀手中有人的鞋帮绣着“域阳制造”的暗纹。 域阳便是大盛的皇都。 邵正平阴沉着脸摇头,“他们根据指令行事,每次任务会有一个专门给他们派发任务的人,他们接触不到更上级的人。” 霍琚颔首,他们应当是专门挑选训练出的死士,一群提线木偶罢了。 凌息撑着下巴道:“那咱们现在上皇都岂不是狼入虎口,自投罗网?我看谁都像坏人。” 邵正平同样举棋不定,他将视线投向霍琚,“将军,咱们要不回边疆吧。” 皇都危机四伏,他们一半路没走到就遭遇袭击,说明霍琚被找到的消息已经泄露,邵正平生怕走漏消息,通过玄武卫的渠道把消息传递给廉老将军。 即使邵正平不愿深思,但他必须承认,唯一的可能便是玄武卫中出了叛徒。 他死死攥紧拳头,咬碎后槽牙,如果叫他抓到那个叛徒,他必要将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霍琚果断驳回他的提议,“不能这么一走了之,我若悄无声息回到西北,岂非给想杀我之人递了刀,他大可给我头上安个抗旨不尊,意图谋反的罪名。” 邵正平张了张嘴,一拳锤上桌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他娘的憋屈!” 凌息侧头看向霍琚,霍琚握住他的手,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对方几次三番阻止我回皇都,那我更该走这一趟。” 男人气定神闲,丰神俊朗,帅得凌息呼吸加速,一把抱住霍琚脖子,吧唧在人嘴巴上亲了个响的,“老公你好帅。” 上一秒不怒自威的霍将军,下一秒成了煮熟的红虾子,“你……别……” 凌息吧唧吧唧亲不够,跟网上不停亲自家小狗的主人一模一样,霍琚耳朵红得发紫,高大的身躯钻进少年怀里,不愿意抬脸。 屋里的第三人邵正平张口结舌,眼前娇羞的宛如小娘子的人是他们威武霸气的霍将军!? 邵正平的灵魂往上飘,连着两天给他的震撼太多,太大了,他的大脑根本无法消化。 一个念头突然跳出来,可怕又莫名合理。 他家将军……该不会是下……下面那个吧? 邵正平再次打量一米九几的高大男人和一米八几的纤细少年,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行,他不能想象! 将军虽然生得俊朗无双,但他块头大啊!何况哪有小哥儿做丈夫的,一定是自己脑子坏掉了! “你怎么还在?”凉飕飕的声音惊醒邵正平。 邵正平被凌息眼睛一瞪,倏地后背发寒,树林里的记忆回笼,他不禁怀疑,世上真有凌息这般凶残的小哥儿吗? 他刚要开口询问,身体猛地腾空,随后“砰”的一声。 大门紧闭,邵正平被扔出门外。 艹!? 凌息单手把他提起来了! 无论外面的邵正平多么三观崩裂,屋内凌息和霍琚已经开始妖精打架。 他们在县城停驻几日修整,整场战斗最惨的当属那位被烧伤的车夫,其次是雪妞,它雪白的毛发被熏得发黑,从糯米团子变成黑芝麻团子。 凌息向客栈借了盆子给它洗澡,他和霍琚联手,用完一大块香皂才把雪妞搓干净。 “要不是天气冷,我准给它把毛全剃光。”饶是凌息也有点遭不住庞大的工程量。 雪妞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发出嘤嘤嘤的叫声,控诉凌爸爸的铁石心肠,可怜巴巴把脑袋钻进霍爸爸怀里。 霍琚冷不防被沾了一身水,拍拍雪妞安慰道:“洗干净就好,雪妞还是最漂亮的小狼。” 雪妞钻得更起劲儿了,霍爸爸好温柔,会给它做好吃的,做房子,缝漂亮衣服,不像凌爸爸就会欺负小狼。 凌息扔了两张帕子到雪妞身上,阴阳怪气道:“啧啧啧,慈母多败儿。”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21节 霍琚无奈地给雪妞擦干水渍,“你嘴硬心软而已。” 雪妞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霍琚,原来是霍妈妈呀,难怪那么温柔。 它高兴地往霍琚怀里钻,试图像更小的时候那样找奶喝。 凌息眼尖注意到雪妞把霍琚的领口拱散,古铜色的胸膛敞-露,他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扼住雪妞后颈,声音铿锵有力:“干什么?那是我的地盘。” 雪妞委屈巴巴,“呜~” 霍琚耳朵倏然红得滴血,青天白日凌息在讲什么虎狼之词! 第113章 “二爷,可算追上您了!”邵家的下人紧赶慢赶,连夜奔波总算没再次同邵正平错过。 邵正平一眼认出自家护院,以为家中出了什么事,面色陡然一沉,问:“莫不是老爷子出了事?” “不不不,没事,没事,老爷子身子康健着呢!”下人见邵正平变了脸色,急忙澄清。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二爷你们前脚走,后脚就有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到府上,老爷命我速速给您送来。” 邵正平松了口气,纳闷儿地接过,信封上写着“邵正平亲启”,将之打开,掉落一张略微泛黄的纸,入手触感粗糙。 尚未展开信纸,邵正平眸底已是波涛暗涌,这封信没有来处,没有落款,但纸张却是西北独有的,这是一封来自边疆的信。 内容很短,邵正平一目十行迅速阅读完毕,是他上峰写给他的返聘信,先关心了他在家中的情况,又告知他边疆人手短缺,问他有没有意愿回去当值。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封信,其实暗藏玄机,以特殊密文解码后,内容是——域阳有变,速回西北。 抬眸间邵正平将脸上复杂的情绪尽数掩藏,拍拍对方手臂,“辛苦了,我让小二给你开间房,你赶紧歇息歇息。” 护院恭敬道谢,一路追赶邵正平他们的行踪,的确把他累坏了,若非此次意外迫使邵正平他们一行滞留在原地,他也不会这么快追上来。 与此同时,在城里置办东西的凌息几人,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就近找了间茶馆歇脚。 柳仲思将用完的药物添补上,凌息主要是买吃的,每个地方的特色食品不一样,尤其一些没见过的,他非常感兴趣,今天吃到一种叫臭豆腐的食物。 他的嗅觉本就比寻常人灵敏,刚一闻到味道,差点被熏得呕吐,一度令他以为谁家茅厕炸了。 柳仲思告诉他,那是一种叫臭豆腐的食物,凌息以为他在说笑,“你真幽默,哪个正常人会吃屎。” 待途径小贩摊子,亲眼目睹有人掏钱购买,毫不犹豫吃下肚,凌息不得不相信,这么臭的东西真的是食物。 而且,看上去味道貌似不错? 凌息在末世就是研究院出了名的小白鼠,还是自动送上门,来者不拒那种,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没吃过,臭一点而已,小意思。 “老板,来一份。” “唔!好好吃!”凌息吃得两眼冒光,人类果然厉害,居然能把食物做得这么臭还这么好吃。 于是凌息站在臭豆腐摊位前,吃了足足五份才肯挪动步子,五份臭豆腐吃完的后果是霍琚拒绝跟他亲热。 因为霍琚受不了这味道,无论凌息怎么游说。 “哎,你体会不到臭豆腐的美味,实在太可惜了。”凌息仍不死心。 霍琚端起茶水喝了口,坚定拒绝:“美味的食物有很多,我可以吃别的。” 柳仲思在旁围观他俩互动,笑得肩膀颤抖。 “听说了吗,陛下给霍将军亲封了爵位,并且打算把郡主嫁给他!” “以霍将军的战功,封爵是肯定的,之前一直没动静,不少人猜测陛下打算轻拿轻放呢。” “那些人纯属胡说八道,那可是霍将军,平定西北的战神,全天下百姓都看得到霍将军的功劳,陛下如何会看不到。” “我倒是听闻,霍将军之前受了重伤,一直闭门谢客在家养伤,现今伤好了,陛下立马为他封爵赐婚,陛下真是位爱护臣子的好皇帝。” “霍将军被封爵了!太好了,也不知哪位郡主会和霍将军终成眷属,希望我能赶上他们大婚!”柳仲思少年时期听着霍琚的英雄故事长大,不出意外地成了战神迷弟。 丝毫不晓得偶像就在自己面前,正手舞足蹈着猛踩偶像地雷。 霍琚一把握住凌息的手,目光透出丝委屈,“我的夫郎只有你。” 凌息失笑,他才不会吃这种醋,凑上前打算亲亲霍琚安慰人,霍琚身体比脑子快,快往后一躲。 凌息脸上的笑凝固住,声音无波无澜:“你嫌弃我。” 霍琚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略心虚地辩解,“我只是不喜欢臭豆腐的味道。” 凌息不管那么多,咄咄逼人:“你给不给亲?” 霍琚身体僵直不肯挪动,“大庭广众下,有伤风化。” 两人正在对峙,邵正平风风火火跑进来,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咕咚咕咚如牛饮水。 “事情有变,咱们得从长计议。” 霍琚压低眉宇,“发生何事?” 邵正平将一封信递给霍琚,“方才邵府派人转送给我的。” 霍琚快速浏览完内容,面上无甚变化,淡然地把信叠好放回去,“先回客栈。” 四人中唯独柳仲思一头雾水,咋了? 回到客栈,霍琚命车夫守在门口,他们进屋谈话,柳仲思站在门口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进。 霍琚睨他一眼,“接下来如果不去域阳,柳大夫须得另做安排,你先坐下吧。” “啥?你们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去域阳了?”柳仲思不明所以。 “先商量正事,然后处理柳大夫的事。”霍琚受秦大夫所托,自然得忠人之事,把柳仲思安全送达域阳。 凌息和邵正平表示同意。 霍琚率先开口:“这封信应该来自我义父,他大抵收到了不利于我的消息,才会命我速回西北,若非逼不得已,他不会叫我回去。” 正如前面霍琚说过的,他现在跑回西北是在给背后之人递刀子,但凡扣他个犯上作乱的帽子,他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在这样的情况下,义父仍派人送信来催他回西北,足以见得事情迫在眉睫,但凡他去了域阳,就是一个死。 结合刚刚在茶馆听到的消息,一个猜测逐渐在他脑中成型。 霍琚漆黑的眼眸凝成寒冰,“域阳已经有了一个霍琚,我这个多余的迟早要被抹消掉。” 不,抹消他的行动早已开始。 邵正平面色惨白得像鬼一样,“什……什么意思?” 霍琚将茶馆听到的消息转述给他,“若非域阳已经有一个霍琚,陛下封爵之人,赐婚之人,嘉奖之人是谁?” 凌息拧了拧眉心,指尖轻叩桌面,“狸猫换太子。” 邵正平陡然转头,瞳孔震颤,不可置信地盯着凌息,彻底明白霍琚的意思。 “可……可……可是您明明还活着啊,谁会这么做?谁敢这么做?” 不知不觉邵正平已然满头大汗,“这可是欺君之罪!” 凌息偏头视线投向邵正平,“你觉得是有人担心霍琚真死了,故意弄个假货,一则对皇帝交差,二则□□内外?” 虽然没朝太深了琢磨,但凌息的话确实戳中了邵正平的思路,当初霍琚身受重伤,下落不明,高铳回皇都复命,皇帝是知道这件事的,边疆战事刚定,霍琚在百姓心中威望甚重,断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 皇帝必然会命人尽心竭力寻找霍琚下落,可霍琚一直杳无音信,一个人长时间不出现在人前,定会引发怀疑,何况是万众瞩目的大盛战神。 底下人怕交不了差,为了保住脑袋和官位,干出找个霍琚替身的事,倒也解释得通。 凌息但笑不语,视线挪到霍琚身上,“你也这么认为?” 霍琚摩挲手中茶杯,眸色冷沉,“不是暂代,是取代。” 短短几个字解开了霍琚长久以来的困惑。 抹消他的存在,并非从树林那次夜袭开始,而是去年他回皇都复命遭遇袭击那次。 高铳说袭击他们的是外敌,可他遇袭的地方并非边疆,那么多外族人在大盛内陆地区行走,当大盛都是死人吗? 而且那天晚上,霍琚带回皇都的兵听到打斗声没有一点反应,加上高铳里应外合才会迫使他掉下山崖。 高铳受人收买,那收买他的人是谁?谁会有那么大胆子和权力? 霍琚当初百思不得其解,但结合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蓦地醍醐灌顶。 除了高坐明堂上的那位还有谁。 难怪义父快马加鞭叫他速回西北,难怪刺杀来得那么快。 霍琚眼中神色苍凉,手中茶杯捏成碎片,茶水飞溅混杂鲜血流下。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1 自古帝王多无情,卸磨杀驴的也不止当今一位。 只是这过河拆桥的速度快得霍琚措手不及,刚打完胜仗班师回朝的途中就来杀他,也不怕外敌撕毁盟约反扑。 邵正平张着嘴巴,隐隐猜到什么,却不敢相信,呆呆地望着霍琚,柳仲思更是吓傻了,他听到了什么? 霍大哥居然是战神霍琚!? 皇都那个是假的,其中似乎还有很多他听不懂又非常厉害的东西,以至于柳仲思这会儿脑瓜子嗡嗡嗡。 凌息握住霍琚微微发凉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我帮你把狗皇帝杀了。” 霍琚尚未有任何反应,另外两位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哆哆嗦嗦,目光惊恐地望向凌息。 你怎么敢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种灭九族的话呀!? 与其他人不同,凌息不是当地土著,他对大盛没有归属感,对皇帝更没有敬畏心,何况在末世他又不是没暗杀过位高权重之人。 他只知狗皇帝让霍琚受了委屈,寒了霍琚的心,几次三番暗杀霍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杀掉狗皇帝也无可厚非。 凌息歪了歪脑袋,湖水般明澈的眼眸注视着霍琚,“你想当皇帝吗?” 霍琚瞳孔颤了颤,旁边两人捂住胸口险些晕厥,凌息是不要命了吗!? 凌息思索片刻道:“你要是想,杀了狗皇帝换你坐皇位,你要是不想,皇帝儿子那么多,随便选一个你顺眼的继位。” 堵在胸口的郁气,在凌息一句句真挚而危险的话语中缓缓消散,重新生长出嫩绿的小芽,弥漫开清新的气息。 头顶的乌云驱散,迎来万里晴空。 霍琚回握住凌息的手,“谢谢,不过不必了,太平来之不易,百姓需要休养生息。”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22节 凌息身体一怔,眸光闪动,长久地凝视着眼前人,胸口好似有一簇簇鲜花绽放,芬芳扑鼻。 伸手摸了摸霍琚的脸,指尖沿着深邃的眉眼勾勒,怎么回事?霍琚好像更帅了,帅得他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后脖颈儿阵阵烧灼,却舍不得移开视线。 凌息生怕胸口的兔子跳出来,又着实忍不住想要亲吻对方的冲动,忍着面颊传来的热意,倾身靠近男人。 视线牢牢锁定霍琚的唇,他依然记得它每次亲吻自己时滚烫的温度。 “咕咚——” 凌息仿佛饿了许久的旅人,即将尝到美味的食物。 “不行。” 嘴巴被霍琚无情捂住,生生挡了回去。 霍琚耳根发红,偏过头说:“我嗅到臭豆腐的味道了。” 凌息:“……” 他就不该吃那五份臭豆腐! 第114章 “我们现下启程回西北吗?”邵正平征询霍琚的意思。 霍琚神色冷凝,“我如今已被盯上,若是发现我不打算去域阳,必然会在回西北的路上设下埋伏。” 邵正平经霍琚一点拨,拳头猛然攥紧,手臂青筋暴起,到嘴边的脏话愣是强行咽了回去,他真想不明白,将军为大盛鞠躬尽瘁,尽心竭力,为何会换来帝王的猜忌。 心脏仿佛被什么用力揉捏,比当年在战场上挨了敌军数刀更为痛苦。 将军的行踪已经被泄露,这批人没刺杀成功,前面一定有别的死士等着他们,皇帝当真下了血本,如果能把铲除将军的劲儿拿去铲除敌军,说不定战争早结束了。 邵正平嘴角泄出一抹讥讽的笑,高壮的汉子浑身笼罩着阴霾,柳仲思偷偷瞥了他好几眼,莫名觉得男人委屈得像丢了饴糖的小孩儿。 柳仲思垂下脑袋,胸口好似被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压着,叫他无法喘息,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憋屈愤怒,何况霍将军本人。 那些拼了性命战斗的将士们如果知晓此事,该如何想? 他怔怔然凝视着自己的掌心,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正在催促他。 催促他干嘛呢? 他力所能及的是什么呢? “不如去找小新吧。”凌息轻松的音调打破满室压抑的气氛。 “小新?”邵正平和柳仲思视线双双投向凌息,二脸茫然。 霍琚沉吟片刻,认真分析道:“从此地过去倒也勉强顺路,就是不知人家欢不欢迎咱们。” 凌息眉眼弯弯,笑容狡黠,“没事,他还欠着我一部分尾款呢。” 迎上少年明澈的眼眸,霍琚忽然感觉肩膀一松,压在上面的重量被尽数推走,“那就全靠凌老板了。” 凌息拍拍胸膛,“没问题。” 商量好接下来的行程,霍琚目光落到柳仲思身上,“抱歉柳大夫,如你所见,我们去不了域阳,不过你放心,正平会将你护送到家。” 邵正平蓦地扭头,张嘴欲要说话,被霍琚一个眼神制止。 “别人我不放心,正平,柳大夫的安全交给你了,我和凌息在闭城等你。” 邵正平倏然反应过来,此处与宁王封地接壤,将军他们要去宁王的地界,但宁王可是皇帝的儿子,能信得过吗? 由于皇帝的作为,现下邵正平眼里皇家没一个好东西。 邵正平心绪不宁,脑中乱成一团麻线,一时没吭声。 “霍大哥……咳,霍将军,我可以与你们同行吗”柳仲思面对大盛的英雄,不太好意思直视男人的眼睛,脸颊酡红。 霍琚瞧见柳仲思的模样,态度一如既往,“和以前一样称呼我就好,你也看到了,跟着我们会有生命危险,你最好还是照之前的安排行动。” 柳仲思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直视霍琚的眼睛,“我……我很幸运在扬春堂遇上了你们,让我学到了很多以前学不到的知识,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将疡医发扬光大,不再籍籍无名,为人所不齿。” 柳仲思的眼神越发坚定,口条越发清晰流畅,“我也希望能尽我的绵薄之力,为将士们做点什么。” 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霍琚和凌息,“我相信跟着你们二位,我的理想会有实现的一天。” 脸颊圆圆的少年,此刻褪去了稚气,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那样铿锵有力,直达人心。 凌息勾起唇角,手肘撞了撞身旁的霍琚,“霍将军,你怎么说?” 霍琚在柳仲思略微忐忑的注视中开口,“好。” 柳仲思猛地睁大眼睛,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谢谢霍大哥!谢谢凌息哥!” 情绪太过激动,柳仲思眼角泛起泪花,心跳声震耳欲聋,他有预感,自己即将踏上一条崭新的,充满荆棘,却前途光明的道路。 . 古代的路实在难走,前往闭城的路并非都有官道,多得是崴脚的土路,更有甚根本没有路。 一开始他们还能坐马车,后面马车无法通行,小路山路全靠人一脚一脚踩出来,逼不得已换成骑马。 一行四人无一个认识去闭城的路,以至于他们得边走边问路,走错路成为家常便饭。 就这道路条件,把地图导航拿过来也照样迷路。 走走停停半个多月,凌息彻底没脾气了。 这天惯例在村子里找了一户人家借宿,夜里凌息和霍琚咬耳朵,“小新的封地太穷了,怪不得见到啥都新奇,一口气买我那么多东西。” 霍琚轻声在他耳边解释:“这里常年战事不断,海盗猖獗,陆老将军在击退敌军那场仗中受了重伤,需得好生休养,皇上便将此处划为宁王封地,命他驻守在这儿。” “啧,亲儿子也坑。”凌息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 霍琚夜视能力不错,察觉凌息的动作,忍俊不禁地捏捏少年耳垂,“现今外敌虽不敢轻易来犯,但时不时会刺探一二,加上海盗猖獗,靠捕鱼为生的百姓不敢轻易出海,自然越来越穷。” 凌息疑惑,“小新有军队吧,为什么不把海盗剿灭?” 黑暗中男人的面庞染上抹忧愁,“因为穷。” 凌息恍然大悟,剿匪需要军队,也需要兵器船只,假若海盗装备精良,即使宁王的军队人数众多,仍会落于下风,而且海盗向来狡猾,只要他们跑得快,军队压根儿追不上。 因为穷所以无法更换精良的装备,只能眼看着海盗劫掠,束手无策。 事情直接陷入死循环。 “小新也不容易。”凌息摇摇头。 两人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陷入梦想。 次日清晨,他们在农户家吃早饭,一个精瘦的小伙子从屋里走出来,注意到凌息的视线,脸歘地一下红得滴血。 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如此好看的人,神仙似的。 霍琚压低眉宇,夹了根萝卜干进凌息碗里,“多吃点,待会儿要赶路。” 柳仲思悄摸看好戏,邵正平吃饭非常专心。 凌息似乎没察觉到霍琚身上的低气压,视线来回在人家儿子身上扫视,直把小伙子瞧得想落荒而逃。 “大娘,这是您儿子?”凌息询问忙里忙外的妇人。 妇人笑出一脸褶子,“是啊,今早刚从外面回来。” “哦,您儿子在城里干活?”凌息继续和妇人聊天。 妇人没有戒心,倒豆子似的同凌息讲了遍儿子的情况,浑身上下充满自豪。 村里家家户户在地里刨食,她儿子跟人在外面跑生意,一个月能拿二两银子回家,好多人家一年也才挣这么点钱。 “柴康,你去过闭城吗?”凌息视线投向埋头吃饭的汉子。 柴康便是妇人的儿子,脸上的臊红依然没退干净,突然被凌息问到,差点噎着,好不容易把馒头咽下去,连忙回答:“去,去过两回。” “要是让你带路,你能行吗?”凌息问。 柴康呆住,一时没来得及应话。 旋即又听到一句仙乐般的声音:“二十两。” 柴康猛然瞪大眼睛,他没开腔,他爹娘率先替他答应下来,“行行行,康子打小就聪明,走过一回的路绝对不会忘记。” 于是凌息花二十两雇了个向导,顺利解决他们边走边问还能走进死胡同的窘境。 柳仲思一脸佩服,“我咋没想到呢,凌息哥不愧是你。” 凌息但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弄懂凌息盯着人家看的原因,霍琚异常沉默,凌息哪可能放过他,凑过去调侃:“怎么不继续吃飞醋了?” 霍琚表情肃穆,义正词严:“没吃醋。” 凌息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问:“那你耳朵红什么?” 霍琚本就发烫的耳朵陡然跟火烧似的,夹了夹马腹,催促马儿向前快走几步,后背明晃晃写着“落荒而逃”几个字。 凌息愉悦的笑声自身后传来,霍琚后背绷得更直了些。 有了向导带路,行程加快许多,抵达闭城时正值春暖花开,雪妞雪白的毛发因为一路撒欢成了灰黑色,体型也大了些,不过尚在家犬范围内,塞点银子给守城的官兵便放行了。 闭城是宁王住的地界,自然比旁的地方繁华,往来商队络绎不绝,脚下是整齐的石板路,街道上酒肆茶楼鳞次栉比。 “闭城好像更热些。”柳仲思在路上换了单衣,额上仍出了点汗。 邵正平则是瞪大眼珠子盯着来来往往的女子小哥儿,结结巴巴道:“他……他们怎么穿得那么少?” 邵家是商户,家中小有资产,邵正平参军前是个地地道道的少爷,四书五经啥的一个没落下,虽然现在自称是个粗人,但脑子是接受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贤妻良母等礼教冲洗的,名门闺秀出门甚至要以纱遮面。 哪怕西北民风剽悍,那也是个例,邵正平以为整个大盛仅有西北的姑娘小哥儿比较火辣。 “少吗?”凌息仔细打量一番,没露胳膊没露腿儿,不过衣衫单薄了些。 “很正常呀。” 邵正平神色诧异,不禁反问:“嫂子,你敢那样穿出门吗?” 凌息纳闷儿,“有什么……” 一只大手突然伸出来捂住他的嘴,“找个地方歇脚吧,该吃午饭了。”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23节 再任由凌息说下去,不知他会说出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毕竟这人的嘴巴百无禁忌。 “好漂亮的珍珠。”柳仲思一路行来目不暇接。 凌息发现卖珍珠贝壳海产品的人特别多,随口一问,珍珠价格十分低廉,听得柳仲思立即要掏钱袋子。 珍珠可以入药,这价格在域阳可买不到,柳仲思恨不得把货全扫回去。 凌息按住他的手,同小贩讨价还价,小贩非但没能坑成外地人,反而差点血本无归,不敢再瞎忽悠,赶紧收了银子把这位瘟神送走。 “抱歉客官,您的爱宠不能入内。”小二拦住凌息,为难地看向雪妞。 “你们这儿有寄放马匹的地方吗?”凌息打算先把雪妞栓在那儿,毕竟吃饭的地方,店家不允许雪妞入内能理解。 “有的,有的,您这边请。”小二立马带路。 凌息揉揉雪妞脑袋,“在这儿等我们,待会儿给你带好吃的。” 一路以来雪妞已经习惯,乖巧地在爸爸掌心蹭了蹭,“嗷呜~” 凌息从怀里掏出霍琚做的肉干,“吃点小零食垫一垫。” “嗷!”雪妞两眼放光,霍爸爸做的肉干最好吃了! “唰——” 一道黑影从父女俩眼前闪过去,凌息手里的肉干消失无踪,一人一狗二脸懵逼,刚刚发生了什么? 反应过来的雪妞嗷呜一声哭出来,它的肉干没了! 凌息抬头四处寻找罪魁祸首,树梢上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儿正开心地舔着爪子,显然它就是偷肉干的罪魁祸首。 “大将军,下来。”一道温婉的女音唤了声,树梢上的黑猫耳朵动了动,轻巧跃下,落入女子怀中。 女子转身朝凌息颔首,“抱歉,我家猫儿冲撞了小哥儿。” 丫鬟上前送上一个精美的荷包,“这是我们家夫人的赔礼,还请您笑纳。” 精美的荷包装得满满当当,凌息好奇地接过打开。 好家伙,居然是一袋子个大饱满的珍珠,并非柳仲思在路边买的便宜货,而是精挑细选过的高端货,随随便便卖出去一颗,绝对称得上价值连城。 凌息险些被闪瞎眼,若非女子仪态万方,气质高雅,定然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盯上了,下一步就是骗得他倾家荡产。 “太贵重了,一根肉干而已,吃了就吃了。” 女子见凌息态度不似作伪,不得已作罢,同凌息道谢后离开。 满满一袋子珍珠,凌息其实挺想要的,肉疼地走进食肆,准备大吃一顿弥补内心受到的伤害。 “王妃,他长得真好看,比那些达官显贵送来的小哥儿好看多了。”丫鬟提起凌息赞不绝口,提到别人送进王爷院子的莺莺燕燕又开始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女子神色微顿,修眉紧锁,“你认为王爷会喜欢他吗?” 丫鬟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说王爷自然最喜欢王妃,又听王妃说:“娘前阵写信来问我有没有怀上,劝我给王爷房里安排几个人,其他几位皇子陆陆续续有了孩子,唯独王爷无所出。” 王妃轻轻把手覆在腹部,她何尝不想为王爷开枝散叶,可王爷只爱舞刀弄枪,在军营住的日子比家里长多了,她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功夫。 兴许下头那些人说得对,王爷就是对她没兴趣,换个王爷喜欢的应该就不会有家不回了。 “你叫人去打听一下方才那位小哥儿,不,你亲自去,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害了人家名声。” 第115章 凌息付了柴康向导费用,蔡康接过银子乐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谢,一路上他提心吊胆,实在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守信用的有钱人太多,他们仗着自己有权有势,说不付钱就不付钱,你要是敢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就会让你知道拳头的厉害。 像凌息这样信守承诺的人着实难得,长得跟神仙似的,心肠也是活菩萨。 柴康满怀感激地揣着二十两银子返家,凌息他们则找了处客栈落脚,稍作休息,次日才精神饱满地上门拜访盛弘新。 门口的侍卫见他们虽衣着朴素,个个却气度不凡,恭恭敬敬问明身份。 “抱歉,我家王爷前些日子去了军营,尚未回来。” 凌息和霍琚对视一眼,果然是盛弘新干得出的事。 可军营重地,寻常人不能靠近,违者一律当细作处理,何况霍琚身份特殊,更不便前往。 侍卫怕他们找王爷有重要事情,稍作思索开口:“我家王妃在府内,几位若是着急,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凌息记得霍琚曾提起过,宁王妃与他同姓凌,小新的老婆他还没见过,不知好不好相处。 “那就麻烦兄弟了。”邵正平顺手塞给侍卫几两银子。 侍卫喜上眉梢,笑容真诚许多,“不麻烦不麻烦。” 宁王妃正在给大将军梳毛,黑猫蜷缩在她怀里睡得呼噜震天,侍卫前脚进门,它便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眼瞳闪烁着凶光,丝毫不像家猫,更像外头流浪的猫老大。 “王爷的朋友?”宁王妃沉吟片刻,询问来人衣着打扮。 “衣着朴素?应当不是往日那些人。”宁王妃暂时想不到来人身份,担心确是王爷的朋友,叫人一直等在外面怠慢了,命侍卫将人请进来。 “ 桑葚,你叫人去军营寻王爷回来。”宁王妃朝贴身丫鬟吩咐。 “是。”桑葚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喜怒全写在脸上,她不关心王爷那些朋友究竟是何来历,她只知王爷要回王府了,看那些嘴贱的丫鬟婆子还敢不敢在背后笑话王妃。 凌息一行人跟随下人绕过蜿蜒曲折的回廊,走到接待客人用的前厅。 王府不愧是王府,雕梁画栋,风帘翠幕,长廊左右太湖石环抱,桃花在枝头绽放,清风送来一阵芬芳。 百姓生活如何困苦,依然影响不了贵族阶级的奢靡,单单从大门到会客厅的距离,便做到一步一景,其中花费可见一斑。 “啧啧啧,万恶的有钱人。”凌息凑到霍琚耳边说酸话。 霍琚伸手捏捏他的手,小声和他解释:“这里曾是当地太守府邸,太守私通外敌,收刮民脂民膏,被陆老将军一刀砍掉了脑袋,宁王受封后未免劳民伤财,便将此地作为宁王府。” “那我暂时不催他交付尾款了。”凌息一本正经道。 霍琚瞧他认真的小脸忍俊不禁,握住凌息的手紧了紧。 抵达前厅二人自然而然松开手,厅内坐着位容貌秀丽的女子,身后站着几个姿容各有千秋的丫鬟,两侧站着身形高大的侍卫。 凌息与女子视线相接的瞬间,双双怔忡。 大珍珠! 上首坐着的可不正是昨儿要送他一袋子珍珠的女子吗,原来她就是宁王妃,小新好福气呀。 不应该啊,既然宁王妃能轻松送出一袋子大珍珠,宁王为何一副财政困难的样子?莫非故意骗他钱? 凌息眯了眯眼,决定见到宁王后好好盘问盘问。 宁王妃眼中惊讶一闪而过,她出身高门大户,自幼学习女戒,相夫教子等东西,无论内心多么惊涛骇浪,面上一定要端庄,毕竟她们在外行事,丢的是丈夫的脸面。 “请坐,我已吩咐下人去请王爷,诸位稍作等待,用些茶水点心。”宁王妃态度落落大方,丫鬟们端着茶盏鱼贯而入。 凌息嗅到熟悉的气味,揭开盖子瞧了瞧,果然是他家产的桂花蜜,唇角微微上翘。 “咦,凌息哥,是你家的桂花蜜。”柳仲思好些日子没喝到桂花蜜,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宁王妃闻言眼睫颤动,胸口升起惊疑不定的情绪。 这桂花蜜是王爷从外面带回来的,家中管教严格,即使再喜欢的东西也不可多吃,宁王妃那日难得贪嘴多喝了几杯,被王爷打趣:“原来你也有喜好。” 宁王妃的脸霎时红白交加,暗暗责怪自己在王爷面前失了分寸,“抱歉王爷,恕妾身得意忘形失了礼数,妾身这就去祠堂抄写佛经悔过。” 她突然跪下,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吓了宁王一跳,连忙将人扶起来,“没有没有,你喜欢喝就多喝点,我那儿多得是。” 恐自己万一再说出什么话让宁王妃给自己下跪,宁王尴尬地找了个借口回自己屋去,稍后宁王妃便听下人说王爷去军营了。 宁王妃叹了口气,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难得王爷挂念自己,带了礼物回来。 收回杂念,宁王妃大概推测出他们的身份。 “几位可是打淮平县来?” 凌息迎上宁王妃的视线,看出她猜到他们的来历,坦然道:“对,不知王妃可有听王爷提起过我们?实不相瞒,我们与王爷正在进行合作。” “王爷看上了我们家的水泥路,打算在闭城修建,我和相公顺道来看看修得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只是这一路上,似乎没有看见修路的人……” 前往闭城的路上,凌息一直留心观察修建水泥路的进程,然而别说完整一条水泥路,连施工队的人影都没有。 “水泥路”三个字宁王妃有印象,王爷鲜少同她提正事,或许“水泥路”太过新颖,王爷刚回来那阵在饭桌上跟她讲过,那路有多么神奇。 宁王妃一直认为是王爷夸大其实,世上若真有那样神奇的道路,域阳作为皇都怎会没有,反而出现在一个小地方。 如今见到研究出水泥路的人,哪怕宁王妃再不可置信也得相信,王爷说的是真的。 “原是要修的……似乎因为银子不够,不得已搁置了。”宁王妃知晓的不太多,隐约听了一耳朵。 堂堂一个王爷居然拿不出修路的钱,实在叫人汗颜。 气氛逐渐凝滞。 就在此时,一道风风火火的人影大步流星迈进屋内,“霍兄!凌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既然来了,便在我这儿多玩玩。” 盛弘新带着身臭汗用力给了霍琚一个拥抱,霍琚眉毛瞬间拧紧,一把将人推开。 “哈哈哈哈,好兄弟你居然嫌弃我,我这可是正宗的男人味儿,你腿彻底痊愈了吧?咱们切磋切磋。” “东南,去把最好的院子收拾出来给我好兄弟住。”盛弘新吩咐小厮。 “这不是柳大夫吗,你也来了,欢迎欢迎,我府上有不少旁人送的药材,待会儿叫人领你去挑挑,喜欢尽管拿去。”盛弘新自然记得柳仲思,毕竟是救命恩人秦大夫的外孙,并且是个罕见的疡医。 视线继续往旁边挪,一身玄衣,浓眉阔目,高大健硕,看他的眼神略显不善。 盛弘新挑了挑眉,不认识,为什么不待见自己? 从气势,站姿等细节可以明显看出此人参过军。 “正平。”霍琚压低声音警告。 邵正平立刻收敛目光,恭敬同盛弘新行礼,“参见宁王。” 盛弘新并非多好脾气的人,不过看在霍琚的面子上轻拿轻放,“起来吧。” 等等!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24节 霍琚他们直接找来宁王府,意味着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啥时候暴露的? 盛弘新嘴巴微张,大脑一片空白。 “见过霍将军。”王侍的声音狠狠拽回盛弘新的神志。 霍将军?什么霍将军?哪儿来的霍将军? 盛弘新猛地扭头,自己的侍卫统领正在向他的好兄弟行礼!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看王侍,再看看霍琚。 灵魂出窍般钉在原地,脑子里持续闪回他在霍琚家大言不惭的画面。 当着本人面说人家坏话,吹嘘人家是自己手下败将,不仅如此,他还发表过不喜霍琚的言论,同时与本人称兄道弟。 此时此刻,盛弘新恨不得有个地洞供他钻进去,面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变化多端。 脑子里仿佛堆满火药,瞬间炸得他脑花飞溅,原地去世。 一刻钟后,盛弘新抓下盖在额头上的湿帕,理智稍稍回笼,宁王妃轻轻给他擦着脸侧的水渍,“王爷好点了吗?” 盛弘新一头扎进宁王妃怀里,“我没脸见人了!” 宁王妃僵住,除去侍寝时,王爷从未对她如此亲近过,手腕悬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轻拍男人后背,“没关系王爷,霍将军胸怀磊落,不会放在心上。” 盛弘新一屁股坐起来,“霍琚不会放心上,但他夫郎会啊!凌息一定会笑话死我的,说不定还会以此逼迫我给他让利!” 光是想想,盛弘新就觉得凌息完全干得出来。 宁王妃诧异,霍将军的夫郎居然是这种性格吗? 幸好凌息嫁人了,若真进了宁王府,宁王兴许会从三个月回一次家变成三年回一次家。 中午凌息他们在宁王府用的餐,宁王妃余光瞟到霍将军细心给自己夫郎布菜,剥虾,面上没有半点不情愿,内心受到剧烈冲击。 往日她给王爷布菜,王爷总让她自己吃,家里就他们两个人,不必遵守太多规矩,日子久了她才慢慢习惯。 今天突然遇到个不仅不必伺候丈夫用餐,丈夫反而照顾夫郎吃饭的,于宁王妃而言简直是天外来物。 她偷瞄其他人的反应,然而大家照常进餐,包括她家王爷也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唯独她像个没见识的土包子大惊小怪。 难道真是自己有问题? 第116章 “霍夫郎,府中桃花开得正好,我们去花园转转吧。”宁王妃看出王爷与霍将军他们有正事要商谈,主动招待起凌息。 凌息本要留下,脑中闪过宁王妃给他的那一袋子大珍珠,心念电转,爽快答应,“好啊。” 盛弘新,霍琚,邵正平三人齐刷刷将视线投向凌息,凌息在正事上向来有主见且主意多,听闻他要离开去赏花,无不震惊。 三人尚未回过神,凌息已经跟随宁王妃潇洒离去,半点不带留恋,柳仲思则被府中管事领去库房选药材。 “霍兄,凌息这是什么意思?”盛弘新凑近询问。 邵正平同样看向将军,霍琚从怔愣中回神,面色平静道:“凌息心中自有章程。” 霍琚大概猜到凌息有什么事要和宁王妃谈,或者有什么别的目的故意离开。 盛弘新听了霍琚的答案,颇为无语,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另一边,凌息随宁王妃闲逛,花园的路九曲十八弯,经典的中式园林风格,景色相似,稍不注意就会迷路,幸亏凌息记忆力好,牢牢记住每处景致的区别。 宁王妃耐心地和凌息讲解花园里品种繁多的花卉,行至亭前,二人进去稍作休息,丫鬟们为他们斟满茶水,端上糕点。 凌息左右张望,悄悄琢磨这些丫鬟打哪儿冒出来的,他以为这么偏僻的地方应该没人。 “塘中有许多鱼儿,霍夫郎你可想喂一喂?”宁王妃话音落下,丫鬟端来装着鱼食的瓷碟。 “好啊,王妃唤我名字凌息即可。”凌息实在听不惯旁人叫他霍夫郎,总以为在喊别人。 宁王妃愣了愣,颔首应下,“好,凌息。” 凌息走到亭子边,随手洒下些鱼食,一群鱼儿争先恐后冒出头抢吃的。 嚯!好肥美的鱼。 凌息稍稍睁大眼睛,不愧是人工饲养的鱼,就是比山里的肥美,一条条胖乎乎,圆滚滚,无论红烧还是清蒸都很好吃的样子。 宁王妃见凌息视线紧紧盯着池塘里鱼,以为他也是爱鱼之人,走上前道:“这些鱼儿都是府中鱼倌儿精心饲养的。” 经由宁王妃一解释,凌息才晓得他眼里香喷喷的鱼儿个个身价不菲,通通是外面难求的名贵品种,别说拿来红烧,就是磕破点皮,都得叫好多爱鱼之人心疼得够呛。 人宁王府为了养好这些鱼特意雇了个鱼倌儿,负责伺候这些鱼。 好家伙,活得比自己都精致。 “哟,这不是咱们王妃吗,听闻王爷回府了,您不在跟前伺候着,怎么跑这儿来了?莫非,又惹王爷不喜了?” 来人语调阴阳怪气,凌息回头,见一紫衣女子,容貌艳丽,身姿婀娜,身后跟着群莺莺燕燕。 “你!宫媚儿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这么和王妃说话的!?”王妃的贴身侍女桑葚气不过,头一个站出来指着紫衣女子的鼻子骂。 不想紫衣女子反手就要给桑葚一巴掌,气焰十足嚣张。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凌息手用一根桃花枝挡住紫衣女子手腕。 细长的桃花枝不仅挡下紫衣女子的攻击,而且没有断裂,在场众人无不讶异。 宫媚儿上下打量凌息,视线扫到凌息的脸,秀眉紧蹙,眼中难掩嫉妒之色,“你是谁?居然敢阻拦我教训没规矩的下人。” “小心我连你一起打。” “宫媚儿,休得放肆,这位是王爷的贵客,还不快同人道歉。”宁王妃好歹是王府另一个主人,站出来结束这场闹剧。 宫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盯了凌息一会儿,福了福身子认错,而后呼啦啦带着那群莺莺燕燕离开,态度不可谓不嚣张。 宁王妃叹了口气同凌息道歉,“让你看笑话了,实在抱歉。” 凌息无所谓地摆手,“王妃言重了,刚才那人是谁?竟然那样放肆。” 宁王妃面露苦色,桑葚义愤填膺道:“那是宫家的女儿,宫家是咱们这儿三大家族之首,宫媚儿仗着她的出身飞扬跋扈,连王妃的面子都不给,王爷后院那些女子也都巴结讨好她。” “刚才那些全是小……咳,王爷的女人?”凌息知道古代男子三妻四妾,但从前一直在村里,鲜少遇到男人纳妾的,何况纳一堆妾。 他不禁想关心一下小新的腰子,这不和种马种羊一样吗,一只得配几十只母马母羊,连年下来会折寿吧。 桑葚点头,“是呀,她们都是别人送给王爷的美人,不过王爷喜欢待在军营,很少回王府,暂时还没宠幸过她们。” “没宠幸过都这么嚣张?”凌息震惊。 桑葚脸都气红了,“还不是欺负咱们王妃脾气好,性格和善大度。” 宁王妃摇摇头,“桑葚别说了,污了霍夫郎……凌息的耳朵。” 哇,这位宁王妃真有够佛的。 凌息思忖,如果霍琚成了位高权重的将军,肯定很多人给他送美人。 眉心皱了皱,凌息表情陡然严肃,别说霍琚后院里出现一位嚣张到挑衅自己地位的美人,他压根儿不会允许美人的脚迈进大门,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霍琚要是想留下那些美人,他就把霍琚腿打折,锁在床上。 思想渐渐开始走偏,胸口痒痒的,想想怪叫人心动的。 “咳。”凌息清清嗓子,把脑海中的废料赶走,“方才我扫了眼,约莫有二三十人,王爷既然不宠幸她们,你何不将她们送回去?” 宁王妃面露惊愕,理所当然道:“既然进了王府,她们便是王爷的人,既没有犯错,如何能随意处置。” 在宁王妃的观念里,那样做会叫外人认为她善妒,容不得人,于她名声有碍。 凌息歪了歪头,不明所以,“可她们不事生产,王府还需供她们吃喝,假如一个人一月花费一两银子,三十个人一月就得花三十两。” 一番话醍醐灌顶,宁王妃整个人僵在原地。 后院的女子,一月花费何止一两银子,除去吃喝,月钱还需另算,而且她们身边得要丫鬟婆子伺候,加起来后院人口数量少说也有五十人。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宁王妃飞速在心里拨弄着算盘珠子,红润的面颊渐渐失去血色。 宁王府中只有她和王爷二人,王爷常年在军营,家里的事一直由管家打理,成婚后她也没怎么插手,只月底翻看一下账本,高门大户开销多,宁王府已经算少的了,不成想里面还有这么些弯弯绕绕。 王爷一度想改善民生,重新修路,奈何囊中羞涩,这些钱若能省出来,即使无法全然帮到王爷,也能缓解一二。 “凌息,多谢提点,是我想岔了。”宁王妃感激地看向少年,怪不得王爷回来后连连夸赞自己遇到了一位妙人。 可不就是位妙人吗。 与实打实的银子相比,善妒的名声算什么。 宁王妃决定今晚就和王爷商量遣散后院的事。 凌息眸中浮现笑意,端起茶杯喝了口,“不客气,既然王妃有意帮助王爷达成心愿,我这里有个点子,王妃听听?” . “荒唐!”盛弘新一拳狠狠砸中桌面,实木的桌子应声碎裂。 他父皇当真越老越糊涂,难怪当初前往封地时,外祖父叫他千万不要再回域阳。 藩王无召不得入皇都,盛弘新没事自然不会跑回去,那时的他不懂外祖父话中深意,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 自己既是皇子又是将军,手握兵权,难保父皇不会忌惮他,他若乖乖留在封地,天高皇帝远,父皇奈何不了他。 同为良将,听了霍琚的遭遇,盛弘新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霍兄,你们放心留在闭城,廉老将军与我外祖父面上不对付多年,任谁也想不到你会来我这儿。”盛弘新拍拍霍琚的肩膀。 眼中情绪复杂,半晌沉沉道了句:“抱歉。” “你不必与我道歉,错得又不是你。”霍琚分得清皇帝是皇帝,盛弘新是盛弘新。 三人静默无言,气氛凝重,邵正平到底没憋住,开口问:“盛将军,你当真对那个位置……” “正平。”霍琚打断邵正平,目光冷冽。 这般大逆不道之言,不可随意乱说,但邵正平觉得比起狗皇帝,不如让盛弘新去坐那个位置,至少盛弘新是将士出身,最能理解他们。 盛弘新此时才反应过来邵正平要问他什么,眼瞳扩张,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他摇了摇头,“我就想带兵打仗。” 打小他就爱舞刀弄枪,不是念书的料,更无意操弄权术,他的每个兄弟都想坐皇帝,为那个位置挣得头破血流。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25节 盛弘新今年二十五岁,太子已经废了两个,七兄弟只余下四人,他早早离开域阳,任由那三人争斗,老五仍对他充满防备,但凡他离开封地,便会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 二哥跟他感情一般,处事中庸,老七今年十二岁,还是个孩子,母族强势,若来日他登基恐怕要落得个垂帘听政的场面。 盛弘新暗自盘算着,忽听霍琚道:“最好是二皇子登基,五皇子性格偏激,七皇子受母族掌控。” 其实二皇子也非多好的皇帝人选,说好听点是中庸,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如果有纯臣辅佐,做个守成之君还算可以,就怕朝堂已经乱成一锅粥,二皇子根本控制不住局面。 霍琚的眼瞳如墨汁倾倒,夜色笼罩,黑沉沉凝视着盛弘新,盛弘新心脏重重一跳,“六殿下,您是时候好生考虑了。” 考虑什么? 考虑争取那个位置?考虑担负起天下苍生? 盛弘新忽觉肩头被大山压住,沉甸甸,令他喘不过气。 . 下午凌息一行人去客栈把行李搬到王府,顺便把寄放在客栈的雪妞带过来。 雪妞见到大将军,耳朵抖了抖,压低身子蓄势待发。 “呜——嗷!!!” 大将军睁开锐利的金色眼眸,分毫不让。 一猫一狗突然打起来,毛发满天飞。 “嗷嗷嗷嗷——” 雪妞被大将军打得满头包,委委屈屈钻进霍爸爸怀里嘤嘤嘤。 霍琚心疼地扒拉着闺女头顶秃了一块的地方,赶紧用旁边的毛发盖住,可不能叫雪妞发现了。 大将军优雅地坐在石桌上舔着自己的爪子。 “大将军,不可以欺负别的小朋友。”王妃戳戳大将军的脑门儿训斥。 大将军也不躲,乖乖坐在原地任由王妃戳它额头。 盛弘新瞧见雪妞被打,哈哈大笑起来,他住在凌息家时,雪妞咬他屁股来着,“大将军干得好。” “王爷!您会教坏它的。”王妃嗔怪道。 盛弘新难得见王妃露出小女儿态的模样,面庞一热,喉咙忽然有些渴,欲盖弥彰地扭过头去,打算说点什么掩饰情绪,屁股骤然一痛。 “嗷!” “雪妞,你又咬我屁股!” 第117章 时值春耕,盛弘新命人在衙门前贴上告示,农户可以到衙门里购买新农具,若家中银钱不够,可写借条,秋收时以粮食抵扣。 衙役每日轮班在衙门口宣读告示,同百姓解释告示上的意思,毕竟这个时代识字的人不多,只能麻烦点靠人解说。 百姓们并不怎么相信所谓的新农具,一听还要花钱,更是观望的多,掏钱的少。 直到一些百姓瞧见王爷庄子上的农人在使用一种奇怪的耕种工具,好家伙,居然可以转弯掉头,犁架小而轻巧,看起来格外省力。 “老哥,你这是啥东西?我咋没见过呢。”好奇的农民上前攀谈。 对方倒也和气,没有自持出自王爷庄子上的身份趾高气扬,笑容满面道:“这是王爷统一给大家换的农具,听说……好像叫什么曲辕犁,是王爷府上的贵人专门为咱们泥腿子们研究出来的!” “啥!?居然有贵人会为咱们泥腿子考虑?老哥你莫要唬我,谁不知道那些贵人们个个眼睛长在头顶,没压榨咱们就不错了。”乡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反驳,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庄子上的农人摆摆手道:“从前我也那么觉得,可自从我到王爷府上做工,非但没受到过打骂,还没饿过肚子,王爷是个好人啊,他府上的贵人必然也是菩萨心肠。” “要不怎么能制造出这么轻便好使的农具呢。”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犹豫地问:“你这农具当真好使?” 庄子上的农人斩钉截铁道:“好使,比以前的犁好使多了,不信你们来试试。” 于是一群人争先恐后上前尝试,愣是把农人需要干的活全干完了,离开时脸上堆满笑容,赞不绝口,“确实好使,居然能转弯掉头,太方便了,你们瞧那牛耕了那么多地也没累,可见有多省力。” 一传十,十传百,原本门可罗雀的衙门口人头攒动,新农具供不应求,匠人根本来不及做。 衙役不得不劝说百姓,“你们可以几家人合买,这样还节省了银子。” 大家闻言醍醐灌顶,是啊,没必要每家每户都买,几家人合买一架曲辕犁,到时候大家轮着用,能省下不少银子呢。 “邱子,咱们两家一起买。” “李婶我们两家挨得近,我们一起买。” “我家地少,跟你们两家凑一凑吧。” 盛弘新坐在茶楼雅间眺望衙门口热闹的场面,面上浮现笑容,“还是凌息你脑子聪明办法多,谢谢你造出的曲辕犁。” “曲辕犁是我老家的东西,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不过借花献佛罢了。”凌息在邻水村找周盐制造水车风车时,一并把耕种需要用到的农具回忆了一番,与周盐一同研究如何复原那些东西。 “你老家究竟在哪儿?听起来很神秘,貌似有很多先进的技术。”盛弘新下意识打探。 凌息淡淡扫过盛弘新的脸,声音透出几份冷漠和怅惘,“你不用想了,我回不去,你也去不了。” 被看穿心思,又被大喇喇摆上台面,盛弘新尴尬地挠挠脸,眼神飘忽,“我这不是好奇吗。” “对了,你最近在和王妃忙什么?我好些日子没能和她说上话。”盛弘新转移话题,之前他一直待在军营里,没有太大感觉,近来需要忙的事情变多,每天住在王府,与王妃见面的时间居然比从前还少,心中莫名有些不得劲儿。 凌息挑了挑眉,盯着盛弘新端详片刻,盛弘新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你干嘛?” “没事。”凌息淡然地收回视线,随口道:“反正你也不喜欢王妃,何必在意她做什么去了。” “我没……”盛弘新倏地止住话头。 他和王妃属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前没见过,成婚后没怎么相处过,论感情确实没多少,但怎么着也是自己的正妻,哪有妻子不管丈夫,独自逍遥的。 “不是吧?允许你冷落人家,不允许人家冷落你?啧啧啧,双标呀王爷。”凌息阴阳怪气道。 盛弘新听不懂啥叫双标,不过前面的话他却能听懂,皱了皱眉辩驳,“那如何能一样,我要练兵,住在军营更方便,是正经事,她早出晚归,不见人影,岂不是惹人说闲话。” 凌息单手撑着腮,忽然伸手敲了下盛弘新的脑门儿,盛弘新吃痛,奈何凌息速度太快,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哎哟,你打我做什么?” 凌息给身侧安静喝茶的霍琚使了个眼色,“霍哥,你告诉他,他哪儿错了。” 霍琚放下茶杯,严肃认真注视着盛弘新道:“你既担心旁人说王妃闲话,那你成日往军营里跑,为何不担心旁人看轻王妃,笑话王妃不受你重视?” 盛弘新霎时哑口无言,嘴巴张张合合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调。 凌息偏头睨他,落下总结:“你根本没有已婚男人的自觉,当自己仍然单身想干嘛就干嘛,你把人家从域阳娶来闭城,千里万里,远走他乡,无一亲朋好友在侧,你却连基本的体面都没给她。” “盛弘新,作为丈夫你很失格。” 青天白日,五雷轰顶,盛弘新恍恍惚惚,视线晕眩,脑中不断盘旋凌息和霍琚说的话。 长久的沉默后,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自己确实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我……”盛弘新张口欲说点什么,一出声,嗓音竟哑得要命,抬眸望向凌息二人。 凌息吃完了东西,霍琚正低头细细用手帕给凌息擦手,不放过每一根修长的手指。 “谢谢霍哥。”凌息眉眼弯弯探身亲了下霍琚唇角。 盛弘新:“……” 胸口突然哽得慌,最烦别人在自己面前秀恩爱了! 三人用过午饭,下午坐着马车前往庄子,凌息离开邻水村时挖了些种在温泉边的红薯和花生。 “红薯和花生都种下了吧?” 庄头毕恭毕敬回答凌息,“凌公子,都种下了,只是不知能否存活。” 他们庄子上有许多种庄稼的老手,但谁也没见过凌公子带来的东西,只能照凌公子教的办法按部就班种下。 就怕到时候东西没种出来,他们要遭殃。 “没关系,你们头回种没经验很正常,多试几次就好了。”凌息安慰他们紧张的情绪,不过他觉得应该能成功,毕竟自己随随便便种种都种活了,没道理人家这些老庄稼汉种不活。 众人听了凌息的话,见他如此宽宏大量,内心松了口气的同时,再度感叹凌公子心肠当真和容貌一样好。 庄子周围许许多多农民在耕地播种,凌息一眼望去,面朝黄土背朝天,佝偻着身子播撒种子。 凌息不由替他们感到腰疼,尤其这些人大多是老幼妇孺,十一二岁的孩子已经下地学着干农活。 “他们家的男人呢?”凌息没望见几个青壮劳力,疑惑地问庄头。 庄头叹了口气回答:“进城寻摸活计或者下海捕鱼去了。” 单纯依靠地里的收成吃不饱饭,即使海盗猖獗,仍有不少渔民下海捕鱼,亦或捞些珍珠海鲜上来卖。 可谓富贵险中求,然而,实际上求不到多少银子,只不过比老老实实种地强点。 凌息眼珠子转了转,靠近盛弘新问:“你们这儿靠海,你就没想过弄点盐……” 盛弘新大惊失色,面上血色全无,霍琚立马伸手捂住凌息的嘴,眼中透露不赞同的神色。 “你疯了,那可是死罪!”盛弘新压低声音呵斥。 “抱歉,凌息他对本朝律法不了解。”霍琚硬替凌息找借口。 凌息拍拍他的小臂,让他松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私自贩卖盐铁,罪不容诛,自己当然知晓。 “富贵险中……”凌息刚说了四个字,再度被霍琚捂住嘴。 男人眸色深深,似在警告他别胡说八道。 凌息半点不带怕的,直勾勾盯回去,眼中带着兴奋的跃跃欲试。 盛弘新揉揉太阳穴,不禁心疼起霍琚,“霍兄,你真不容易。” “报——” 远处一阵烟尘飞溅,士兵快马加鞭一路奔向盛弘新。 马儿被勒停,四蹄在原地跺了跺,慢慢安静下来,士兵利索从马上翻身而下,跪在盛弘新面前,“报告将军,高句的船只正在靠近咱们海域。” 盛弘新面色一沉,浑身气势冷凝,“怎么回事?” 士兵语速飞快,“回将军,有将士在瞭望塔上观察到高句的船只持续在咱们海域附近徘徊,渠校尉已经过去交涉,暂且不知后续情况如何。” “狗日的高句,成日鬼鬼祟祟,藏头露尾,老子迟早把它那小地方给踏平了。”盛弘新额角青筋暴起,命人牵来马匹,他要亲自去一趟。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26节 “霍兄,你随我一同去灭灭高句的威风。” 霍琚面沉如水,微微颔首,“好。” 凌息自然不会让他们落下自己,三人快马加鞭飞驰前往军营。 双脚刚刚落地,凌息就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厮杀声,两边已然开始打起来了。 “不是说渠校尉去交涉了吗?怎么打起来了?”盛弘新抓住路过的小兵询问。 小兵一见是自家将军,涕泗横流,气急败坏,“将军您可算来了!那狗日的高句硬说咱们窝藏了他们国家的重要逃犯,让咱们把人交出去,渠校尉与他们争辩了几句,他们一口咬定咱们故意窝藏逃犯,挑衅他们国威!” 于是两边就打了起来。 “妈的!”盛弘新面色铁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高句人真把自己当傻子对待。 随随便便找个借口开战,当真以为自己怕他们不成。 “一起。”霍琚拽住独自往前冲的盛弘新。 盛弘新冲他颔首,拍了下他的手臂,“拜托你了。” 霍琚骑上马回头望了眼凌息,凌息咧开嘴角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霍琚眸中泛起笑意,策马离开。 视线中霍琚的身影消失凌息神色陡变,吩咐方才送信的士兵,叫他去宁王府把柳仲思柳大夫请来。 邵正平被霍琚派去接霍垚一家来闭城,既然皇帝千方百计要霍琚死,那么使出什么手段都不稀奇,担心牵连小姑一家,霍琚决定把人接到自己身边护着比较安全。 凌息环绕四周,发现瞭望台的位置上面没有人在,估计上前线去了。 少年身姿轻盈矫健,犹如敏捷的猎豹,悄无声息接近猎物,优雅地爬上最高处。 凌息视力优于普通人,比他们看得更远更清晰,不过按照这个距离想看清敌军船上的情况,还是有点困难。 “啧,没有超视镜,来个望远镜也行呀。” 凌息所处时代的科技能在这座山头看清另一座山头花丛里蝴蝶的颜色,并且非常清晰,他姑且不指望这会儿的技术能做到那样,普普通通的望远镜倒是可以实现。 原本一边倒的厮杀在盛弘新和霍琚加入后开始反转,霍琚虽然率领的一直是陆战,但他拥有足够多的率军经验,以及卓越的军事才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一盘散沙凝聚在一起。 凌息望见这一幕,嘴角不自觉上扬,不愧是他男人,真帅。 视线移动,无意间扫到一个黑点,凌息眯了眯眼睛,树林里有个人在踉踉跄跄奔跑,既不是朝着军营的方向,也不是朝着海边,而是朝着树林深处。 凌息的目光顺着他奔跑的路线挪动,穿过树林,翻越一座山,山的另一头飘起袅袅炊烟,显然有人家生活。 电光火石间,凌息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高句居然没撒谎,真有逃犯跑到大盛来了,这位引起两国战争的始作俑者,想要悄无声息离开,哪有那么容易。 凌息双脚一蹬,直接从三米高的瞭望台上跃下,飞奔向树林,身影迅速消失。 目睹一切的将士们瞠目结舌,呆若木鸡,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沙沙沙——” 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格外频繁,男人侧耳聆听,眉头紧拧,总感觉今天的树林尤为活跃,不似往日安静,心脏跟着树叶发出的声音越跳越快,砰砰砰撞得他胸腔发疼。 男人捂住渗血的伤口,哪怕双腿虚浮无力,仍然努力催促自己跑快点,再跑快点,一股不祥的预感莫名将他笼罩,仿佛被什么大型猛兽盯上。 他艰涩地吞咽唾沫,额头冷汗流淌进眼睛,刺激得眼膜泛红,呼吸逐渐加快,鼻翼大张,瞳孔在眼眶中剧烈震颤。 来了,来了—— 耳边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倒计时,他死死咬住下唇,生生咬出血印子,脸色呈现尸体般的灰白,明明汗流浃背,手脚却冷到僵直。 “找到你了。” 清越的少年音在他耳边突兀响起,悬在头顶的那把剑终于落下,男人尚未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面容,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第118章 凌息眼见着男人被自己一句话吓晕过去,纳闷儿地挠挠头,自己长得很吓人吗? 他的脸不是走到哪儿被夸到哪儿吗? 抬腿踢了踢晕倒在地的男人,没眼光。 男人肩头的包袱掉落在地,凌息从微微散开的缝隙处窥见一抹耀眼的金色。 跨过男人晕厥的身躯,将包袱口扯开,满满当当一大袋金银珠宝差点闪瞎凌息的眼睛。 好家伙,怪不得高句要通缉他,逃命还偷这么多,也不怕累赘,此人的贪心程度可见一斑。 扒拉开面上覆盖着的金银珠宝,下面放着一团布料,应该是件衣裳,花纹略眼熟,凌息拎起衣服用力一抖,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赫然是件道袍。 这逃犯居然是个道士? 亦或者,他打算以道士的身份逃窜? 凌息不太感兴趣地把道袍扔到一旁,继续翻找里面的东西,瓶瓶罐罐挺多,打开嗅了嗅,味道各有不同,可惜他都不认识,思索会儿把剩下的放回去,万一有迷药啥的,自己中招岂不可笑。 “这是……”凌息眸子闪了闪,拿起那块眼熟的东西仔细研究。 的的确确是硝石没错,凌息仿若翻找冬天囤积粮食的松鼠,反复掏着包袱里的东西,而后掏到一个布袋子,从里面倒出几块黄色晶体状的东西,眼瞳倏地放大,旋即浮现狂喜。 是硫。 虽然凌息的时代已经淘汰掉火药一类热武器,但网络上曾流传过一句话“一硫二硝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据说制造出的爆.炸物威利堪比核-弹。 说起来,貌似古代道士沉迷炼丹,日常炸炉,那其实就是无意间发生了化学反应导致。 凌息眯了眯眼睛,盯着地上昏迷中的男人若有所思。 既然落到我手里,只能算你倒霉了。 . 往年被自家压着打的大盛,今天居然跟他们打得有来有回,甚至隐隐有要压过他们的势头,高句的将领隆起眉心,表情冷肃,“那边还需多长时间?” 亲卫得到消息上前禀报,“回将军,事成了。” 身材魁梧却不算高的将领抬起手,“收兵!” 主船上的士兵打起旗语,其它船上的人看见,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他们要逃!”渠校尉憋了一肚子火,哪能任由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即命令舵手调转方向追击。 “回来!”盛弘新大喝一声,然而距离太远,渠校尉根本听不到。 “妈的!”盛弘新用力攥紧拳头,吩咐手下,“给渠校尉带领的队伍发信号,叫他们别追了。” 夜幕四合,海上本就危险重重,他们还得提防高句设下埋伏,着实不是追击的好时候。 士兵面露难色,“将军,现在光线太差了,我们距离渠校尉的船只数百米,他们恐怕很难看清咱们的旗语。” “将火把都点起来。”盛弘新当机立断。 “是!”士兵立刻领命下去行事。 “不对劲。”霍琚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动,浓墨似的眼瞳如此刻的海水般幽深。 “怎么了?”盛弘新侧头询问。 霍琚沉吟片刻,道:“高句退得太快,来去过于匆忙。” 盛弘新不以为意,“高句就是这样,三五不时跑来挑衅咱们,又不敢正面开战,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你常年驻扎在西北不清楚,我们早习惯了。” 哪怕听了盛弘新的话,霍琚野兽般的直觉仍认为高句此次出战不简单,哪儿哪儿都透着怪异。 剑眉微拢,眸光透出狠厉,黑夜下的大海平静地散发着危险信号,咸湿的海水飞溅到男人过分英俊的面庞上,带来一丝清凉。 霍琚眼底寒芒乍起,掷地有声吐出四个字:“调虎离山。” “什么?”盛弘新不明所以。 霍琚来不及和他多做解释:“回去,我们中计了。” 男人健步如飞,盛弘新险些没跟上他的步伐,霍琚沉着脸命令舵手调转方向,舵手茫然不知所措地望向盛弘新,盛弘新暂时没弄清楚具体情况,但不妨碍他相信霍琚的判断。 这可是大盛威风凛凛的战神,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霍琚。 “按照他说的做。” “是!”舵手收到指令,马上开始行动。 霍琚见船调转方向,这才有空跟他讲明白:“如果我没有料错,高句应该同海盗合作了,你把大部分兵调来抵御高句,其它地方守卫稀疏,海盗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盛弘新闻言脸色陡然煞白,“不……不可能…… 高句好歹是一个国家,怎么会与海盗合作。” 哪有正儿八经的国家跟一群强盗同流合污,传出去不怕污了名声,拉低身份。 霍琚神色冷沉,“我们来的路上发现很多田地荒废,除了闭城及周边城镇繁华点,其它地方人烟稀少,百姓穷困潦倒,一年又一年的掠夺下,海盗能抢的东西越来越少,势必要将手伸向别的地方。” 盛弘新瞳孔紧缩,心脏好似突兀被人硬生生剜出来,后背生出密密麻麻的白毛汗。 被抢,还是合起伙来抢别人,答案不言而喻。 高句不是不能与海盗抗衡,只是比起两败俱伤,把伤害转移到别人身上,同时又能谋取利益,何乐而不为。 愤怒几乎冲昏盛弘新的头脑,浑身血液逆流,身体止不住颤抖,他感觉自己像头发疯的牛,即将失去理智,想要毁掉视线所及的一切的东西。 要不是因为穷,发展不起经济,改良不了军备,何至于被欺负到如此地步! 年年上书朝父皇要钱,年年被驳回,礼部哭穷,借口找了一箩筐,父皇斥责他已经二十四,应该学会为君父分忧,而不是只会找麻烦。 听闻父皇寿辰将近,特意命人建了座摘星台庆贺,以求仙人下凡赐他长生。 又闻父皇的宠妃姚美人,不,因为诞下小公主,如今已升为昭容,姚昭容爱听碎玉之声,父皇为讨她开心,赏赐整整三箱上等玉器,供她摔着玩。 朝廷官员中饱私囊,脑满肠肥,争权夺势,结党营私,个个处心积虑,掏空心思往上爬,却无人肯低头看一眼大盛百姓生活在何等水生火热中。 过往种种没放心上的荒唐之举,通通涌上大脑,一幕幕如一刀刀凌迟着盛弘新,他目眦尽裂,额角青筋暴跳。 那些钱若能拿给将士们换精良的装备,购买米粮让将士们填饱肚子,他大盛的好男儿一腔热血,吃苦耐劳,何愁不能打得高句和海盗哭爹喊娘,再不敢来犯! “盛兄,会有办法的。”霍琚拍了拍盛弘新的手臂,拉回他即将崩断的理智。 盛弘新艰难地自齿缝中挤出一句:“能有办法解决,早解决了,都怪我太无能。” 假如他有霍琚平定乾坤的本事,或者有凌息聪明绝顶的脑子,势必能达成所愿。 短暂的沉默后,耳边响起一道附和声,“嗯。”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27节 盛弘新遽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嗯? 霍琚竟然“嗯?”,他不应该安慰自己,开解自己吗? “你能意识到这点,已经超越很多人,加油。”霍琚一本正经地拍拍盛弘新的肩膀鼓励道。 盛弘新感觉自己心脏被狠狠扎了一刀,我自我厌弃可以,但哥们儿你别趁机人身攻击啊! 他们的船全速前进,黑暗中突然听到“砰砰砰”的巨响,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哀鸣,人类的声音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上扩散,迅速消失无踪,渺小若尘埃。 “发生什么事了?”盛弘新赶快从情绪中抽离,大步流星赶到甲板。 站在高处的士兵,一张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盛弘新却从他脸上看到死一样苍白,士兵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惊惧地转头,“将……将军……渠校尉的船被投石机砸中了!” “什么!?”盛弘新呼吸骤停,声调几欲破音。 霍琚拧眉快速回忆,“难怪有几艘船吃水深度不对。” 盛弘新听到他的低语,陡然记起那几艘船,“可……可是那个吃水深度也不对啊,船上如果藏有投石机,吃水深度应该更……” 后面的话,兀的卡在喉咙口,他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子,眼神渐渐失焦。 “他……他们换了更先进的船……” 别人家的船已经改良过一二三四次,他们家的船仍停留在最初版本,这样大的落差,拿什么和人家拼,拿命吗? 盛弘新眼眶通红,死死咬住后槽牙,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将他笼罩。 “将军!”尖锐的喊声陡然拽回盛弘新出走的神魂,他应声掀起眼皮,瞳孔剧烈震颤。 漆黑的天幕下,火光冲天,烈焰熊熊燃烧,将风平浪静的大海染成橘红色,随着时间推移海面一点点变成刺眼的血色,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葬送于此。 “不……不!”盛弘新不愿相信眼前这一幕,通身力气瞬间被抽走,幸好被霍琚一把扶住。 “全速前进,快走!叫后面的队伍跟上!”霍琚厉声呵道。 他的气势过于强盛,神情威严,无人敢反抗,几乎下意识地按照他的指令行事。 “不行,我得去救他们,我的兄弟还在船上!”盛弘新一个激灵回过神,转身就要跑去叫舵手换方向。 霍琚紧紧拽住他的手臂,阻止他乱来,“大量鲜血会招来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盛弘新,你是头儿,你不能乱。” 盛弘新仿佛被人使劲儿打了一拳,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他是一个将领,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必须时刻保持冷静镇定,他得对得起把命交给他的将士。 “霍兄,谢谢。”盛弘新深深看了霍琚一眼,大跨步走上甲板。 “将火把点得更亮些。” 夜里本就是大型猛兽出没的时间,那样大量的血腥味势必会引来它们,无论盛弘新多难受,多想回头救人,他都不能去,他得保证剩下人的安全。 船只即将驶到岸边,众人悬着的心稍稍松下,船尾毫无预兆被撞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撞击,船上的人根本无法站住,一个年纪稍小的士兵脚下不稳跌跌撞撞倒下,身体朝着船尾快速滚去,他惊恐地瞪大眼睛。 完了! 突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伸出来,一把将他拽住,“抓稳了。” 士兵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息,感受着生的喜悦,他抬起头,望见一张冷峻的脸,惊惧慌乱的情绪抽离,内心莫名感到安定。 男人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在望向他时,忽略掉一切外在条件,甚至连男人格外英俊的容貌也注意不到,只觉一阵心安。 拥有这样能力的,大抵只有神明吧。 “上岸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忍不住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 然而,下一秒,火光照映中,巨鲨锋利的牙齿一口咬碎船身,木料飞溅,巨鲨好似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于它而言不过挠痒痒。 火把熄灭一半,周围环境蓦地昏暗下来,即使如此众人依然可以看清巨鲨齿缝间卡着的人类胳膊与其它残肢,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呕——” 许多人承受不住这样强烈的冲击,弯腰呕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怪物!怪物啊!” 人群四散逃窜,盛弘新手握长刀与巨鲨抗衡,抹了把脸上的血高声嘶吼:“弓箭手准备!” 虽然情况紧急,但往日的训练已经浸入骨血里,伴随盛弘新一声令下,弓箭手纷纷拿起武器。 “听我命令——”盛弘新高高举起刀,“放箭!” 箭如雨下,齐齐射向巨鲨,可这些箭矢的质量太差,压根儿无法真正伤害到它,反而将它激怒,庞大的身躯猛地把船掀翻,张开血盆大口等待迎接它的食物掉落。 身体猝不及防腾空,盛弘新感觉自己被抛上了天,剧烈的失重感令他头晕目眩,余光瞥见距离地面的高度,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死定了。 可怜映雪年纪轻轻就要为自己守寡,希望她早日觅得良人。 王妃的闺名叫凌映雪,盛弘新依稀记得她还有个姐姐叫凌红梅,就很难听,没有映雪好听。 脑中想了很多,其实仅是一瞬,盛弘新做好赴死的准备,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力道把他拽住。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是凌息。 凌息左手提着他的腰带,右手揽着霍琚的腰,盛弘新偏头觑霍琚的表情,对方一脸习以为常的淡定模样,衬得他格外傻。 双脚落地,凌息随手把盛弘新扔到沙滩上,稳稳当当扶着霍琚站好,立即上手检查,“霍哥,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霍琚摇头,“我很好,没有受伤。” 凌息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侧脸,歪着脑袋道:“刚才突然被抛那么高,你一定吓坏了。” 霍琚眸色柔和下来,“没有,我相信你会来。” 凌息顿时心花怒放,钻进霍琚怀里腻腻歪歪,“嗯嗯,我肯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被无情抛到沙滩上的盛弘新,自立自强地撑着地面站起来,真是一点被救的喜悦都生不出呢。 “砰!”剩下半截船只彻底被巨鲨咬碎,偌大的木屑飞到凌息面前,他抬起手臂挡住,三块木板组装的木屑化作碎渣。 盛弘新对凌息的强悍有了新的认知。 凌息夺过盛弘新的长刀,“借我用一下。” “哎!你拿……”盛弘新刚要说他的刀特意用玄铁制造,非常重,就见凌息单手拎起刀,随手挽了个剑花。 他怀疑凌息手上拿的不是自己那把刀。 到底是皇子用的东西,质量比其他人的刀精良多了,不必担心三两下报废。 少年身如修竹,手握长刀,海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通身气魄如霜雪,出刀快若闪电,落刃猛似雷霆。 肉眼几乎无法辨清他的动作,在场所有人好似被点了穴,木桩子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凶猛的巨鲨在少年手中如砧板上的鱼儿,任他摆布,游刃有余到能够给现场观众秀个刀工,展示展示啥叫庖丁解牛,凌息解鲨。 “咚咚咚!!!” 一道接一道肉块掉落水的声音响起,盈盈月光下哪里还有吃人的巨鲨,仅余下一块块分切均匀的鲨鱼肉。 挥刀潇洒一甩,大量鲜血抖落,重新散发出银亮光泽。 “还你。”凌息把刀抛还给呆若木鸡的盛弘新。 盛弘新手忙脚乱接住,少年浑身染血,踏着月色而来,往日姣好的容貌在此时为他平添一份妖异,无端令人遍体生寒。 凌息他真的是人类吗? “弄脏了。”霍琚拿出手帕为凌息擦干净脸上的血渍。 “没事,洗洗就好。”凌息不以为意,追问男人:“我刚才帅吗?” 霍琚唇角泄出笑意,拇指擦过少年因血色变得殷红的唇,“很帅。” 凌息满意地咧开嘴角,笑容明媚,“奖励你帮我搓背。” 长在薄情寡义帝王家的盛弘新,并不明白爱是什么,他的父皇拥有很多妃子,今日的心头好,明日就可能赐白绫,那些口口声声嚷着爱皇上的妃子,失去权势地位后爱立刻变成了恨。 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到头来才子妻妾成群,佳人暗自垂泪。 盛弘新今年二十五岁,成婚数年,压根儿没开窍,他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宛如心智未成熟的小孩儿,考虑最多的是“我”想要干嘛。 所以他没有作为丈夫的自觉,没有思考过王妃的感受。 爱不是索取,而是给予。 此时此刻他倏地在凌息二人身上看到了爱具体的模样。 它是那样美好,美好到让他也想拥有。 第119章 “情况如何?”凌息帮受伤的士兵处理好伤口,起身走向刚从外面回来的霍琚二人。 霍琚和盛弘新的脸色非常难看,不必言说情况多半很糟糕。 “这次不仅是普通百姓,连附近的乡绅富豪也遭了殃。”盛弘新着实没料到,那些海盗已经穷凶极恶到敢对富户下手。 与普通百姓不同,乡绅富豪家中养着护院打手,这些人虽然不是大家族出身,但也代表着另一个阶层,他们联合起来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一切和霍琚在船上的预测不谋而合,盛弘新心惊的同时异常佩服霍琚,如果自己有霍琚的能力,封地百姓说不定就能免受迫害。 以前经常从外祖父口中听到夸赞廉老将军干儿子的话,少年心性天不怕地不怕,尤其不服输,“霍琚”这个名字逐渐成为盛弘新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始终认为自己比霍琚厉害,等哪天他和霍琚正面交锋,一定会让霍琚成为他的手下败将,到时候看外祖父还怎么夸。 直到现在,真正认识相处过,盛弘新才甘拜下风,外祖父说得没错,自己实力的确不差,但同霍琚相比还需努力。 盛弘新以为外祖父指的是功夫,所以他每天刻苦习武,常年住在军营,如今他终于恍悟,他需要努力的是,磨练心性。 “留了一批人在那边帮忙,明日再处理后续事宜,夜深了,我叫人给你们安排住处。”盛弘新脸上流露些许疲惫,但他还有很多事需要做,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凌息指了指伤兵营,道:“我叫人把柳大夫带过来了,他正在处理将士们的伤,人手不太够,我留在这边帮忙,霍哥你去休息吧。” 盛弘新闻言一怔,事情一波接一波,他压根儿没时间思考那么多,言辞恳切道:“谢谢你凌息。” “小意思,人情我先给你记账上。”凌息咧开嘴角,两排牙齿洁白到刺眼。 盛弘新:“……”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对了,我今天抓到个人,应该是高句说的逃犯。”凌息差点忘了这茬。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28节 霍琚和盛弘新双双震惊,“什么!?” 居然真的有逃犯,还那么巧被凌息给逮到了。 三人移动到关押罪犯的屋子,那位倒霉蛋早已苏醒,瞥到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进来,吓得瑟瑟发抖,再瞧见凌息,脑中浮现树林里自己被追上的那一幕,眼前开始冒小黑点,一副即将晕厥的模样。 “他是不是昏过去了?”盛弘新怀疑。 好柔弱的逃犯,没死在路上也是稀奇。 凌息伸长脖子瞧了瞧,“没事儿,拿盆水来泼醒。” 旁边看守犯人的士兵正要动作,晕过去的男人诈尸般坐起来,“别泼别泼!我就是有点虚。” 三堂会审,凌息站在中间,呈现一个“凹”字。 男人手脚被捆绑着,大气不敢喘,低垂着脑袋。 “交代吧,你的身份,目的。”盛弘新说。 男人睫毛快速眨动,眼珠子骨碌碌转,“我……” “劝你别编瞎话浪费时间,你的包袱我已经翻过了。”凌息可是专业的,哪里看不出他准备编故事。 男人被口水呛了下,明明中间的少年看上去最柔弱可欺,偏偏最令他感到害怕。 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小心翼翼抬头,“贫道号玄阳,乃玄青观第八十八代掌门人。” 还真是个道士,凌息小声告诉霍琚他们,“他包袱里的确有一件道袍。” “这位小友贫道观你将星转世,必将成为一代名将。”玄阳仔细端详片刻霍琚的面相道。 接着去看凌息,半晌,沉默震耳欲聋,玄阳的视线挪到盛弘新身上,他猛然睁大眼睛,“你……” 玄阳噗通朝盛弘新跪下来,“天降紫微星,贵人您乃帝王之相!” 盛弘新腿一软,差点给玄阳磕一个,他抬腿一脚把人踹翻,“你少胡说八道!” 他才不要当皇帝,皇位谁爱坐谁坐,臭道士少诅咒他。 “今日之事若透露出去,当心牵连九族。”霍琚冷声对旁边看守的士兵道。 那士兵早吓得面无人色,“是是是!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出去守着吧。”霍琚将人挥退,万一这道士又说点什么不该说的,那士兵当真要性命不保。 士兵踉踉跄跄出去,站在门口脑中一片空白,后背已然被冷汗打湿。 玄阳一头雾水,大盛人咋不按套路行事?高句的王子听到这话,高兴地赏了他一大堆好东西。 他哆哆嗦嗦爬起来不敢再开口,凌息好奇地指了指自己,“我呢?你刚才是不是故意跳过我了?” 玄阳自以为偷摸地移开视线,凌息瞬间沉下脸,“怎么?你看不出我的命格吗?是道行不够还是编不出来?” 玄阳冷汗直冒,“是……是贫道道行太浅,看不清您的命格。” 说来也奇怪,他看过那么多人的面相,连高句的王都能忽悠住,唯独此人,分明是已死之相,却依然活蹦乱跳,处处透着矛盾。 “嗯?”凌息一把拎起玄阳的领口,“那你说说如何个看不清法?” “就……就……就是看不清啊……”玄阳简直要哭了,实话讲出去肯定要挨打。 凌息看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姑且放过他,不过这玄阳的确有点本事,并非完完全全招摇撞骗的骗子。 “说说吧,你为什么会被高句通缉?” 玄阳不吭声了,凌息平静地在他耳边恶魔低语,“算了,我也不是很好奇,拿你向高句换点银子,高句应该不会拒绝吧。” “不不不!我说我说!”玄阳猛然抬头,迎上一张好看得出奇的面容。 怪不得说美丽的花都是带刺的,越美的东西毒性越大,越好看的人越歹毒。 “其……其实也不能怪我……”玄阳支支吾吾。 玄阳本是玄青观的道士,下山后日子越过越清贫,他老老实实给人算卦看相,却总被人砸摊子,三五不时还得挨打。 反观那些没有真本事,成日招摇撞骗的假道士,个个受人追捧,荷包鼓鼓。 一位曾经的同行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劝道:“卦不可算尽,话点到为止。” 玄阳品了品没品出来,然后他跟着那位道友上了一位富户家,道友拢共没说几句话,富户却把他当神仙下凡,道友稍作停顿,富户立马叫下人端来一盘码得整整齐齐的元宝。 走一趟耗时不过一个时辰,前前后后被伺候得妥妥帖帖,肚子吃得饱饱的,钱袋子揣得满满的。 玄阳顿时悟了!那些有钱人哪里真是来算命的,他们就爱听好听的,说一半留一半,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别人非但不会觉得你没本事,反倒会认为你高深莫测,高人风范。 做真道士没有钱途,但当假道士有。 打那以后,玄阳开始了自己招摇撞骗的道路,加之他本就有些本事,名声逐渐打响。 要么说人红是非多呢,玄阳声名鹊起后,一个没留神被人打晕掳走,再次醒来,人已经到了高句,高句王沉迷玄学,大王子准备将他进献给高句王。 玄阳迅速得到了高句王的信任,每天与他论道,听道长指点迷津,玄阳在高句的地位水涨船高,如日中天,讨好他的人不计其数。 可惜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被二王子逮到了把柄,二王子不知道他是大王子派来的,威胁他为自己办事,玄阳投鼠忌器,无奈答应。 大王子和二王子分别找他要了慢性毒药,杀人于无形。 玄阳图省事,把同一种毒药的不同药方分别给了他俩,结果没几天高句王突然驾崩了。 玄阳成了兄弟俩争夺王位的牺牲品,不得不连夜出逃。 盛弘新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没太听懂,“等等,你的意思是,高句王死了?” 玄阳点头。 高句王身死,高句陷入王位争斗,正是大举进攻高句的好时候! 盛弘新大喜,管他前因后果怎么死的,他只用知道高句王死了就行。 凌息倒是听懂了,好抓马的剧情,他有点想为高句王点蜡,好歹年轻时雄霸一方,老了死得这么冤。 “你不知道大王子和二王子要毒杀同一个人吗?” 玄阳委屈摇头,“他们没告诉我啊。” 凌息扶额,无法反驳的理由,也就是说,玄阳给的毒药单独吃没有问题,但如果放到一起同时服用就会迅速毒发身亡。 “我的毒药,先服用一种一个月,再服另一种一个月,那时候毒入肺腑回天乏术,缠绵病榻一月,死因与风寒类似,根本查不出来,谁让他们运气背,撞到一起给高句王下毒,可不得当场毙命吗。”玄阳语气中透出浓浓的怒其不争,宛如在批评班上成绩最差的同学。 霍琚若有所思道:“既如此,大王子和二王子岂不是很容易被查到。” 盛弘新眼睛一亮,“对哦,他们都以为自己下的是慢性毒药,谁知弄巧成拙,高句王当场毙命,很多东西肯定来不及清理干净。” 凌息将视线投向玄阳,“大王子二王子还有别的兄弟吗?” 玄阳吞咽一口唾沫,“有……有十来个。” “嚯,那可有得斗了。”凌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你不想趁机打下高句吗?”凌息目光落到盛弘新身上。 盛弘新眼中跃跃欲试,但考虑到现实情况,神情缓缓暗淡下来,“我当然想,可我拿什么和高句打呢?” 凌息勾了勾唇角,“我可以祝你一臂之力。” 不仅盛弘新,饶是霍琚也错愕地看向凌息,他们亲身领教过两国军备的落差,打海战必败无疑。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凌息余光扫过霍琚的脸,霍琚感受到,心潮没来由一阵翻涌。 “没问题!别说一件,十件我都答应!”盛弘新完全不怀疑凌息的话,因为凌息已经一次次证明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凌息做不到的。 “哦?那就十件好了。”凌息眸中闪过抹狡黠。 盛弘新骤然哽住,“也……也行。” 见他吃瘪,凌息噗嗤笑出声,“行了,不逗你了。” “我若能助你打败高句,你得答应我,恢复霍琚的身份,护他一世性命无忧。” “凌息。”霍琚扣住凌息腕骨,他万万没料到,凌息要盛弘新答应的是这件事。 凌息感受到男人指尖传来的微微颤意,扭头朝他笑了笑,“该你的谁也抢不走,你应是万人敬仰的英雄,何须躲躲藏藏。” 霍琚再也忍不住,狠狠将人拥入怀中,两颗心脏贴在一起,同频共振。 第120章 “来来来,我们聊点好东西。”次日清晨,凌息养足精神,吃过早饭,神采奕奕走进关押玄阳的房间。 玄阳作为阶下囚,滴水未进,看守他的士兵还不允许他睡觉,此时模样憔悴,嘴唇干裂,望向凌息的目光虚焦,俨然被折腾得不轻。 他为了逃命本就连夜奔波,身上还有外伤,一路提心吊胆,简直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以至于短短一晚上的时间他便似经历了什么酷刑般,两眼黯然无色。 “你们拷打他了?”凌息脑袋转向看守的士兵。 两个士兵立刻摇头,冷汗涔涔,“没有没有,我们啥也没做。” “心理素质这么差,到底怎么成功在高句皇室间周旋的?”凌息纳闷儿,想来想去,只能是高句皇室眼瞎了。 “你们先去吃早饭吧,我单独和他谈谈。”凌息对两位士兵说。 凌息的大名经过一夜,彻底在军营里传开,毕竟能单刀肢解鲨鱼的人,他们仅在志怪小说中听过,亲眼目睹还是头一遭,拿出去能当传家故事吹几辈人。 加上砍杀鲨鱼的这个人并非五大三粗的壮汉,而是容貌出众的小哥儿,瞬间为此事增添几份传奇色彩,即使刚经历过那样的生死劫难,仍压制不住士兵们讨论的热情。 是以,两位士兵完全不担心凌息会让人跑了,顺水推舟去填饱肚子。 “你……你要干嘛?”玄阳嗓音嘶哑,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我……我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凌息走近,一掌拍上玄阳肩膀,玄阳整个身体随之一抖,僵硬成石雕。 “咱们来聊聊你包袱里的这两样东西。”少年摊开手。 玄阳瞳孔剧烈收缩,赫然是他炼丹用的硝和硫,这个少年难不成认识? . “成了?”霍琚从伤兵营出来,恰巧碰上凌息。 凌息勾起唇角,自信张扬,“当然,我是谁。”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29节 霍琚眸底洇开笑意,“嗯,你最厉害。” 两人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霍琚问他玄阳如何答应的,威逼利诱,按照玄阳的性格,霍琚偏向于利诱。 “我把他关小黑屋了,做不出我要的东西就别出来。”凌息理所当然道。 霍琚:“……” 不愧是凌息,不安常理出牌,干脆利落,简单省事。 大概看出霍琚的无语,凌息耸耸肩解释:“他那人胆小却贪婪,单纯利诱只会使他欲望膨胀。” 凌息沉吟半秒,终于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小人得志,懂吧?” 霍琚意外凌息居然把玄阳看得那样透彻,而且分析得头头是道,玄阳确实是典型的给点颜色就开染坊那类人。 “所以,他需要给一鞭子再给颗糖,现下得先把他震慑住,以免他起歪心思。”凌息落下总结。 一扭头,霍琚正一瞬不瞬盯着他,浓黑的眼眸清晰映照出少年的脸。 “干……干嘛?”凌息后脖颈儿莫名泛起热意。 霍琚倾身靠近,与他轻轻碰了碰额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帅。” 昨天还追着人问自己帅不帅,今天人家主动称赞,凌息反倒开始不好意思。 后脖颈儿的热度蔓延到耳廓,雪白的皮肤一点点晕染成胭脂色。 霍琚手掌覆上那片滚烫的皮肤,呼吸交汇,唇瓣贴合。 “凌息哥……你……对不起对不起!”柳仲思听人说凌息往这个方向来了,特意过来寻人,哪料会撞破凌息和霍琚亲热。 柳仲思一张脸红成猴子屁股,连连后退差点被树根绊倒。 好事突然被打断,霍琚气压有些低,同时觉得挺尴尬,别过头拒绝同柳仲思视线相接,凌息坦然地叫住落荒而逃的柳仲思。 “跑什么,找我有事?” 柳仲思站在几米外,红彤彤的脸尚未恢复正常,“有……有。” 抬手给脸扇风,试图快点降低脸上的热度,柳仲思赶紧说:“我带来的酒精和羊肠线不太够了,香皂也快用完了。” 凌息他们为了伪装成商贾,起先带了一车货物,但半路被追杀,事发突然损失掉一部分,后来轻装简从,沿途卖掉一些,带到闭城的东西便少之又少。 “我来处理,你累了一晚上了吧,去吃点东西休息会儿。”凌息瞧他眼底的青黑便知人多半一宿没睡。 柳仲思笑着摇摇头,“没事凌息哥,我不累,还有病患等着我处理伤口呢。” 凌息推着他的肩膀往盛弘新给他们几个安排的住处去,“一晚上怎么也教出个徒弟了吧,休息好才有精力继续干活。” 把人赶进屋子,凌息叫小兵给柳仲思送了水和饭菜,叮嘱对方,“柳大夫没休息好不许他出来。” “凌息哥……”柳仲思失笑,无奈地看着他。 凌息指了指他,“照顾好自己。” 直到凌息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柳仲思仍望着人离开的方向,胸口阵阵暖意弥散。 凌息找盛弘新说了医疗物资告罄的事,盛弘新忙得焦头烂额,闻言呆在原地,还是王侍提醒他,“主子,您刚回来就命人做了甑桶,按照您的吩咐,酒庄这会儿应该已经制出酒精。” “我下过这种命令吗?”盛弘新茫然询问王侍。 作为盛弘新的贴身侍卫长,王侍说盛弘新做过,那他铁定做过,哪怕他不记得了。 “是的,您一回来就让属下拿着单子去将上面的东西一一落实。”王侍斩钉截铁道。 盛弘新大喜过望,“啥?那香皂呢?” 水泥路出于贫穷没修成,香皂和酒精的制造花不了几个钱,应该都做出来了吧。 果不其然,王侍回答:“做出来了。” “赶紧叫人送过来,另外再派人去买些纱布和羊肠线回来。”盛弘新当即下达命令。 他拍拍自己小心脏,“幸好我还算靠谱。” 否则伤兵营那么多将士无法及时处理伤口,又得重蹈覆辙,像以前那样死的死,截肢的截肢。 凌息几步追上王侍,“羊肠线可能不太好买,你叫人去农户家里问问。” “是。”王侍与霍琚性子相似,寡言少语,说得少做得多。 不过王侍更像安静的影子,存在感比较低,这大概和他们的职位有关,王侍作为盛弘新的侍卫长,第一准则就是保护好盛弘新。 . 凌息几人在军营忙忙碌碌一个月,柳仲思晒黑了两度,唯独凌息依旧白得跟雪一样,在一群小麦色皮肤的人中路过,白得发光,亮得刺眼。 若非凌息和霍琚感情密里调油,明摆着恩恩爱爱,这群整日待在男人堆里的汉子们,早跟野兽嗅到肉似的凑上去了。 一开始有人不服气,自古以来,美人配英雄,他们不敢往凌息面前贴,便跑去和霍琚邀战。 当时盛弘新就在旁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再次询问那几人:“你们要挑战他?” 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挺起胸膛梗着脖子,“对!我们想和霍兄弟切磋切磋。” 盛弘新沉默半晌,忽然记起自己没告诉这群家伙,霍琚的真实身份,自己成日把霍琚带在身边,他们估计以为霍琚是走后门进来的,心里嫉妒故意找茬呢。 直到盛弘新发现这些人眼珠子黏在凌息身上扣不下来后,他才意识到什么叫自作多情。 于是自己的兵被霍琚打得哭爹喊娘,他也视若无睹,觊觎别人夫郎的下场看到了吧,活该。 霍琚单挑整个军营,几天后再无人敢轻视他,更没有人敢多看一眼凌息,毕竟这夫夫俩杀伤力是真的大。 凌息吃了一个月海鲜,哪怕叫霍琚变着法儿给他做,他也吃得快吐了,不禁抱怨道:“玄阳咋那么慢,我要回城里!” 霍琚伸手捏捏他的后颈肉,“要不你和柳大夫先回王府,我在这儿替你盯着。” 凌息往他肩膀上一靠,“那不行,你晚上得抱着我睡觉。” 青天白日,霍琚愣是被凌息一句话撩拨得心猿意马,“你是不是生病了?皮肤有点烫。” 凌息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和脸,温度确实较平时高,“没有啊,我生龙活虎的,就是近来瞌睡多,不过春困秋乏嘛很正常。” “待会儿让柳大夫看看。”霍琚不太放心。 柳仲思来了军营后,毫不藏私地将疡医的知识传授给军医,军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身旁带着个二十出头的徒弟。 柳仲思第一天来时,准备拿针给病患缝合,气得老头儿吹胡子瞪眼,大骂他胡闹,叫人把他拉走,往常胆子不算大的柳仲思却冷声道:“我是王爷特意请来的大夫,谁敢动手。” 带他过来的士兵确实是从王府接的人,面对同僚们暗暗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虽然不是王爷吩咐的,但人家是王爷府上的贵客,应该也没差。 老头儿沉下脸,气得脸红脖子粗,他倒要看看王爷特意请来的大夫到底如何草菅人命的。 接下来柳仲思一连串操作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以为是衣服吗?破了个口子就用针线缝起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柳仲思处理过伤口的病患情况非但没变糟糕,反而肉眼可见的好起来,至少没有流血不止。 往常许多时候由于无法止住血,患者生生失血过多去世。 老头儿见了啧啧称奇,难怪王爷要特意请这位年轻的大夫过来,有这样的本事,不知能救多少条性命。 老头儿亲自上前弯腰同柳仲思道歉,柳仲思哪里受得起,匆忙将人扶起来,“我知道卢大夫您是重视每一位患者,怕我胡来加重病情,您医者仁心,我哪会怨您。” “好孩子。”卢大夫不禁红了眼眶。 柳仲思急忙转移话题,生怕继续惹人落泪,“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看看我怎么处理的,说实话我一个人忙不太过来。” 卢大夫惊愕,“你愿意传授我这门医术?” “多一个人学会,能救治的人就更多。”柳仲思弯了弯眉眼,朝卢大夫的徒弟说:“小卢大夫也来吧。” 卢大夫的徒弟正是他本家的小辈,同样姓卢。 小卢大夫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我?我也可以吗?” 天啦,柳大夫是祖师爷派来救苦救难,传道受业的小神仙吧。 柳仲思没有居功,而是告诉他们,“我同你们一样是受益人,真正胸怀宽广,无私奉献的另有其人,缝合术就是他教我的。” 卢家师徒二人目瞪口呆,不过想想也是,柳仲思这般年轻,应该开创不出这门技术。 “柳大夫,我来帮忙了。”一道颀长的身影穿过人潮走来。 师徒俩齐齐望向门口,眸中闪过丝惊艳,尘土飞扬,灰扑扑的军营里,倏地点燃抹亮色,越发衬得来人耀眼夺目。 柳仲思绽开笑容,“喏,他就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个人。” “啊!???” 卢家师徒俩觉得世界更玄幻了。 第121章 “霍兄弟,有你的信。” 士兵特意找到霍琚递给他一封信。 “谢谢。”霍琚接过瞥了眼,是邵正平的字迹,稍作思考便明白大概何事。 “居然还有人给你写信。”并非凌息故意找茬,而是霍琚如今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谁会给他写信,还能送到正确地址? “哦!是不是小姑他们到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凌息拍拍脑门儿,自己咋把邵正平忘了。 霍琚敛了敛唇,应道:“嗯。” 他拆开信,凌息凑过来和他一起看,信上果然说小姑一家已经抵达闭城,现安置在王府,一路顺利未遇到刺客。 两人一同松了口气,即使有邵正平在,他们也不敢托大,没遇上刺客自然是最好的情况。 “既然小姑他们来了,那咱们先回城吧。”凌息话音稍落,外面突然传来震天响,头顶的房梁晃动灰尘满天。 “敌袭?”霍琚陡然沉下脸,快步往外去。 凌息若有所思跟上,练武场站满了人,叽叽喳喳讨论着发生了什么。 凌息心中有猜测,目光锁定玄阳关小黑屋的位置,果然浓烟滚滚,房顶都被掀了。 玄阳和守卫灰头土脸地跑出来,玄阳道袍被烧掉大半,头发烧焦散发出特有的焦臭味。 “你怎么样?”凌息跑过去拽了他一把。 玄阳似才从迷茫中回神,“啊?你说什么?” 凌息估计他耳朵这会儿听不见,否则不会用喊的。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30节 好了,凌息懂了。 霍琚和盛弘新走过来,问:“玄阳干的?” 凌息颔首,“嗯,搞实验搞出来的,不过暂且不清楚他成没成功,他这会儿听不到,等他听力恢复后再问。” 盛弘新瞪大眼睛,“你到底让他研究什么?动静这么大,房顶都给掀了。” 凌息翘起唇角卖关子,“等成功你就知道了。” 这话听得盛弘新抓耳挠腮,但凌息不愿意说,他也无法逼迫,毕竟他打不过人家。 凌息叫来士兵把玄阳几人带去找柳仲思瞧瞧,依他观察耳朵连血都没流,问题应该不大,暂时性失聪而已,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叫专业人士诊断一下。 玄阳整个人都是懵的,游魂一般被大汉架着走,他一转身,凌息倏地睁大眼睛,旋即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过于响亮,惹得盛弘新和霍琚双双扭头,正要张口问凌息笑什么,就看清了玄阳的情况。 爆.炸大概发生在玄阳逃跑时,以至于身后受到波及,整片布料都没了,方才玄阳面对他们无人察觉,这会儿一转身,一切暴.露无遗。 黑乎乎光秃秃的后背和屁股蛋子。 “哈哈哈哈哈——”盛弘新笑出了眼泪。 霍琚无奈伸手挡住凌息眼睛,少年身子仍一抖一抖。 万幸玄阳这会儿聋了,否则听到身后的笑声知道发生了什么,估计不想活了。 好不容易笑够,盛弘新擦去眼角的泪水,端正神色压低嗓音:“我派去高句的探子传来消息,二王子的人把大王子杀了,强势镇压下其他兄弟,愿意归顺他的留下,违逆他的直接杀掉。” 霍琚隆起眉头,“明目张胆弑兄杀弟,他不怕引发众怒,遗臭万年吗?” 以霍琚他们习得的观念,历史上踏着亲人的血坐上皇位的帝王,没有一个落下好名声,朝臣不服,百姓唾骂,最后得个暴君的名头,千年后仍被后人所不齿。 只有尚未开化的蛮族才会崇尚战争,奉行以杀止杀的宗旨,常年与大盛打仗的游牧民族便是如此,他们如同野兽,弱肉强食,谁能咬死另外的兄弟,甚至咬死父亲,就能坐上高位。 高句虽不及大盛文化繁荣,但也不似游游牧民族那般野蛮,二王子的行为必然会受到谴责。 其实大盛也非多兄友弟恭,只是面子工程做得好,至少不会摆到明面上,这样即使别人想骂也找不到证据。 盛弘新点了点头,“现在高句王庭内外充满了对二王子的抗议声,有大臣跪在殿前宣称二王子敢继承王位,他们就全部撞死。” 凌息来了兴趣,眉峰一挑问:“那二王子把他们拖下去砍了吗?” 盛弘新朝凌息竖起大拇指,“他砍了。” “哇哦,这下彻底犯众怒了!”凌息呱唧呱唧鼓掌。 霍琚在旁看得失笑,伸手揉揉凌息耳垂,不摸不要紧,一摸居然有些烫手,之前找柳仲思瞧过,和凌息自我诊断一样,生龙活虎。 为什么凌息的体温貌似一天比一天高? 霍琚出神的思索着。 “你觉得选谁?”凌息用手肘撞了撞霍琚。 “嗯?”霍琚回神,没听到方才二人的谈话。 “你想什么呢?”凌息诧异于霍琚难得青天白日里走神,商讨正事时,霍琚一向比所有人专注。 “没事。”霍琚收回手。 盛弘新把刚才的事再讲了遍,“高句民间学子每天到街上抗议游行,拒绝二王子这样冷血无情,暴戾恣睢的人继承王位。” “我打算扶持一位王子上位,从内部瓦解高句。” 霍琚沉吟片刻道:“弄不好容易养虎为患。” 盛弘新自然考虑过,“所以人选非常重要。” “你有高句王子嗣的信息吗?”凌息问,既然要选人肯定得将每个人研究清楚。 “有。”盛弘新沉声回答。 凌息勾唇,拍拍盛弘新手臂,“可以啊小新,这些年没少往高句使劲啊。” 高句屡次来犯,盛弘新不可能坐以待毙,自打他来到封地便将外祖父安排给他的人派遣去高句。 从前派不上太大用处,那些探子不暴露身份已经很好,现在时机已成。 三人进入议事专用的房间,门外重兵把守。 凌息一一扫过高句王室子弟的画像和个人信息,摩挲着下巴两条眉毛纠结在一块儿。 霍琚和盛弘新低声讨论,最终选出两个人。 “八王子,母亲是普通宫女,难产去世,由于高句王不缺子嗣,自幼长在冷宫中,十五岁才被高句王记起,是其他兄弟的小跟班,少言寡语,性子胆小懦弱,逆来顺受。”凌息浏览完八王子的生平立马摇头。 盛弘新纳闷儿,上好的人选居然被凌息一秒否决,“这样的人最容易掌控,为什么不行?” 凌息为他分析:“八王子母亲是普通宫女,难产去世,无母族照拂,却能在冷宫中长到十五岁,说明他意志坚定,十五岁被高句王记起,你猜猜高句王那么多孩子,为何会突然记起这么个人?” 闻言,盛弘新陡然一惊,是啊,高句王指不定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到底怎么突然记起的? “此人应当颇有城府,再看他是其他皇子的小跟班,没爹妈疼的孩子,肯定会受人欺负,但他从不反抗,逆来顺受,外人都道他懦弱。”凌息指尖点点八王子的画像。 “此人要么真的一无是处,要么就是扮猪吃狼虎,这类人一旦得势可比寻常人恐怖多了。” 盛弘新被他分析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盯着八王子的画像仔细端详,眼神闪躲,畏畏缩缩,如何看都不像是胸有城府的人。 蓦地,他摇了摇头,万一这就是八王子要给人看的表象呢,自己这么认为,岂不正好着了他的道。 盛弘新连忙把八王子的画像扔到一边儿去,“咱……咱们还是看下一个吧。” 下一个是霍琚选的,十二王子。 十二王子有个凸出的优点,他母亲是大盛女子,言传身教下,他非常喜爱大盛文化,曾偷偷扮作普通学子到大盛游学,平日喜爱吟诗作对,待人亲和有礼,是一位谦谦君子。 “他在民间名声似乎挺不错,在学子间的呼声很高,写的书一出来就会被争抢一空,啧啧,还是个大才子。”盛弘新看得牙酸,他最怕与文人打交道,脑壳疼。 “他要是坐上王位,兴许是位仁君。”盛弘新摸摸下巴觉得可以考虑。 霍琚神情肃穆,沉声道:“若新任高句王是位仁君,势必不愿多起战事,民不聊生。” 比起在背后当个操控者,霍琚认为别国的事还是该交给别国自己处理,堵不如疏,要想长久的和平,需要一位愿意替百姓考虑的君王。 盛弘新眼中流露出敬佩,霍琚始终把百姓放在前面,作为皇子他实在汗颜,回想自己父皇干的龌龊事,脸火辣辣的疼。 “首先声名,我不是故意泼你们冷水。”凌息见他俩似乎即将达成一致意见,举起手来。 盛弘新抽抽嘴角,“这个你也不满意?” 饶是霍琚也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凌息展开说说。 凌息摸摸鼻尖,开口:“我记得,母亲是异族人的王子通常没有王位继承权吧。” 对面二人怔了怔,确实,不过问题不大。 “也不完全一定。”霍琚回忆自己读过的史书,道:“前朝有两任皇帝的生母是异族人。” “好吧,姑且把这事儿搁置到一旁,我观通篇文字上上下下皆在写十二王子体贤下士,才思敏捷,却没有一个字提到他的政治实绩。”凌息把高句全部王室子弟的资料过完一遍。 除去年龄特别小的,年满十六岁后王子们会被安排去各个部门学习,手里大小办过几件差事,地位越高的王子办的差事越重要,以此彰显他们的能力,拉拢人才和朝廷官员站队,打响自己的名气,得到高句王青睐,为自己争夺王位继承权加码。 不提还真没注意到,盛弘新反反复复浏览十二王子的资料,“莫非探子忘记写了?” 霍琚此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要么是比起他的才华,他办过的差事不值一提,要么就是他……没有任何实绩。” 凌息目露欣赏,莞尔道:“连八王子都办过几件还算不错的差事,这位十二王子一件都没有呢。” 对面两人脸色逐渐难看,凌息读完十二王子的资料,脑海中随即蹦出历史上某位著名的才华横溢的皇帝,治国能力却是平平。 “擅长吟诗作对,不一定擅长治国,心地善良也可能优柔寡断,况且,这位十二皇子喜好诗词歌赋,风花雪月,貌似无心王位。”凌息泼下最后一盆冷水。 盛弘新垮下脸,泄气地往椅子里一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选的谁?” 他倒要瞧瞧,凌息分析得头头是道,会选出个什么样的人。 凌息也不卖关子,施施然从桌面拿起一张画像,“我认为,与其选个包藏祸心的,不如选个会审时度势的。” 盛弘新懒懒散散撩起眼皮,缓缓朝凌息的方向望去,待他看清画像上的人,歘地一下弹坐起来,险些把椅子掀翻,“你……你开玩笑的吧?” 霍琚黑眸深深凝视着画像上的人,视线移到凌息脸上,“你认真的?” 凌息笑容扩大,极满意两人的反应,语调笃定,“当然是认真的。” 第122章 画像上的人并非什么王子,而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公主。 盛弘新险些破音,“她可是女子!” 无论大盛还是高句都没有女子登上帝位的先例,只有少数游牧民族出现过女首领。 凌息的选择完全是在挑战盛弘新的世界观,女子继承王位,简直闻所未闻。 凌息歪了歪脑袋,眼神清澈到理所当然,“那又如何?” 他好像丝毫不觉得女子坐拥天下有什么问题,一时竟令盛弘新哑口无言,嘴巴张张合合,发不出音节。 反倒是霍琚,伸手拿过凌息手中的画像,仔细研究起这位公主的个人信息。 五公主生母曾是王后的贴身侍女,王后怀孕期间将侍女送到高句王身边服侍,侍女对王后十分敬重,王后也感念她忠心耿耿,在侍女难产去世后,把五公主抱过去当亲女儿抚养长大。 五公主自幼冰雪聪明,很得高句王与王后喜爱,因此长成了刁蛮任性的性子,谁的面子都不给,行事随心所欲,我行我素。 连王后所出的大王子都得让着她,当然其中不乏对妹妹的疼爱。 可以说五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霍琚皱了皱眉,着实没发觉五公主哪里值得凌息刮目相看。 凌息伸过手指点了点,“她的驸马是自己选的。” 盛弘新探过脑袋,瞄了眼,“最后还不是和离了。” 凌息摆摆手指头,“不不不,不是和离,是五公主把驸马踹了,这段写半年后驸马带着妻儿回老家了,五公主乃正妻,她还没诞下嫡子,驸马的妾室就先有了身孕,把公主的颜面置于何地?” 盛弘新和霍琚醍醐灌顶,他们对后宅阴私之事无甚了解,但经凌息一提,意识到五公主的确与寻常女子不同。 这种事,放别人家兴许就忍了,或者悄悄把妾室处理掉,毕竟已经成婚,不可能随随便便和离,即便错的是男人,唾沫星子也会把女人淹死。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31节 五公主偏不随波逐流,许多人为了防止他人看笑话,奚落自己眼光差,硬着头皮维持表面光鲜,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像五公主这样果断选择踹掉渣男的,实属少数。 不过盛弘新不太理解凌息莫非就因为这点选五公主? 顶多夸她一句敢爱敢恨,拿的起放的下。 情情爱爱和治理国家可不能相提并论。 凌息瞧出二人的疑惑,继续分析:“大王子和五公主感情甚笃,五公主三五不时就会去大王子府上,即使在大王子成婚后,你们认为她仅仅是去玩吗?再好的兄妹关系也会在各自成婚后疏远吧。” “而且,五公主时常碰巧在大王子遭高句王责难时进王宫,没多久大王子就出来了。” “都说高句王把五公主宠上了天,最是无情帝王家,当真只要五公主撒撒娇,高句王就什么都会答应她吗?” 霍琚压低剑眉,“你的意思是,大王子许多功绩其实是五公主给他出的主意?” 凌息没有直接回答,“我和玄阳聊过,他说大王子好大喜功,私底下极容易被煽动,但他行事风格却步步为营,极为沉稳,玄阳猜测大王子为人称道的办事能力应该全靠他养的大批谋士。” 盛弘新听得心惊,“我派人去查查大王子从前办过的差事,行事风格大概能分辨出是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一群人的。” 凌息勾了勾唇角,“我想,五公主应该是最不愿让二王子坐上王位的那个人。” 二王子不仅杀了大王子和众多兄弟,朝臣,还杀了王后,因为王后不肯出席他的登基仪式,但凡王后出面,反对他的声音就会减少,偏偏王后不识好歹,那自然留不得她。 五公主之所以还活着,全因她是一介女流,这是她的优势,亦是她的劣势。 霍琚接着他的话道:“锦上添花远不比上雪中送炭。” 盛弘新神采奕奕,“我这就叫人去办!” . 玄阳几人的耳朵没大碍,恢复后他立刻冲到凌息面前,手舞足蹈,“成了!” 凌息笑容浮现一半,又听他说:“快成了!” 合着还没成,喊得那么大声,高兴得像只猴子,白浪费他表情。 “呵呵,你继续加油。”凌息拍拍他肩膀,“对了,我找王爷给你批了块地,今后你到那片土坡去搞实验,别再把屋子炸了。” 望着凌息给指的方向,玄阳点头如捣蒜,“我现在就去!” 即将成功的喜悦笼罩在玄阳身上,他终于要自由了。 今天外出采买的炊事兵回来了,凌息双眼放光地跑过去,炊事兵头儿见到他,露出一口大白牙,“凌公子,您要的东西给您买到了。” “太好了,谢谢,晚点请你们吃好东西。”凌息眉飞色舞,撂下一句话跑去找他的专属厨子。 霍琚正在比武场和盛弘新切磋,底下一片叫好声。 男人面色冷峻,沉着冷静,哪怕盛弘新的拳头直冲门面,他也没眨眼下睛,不疾不徐地防守,如同一头蛰伏的野兽,锐利的目光找寻着敌人的破绽。 然后一击毙命。 盛弘新被踹飞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你小子,武功又精进了,哪儿学的路数?怪新奇的。” 霍琚凛冽的眉眼柔和下来,此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跟我学的。” 凌息走到盛弘新面前,踢了踢他的腿,“想学吗?” 盛弘新正要说想,就见凌息举起拳头,“不过,学之前得先学会挨打。” “不不不,不想不想。”盛弘新脑袋摇成拨浪鼓,他可瞧见了,凌息一拳头能把石桌砸碎,他没霍琚那么强的抗击打能力。 周围跃跃欲试的将士们也纷纷后退,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总算弄明白,处在食物链顶端的人并非他们盛将军,而是凌息。 凌息同霍琚说调料买回来了,霍琚瞬间领会他的意思,“行。” “大家待会儿捞点海鲜回来,今天吃烧烤!”凌息高兴地举起手。 “烧烤是啥?” “你听过吗?” “没有,啥玩意儿?” 众人面面相觑,愣是没人听闻过,盛弘新清楚凌息脑子里的美食有多好吃,甭管是啥,吃的时候就知道了。 “都行动起来。”盛弘新一声令下,将士们一哄而散,提着木桶渔网,一大堆装备朝海边去。 “咱们到四处转转看有没有新鲜食材。”凌息拉过霍琚的手。 独留盛弘新一个人在原地,突然怪想念王妃的。 “总算没人了。”凌息吐出一口气。 一进入林子深处,左右张望没有人,凌息猛地将霍琚推到大树上,火急火燎亲上去。 突如其来的吻令霍琚讶然,不过很快便放松紧绷的后背,抱住凌息回应起来。 凌息的呼吸灼热,眼眸中洇开水色,沾湿浓密的睫毛。 皮肤连同口腔一并升温,仿佛高烧不退。 霍琚险些被这惊人的温度烫到,他感觉凌息不太对劲,试图把人推开,然而凌息却像蟒蛇般越缠越紧。 身体明明已经软倒在霍琚怀里,舌头却精神抖擞,熟练地找到霍琚的弱点,逼得惯来沉着冷静的男人额角青筋鼓起,极尽隐忍。 “凌息……”霍琚好不容易得到半秒的喘息,下一瞬又被凌息捕捉去神智。 察觉到少年纤长的手指落在何处,霍琚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扣住凌息手腕,眼神犹如进食前的猛兽。 “别乱动。” 凌息仰着头,倏然一声不吭咬住他颤动的喉结,疼痛令人发疯。 霍琚扣住他手腕的手松开,凌息得逞地扬起唇角,身影蓦地矮下去。 以为少年准备伸手,不料对方青天白日里做出了更为大胆的行径,霍琚眼神晦暗不明,欲把人拉起来,凌息却迅速让他知道什么叫色令智昏。 . 两个大白天荒唐一番的人,终于记起被他们遗忘的热潮,算算日子可不正是最近吗。 也是忙晕了头,凌息身体给出的提示那么明显,两颗平日聪明的脑瓜,愣是没一个想到。 凌息感觉身体舒服了些,难怪近来脾气渐长,胸口憋闷,瞌睡也多,原来是热潮将近。 在小溪边清理干净,两人继续往前走,他们在这儿待了一个多月,没怎么逛过附近,通常围绕军营和海边活动。 “好多荒地,真可惜。”凌息一眼望去,衰草连天。 霍琚颔首,牵着他跨过一条沟,“被海盗抢光了。” 凌息无声叹息,挖了些野菜放进背篓里,山林里生长着野菜山珍一类,外环看得出挖得比较频繁,越往里走品类越多,人迹越罕至,凌息和霍琚捡了一大筐。 翻过小山坡,凌息突然眼尖地发现一处不寻常。 “走,去那边看看。”凌息下坡速度很快,霍琚跟随他的脚步,两人稳稳落地。 扒开高过头的野草田,将干枯的草踩平,凌息忽然开口:“你觉不觉得……” 霍琚走在后面,伸手替他拨开头顶的草,“嗯?” 少年转回头,唇色嫣红,“这里很适合野·合?” 方才的画面历历在目,刚降下去的温度骤然拔高,霍琚骤然红了耳朵,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少年。 “哇,你好凶,要吃了我吗?”凌息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半点听不出哪里在怕,反倒像邀请。 男人攥紧拳头,手背延伸到臂膀的青筋暴起,他大步向前单手扣住少年的腰,低头在那雪白纤长的后脖颈儿上咬了口。 “嘶……”凌息吃痛,声音依然含着笑,“好哥哥,轻点。” 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霍琚完完全全着了凌息的道。 天高云淡,溪水潺潺,衰草连天,茂密成片,偶尔有风吹过,摇摇晃晃,沙沙作响。 支离破碎的低语,断断续续,隐隐绰绰,飘荡向上空,卷入风吹野草的声响中,迅速被湮没,无影无踪。 第123章 “甘蔗地?”盛弘新被凌息叫来,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好东西,结果就是普普通通的甘蔗而已。 这片甘蔗显然已经荒废,种植的人要么没了,要么搬走了。 凌息一副“你这就不懂了吧”的表情,娓娓道来:“甘蔗可是制糖的原料。” 古代的糖主要以饴糖和蔗糖为主,另有蜂蜜和水果植物之中的甜味满足人们需求。 饴糖以谷物制作而成,也称麦芽糖,大街小巷随处常见,小孩儿见了就走不动道闹着要吃,一文两文,摊贩用两根竹签搅起一小团,孩子能高兴一整天。 糖与盐相似,虽不及盐昂贵,但也非寻常老百姓随随便便吃得起的,又与盐不同,糖的售卖不受管制,不必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 既然无法卖私盐,那把盐换成糖不久得了,更何况白糖的作用除了食用还有更大作用。 “我知道,但蔗糖的出产率太低了,根本划不来。”盛弘新无奈耸肩。 这个时代生产力低下,全靠人工,要把甘蔗制作成蔗糖其中需要一定工序,而且必须要人守在锅边熬制,否则一不小心熬糊了,一整锅全废掉。 而且糖和盐不同,并非日常生活必需品,糖贵价百姓可以忍着不吃,实在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盛弘新的顾虑也有道理,其中还有一点是现在的糖口感称不上多好,凌息之前吃过,粗粝齁甜中隐隐泛着点苦味。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凌息扬了扬眉问:“如果有一种糖入嘴绵软,口感细腻,并且洁白似雪,你愿意买吗?” 盛弘新忍俊不禁,以为他异想天开,“若真有那样神奇的糖,我肯定愿意买,不仅我自己买,还叫我认识的人都来买,可惜那种东西不存在。” 凌息意味深长地勾勾嘴角,“谁说没有。” 饶是见识过凌息本事有多高的盛弘新也忍不住怀疑,“未必你能做出来?” 凌息胸有成竹道:“自然。” 盛弘新“噗嗤”笑出声,“凌息,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这种事怎么可能办得到,从古至今有谁见过白色的糖。” 无论蔗糖或者麦芽糖,熬制出来的颜色都很深,除非凌息真会什么仙术才能把红糖变成白糖。 凌息挑挑眉,“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盛弘新犹豫了,莫非凌息不是在说大话?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32节 “你怕了。”凌息用的陈述句。 盛弘新这人经不起激,“赌就赌。” “我也不坑你,如果我赢了你给我们买座宅院。”凌息一脸坦荡。 盛弘新差点崴了脚,这还不叫坑?明知道他穷到打欠条! “行!如果你输了……”盛弘新眼珠子滴溜溜转,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凌息看他磨磨唧唧,干脆替他说:“我要是输了,免费帮你把闭城的水泥路修好。” “此话当真!?”盛弘新顿时来了精神,犹如天降馅饼砸中他。 “我何时食过言?”凌息抬眸。 盛弘新傻笑,“那倒没有。” 王侍办完事回军营,见他家王爷兴高采烈,顺嘴一问,得知前因后果,他浑身遽然被冻住。 他家傻王爷,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斗过凌息呢? 深深叹了口气,还是不歇息了,抓紧时间叫兄弟们加油搞钱吧。 . 将士们吃过一次烧烤后恋恋不忘,尤其做法简单,可以自己动手,大家围在一起好不热闹。 “哎,要是能来点酒,快活赛神仙啊!” 不知谁感叹一句,引发此起彼伏地应和。 “喝什么酒,军营里严禁喝酒!”盛弘新的副官大喝一声,果然没人再敢提喝酒的事。 倒是凌息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一串肉递到他嘴边,凌息下意识低头吃起来。 “想什么呢?”霍琚问。 “想到个赚钱的法子。”凌息抬头,火光照映着他的眼眸,熠熠生辉。 霍琚失笑,“你快成财迷了。” 凌息欣然接受这个称号,“挺好的,我努力搞钱,你尽管花。” 虽然很感动,但霍琚一个一米九几的大男人更愿意把爱人护在羽翼下,而不是躺平吃软饭。 耳边忽然安静,凌息瞥到霍琚欲言又止的表情,伸手摸摸他的脸,“不用太感动,谁让我馋你的身子呢。” 霍琚:“……” 刚才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霍琚有时候会怀疑,等自己年华老去,力不从心,凌息是不是准备跑去找下一春。 看来得加大训练量,脸和身材至少得维持住一个。 次日凌息几人风风火火回了闭城,身为这座城的主人,盛弘新一进城门就发现了不同。 街市上的人流量增多,以女子哥儿和商贩为主,他垂眸询问给他牵马的小厮。 小厮笑道:“爷,您有段日子没回来大概不晓得,咱们城里开了几家新店,生意特别红火,每天门庭若市,可热闹了。” 原来是开了新店,盛弘新不太感兴趣。 凌息耳朵动了动,唇角上翘。 旁边的霍琚瞥到,心中顿时有数,多半和他家这位有关。 城中不得纵马,三人下了马在街上步行,店铺门口排队的人群堵得街道水泄不通。 盛弘新堂堂一介皇子,头一次遇到生意如此火爆的店铺,伸长脖子朝里望,好奇里面究竟卖什么。 把马匹交给小厮,三人跟着排起队,好不容易挤进去,盛弘新和霍琚两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被一群姑娘小哥儿包围,双双僵硬如石雕,店里飘荡着香气,既不过于馥郁也不过分寡淡。 早知道里面是卖胭脂水粉的,他俩死都不会跟着进来凑热闹。 两人耳根通红,试图往外走,周围一双双爱慕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们。 盛弘新被谁暗中掐了把腰,险些跳起来。 太可怕了! 凌息本来在旁边看好戏,发现盛弘新被吃豆腐,瞬间移动到霍琚身边,抱住人腰,贴上人胸膛,用自己替霍琚挡去一只只魔爪。 “啧,真小气。” “差点就摸到了,那胸肌一看就非凡品。” 耳聪目明的凌息听得清清楚楚,自己都爱不释手的东西当然不是凡品,岂容他人染指。 好不容易挤出去,总算松了口气。 小厮笑吟吟迎上来,“爷,这是卖香水的店。” “香水?”盛弘新闻所未闻。 “是的,这是咱们闭城时新的玩意儿,听说一瓶小小的香水要用上万朵花,每一朵都经过精挑细选,一点瑕疵不能有,制作香水的工序更是复杂,每一滴都是花中精魄,抹在身上香味久久不散,恍如花中仙子。”小厮倒豆子般说个不停。 盛弘新狐疑,“真有那么神奇?” 小厮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严老爷不是与正妻关系冷淡吗,听闻严夫人得了一瓶香水,使用后与严老爷重修旧好,据说严夫人已经有了身子。” 严家是当地三大家族之一,严老爷与正妻乃青梅竹马,成婚头几年浓情蜜意,严夫人接连生下一个女儿和哥儿后,严老夫人给儿子抬了妾室进门,加上严老爷接管家族生意,后院女子越来越多,夫妻感情降到冰点,众所周知二人貌合神离。 严夫人现今已有三十四五,称得上一句老蚌生珠。 严夫人用一瓶香水重拾丈夫宠爱,足以令女子哥儿们疯狂抢购那神奇的香水,接着传出严夫人三十四五还能怀上,这下那些打算观望的人彻底坐不住了。 当今时代,女子哥儿被各种束缚,在家得靠父母兄弟,出嫁后得靠丈夫儿子,一身荣辱全系在他人手中,如果一瓶香水就能夺得宠爱,提升地位,何乐而不为。 是以,香水铺子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价格更是被哄抬到几百上千两。 再往前走,据小厮介绍,这是新开的脂粉铺子,据闻里面的珍珠粉能美白养颜。 闭城处在南方,紫外线强烈,温度偏高,本地人肤色偏黑,爱美的女子哥儿谁不想拥有赛雪的肌肤。 珍珠粉一出来立即得到满城追捧。 “里面还有专业老师指导如何护理皮肤,如何化妆。”小厮说得头头是道,却触到了盛霍二人的知识盲区。 小厮笑道:“护肤就是清洁皮肤,保持皮肤干净,听闻经常护肤有驻容功效。” 霍琚脚步突然一顿,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想进去,可迅速一瞄全是女子哥儿,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进去。 盛弘新听不懂,余光瞟到一抹身影,怪熟悉的。 他定睛一瞧,好几张略眼熟的脸,领头的貌似是……宫媚儿? 小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爷您发现啦,里面教化妆的老师都是您后院的姑娘们。” “啥?”盛弘新记得王妃同他商讨过,送走后院莺莺燕燕的事,似乎担心他不同意,特意给他算了一笔账。 本就不关心后院的盛弘新一看到王妃算出来的账单,毫不犹豫点头答应,随便王妃安排。 结果……王妃把人安排来这儿了? “怎么没把人送回家去” 小厮怕他迁怒王妃,老老实实回答:“回爷的话,并非王妃故意苛待他们,而是他们不愿意回家,王妃甚至给了遣散银,但他们说王妃送他们回家是在逼他们去死。” “恰好王妃开了新店需要人手,就将人送店里帮忙了。” 送出去的美人再被送回去,是件极为丢脸的事,他们得不到王爷的宠爱已经成了废子,再被送回去,的确是死路一条。 盛弘新脑子卡顿,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厮话中的深意。 他缓缓扭头,慢慢睁大眼睛,“这……这几家店都是王妃开的?” 小厮颔首,“是呀,爷你不晓得吗?” 盛弘新当然不晓得! “王妃没告诉我。” 小厮暗暗替他默哀,“王妃大概忙忘了吧。” 听听这说得什么话,做生意居然比自己重要! 但望着人满为患的店铺,想想里面的盈利,盛弘新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 行,做生意确实比自己重要。 霍琚微微弯腰在凌息耳畔问:“你的手笔?” 凌息眉眼弯弯,“聪明。” “之前跟王妃谈好的,我技术入股,五五分成。” 那得追溯到他们刚来闭城时,原来那么早凌息就开始着手赚钱了。 霍琚胸口倏地涌上一阵热意,“你很棒。”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一次又一次的为凌息感到骄傲。 凌息得意地扬起下巴,像只高傲的小狐狸。 接下来他们逛到了香薰铺子,稍稍走近便可听悠扬琴音传出,与其它挤挤挨挨的店铺不同,这家店主打一个宁静雅致。 屋内香气袭人,沁人心脾,深呼吸一口气大脑骤然清明,旋即连头皮都放松了,紧绷已久的身体得到歇息,整个人变得轻松舒适,似乎所有烦恼都已远去,配上袅袅琴音,如坠仙境,魂游太虚。 屋内以屏风隔开几个单间,躺椅上躺着的大多是大腹便便中年男人。 霍琚疑惑,“这是?” 凌息小声告诉他,“治疗失眠。” 霍琚恍然大悟,人到中年烦心事多,失眠是常有的事,霍琚曾经的好几位上峰便时常失眠,以至于身患头疾,疼起来令八尺大汉汗如雨下,于寿数亦有影响。 他干爹廉老将军忧心战事,常常失眠,如果这东西确有效果,他想给干爹送些去。 将自己所想告诉凌息,凌息打了个响指,豪气道:“马上安排。” 霍琚忍俊不禁,“谢谢。” 凌息身体歪向男人,“那你热潮时给力点。” 提到热潮,霍琚摸摸鼻尖,这也不是说给力就能给的。 草草逛完街回到王府,尚未看到人,就先听到狼叫,被打的。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33节 “雪妞!快停下来!”惊呼声来自周盐。 一只黑猫追着白团子猛挠,白团子嗷呜嗷呜惨叫,大概被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它居然朝着池塘猛冲而去,周盐第一个发现,跑过去阻止,可惜来不及了。 “噗通!” 一声巨响,水花炸开,白团子落入水中。 黑猫眼疾手快抓住岸边,好险没被带进池塘,灵巧一跃稳稳落到地面,优雅地舔舔爪子。 “雪妞——”周盐大惊失色,连忙叫人去捞狼崽子。 “不必捞,它自己会游泳。”凌息扶额,太丢脸了。 一头狼居然被一只猫追着打,他真该叫大灰好好训练一下雪妞。 “啊?师父!”周盐闻声回头,两眼冒光,冲向凌息。 衣领被一只手牢牢拽住,拎小鸡崽子似的扔开,“别动手动脚。” 如此冷漠的人显然是他表哥。 “哼,等你不在我偷偷抱。”周盐小声嘀咕。 可惜他表哥耳力过人,眼刀子甩来,吓得他脖子一缩再不敢吱声。 雪妞狗刨上岸,凌息拿帕子过去给它擦毛,愕然发现这家伙居然是实心的。 “王府的饭好吃吗?你咋胖成这样?”凌息挼了把它肥嘟嘟的屁股。 “嗷呜~” 听得出来,王府的饭很好吃,给小狼崽子乐成傻狗子。 在王府待了两天后,凌息终于知道这家伙怎么长胖的,它仗着自己可爱,到处撒娇卖萌,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为狼的尊严,给他吃肉肉,吃大鸡腿的都是好人,给摸头毛,给摸肚肚。 完蛋,真把狼养成狗了。 此时此刻凌息真情实感感谢大灰没下崽,否则狼王的崽子被养成馋嘴狗,他没脸回去见大灰。 霍垚和周顺到底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在王府待不住,战战兢兢,凌息干脆拜托他们去教王府的工匠制作风车水车,以及教百姓如何堆肥。 比起官吏,农民明显更相信农民,霍垚在大岩村人缘本就好,协助周顺打理工匠坊,一张嘴能说会道,加上她形象朴实,一看就是常干活的人。 肥田法逐渐传开,即使不是每家人都会尝试,但至少有人愿意试试,只要有成效相信很快就会有人跟着学。 至于凌息,他从王妃那里拿到分账,立刻把钱投入市场,开起烧烤店,又在郊区建了望岳酒坊分厂。 本地海产品丰富,不开烧烤店简直浪费卓越的地理位置。 与此同时,他和柳仲思商量,开了家药膳馆,食补往往是高门大户才能享受的待遇,普通人弄起来非常麻烦,一不小心药性相冲,反而弄巧成拙。 “你……你真要挂出去?”柳仲思看清锦旗上写的什么后,臊红了一张脸。 “花了钱的。”凌息明摆着不会收手了。 “可……可你这不是骗人吗。”柳仲思从脸红到了脖子,磕磕巴巴:“而……而且还用这么艳的布。” 凌息不以为意,理直气壮道:“醒目啊,就是要让大家注意到。” 红彤彤的锦旗上赫然写着:本店药膳由皇都神医唯一亲传弟子严选。 第124章 “快看,他们怎么穿着一样的衣服?” “闭城近来新开了许多店铺,这家又是做什么生意的?” “哎哟,好香的味道,馋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新开的烧烤店门口人头攒动,挤挤挨挨,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瞧,议论声不绝于耳。 一位身材富态,面相亲和的中年男人自里面走出,尚未开口已是满脸笑容,“诸位,新店开业,希望大家多多捧场!” “前三天一律八折,前五十名顾客可享受免单,抢不到前五十名的顾客不必灰心,凡进店消费满三十文有精美小礼品赠送,先到先得!” “什么!?可以免费吃!?” 把店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路人们闻言纷纷瞪圆了眼珠子,天底下居然真有白吃的午餐! 原本好奇看看热闹的百姓顿时改变主意,中年男人前脚让开大门中央的位置,人群便似蝗虫入境般蜂拥而至,朝着店里冲。 店员经过专业培训,脸上挂着标准微笑,无论顾客是何种身份态度都十分尊敬,这令普通老百姓们惊讶得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 不过他们心里是开心的,平头老百姓到哪儿不是被达官显贵吆五喝六,哪被人以这样恭敬的态度对待过,整个人飘飘欲仙,顺着店员指引朝选菜区走去。 本以为今天钱包要被掏空,定睛一瞧,这样阔气一家店,菜品价格居然意外的公道,寻常人家咬咬牙可以吃上一顿,并非主街那种普通人见了得绕道走,望尘莫及的酒楼。 先进去的人排着队终于取到自己的烧烤,凑近了闻,唾液大肆分泌,压根儿等不到回家再吃,直接拿起一串放进嘴里。 烫得直呼气,可叫人吐出来却是不肯的,霸道的香味刺激着味蕾,普普通通一串素菜,经过烤制后,美味到叫人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咽下去。 只欲买一两串尝新鲜的人吃过一次后根本停不下来,再想去买又得重新排队,此时队伍却越排越长,捶胸顿足懊悔自己刚才没多拿几串。 眼见前头买过的人风风火火跑去排队,立刻醒悟拔腿就跑,继续傻站着,队伍恐怕要排到城门口去了! 烧烤店分为两层楼,一楼人来人往,随取随走,也有桌椅板凳可以坐下堂食。 二楼是烤肉,特点是体验自己动手的快乐,当然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体验,也能叫店员过来烤。 二楼的菜品更讲究高端些,除了食材品质的区别,另外一大特色就是比较“做作”。 例如把土豆片做成花朵形状,给香菇表面切十字刀花,把海鲜鱼肉摆成盆景,把五花肉摆成美人等等。 虽然华而不实,但有钱人就喜欢这套。 周盐跟着凌息办事,被他师父一系列操作惊得目瞪口呆,眼花缭乱,再听凌息拨弄算盘的动静,算盘珠子差点蹦他眼皮上,“师……师父……您这价格,真的有人会来吗?” 凌息抽空扫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我这价格很划算啊。” 周盐听到他的话,无声惊恐,小心肝直颤,“您……您真这么认为?” “当然。”凌息成竹在胸,算盘拍拍他胸口,“别大惊小怪,以后还有更贵的。” 周盐瞠目结舌,他师父明明可以直接抢钱,却还请人家吃饭,大善人呐! 望岳烧烤店开业当日人满为患,年轻公子小姐们对二楼的烤肉非常感兴趣,尤其是琳琅满目的摆盘,看了无不啧啧称奇。 类似城里人去农村体验一日生活,看啥都新奇,但要他们天天劳作是不可能的,偶尔尝试一下自己动手,这些公子小姐们挺乐在其中。 既好吃又好玩,望岳烧烤的名声迅速在富贵阶层打开,每天都能看见有少爷带着狐朋狗友上这儿来吃饭,言语间十分推崇。 尤其望岳烧烤店上了酒水之后,仅仅在小辈间流行的吃食渐渐在长辈间兴盛,吃点小烧烤,喝点小酒,约三五老友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岂不妙哉。 凌息将望岳酒坊卖得最好的几种酒先上到烧烤店,新建的酒坊正在紧锣密鼓地酿制新酒。 酿酒师傅是王妃给他介绍的,盛弘新有自己的酒庄,自然养着酿酒师傅,这些酿酒师傅间有自己的小圈子,给王妃推荐了几个人品好,技艺娴熟的老师傅。 王妃亲自领着凌息去选人,凌息把人全留下,试用一段时间后遣走了两位,留下其他人。 王妃的意思是签卖身契,凌息却摆摆手说不必,与酿酒师傅签订了雇佣合同和保密协议。 在场所有人震惊于凌息的仁慈,王妃轻声劝说:“你要酿制新酒,还是将他们的卖身契捏在手里为好,以免他们泄密。” 其实在古代大户人家中,像这样的情况,还会将对方的家里人一并接过来,明面上是一种照顾,其实是一种拿捏。 凌息摇摇头,“多谢王妃提点,我与他们签了保密协议,他们若对外泄露方子,我自会送他们去见官。” 王妃见他心中自有陈算,没再多劝,倒是她身边的大丫鬟提醒酿酒师傅们:“我们公子心善,没要你们的卖身契,你们可要感恩戴德,别做出些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宁王府饶不了你们!” 酿酒的师傅们都是些平民百姓,唯唯诺诺点头应答,“是是是,我们晓得。” 凌息失笑,“我的要求不多,你们只用把酒酿好,谁研究出可用的新酒越多,得到的奖赏也就越丰厚。” 几位酿酒师傅一听,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似乎不远处有无数金银在朝他们招手。 在凌息奖金的刺激下,他要的新酒以最快速度加班加点制造出来了。 南地的天气越发炎热,富贵人家身侧成日有丫鬟婆子打着扇子,三大家族和部分官员才有资格享受冰块的凉爽。 田野里依然有辛勤的农民在劳作,枯瘦的后背晒得黝黑发亮。 整日的高温仅在清晨和夜暮凉爽一点,天色渐暗,闭城的街市反倒热闹起来。 同皇都域阳不一样,闭城没有宵禁,常常夜半笙歌到天明。 由于宁王是位武将,每天沉迷练兵,他们虽然不是海盗和高句的对手,但面对作战武器同样落后,甚至更为落后的山匪盗贼,可谓一头雄狮。 至少在宁王封地内,杀人越货的案件极少发生,这也使得闭城百姓,以及远离海边的人们无论白天黑夜都没有锁门的习惯,深更半夜时常有醉鬼倒在街边睡大觉。 华灯初上,一盏盏灯笼亮起来,白日劳作一天的人们得空外出闲散步乘凉,男女老少,摩肩接踵,热闹极了。 新开的望岳烧烤,香飘十里,即便刚吃饱饭,嗅到味道也忍不住直咽口水。 “您是我们这儿的老顾客,可以获赠新品啤酒一杯,您需要吗?”店员露出八颗牙齿。 “啤酒?那是啥?”猪肉铺的老板好奇询问。 他身旁老友拉他一把,心急火燎道:“管它是啥,白送的不要白不要,我们要的。” 老友替他冲店员回答。 同样的问题,有不少顾客收到,无一例外地选择要,免费的东西再难喝也得要,何况酒能难喝到哪儿去呢? 作为老饕的何老板,自从烧烤店开门后,再没去过别的馆子,一楼普通客人偏多,二楼大多是兜里有钱的客人,两层楼他都试过,各有各的美味。 就是一连半个月吃下来,如厕有些许痛苦。 何老板不得不忍痛割爱,让自己的身体缓缓,这时城里恰好又开了一家新店! 天无绝人之路呀,他连忙命下人给轿子多铺几层软垫,身残志坚地跑去体验第一手美食。 “望岳药膳馆,嗯?咋又是望岳……莫不是同一位老板开的店?” 如此一思索,何老板对新开的药膳馆兴趣倍增。 药膳馆与烧烤店完全是两个风格,一踏入药膳馆便可嗅到淡淡药香,混合着食材的味道,原以为会很奇怪,但并没有,反而莫名好闻。 稍抬头,一面绯红的锦旗映入眼帘,何老板一个字一个字读完,立马叫来店员询问这可是真的? 店员笑容温和,“您若不信可到这边稍等,今日开张大吉,我们柳大夫百忙中抽空过来坐诊。” 何老板望见前面等了好些人,心中暗暗咋舌,这药膳馆背后的东家居然能请来域阳神医的亲传弟子,身份必然不简单。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34节 药膳馆装修得高端雅致,一眼便知非常人吃得起,里面居然还有大夫一一看诊,判断每位客人适合怎样的药膳,步骤虽麻烦,却让他们感觉这钱掏得太值了! 人家可是皇都来的,不要诊金免费看诊,他们简直赚翻了好吗! 于是面对高昂的药膳价格,谁也没觉得自己是冤大头。 十八岁的柳仲思模样长开,加上在军营里忙得脚打后脑勺,不知不觉瘦了一大圈,现今面容清俊,身形修长,着一袭白衣坐在那里,话语简短却专业。 实话实说,还挺唬人,宛如画本子中的神医仙君,不少陪母亲前来的女子哥儿瞧了,一时挪不开眼,情愫暗生。 “您这是老毛病,我替您扎两针可缓解,以后注意多运动,莫要久坐。”柳仲思给何老板看了他的腰,唤药童去取他的针。 他的针法不如外祖父,但也够用,手术中一些突发情况可用银针封住穴道暂时缓解,近段时间他一直在研究外祖父给他的手札,于医术上有许精进。 腰疼是何老板的老毛病了,吃药推拿不见好转,他几乎快放弃治疗了,不料小神医出手扎了几针,困扰他数年的老毛病竟然得到缓解。 他目瞪口呆,直到店员接过他手里的单子,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客人楼上请。”店员领着他进入包间。 扑鼻的香味把他馋虫重新勾出来,何老板顾不得其它,打算先满足自己的五脏庙。 待药膳上来,何老板率先喝了口汤,鲜香味美,吃到的是食物本源的味道,药材混入其中,半点不见苦涩。 近日他的肠胃被折腾得难受,一碗汤下肚,莫名感觉肠胃轻松不少,一顿饭结束,何老板觉得自己又行了,晚上可以来点小烧烤。 次日何老板呼朋唤友,带着那群跟他一样好吃的友人再度光临药膳馆,“你们一定要来尝尝,不仅好吃,还有奇效!” 与何老板相似的顾客还有很多,药膳馆飞速席卷当地上层阶级,成为很多人谈生意的好去处。 等何老板彻底康复,风风火火赶去望岳烧烤店,意外发现几乎每桌顾客桌子上都少不了一样饮品,而且装它的杯子格外大,杯壁上挂着水珠,似乎有冷气正冒出。 冷气!? 何老板拉住一位经过的路人,“老兄,那是啥?咋冒着冷气?” 对方笑了笑,拍拍他手臂道:“你是新来的吧,连啤酒都不知道,为啥冒着冷气?当然因为冰镇过啊!” 男人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大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何老板呆若木鸡,冰镇过?自己一个开绸缎庄的老板都用不起冰,这小小的烧烤店居然能用上冰!并且如此奢侈地拿来冰镇饮品,店老板不怕破产倒闭吗!? 他连忙点了一大堆烧烤,要了一杯啤酒,他倒要尝尝,究竟多好喝,能让每桌都喜欢喝。 先到的几位老板看到何老板,将他叫过去一起吃,何老板坐下没多久他点的烧烤来了,搭着一大杯啤酒。 “哈哈哈哈,老何你快尝尝,啤酒就是要大口喝才爽。”一位老板起哄。 何老板吞咽一口唾沫,端起啤酒喝下一口,味道有点怪,再尝尝,嗯…… 再多尝两口。 烧烤配上冰镇啤酒,实乃解暑利器,朋友们坐在一块儿聊天,酒意微醺,痛快大笑。 不知不觉偌大一杯啤酒见底,何老板心头无端涌上丝空虚怅然,身旁的朋友拍了下他胳膊,大喊:“小二,再来五杯啤酒!” “好嘞!”小二中气十足地应和。 那丝空虚好似错觉,眨眼消散在喧闹的人潮中。 凌息的烧烤店和药膳馆火爆到一个月后不得不开分店的地步,而他们的东家和东家相公,正在冤大头盛弘新出资新买的房子里不知天地为何物。 凌息的长发早已被汗水打湿,碎发黏在雪白的额前,黑与白的极致碰撞,衬得他的容貌似水中艳鬼,勾魂摄魄。 他像个伴随音乐律动的舞者,恣意伸展四肢,专注而沉浸。 恍惚又觉自己正乘车上高山,山路崎岖陡峭,颠簸不断,仿佛要将人抛出去,一只有力的手倏地抓住他腕骨,继而十指相扣,将他稳固住。 最终谁也没放过谁,半晌后全身失去力气地倒在一块儿拥抱着彼此。 霍琚好不容易喘顺气,望着帐顶思索,还有两天。 肩膀忽然被戳了戳,霍琚侧头,“怎么了?” 嗓音格外低哑,明明耗费嗓子的是凌息,怎么哑的是他? “还疼吗?”凌息轻声询问。 霍琚拨开他额前湿漉漉的发丝,“不疼。” 他的肩膀上好几处被凌息咬出了血,其实他挺佩服凌息的牙口,习武多年早练成铜皮铁骨,凌息居然能一口留下牙印,难怪很多时候吃肉不吐骨头,合着全嚼碎咽下去了。 “给你呼呼。”凌息鼓起腮帮吹了两口气。 霍琚心头一软,被少年可爱到,气息拂过肩膀,带来丝丝痒意,从皮肤表层窜到心尖,他无法扼住地伸手,指根穿过凌息发丝,扣住人后脑勺亲吻。 战-火一触即发,短暂的休息后,新的一场较量拉开序幕。 第125章 “霍兄,消失这几日你做何去了?怎生一副肾虚样?”盛弘新拿手肘捅了捅霍琚胸口,揶揄道。 霍琚推开他的脑袋,黑沉着脸无视掉他的话。 拐弯去了药膳馆,凌息一瞄到他,满脸笑容朝他招手,拽着他进入小包间,给他端来一锅药膳,“赶紧补补,辛苦你了。” 凌息摸摸男人的脸,心疼地说:“瞧你都瘦了。” 瘦是不可能这么快瘦的,顶多有点虚。 凌息给他舀了一碗汤放凉,在旁边坐下安慰:“尽管放心,我偷摸叫人做的,保管没人知道是给你吃的。” 男人嘛,在外总是要面子的,虽然没有霍琚的烦恼,但同为男人凌息还是能感同身受。 霍琚按按眉心,凌息的过分妥帖令他头疼,明明只要若无其事,过些日子就能养回来,凌息越重视,越令霍琚无法忽视自己目前虚得慌。 可凌息为他好意准备一番,他肯定不能浪费凌息的心意,努力挤出笑容,“好,谢谢。” 凌息果然笑逐颜开,双手托腮盯着他,“不客气,你快吃。” 在凌息的关怀下,霍琚差点补过头,某日夜里刚躺下鼻子忽然一痒,鼻血毫无征兆流下来。 次日凌息赶忙拉着霍琚去找柳仲思,柳仲思无语地注视他们,“霍大哥身强力壮,用不着大补,喝两副清热解毒的方子就好。” 幸亏霍琚皮肤黑,在外看不出脸红,实际上耳朵烫到充血。 热潮期平稳度过,两人重拾起各自的工作,凌息手上堆积了一大堆事情,霍琚则在了解水师的情况,海上作战与陆地作战不同,霍琚对海上作战知之甚少,不过用兵之道是互通的。 他了解清楚盛弘新他们的作战方法与过往战绩,一针见血指出每场战役之中的问题,听得盛弘新和其他将领心惊。 霍琚不在时,其他将领偷偷询问盛弘新霍琚的来历,问他此人是否可用,若确定能用,千万要将他留在麾下,往后必定是盛弘新手下一把利刃。 可不是把利刃吗,人家可是赫赫有名的战神霍琚。 盛弘新不清楚霍琚和凌息的打算,他们如今留在闭城是为躲避父皇追杀,至于以后,选择回西北还是回邻水村,谁也没讲。 他记起凌息的要求,为霍琚平反,自己当初意气风发,一口答应,但仔细一想,事情其实挺难办。 作为皇帝,父皇必然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剩下几个兄弟也不是好商量的主儿,哪怕是看上去好说话的二皇兄,他的谋士定会劝他拒绝自己。 盛弘新坐在阶梯上挠头。 “主子。”王侍的声音突兀响起。 盛弘新吓了跳,好在周围没其他人,“何事?” “域阳来信,二皇子外出办差,不幸摔断了腿。”王侍双手奉上一封信。 “什么!?”盛弘新猛地起身,接过王侍手中信,一目十行。 寿源发大水,皇帝派二皇子前去治理水患,照理说这种身份的官员惯来坐镇后方,鲜少有哪个头铁的会上前线,当地知县兴许都龟缩在衙门内。 身为二皇子,即使他自愿上前线,周围人也会拦下他,毕竟二皇子的性命关乎许多人,若他出了事,跟着他的这群人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然而,就是在这般严加保护的情况下,二皇子的马匹被激流冲倒,连人带马被洪水卷走,人找到时已经奄奄一息,数个大夫围着二皇子抢救,命堪堪保下,腿却无力回天,御医瞧了也摇头。 正值壮年,被无数人押宝的二皇子自此成了瘸子,同时也丧失了皇位继承权。 “怎会如此……”盛弘新难以置信地盯着每一个字,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 他喉咙干涩,一时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查……查出来谁做的了吗?” 王侍禀告道:“二皇子党派咬定是五皇子干的,但证据不足,反倒令陛下在大殿上发了火。” 此事与五皇子没关系盛弘新当然不相信,可没证据就是没证据,硬咬着五皇子不放,与小儿撒泼何异,倒不如趁皇帝对二皇子正怜惜讨些好处,继续纠缠攀咬五皇子只会叫皇帝生厌。 “绝不能让老五夺得皇位。”盛弘新把手中信纸揉成团。 他无心那个位置,但如果最后登上皇位的是老五,那他便要争一争了。 谁都可以坐那个位置,唯独老五不行,那个疯子,会害了天下百姓,还会杀光皇室所有拥有继承权的人。 王侍水平如镜的眼眸闪了闪,他的主子终于迈出那一步了,他一早便认定,唯有宁王可为天下之主。 . “你要航海图干嘛?”盛弘新被凌息叫过去,纳闷儿问。 凌息接过航海图展开,头也不抬地说:“自然是赚钱。” “赚钱?”盛弘新不解,海上有什么可赚钱的法子? 不过想想凌息近些日子在闭城搞出来的新鲜玩意儿,日进斗金估计都说少了,遂不敢质疑对方,乖乖闭嘴听他吩咐。 凌息手指在几个地方指了指,“这些地方你的人去过吗?” 盛弘新颔首,“去过,带回来的消息称那边的人与我们语言不通,交流全靠手比划。” 这张航海图初具凌息所处时代地理图的雏形,大体相似,凌息能简单套用自己所学的航海知识。 不过他暂不清楚其它板块国家的文明程度,盛弘新把当初绘制航海图的人叫来,对方年过五十,鬓角染上风霜,一双眼睛深沉似大海。 待凌息问起他有关海上的事,老人的眼睛泛起波澜,他孜孜不倦地回答凌息的每一个问题,似乎过去的每一件事仍历历在目。 “如果让您作为领航员再次出海,您愿意吗?”凌息直视他的眼睛询问。 老人肩膀震颤,瞳孔扩张,“真……真的吗?” 凌息点头微笑,“当然,您愿意吗?” 老人点头如捣蒜,不觉泪湿眼眶,“我愿意,我非常愿意。” 航海是他的梦想,但海上航行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上次他们一船人出发,回来仅剩零星几个,绘制航海图成了不必要的牺牲,无人理解航海图的作用,所有人都认为那是在浪费人力物力。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35节 他们梦里总会被死去伙伴的亡魂折磨,白日则回被死去伙伴的家人们痛骂,甚至找上门殴打。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黑夜与白天轮番折磨,剩下为数不多的伙伴有人因为承受不住自杀,有人仍在苟延残喘。 他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你在坚持什么? 此刻,他得到了答案,他在等待下一次远航。 老人离开后,盛弘新呲溜窜到凌息面前,眼神热切,“快跟我讲讲,你又有什么赚钱的好主意了?” 凌息勾了勾唇角,“你那路不是没修好吗,商贩不怎么爱往闭城来。” “是啊,我为这事儿苦恼老久了,要不是那破路,闭城早改名叫珍珠城了。”盛弘新唉声叹气。 凌息不急不缓继续:“既然销往内陆困难,那就转变方向,直接出口,去赚外国人的钱。” 盛弘新听得一知半解,一双眼睛里写满清澈,凌息叹息,“简而言之,村东口的钱暂时赚不到,改上隔壁村赚去,懂没?” “原来如此。”盛弘新恍然大悟,脑中联系起凌息找他要的航海图,眼睛逐渐睁大,越来越大,最后似有两把火在里面烧。 “天啦!”盛弘新歘地站起来,一巴掌拍上凌息的肩膀,“凌息你是什么赚钱小天才!财神爷,你一定是财神爷转世!” 霍琚进屋恰好目睹这幕,眼刀子冷嗖嗖钉上盛弘新的手,跨步上前用力拍开,“注意点。” “抱歉抱歉。”盛弘新来不及吹吹自己被拍红的手背,倏然记起凌息是个小哥儿,自己的行为越界了。 凌息无所谓地摇头,勾了勾霍琚的尾指,轻轻一晃,叫他别生气,自己又不疼。 “你那些船对付高句和海盗困难,但用作商船足够了,我和王妃提供商品,你提供船只和人手,赚到的钱咱们三个人分。”凌息把盛弘新安排得明明白白。 “没问题。”盛弘新满口答应。 在他们这儿,妻子的财产丈夫不会占用,若传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毕竟大部分情况下,妻子赚的钱都是小打小闹,赚点买胭脂水粉的银子,丈夫赚的才是大头,供整个家使用。 故而听到凌息说他们三人分账,盛弘新没有任何意见。 直到后来,盛弘新弄明白王妃有多会赚钱,自己赚的才是毛毛雨,男人的自尊心经过一番煎熬挣扎,选择躺平吃软饭,得知霍兄弟比自己更早一步吃上软饭,盛弘新最后一丝别扭彻底烟消云散。 好兄弟,碰个碗。 当然,那是后话。 这会儿一件大喜事传入王府。 “王爷!王爷!好多!好多!”庄子上的管事跑得比身旁年纪轻轻的小厮还快。 “什么好多?”盛弘新扭头迎上一张菊花脸。 管事牙花子都笑出来了,浑身透着股傻劲儿。 “你咋了?中邪了?”盛弘新往后缩了缩肩膀。 “没有,没有,王爷大喜啊!”管事噗通跪下直直朝他三拜。 王妃闻声而来,听到管事的话,转头看向盛弘新,盛弘新莫名一慌,“你别乱讲啊!什么喜不喜的,我可不知道。” 盛弘新极力撇清关系,管事膝行上前,老泪纵横,“大喜啊王爷!一定是老天爷保佑,才会让咱们地里长出那么多红薯花生!” “啊?红薯花生?”盛弘新觉着耳熟,王侍在他身旁提醒,“凌公子带来的粮种,据说非常高产。” “熟了!?”盛弘新诧异。 “熟了熟了!王爷您赶紧去看看吧,满地都是红薯,个头那么大个呢!一个就能顶饱,要是大家都种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饿死了!”管事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盛弘新看他比的大小,一脸不可置信,咋可能那么大个,王妃也惊奇地上前,“难怪凌公子说等红薯种出来,咱们便不必为粮食担忧了。” “凌公子实乃救苦救难的菩萨下凡。”王妃让丫鬟给管事送上手帕擦拭眼泪。 盛弘新从怔忡中回神,附和地点头,“是啊,咱们得好生谢谢他。” 夫妻俩难得一起出门,去庄子上亲眼见证管事说的成年汉子拳头大个的红薯。 他们到时,厨娘已经蒸熟了红薯,端出来让他们品尝。 “好甜!”盛弘新惊讶。 王妃咬了一小口,脸上浮现笑意,“入口绵软,滋味回甘,味道很好。” 凌息得到消息带着霍琚随后赶来,听闻后厨正在烧火,抓起几个红薯就往里扔,“我心心念念的烤红薯,可算能吃到了。” 其他人无不震惊,“这扔进火堆里还能吃吗?” 凌息拍拍手上的泥土,“放心,不光能吃,而且非常好吃。” 接着他在旁边指挥厨娘用红薯煮了红薯粥,正好前段时间做出了白糖,叫厨娘就着糖和红薯做了道拔丝红薯。 提到红薯自然少不了红薯条,油炸到金黄酥脆的红薯条,趁热吃哪怕什么都不蘸依然美味极了。 “红薯蒸软加入面粉,分成小剂子,压扁后放入锅里煎,表面撒上些芝麻作为点缀,一道红薯饼就做好了。” 凌息滔滔不绝,厨娘快记不过来了,小哥儿年纪轻轻居然懂那么多吃食的做法,她真心实意夸赞:“小夫郎,你相公娶到你真有福气。” 对上凌息打趣的眼神,霍琚耳朵尖一热,不过他没有因为害羞就扭过头,反而认真回答厨娘,“嗯,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猝不及防被告白,凌息心跳加速,低头塞了根红薯条进嘴里,雪白的后脖颈儿一片绯红。 旁边目睹全过程的盛弘新,眼神已然是死的,甚至飘散出尸气。 垂眸间扫到王妃专心致志和贴身丫鬟分享吃食,盛弘新莫名觉得小丫鬟碍眼。 不对啊,他分明有妻子,妻子就在面前,凭什么要吃霍琚两口子的狗粮? “王妃,红薯条好吃吗?”盛弘新第一次做这种事,面皮有点热。 王妃下意识回答,“好吃。” 抬眼间,翦水秋瞳,朱唇粉面,嘴角沾上点红薯屑,并不令人感觉失礼,反倒透着股挠人心弦的娇憨。 “砰砰!” 心脏剧烈搏动,盛弘新愕然睁大眼睛,面颊烧得越发厉害,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小小一粒碎屑上。 最终他还是没按捺住,向王妃唇角伸出手去,在手指即将抵达的前一秒,一只黑乎乎的猫爪一爪子拍开他的手。 “喵呜!”大将军凶神恶煞朝他龇牙。 盛弘新:“……” 比起秀恩爱,他还是搞事业去吧。 第126章 要把货物卖到海外去,需得提前做很多准备,首先要找个对海外语言有所研究之人,其次得有个懂得经商之道的领头人。 这年头吃饱饭都困难,读书人大多念的是四书五经,谁会去研究海外文化。 盛弘新为了搞钱命人在整个大盛寻找合适之人,霍琚也令邵正平通知玄武卫暗中探寻。 上回玄武卫中出了个叛徒,虽然之后把人逮出来惩治了,但为防止类似的事情又一次发生,邵正平行事小心再小心,消息势必得转几手才送出去,决计不给人顺藤摸瓜发现霍琚在哪儿的机会。 寻找符合条件的人选需要时间,凌息他们在等待的同时继续手头的事。 闭城出了个惊天大新闻,宁王庄子上一夜之间冒出成堆果实,块头大如成年汉子拳头,据说不仅能吃而且味道好极了! 消息不胫而走,吸引无数百姓前往围观,他们不敢靠太近,生怕踩坏王爷家的田,只在外围站着,饶是如此,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仍震耳欲聋,令庄子上的农人骄傲地挺起胸脯。 “天啦!你们去看了吗?咱们王爷的田里长出了大片果实,一眼望不见头,我滴个乖乖,那得吃多久啊!” “肯定是老天爷看我们王爷宅心仁厚,特意赐下的新食物,这是神迹啊!” “传闻这种果实吃了能长生不老!” 宁王庄田里长出新粮种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并且越传越邪乎。 有百姓私下里议论,比起皇都那几位,宁王才是天命所归,要不这样好的东西咋独独降在咱们这儿,不降在别的王爷封地里? 眼瞧舆论发酵得差不多了,盛弘新站出来告诉大家,这种新粮食叫红薯,可以作为主食饱腹,生长时间短,种植方法简单,最重要的是收获量大! 每户人家可以上衙门购买红薯苗,拿不出银子的先在衙门登记,等到丰收时用红薯抵扣。 红薯苗价格十分低廉,不过是象征性收几个铜板,借以排除贪小便宜和别有用心之辈,尽量让真正想种植的农民买到。 因为有那满地红薯的盛况作为前提,农人们别提多有劲儿,争着抢着上衙门口买红薯苗,天没亮就在那儿排队等着了,生怕去晚一步买不着。 衙门口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完全不似春耕那会儿,多是围观之辈。 毕竟这次成果是实打实,肉眼可见的,前三天衙门口安排了人现场蒸红薯,天气转凉,百姓们瑟缩着脖子,双手收拢在袖子里,嗅着空气中渐渐飘散出的香味,一个个下意识吞咽唾沫。 “好香啊……” “这就是红薯吗?之前听官老爷们说红薯味美,能饱腹,我还怀疑来着。” “是啊,我也怀疑来着,这味儿简直香死了!若能吃上一口,我做梦都会笑醒。” “呸!做你的白日梦去吧,官家的东西哪可能给咱们这种泥腿子吃。”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官家还真给他们吃了,虽然每个人分到的不多,但到场的都能尝个味儿。 “唔!好烫好烫!” “啊爹,好甜哦!” “天啦!这样好吃的东西有生之年我居然能吃到,莫不是在做梦吧?” 分到一小块红薯的百姓们吃得热泪盈眶,红薯未免也太好吃了吧! 他们要种它!狠狠地种满田地! 想到以后天天能吃上这么好吃的食物,冬天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他们的眼眶再度湿润。 “谢谢王爷赏赐!” “王爷您菩萨心肠一定能长命百岁!” 越来越多的百姓朝着宁王府的方向跪拜下去,此事一经传出立刻成美谈,当地书生大儒纷纷写诗做文章赞颂宁王。 · 伴随王妃和凌息的店铺生意越发红火,他们的工厂跟着扩大,附近百姓无论男女哥儿争相应聘,比起那些压榨廉价劳动力,动不动打骂人的店铺,凌息他们的工厂显然更具吸引力。 背靠宁王府,不必担心东家跑路,赏罚分明,有明确的晋升线路,只要肯好好干就能赚到钱,关键月钱不少,还给休两天,这样好的工作上哪儿找!?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36节 大家挤破头都要进去,而且在外但凡提一句自己是王妃或者凌老板工厂的工人,旁人皆会高看一眼,一度成为说门好亲事的砝码。 当地民风本就比大盛多数地方开放,是以女子哥儿外出做工挣钱没受到什么阻拦,即便少部分家里较为保守,不愿意女子哥儿出门抛头露面,等看见别家女子哥儿欢欢喜喜拿了月钱回家,买了米面油肉,内心也不禁动摇,家里孩子再磨一磨,事情基本就成了。 寒来暑往,盛弘新的封地不再灰敗,到处是忍饥挨饿,流离失所的百姓,荒草连天,穷困潦倒。 这里已经重新焕发生机,平坦宽阔的水泥路,车水马龙,行商络绎不绝,他们来自天南海北,更远的甚至来自海外,金发碧眼,惹人注目。 本地人早习以为常,他们昂首挺胸行走在街市上,肤色偏深肤质却意外细腻,时不时能遇上三五成群穿着统一服饰的男男女女,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脚步轻松地聊天。 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无不震惊这里的变化,不是说宁王的封地最为偏僻贫穷吗? 怎么这里的年轻人个个打扮时髦,首饰漂亮,设计新颖,连皇都都没有! “他们的皮肤好好,吹弹可破……”年轻的商人发出没见过世面地感叹。 被他盯着的小哥儿们非但没羞恼,反而热心为他解惑,“谢谢,那是因为我们用了珍珠膏。” 年轻的商人霎时满脸通红,磕磕巴巴道谢。 “不客气,你是外地来的吧,可以去逛逛商业街,再去美食街吃烧烤喝啤酒。”小哥儿落落大方,手指一个方向,“那里有我们这儿的地图卖,你可以去买一份,只需2文钱。” 商人震惊于想出这个法子人的细心程度,外来人可不正需要这个嘛。 他连连道谢,马不停蹄跑去买了份地图,定睛一瞧,好家伙,除了有基本线路,居然还标注了值得去的地方推荐。 “两文钱是吧?”他赶忙掏兜。 对方笑了笑说:“抱歉客人,基础款两文的已经卖完了,上面没有好地推荐,这款是进阶版,诚惠5文。” 商人思忖几秒,进阶版似乎更适合他,5文也不贵,正要掏钱,见对方偷摸拿出一张纸,说:“普通来游玩的客人我向来建议他们买基础款或者进阶版,但我瞧您风尘仆仆,应当是位商人吧?” “叔您好眼力。”年轻的商人朝他竖起大拇指,他特意跟着家中叔父出来历练,叔父在街对面跟人谈生意呢。 汉子咧嘴一乐,拍拍他肩膀道:“我也是看小兄弟你合眼缘,才向你推荐尊享版,不仅涵盖了基础款和进阶款所具有的内容,格外还增添了一些隐藏好店,及神秘消息。” 商人果然犹豫起来,汉子站直身子,“尊享版所剩不多,我也是想和小兄弟结个善缘,您拿进阶版也够用。” 商人到底年轻,果然掉进坑里,掏十文买了尊享版地图。 “好嘞,谢谢惠顾,下次再来。”汉子脸上堆满笑容。 坐在酒楼里目睹一切的周盐呆若木鸡,“师……师父……竟然这么容易就卖出去了。” 凌息挑了挑眉,端起酒杯浅酌一口,“傻孩子,不是告诉你,怀疑谁都别怀疑师父吗?” 周盐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师父您就是天上地下唯一的神!” “噗——咳咳咳……”凌息一口酒呛出来,倒也不必这样夸他。 霍琚拿手帕替他擦擦唇角的酒渍,“慢点喝。” 凌息由着霍琚帮他擦,半点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响起。 “霍将军,王爷请您过去议事。”门外赫然是王侍的声音。 霍琚眸色微敛,“我随后就到。” 凌息大概猜到何事,握住霍琚的手,与他四目相对,“准备出发了?” “嗯。”霍琚深深凝视着眼前人,“我尽快回来。” “用不着尽快,多久我都等你,注意安全,保命为上。”放在从前,凌息死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这话。 在他的观念里,什么都没有任务重要,任务第一,性命第二。 但此时此刻,他只要霍琚平安归来。 霍琚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二人手指相扣,额头抵着额头,“好,我答应你。” 凌息伸出另一只手把旁边小脸红彤彤的周盐脑袋扭开,扬起下巴吻上霍琚的唇。 纵然眼睛看不到,可耳朵能使,哪怕见惯表哥表嫂三天两头秀恩爱,未经人事的小哥儿也招架不住听现场的刺激,整个人烧成煮熟的虾子。 自盛弘新决定争一争那个位置,逐渐把带军队的任务交给霍琚,另有别的事需要他去做,例如打响名声,招揽贤士,发展经济…… 玄阳不负凌息所望制作出火·药,威力让观摩众人目瞪口呆,魂飞天外,霍琚当时看向凌息的眼睛烫得惊人。 凌息被看得心头火热,顺嘴让玄阳试试往里面加点糖。 这一试差点让玄阳归西,哪怕距离足够远的闭城也感受到地动山摇,以为地龙翻身吓得原地下跪求神拜佛。 盛弘新紧急命令在场众人封住口,不许往外泄露一星半点,对外没有阻拦百姓讨论,由他们以为是地龙翻身。 他本意是为遮掩玄阳按凌息命令搞出的大杀器,岂料歪打正着,在古代地震,洪水干旱等自然现象被当做君王不仁,天道降下的惩罚。 严重情况下,君王不得不写罪己诏,公示天下。 大盛当今皇帝表面上没做过多少罪大恶极的事,实际不过是老百姓身处底层,压根儿无法窥到。 世家大族却是明白,皇帝偏听偏信,疑心病重,满朝文武结党营私,层层剥削,从上到下烂透了,皇帝对此不闻不问,纵情声色,贪图享乐。 于是民间开始有声音,皇帝不仁,触怒天帝。 事情起因不过是几句闲言碎语,奈何其中不乏搅混水之人,利用机会达到目的。 朝堂局势霎时波云诡谲。 自打火·药制造出来,盛弘新的军队每天精力充沛,训练跟打鸡血似的,热情高涨,盼望着把高句和海盗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不久前海盗再次来袭,霍琚领兵应战,钱包充盈起来的宁王,第一时间给自己的兵换了武器,勇猛的士兵配上精良的装备,以及用兵如神的将领,所向披靡,锐不可当,首次以最快速度打得海盗们颗粒无收,仓皇逃窜。 霍琚当时目的是把海盗赶走,直到今日才筹备好一切即将领军出海,彻底剿灭海盗,永绝后患。 亲眼看着领居家的羊越发膘肥体壮,贪婪的盗贼迟早有按捺不住光顾的一天,与其被动挨打,霍琚选择先下手为强。 第127章 海盗团上次前来抢劫,盛弘新命人趁乱混进海盗船,偷偷探访海盗们老巢的具体位置,经过数月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一人冒死把消息带回来。 暗探已经被发现,海盗们必然会快速搬离那处,时间刻不容缓,霍琚得到消息眉心紧拢,“我去安排,明日一早出发。” 盛弘新神情肃穆地凝视着他,“抱歉,事发突然,交给你了。” 霍琚一如既往沉着冷静,微微颔首,给予人莫名的安全感,似乎只要他出手,所有事都能迎刃而解。 男人站起身,不再和盛弘新交谈,城门口侍卫给他备好了马匹,霍琚利落翻身而上,策马扬鞭,背影绝尘而去。 暮色四合,凌息没等到霍琚归家,猜到事情大抵有变,掀开被子换了身衣裳出门。 “主子,这么晚了您要出去?”问话的是虎子,他随父亲郑洋出了趟海,结果差点把命丢船上。 郑洋是位海商,因没钱治病险些撒手人寰,幸得凌息帮助,请柳仲思治好了他,自此郑洋和儿子郑虎便在凌息手下办事。 凌息离开邻水村前,嘱咐郑洋照计划行事,待出海的新船制作完成,便可启程寻找新作物。 郑洋视凌息为再生父母,老老实实依言行事,不过出海前,他没再像以往那般将儿子留在家中拜托街坊邻居照顾,这次他把儿子带在了身边。 一则虎子年岁不小了,在村里是能下地干活的年纪,二则郑洋有意培养儿子继承自己的事业。 虎子别提多欢喜,兴高采烈地上了船,临出发前一晚激动得一宿没睡着。 然而,他们谁也没料到,身为海商的儿子,虎子居然晕船! 每天吐得昏天黑地,郑洋打算找附近的船把他送回去,他硬着头皮不肯答应,后面连番遇到危险,狂风暴雨还有海盗,若非凌息设计的新船给力,他们一船人肯定早死在了海上。 经此一遭,虎子彻底歇了子承父业的心思,跟随父亲前来同凌息汇报成果,顺带被留在凌息身边当个端茶递水的小厮。 父亲离开前特意敲打他,跟在凌息身边少说话,多做事,机灵点,哪怕习得凌息一分本事也够他受用终身。 虎子何尝不清楚,甭说别的,光知晓凌息能设计出那样一艘厉害的船,就足够令他大开眼界,由衷敬佩。 是以,他对凌息更加忠诚崇拜,恨不得成为凌息的狗腿子。 “嗯,我去趟玻璃坊。”凌息加快步伐朝外走。 “我这就去准备马车。”虎子的小短腿压根儿追不上凌息,着急地跑起来。 “用不着。”凌息丢下三个字,转个弯儿便没影了。 虎子擦了擦眼睛,呆愣在原地,天……天啦!主子居然是位武林高手! 凌息丝毫不知自己带给小少年的震撼,身形快如闪电,守城的士兵无一人察觉他来过,恍惚感觉一阵疾风掠过。 “东……东家?您怎么来了?”玻璃坊的炉子日夜不停地烧着,火光把周遭照得犹如白昼,工人们正有条不紊地干活,管事的人见到他心头一紧,暗暗琢磨最近没犯什么错误吧? “我要的东西做出来了吗?”凌息大步流星往里走,视线半点没分给旁边慌张的工人们。 原来是为那事,管事松了口气,“老冯前些日子说摸到了点门道,这几天正废寝忘食地研究呢,都是他徒弟给送的饭,我们也不晓得他做得咋样了。” “他在哪儿?”凌息问。 “啊?您要亲自过去吗?炉子旁又脏又热,别污了您的鞋,我叫人把老冯喊过来……” 对方话没说完就被凌息打断,目光清寒,“带我过去。” 四平八稳几个字,愣是吓得管事一哆嗦,连连用袖子擦着脑门儿上的冷汗,“好……好,这边……” 凌息走过去,见一打着赤膊的老头儿坐在火炉前愁眉不展,旁边放着一堆失败品。 凌息默不作声靠近,拿起一片残次品细细观察。 老头儿注意到他的动作,不悦地呵斥:“谁允许你进来的?把东西给我放下!” 管事在后面听得险些晕厥,满头大汗直冲老头儿摆手,“老冯!怎么和东家说话呢?还不快道歉!” 老冯闻言诧异,上下扫视眼前的年轻人,长身玉立,眉目俊秀,气度斐然。 这般出众的模样,就是小哥儿也没几个比得上,若非来人过高的身量与锋锐的气度,倒极容易被误会成小哥儿。 凌息已过弱冠之年,身型五官逐渐褪去少年人的纤弱,身高约摸定在一米八五,骨架扩宽,不似从前纤细,虽然在霍琚面前依然略显娇小,但与寻常男子相比却是个骨肉匀停的翩翩公子。 自打他长开后,周围人看他和霍琚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常常念叨要不是他长了张过分好看的脸,他们定然会误会霍琚有特殊癖好,喜好男子。 霍琚八风不动,凌息笑而不语。 弄得其余人心头发毛,怀疑凌息莫非真是汉子? 看他们变来变去的脸色和反应,凌息一般能玩很久。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37节 未等老冯回过神道歉,凌息逐一比对过后,终于找到问题在哪儿。 他勾了勾嘴角,眼中浮现势在必得的光芒。 “如果你能在天亮前做出成品,奖励你一百两银子。” 管事和老冯双双瞪大眼睛,眼珠子快掉出来了,一百两!?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东家说给就给。 老冯当然激动,当然想要,可他一时半会儿没有思路,问题已经困住他整整两天,想破头也想不出解决方法。 他真要眼睁睁看着一百两飞走吗?老冯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一道天籁般的声音落在耳朵里,“我知道如何解决。” 老冯猛然抬头望向凌息,矍铄的双目迸射出希冀的光,“当真?” 即使凌息有办法解决问题,仍需要一点点调试用量,时间稍不注意便悄悄溜走。 旭日东升,唤醒沉睡的大地。 一夜未眠的霍琚身披甲胄,健步如飞回到家中,他是抽空过来和凌息说一声道别的,哪料凌息居然不在家,虎子说昨夜凌息突然出去,到现在还没回。 凌息的工作很忙,时常半夜起来处理工作,霍琚只当望岳工坊出了什么事需要凌息赶去处理。 此时如果赶去工坊那边时间应该来不及,纵使心中无限惆怅,万般不舍,霍琚仍得按时出发,毕竟那么多人等着他。 进屋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衫,霍琚环顾四周,余光瞥见枕头边叠放着的睡衣,是凌息的。 虽然他们现今已经不缺钱,凌息完全可以让精通绣活儿的绣娘给他量身定制各种各样的睡衣,但凌息惯常穿的依旧是霍琚给他做的那两身。 霍琚指腹摩挲柔软的布料,低头可以嗅到独属于凌息的气息。 令他眷恋不舍的气味。 做个正直之人的人生信条到底在此打破,霍琚动作迅速地把这套睡衣塞进自己包袱里。 假装若无其事地瞄了瞄四周,确定无人看见,这才起身行到桌前拿起毛笔给凌息写明情况,告知自己的去向。 墨迹一点点干掉,外面传来敲门声,侍卫催促他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 霍琚从怀里掏出个布娃娃,约摸成年男人拇指大小,有着清晰的五官和服饰,活灵活现,俨然是q版凌息。 布娃娃坐在信纸上,屋内重新回归寂静。 · “凌息没来送你?”盛弘新四处张望,十分意外。 霍琚没多做解释,转身踏上阶梯,“走了。” 事出突然,许多人都不知道霍琚今日出海,太阳渐渐将整片大地照亮,乡野间慢慢飘起袅袅炊烟。 宁王和宁王妃并肩站在码头相送,风吹得二人发丝飞扬,王妃把碎发揽到耳后,忧心忡忡地说:“凌息怎会不来呢,莫非他们吵架了?” 宁王差点翻白眼,哪家两口子吵架,他俩也不会吵,“兴许在忙吧。” 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解释,毕竟凌老板平时就是个大忙人。 船只即将启动,霍琚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远方,旋即轻轻摇头,哪有那么巧的事。 转身走下甲板,耳畔突然响起一声悠长的狼嚎,霍琚蓦地扭头,一个黑点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向着他们靠近。 狼嚎声惊得船上众人齐齐望向声源处,无数道视线汇集的地方,一匹通体雪白,身姿矫健的狼在水泥路上奔跑,而它背上竟然坐着个人! 天老爷!谁那么大胆子敢把狼当坐骑? 待人影近了,所有人终于看清那个胆大包天的人类的真面目。 是凌息! 那没事了。 大家都是听过见过凌息解鲨的人,骑匹狼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忽然,一道黑影窜了出去,连台阶都不愿走,直接跳下去! 要知道他们这可不是小船,而是巨型楼船,对他们一贯铁面无私,不怒自威的霍将军竟也有毛头小子的一面。 啧啧啧,大家脸上纷纷绽开揶揄的笑容,争先恐后挤到甲板围观,手里只差一把瓜子。 “你看到我留的信了?”霍琚以为凌息打家里过来。 凌息从雪妞背上跳下来,霍琚双手牵住他的手站稳,已是成年狼的雪妞显然没那个意识,尾巴缠了凌爸爸又去缠霍爸爸。 霍琚揉揉闺女的脑袋,眸底神色渐暖。 “什么信?我回去看。”凌息明白他们时间急任务重,开门见山塞给霍琚一个盒子。 霍琚接过抱住,凌息给的必定是好东西,摔不得。 凌息从盒子里拿出一根长棍状的东西,“它叫望远镜,或者换着说法,千里眼。” 凌息把望远镜放到霍琚眼前,霍琚身子陡然一震,难以置信地扭头去看凌息,似是不相信般再次凑上前看了看。 他竟能通过这个东西瞧清对面山头开的是什么花,凌息半个字没夸张,“果真是千里眼。” 霍琚沉浸在震撼中,样子莫名呆呆的,凌息觉得甚是可爱,不枉他熬了个通宵。 霍琚刚想说什么,注意到凌息眼下的青黑,心脏刺刺得疼,抬手抚过那寸皮肤,“昨夜出去是为了做这个?” 凌息点点头,不意外在霍琚脸上看见心疼与愧疚,他张开双臂,“抱一下,累死我了。” 霍琚依言拥住他,凌息在他怀里拱了拱,深深吸了口霍琚的味道,“盒子里另外两样东西我都写好了用法,一个叫信号弹,一个叫霹·雳·炮,这两样东西前些日子就准备好了,唯独望远镜一直没完成,本以为你还能再待段日子……” “抱歉。”霍琚低头亲吻青年发顶。 凌息失笑,“你和我道什么歉,该道歉的是那群海盗。” 他扯住男人衣领,仰头落下一吻,目光灼灼,神采飞扬。 “我的将军,为我赢一把。” 第128章 自打二皇子倒台,朝堂上剩下五皇子一家独大,皇位似乎已经唾手可得,饶是五皇子生性多疑,也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然而,他的好心情未能持续多久,宫里便接二连三收到从闭城送来的东西,看似平平无奇上不得台面,却在皇帝面前刷足了存在感。 五皇子恨得牙痒痒,他就知道老六那家伙说什么无心皇位都是装的,天底下谁不想成为最尊贵的君王。 好一个坐收渔翁之利,以前真是自己小瞧了老六,他那些死在前头的兄弟们泉下有知怕不是要呕死,当初愣是半点没发现老六的阴险狡诈。 下朝后,五皇子被皇帝叫去御书房,刚一走近便听里面传来皇帝龙颜大悦的笑声。 “好好好!” 五皇子皱着眉迈步进入,两位丞相低眉顺眼站在两侧,看不出情绪。 “参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不咸不淡地说,视线从信纸上移开,“近来你六皇弟封地内发现一样好东西,你也来瞧瞧。” 大太监端着托盘行到五皇子面前,只见托盘上放着拳头大块,黑乎乎裹着泥巴,分辨不出具体模样的东西,五皇子嫌弃地皱了皱眉。 “恕儿臣眼拙,未能认出此乃何物。”五皇子垂首掩去眼底的情绪。 皇帝桑音中压制不住喜悦,“此物名唤红薯。” 两位丞相面面相觑,具是第一次听闻。 见三人面露疑惑,皇帝冲大太监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宫人们端着一碟碟香甜的食物进来。 在皇帝的示意下,三人尝了尝味道,眸中闪过惊艳之色,这红薯究竟是什么东西?味道居然如此美味。 皇帝看到他们的反应,朗声笑道:“据新儿在信中所言,红薯一年两熟,种植方式简单,产量极大,若推广到整个大盛,可大大减轻百姓食不果腹的情况。” “陛下,宁王殿下此话当真!?”两位丞相浑身一震,激动到声音颤抖。 五皇子难以置信地攥紧拳头,脱口而出,“不可能!” 三人齐齐转向他,五皇子被三双眼睛注视着,冲昏的头脑稍稍降温,大脑迅速运转,“父皇,事关天下苍生,粮食乃民生之根本,牵扯甚大,需得三思而后行,并非儿臣不相信六皇弟,只是如果真有这样好的食物,为何千百年来无人发现?” “儿臣怀疑,六皇弟莫不是被下面人诓骗了。” 皇帝脸色越来越沉,两位丞相激动的情绪褪去,屋内霎时像被抽走氧气,令人窒息。 “陛下,五皇子的担心不无道理,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右相站出来道。 左相赞同,“臣附议。” 皇帝的好心情跟着消失,通身散发出低气压,五皇子垂头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正在此时,外面传来通报声。 大太监小跑进来弓腰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句,皇帝挑了挑眉,“宣。” 低着头的三个人打起眉眼官司,谁来了? 不是哪个人来了,而是六皇子的礼物又来了。 首先送上来的是一封信,皇帝接过,展开信纸,里面一如既往充满了对他这个父皇的思念与濡慕,难得让皇帝体会到几分父子亲情,毕竟他的儿子女儿们对他或敬畏,或害怕,或奉承,或算计,唯独少了纯粹的父子之情。 后半部分写到闭城附近海盗泛滥,盛弘新正与之作战,身处千里之外无法亲自到跟前尽孝,心如刀绞,唯有将这份遗憾化作力量投身到战斗中去,剿灭海盗,保卫大盛疆土。 儿臣远在闭城遥祝父皇生辰吉祥,万寿无疆。 皇帝竟看得眼眶发热,最后几句话有些模糊,勉强认出“琉璃盏”三个字。 大太监连忙递上手帕,“陛下,宁王殿下时时念着您呢,记得您寿辰快到了,快马加鞭命人送来贺礼,据说是海外来的稀罕玩意儿。” 五皇子险些咬碎后槽牙,呸!老六那个穷光蛋能送得起什么好东西。 皇帝拭去眼泪,命人将盒子打开,“说是叫琉璃盏,打开让朕好生看看新儿送来的贺礼。” 五皇子一听差点乐出声,“父皇,儿臣记得皇爷爷在位时,西域国似乎曾上供过一个杯子,也叫琉璃盏,如今应该还在库房里。” 皇帝充满期待的情绪瞬间如海浪退潮,索然无味。 五皇子接着道:“看来六皇弟在闭城日子过得确实不怎么样,这种东西怎配作为父皇的贺寿礼,幸亏没在父皇寿宴上拿出来丢人。” 皇帝越听越火大,的确,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万众瞩目的寿宴上,届时还有其它国家的人来访,一国皇子如此小家子气,不知会惹来多少嘲笑。 原本的好心情烟消云散,本欲奖赏盛弘新的念头彻底没了,不写信去把人骂得狗血淋头就不错了! 忽然,一道光刺了下眼,皇帝偏开头,待眼睛恢复后,怒火中烧回头,张嘴就要呵斥宫人,神情却猛地一顿。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38节 他大张着嘴巴,眼睛睁得溜圆,表情有些滑稽,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捧着盒子的宫人瑟瑟发抖,脖子绷直,喉咙不停吞咽唾沫。 片刻后,皇帝像是被唤回了魂魄,小心翼翼伸出手,犹如触碰世间最脆弱易碎的珍宝般双手捧起绸缎中的琉璃盏。 晶莹剔透的琉璃盏安静躺在朱红色的绸缎中,干净到透明的色彩与浓艳的红形成鲜明对比,衬得琉璃盏越发纤尘不染,美丽圣洁。 皇帝将它拿在空中端详,阳光照射进来,金色的光晕穿过琉璃盏,这一瞬他好似看见了细细碎碎,闪闪发光的星海。 屋内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刚刚对琉璃盏不屑一顾的五皇子。 这样神奇的东西,世上竟然真的存在!莫不是天宫来的圣物吧? “哈哈哈哈哈,朕的好新儿!赏!重重有赏!”皇帝龙心大悦,一句话送去了盛弘新多年求不得的军需。 · “凌息,大郎啥时候回来啊?这都出去一个多月了。”霍垚担忧到食欲不振。 凌息安慰道:“小姑,霍哥前不久差人送了口信回来,说是事情有点麻烦,需要多耽误些时间,待他办完事就回来,您别担心。” 凌息没告诉霍垚他们霍琚外出剿灭海盗,只说霍琚替宁王办事,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周顺给妻子倒了杯茶水,“你别太过担心,大郎性子沉稳,做事有章程,不会有事的。” 霍垚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我这眼皮老跳,心静不下来。” 凌息又安慰了几句,起身离开,对虎子吩咐道:“你去店里把盐少爷叫回来。” 他给周盐投资开了间首饰铺,外间是普通饰品,里间是暗器,若不满意可以定制。 现在工厂招收的工人增多,不仅附近的百姓前来应聘,更远地方的百姓听闻后,陆陆续续赶来,尤其当闭城如何繁华的名声打出去后,慕名而来一探究竟的,前来寻找商机的…… 各种各样的人涌入闭城,自然有人选择在此安家落户,一个地方要想发展少不了人口,盛弘新非常欢迎这些人的到来。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难以避免的各类纠纷,盗窃犯罪等糟心事,即便加强了治安管理,闭城仍无法恢复到从前的宁静,打击犯罪并非一蹴而就,得长期坚持。 周盐的店出现后,立马受到女子哥儿的欢迎,乃至一些体质较差,身材瘦弱的男子也会光顾,购买两件防身用的暗器。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利用这些暗器做坏事,每一件商品都有特殊标记,并且在官府登记过,方便以后查证。 这还是经凌息提点,周盐才照做,他完全没考虑过会出现那种情况,到时候恐怕自己也会受到牵连,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虎子赶到铺子,周盐正在和人介绍自己的得意新作,他设计的暗器非但能防身而且很漂亮,设计新颖,单作为首饰售卖依然有无数人买账。 “师父叫我回去?行。”周盐利索进里间交代几句,跟着虎子回去。 “周老板真厉害,我要是有他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听闻周老板是那位神秘凌老板的徒弟,名师出高徒呀。” “哇,好羡慕!不知凌老板还收不收徒,我可以给他端茶送水,洗衣做饭,养老送终!” “得了吧,人凌老板才不稀罕呢。” 凌息和周盐并不知背后的议论声,被交代一通事情后,周盐眨巴眨巴眼睛,问:“师父,您要出门吗?” “嗯,我去一趟高句。”凌息语气淡然,仿佛在说“我去一趟花园”。 “什么!?”周盐惊恐万状,连连摆手,“不不不,太危险了,师父!” 凌息见他犹如受惊的猫,全身毛发都炸开了,不明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当然是你的安全啊!那可是高句!你若有个万一,表哥回来我如何跟他交代?”周盐手舞足蹈,试图让凌息明白高句的危险性。 凌息抬手在他脑门儿正中央弹了下。 “哎哟!”周盐捂住脑门儿,疼得包起眼泪泡,委委屈屈:“师父——” 终于不吵了,凌息感受到了片刻的宁静,“不会有事,宁王会派人保护我。” 虽然他并不需要,希望他们别拖后腿。 拦又拦不住,告诉自己干嘛呢? 周盐顶着红彤彤的脑门儿,瘪嘴盯着凌息,大概察觉他的心思,凌息开口叮嘱:“多陪陪你娘,别告诉她我去做什么,待会儿吃饭我会说我出去选址开分厂。” 周盐磨磨蹭蹭不讲话,凌息叫了声他的名字,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 “听话,回来给你带礼物。”凌息抬手揉了把周盐的脑袋。 小自己一岁的弟弟,心智还是个孩子,不过凌息愿意由着他一直不变。 两日后的清晨,凌息带了一队人伪装成海商,柳仲思跟着霍琚作为随行军医出海,盛弘新给凌息配了个大夫,是陆老将军的暗部,打扮成凌息的侍女。 这位女子说是大夫,其实学的是毒,不过医毒不分家,勉强可以充作大夫,而且她通晓易容之术。 凌息叫她给自己调整面容,弄成混血的模样,凌息容貌标志,稍微画一画便呈现出另一种美貌,他用草药制作而成的染发剂把头发染成红色。 其实他打算染金色,但漂不了发,金色染不上去,干脆选了红色。 凝视着镜子里深邃立体五官,红发黑眸,肤白胜雪的男人,凌息遗憾差一双蓝色隐形眼镜。 换上华贵的异域服饰,脖子挂上翡翠珠串,十根手指戴上八个金的银的五颜六色宝石的戒指,通身写满我很有钱,快来讹我! 第129章 高句最近来了位海商,引得满城热闹,议论纷纷。 “你们是没瞧见那海商出手有多阔绰,人家随口奉承他几句,他大手一挥扔出一袋子珍珠。” “我也在现场,那珍珠个头大得嘞,绝对是万里挑一的极品!” “嚯,哪儿来的散财童子?咱们去会一会。” 茶馆中一桌汉子唾沫横飞,眼里充斥贪婪,俨然把那位海商当成了肥羊。 海商行事过于高调,以至于拥有类似念头之人多不胜数,这批人已经不知是第几波。 一脚踹飞扑上来的汉子,身型高大魁梧的侍卫们旋即围在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青年四周,将里面的人死死护住。 凌息淡定喝茶,身旁站着位身材窈窕的侍女,慢条斯理为他斟茶。 “叩叩叩——” 小二领着一位中年男子进房间,被屋内场景吓得面如死灰。 碧绿眼珠的侍卫上面递给小二一个钱袋,小二赶忙双手接住,挤出笑容:“各位爷,有事叫我,小的随时恭候。” 手里沉甸甸的重量抹去小二内心的惶恐,人家出手如此大方,兴许很讲道理,不会随随便便对平民动手。 中年男人眼底的倨傲在看清周遭情况的瞬间烟消云散,双腿发软,恨不得原地遁走。 他小心翼翼打量屋中人,奈何那位行事高调的海商被他的护卫们挡得严严实实,稍微能瞄到两片金灿灿的衣角。 “在下乃金禧阁掌柜,郑富人,听闻公子远道而来,郑某欲尽一番地主之谊,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中年男人话说得好听,实际打着坑冤大头的心思。 金禧阁确实是高句有名的商铺,达官显贵经常前去购买奇珍异宝,也有人会将来历不明的好东西拿来销赃,金禧阁照单全收,之所以这么多年生意依旧红火,自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碧眼侍卫躬身询问凌息的意见,凌息微微颔首,朝他叽里咕噜讲了几句话,金禧阁掌柜听不懂。 “我们东家很感兴趣,请郑掌柜带路吧。”碧眼侍卫用地道的高句话说道。 掌柜略惊讶,观其外貌,以为这侍卫是西域人,没想到高句话说得挺流利。 侍卫们站成两排,掌柜终于见到冤大头的庐山真面目,尚未看清来人面容,先被那一身装备闪瞎眼。 世上居然真有人把珍珠翡翠,金银珠宝全挂身上! 细腻丝滑的绸缎针脚缜密,以金线绣出大片繁复的纹样,层层叠叠,栩栩如生,单单一眼便可猜到这件衣裳花费了多少银钱与巧思。 迈步间青年靴子隐隐绰绰露出几分,掌柜眼尖发现对方连靴子上都镶嵌着宝石。 真可谓壕无人性! 掌柜迅速在心里重新估量对方的价值,盘算怎样才能大赚对方一笔钱。 掌柜将凌息带进他们金禧阁下的一间酒楼,命人送上最好的酒菜,决定给这些外族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在高句人的意识里,海外与北方游牧民族都是粗人,能有啥好东西,从前那些海商来了高句见到什么都击节叹赏,彷如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掌柜惯性思维,同样瞧不起凌息一行人。 “这是咱们高句最好的酒之一,霍老板您尝尝。”掌柜热情款待,凌息故意化名为霍姓商人,反正没身份证查证。 碧眼侍卫低声嘀嘀咕咕给凌息翻译,凌息点了点头,眼中流露期待之色,掌柜胜券在握扬起下巴,静等对方发出没见识的惊叹声。 “噗——呸!”凌息嫌弃地一口喷出酒液,吐在地上丝毫不给人留面子。 掌柜五官瞬间扭曲,随后便听到一句极不标准的高句话,“好难喝!” 虽然不标准,但勉强能听懂,掌柜面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暗暗攥紧拳头。 哪儿来的乡巴佬,山猪不会吃细糠,这酒连他们大王都曾夸赞过! 不,现在应该是先王。 侍女递上锦帕,凌息优雅地擦擦嘴角,此时菜肴陆陆续续上来,掌柜不好发作,努力压住怒火向凌息介绍他们国家的美食。 凌息扫视一眼,一秒失去胃口,别以为把白菜切成小块放进漂亮的盘子里就可以称作高级料理,摆盘这种套路他早玩过了。 掌柜露出假笑向凌息介绍,“桌上都是这儿的招牌菜,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享用。” 凌息朝他颔首表示感谢,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趋于平静,筷子尖夹起一小根泡菜丝儿放进嘴里,说实话还行,有点咸,没自己腌的酸菜好吃。 在管事殷切的目光中,凌息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 管事莫名其妙,“霍老板这是怎么了?” 侍卫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开口:“我们东家此次前来高句,是因听闻高句国力强盛,遍地商机,特意卖了自己的房产历经千难万险来到高句,没想到一件好东西都没碰上。” 掌柜陡然瞪圆眼睛,把房产卖了到高句做生意?!好家伙,霍老板年纪轻轻挺有魄力啊,身上指不定藏了多少钱。 财帛动人心,掌柜被侍卫一席话冲昏头脑,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和霍老板交好。 “谁说高句没好东西,我们高句的好东西多着呢!” 侍女不知何时出去的,拿着包袱进来把桌子清理干净,晶莹剔透的酒杯小小两个,可爱又漂亮,清亮的酒液倒入酒杯,好似银河星海融为一体,美不胜收。 掌柜看直了眼睛,我滴个乖乖,这……这是个啥东西? 他咋从来没见过? 醇香的酒液勾出他的馋虫,令他顾不得其它,迫不及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39节 “咳咳咳——” 入喉的辛辣让掌柜又惊又懵,随之而来的是猪八戒吃人参果般的懊悔,谁让自己喝那么快,不但呛到自己而且没尝足味儿。 他抬头眼巴巴望着侍女手中天青色瓷瓶,凌息递给侍女一个眼神,侍女上前为他斟酒,这回掌柜谨记教训,慢慢喝,细细品,闭上眼睛,滋味儿赛神仙。 尚未从酒杯与美酒带来的震撼中回神,一盘盘喷香的菜肴被端上桌,一位侍卫绾着袖子进屋,端来最后一盘菜,想来应该借用了酒楼的后厨。 闻到浓郁的菜香,掌柜口水不停分泌,这些是什么?太香了吧,他们海外人吃得这么好的吗? 霸道的香味没多久便扩散到酒楼各处,此处本就是供达官显贵吃酒用餐的,当即有人叫来小二询问是不是出了新菜色,他们也要。 小二为难地告诉他们,酒楼没出新菜色,有客人自带食材借用了一下他们后厨而已。 这群自命不凡,高人一等的家伙哪管那么多,直接命令小二去和对方协商,让人把菜送过来,他们可以加钱。 然而打这种主意的并非一个人,甚至有人等得不耐烦,命自己的小厮去找人交涉,于是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一群有头有脸人物的小厮们全挤在一间包厢门口,谁也不让谁,争得急赤白脸。 屋内小二则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跟掌柜禀报情况。 正如痴如醉的掌柜倏地清醒,外面那群人他可一个都得罪不起,除非把他主子请出来。 眼珠子转了转,掌柜回头冲凌息道:“霍老板,我非常喜欢你家的酒和菜,不知可否将秘方卖于我,价格好商量。” 凌息听完翻译后沉下脸,“不行,这是我家祖传秘方,我绝不能违背祖训。” 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掌柜闻言越发确信要将秘方搞到手,物以稀为贵,如果凌息一口答应,他反而还没那么想要。 “霍老板,大家都是生意人,我可以先带你去金禧阁看看,有没有什么你瞧得上的物件,到时候再细谈。” 凌息思索会儿,点头答应。 外面突然响起吵闹声,小二偷偷打开门缝窥伺,小厮们居然打起来了。 他焦急望向掌柜,“怎么办?外面各位大人们的小厮打起来了!” 掌柜脸色陡变,今日之事若是闹大,可没他好果子吃。 焦头烂额之际,凌息缓缓开口:“虽然我无法把秘方卖给你,但我有几瓶带在身边自己喝的妃子笑,如果能解郑掌柜燃眉之急,那便拿去用吧。” 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峰回路转啊! 不愧是他盯上的冤大头,主动送上门来。 掌柜暗自庆幸,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笑容,连声道谢,并让小二把酒分出来,挨桌送上,向他们告罪,菜是吃不到了,但酒也不差。 喝到酒的达官贵人们没再生气,细细品鉴起美酒,有人诗兴大发,有人大展歌喉,酒楼里一时好不热闹。 暂时解决掉麻烦事一桩,掌柜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盘算怎样将秘方弄到手。 屁股刚碰到椅子,耳边响起碧眼侍卫的声音,“事情既然已经平息,郑掌柜请把酒钱结一下吧。” 掌柜怔忡,啊?不是白送给他的吗?堂堂一介海商,鞋子上抠下一块珠宝就够他下辈子吃喝不愁,哪儿来的脸问自己要钱。 本欲装傻,忽听男人道:“郑掌柜方才也听到了,那些酒本是我们东家留着自己喝的,若非异国他乡交了您这位朋友,东家如何也不可能忍痛割爱。想必,郑掌柜不会让我们东家失望吧?” 蓦地被架在火上烤,掌柜的小算盘彻底崩了,“哪……哪能啊……待会儿去了金禧阁霍老板尽管选,若有相中的,权当我送的谢礼。” “好的,谢谢。”不太标准的高句话再次从凌息嘴里蹦出来。 掌柜险些咬碎后槽牙,他说的不过是客套话,这海商哪儿来的脸收?莫非海外人不兴这套? 忍着心绞痛,掌柜伸手掏出钱袋,“酒多少钱?” 多的都花出去了,酒钱该结就结了吧,省得落下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凌息心中快速默算,几秒钟便利索举起手,张开修长的手指。 掌柜瞥了眼,“五百两?” 他当然不会猜五十两,毕竟他也是见识过好东西的,那样醇香的美酒,十瓶卖五百两倒也合适。 凌息摇摇头,以示他猜错了。 掌柜呆愣住,总该不会是五十两那么便宜吧?冤大头到那种地步,真就是脑子有问题该上医馆瞧瞧了。 似乎察觉他心中所想,凌息字正腔圆纠正:“五千两。” “咳咳咳!!!”掌柜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一张面皮涨得通红,颤颤巍巍指着凌息,“你……你抢钱啊!” 凌息一脸茫然转向自己侍卫,用行动证明自己听不懂掌柜说话,掌柜气得半死,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可能,太多了。”掌柜恼羞成怒。 “铮——” 数把刀拔了出来,寒光照射在掌柜脸上,腿一软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哆哆嗦嗦诘问:“你们要对我动手?” “我们东家好心帮助你,你却想赖账,这事说出去谁占理一目了然,既然你不愿掏钱,那便把酒全还回来,就当我们识人不清。”侍卫利剑指向掌柜,剑尖距离掌柜不过一指,令他生出脖子被割开正在流血的错觉。 掌柜打了个寒噤,酒已经送出去,绝无可能收回来,侍卫说的显然是废话,这会儿他才回过味儿来,自己一心算计别人,得意忘形,却不知早已一脚踏入别人的陷阱中。 虽然酒楼是他的地盘,但他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压根儿不敢赌究竟是自己人快还是这群侍卫的刀快。 掌柜是个怕死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有得是机会报复回去,暂且先把闷亏吃下去。 “小兄弟莫要动气,我自是真心实意与霍老板交朋友,不就是五千两吗,几位随我到金禧阁取。” 话语落下,掌柜来不及反应手就被抓起来往印泥里一摁,旋即摁上一张纸,啪啪两下完事。 掌柜一脑袋问号,侍卫好心解释:“欠条。” 掌柜:“……”无奸不商,他还是嫩了点。 他们一行人的动静闹得大,尤其凌息的打扮相当惹人瞩目,他偏偏不喜欢坐马车,挤在人群中瞎逛,受到无数双眼睛关注。 “那便是近日风头最盛的海商?”坐在二楼窗边的女子望着青年的背影询问。 “是的,方才我们的人打探到消息,那人手中有一种极为美味的酒,凡是喝过的人都在打听如何购买。”身着布衣的少年恭敬回答,如果凌息在此,定能认出少年就是酒楼里的小二。 女子蹙了蹙眉,“不能让郑富人跟他合作,你先回去吧。” “是,属下告退。”少年悄无声息离开。 “公主,若郑富人跟那海商达成合作,二王子手中又会添一份助力,咱们要掰倒二王子将会难上加难。”侍女焦虑地愁眉不展。 女子视线望向海商离开的方向,静谧如海,“得把他弄到我们船上来。” 第130章 郑掌柜面色极为难看,他严重怀疑这位霍老板是在故意刁难人,偌大个金禧阁竟然没一件对方看得上眼的东西。 除去普通的金银珠宝,玛瑙瓷器,他这儿连极品美人也有,可以说凡是踏进金禧阁的客人,基本都能寻到自己喜欢的物什。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回惨遭滑铁卢,勉强挤出笑容询问:“我们金禧阁也接悬赏,霍老板若有什么要想的宝物,我们可以代为寻找。” 凌息挑眉,放下手中茶盏,似乎来了点兴趣,“听闻贵国的造船技术相当厉害。” 听了翻译内容之后,掌柜两条眉毛纠结到一块儿,普通船只的制造方法卖了就卖了,没什么不行的,不过就这位霍老板挑剔的眼光,他不认为对方看得上,此人怕是冲他们战船而来。 思索清楚其中关键,掌柜眸色暗沉,怀疑起霍老板的真实身份,普通海商会对战船感兴趣? 凌息察觉掌柜对他们起了疑心,镇定自若给侍卫使了个眼色。 “我们东家诚心合作,您若无法做主,还请主事人出面详谈。”侍卫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瓶身小巧精致,纤长圆润,宛如美人的素肩天鹅颈,令人目眩神迷。 阳光下瓶子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清晰中带着几丝朦胧,颗颗银粒在眼中呈现,犹如盈盈月色下山巅的白雪。 掌柜瞠目结舌,短暂忘记呼吸,像被瓶子吸走了灵魂。 “这……这这这……”他试图伸手去触摸,又立刻缩回手,似怕自己玷污了这圣洁的神物。 工艺如此高超的琉璃品,掌柜并非第一次见到,刚才在酒楼,霍老板以琉璃杯盏盛酒给他尝,那会儿便给了他相当剧烈的震撼,此时再见到别的琉璃瓶,不料依然令他叹为观止。 这样漂亮的物件,就算装一碗普通的水,也会令里面的水变得神圣起来。 如果以此作为交换条件,主子兴许可能答应霍老板的要求。 但在此之前必须弄清楚霍老板的真实身份。 于高句而言,战船相当于北方游牧民族手中的战马,绝对不能卖给大盛,就像大盛不可能卖给他们盐铁一样。 “霍老板,虽然我很心动,但您也知道战船于高句而言意义特殊,琉璃瓶虽好,却也只能当做摆设,这笔买卖我们很吃亏啊。” 听到掌柜此番言论,凌息便知他已然看上琉璃品,现在讲那么多,不过是在压价。 凌息笑而不语,侍卫打开瓶盖,递到掌柜面前,掌柜狐疑地往里面探了探脑袋,当真像雪一样白,一粒一粒,又仿佛白色的细沙。 “这是何物?”掌柜见所未见,鼻间隐隐嗅到淡淡的甜味。 侍卫拿起茶杯倒入些许清水,用银色的小勺子舀起几勺放入杯中搅拌。 甜甜的香味顿时扩散出,掌柜惊异瞪大眼睛,迫不及待端起茶杯喝了口。 “糖!” 这白色的颗粒居然是糖! 掌柜再次细细品味糖水的味道,与往日所食用的糖大有不同,味道更加细腻,香甜,纯净,丝毫尝不出别的杂质。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这样的好东西若能拿到手,其中利益不可估量。 仅仅是在表层想想,尚未来得急细细琢磨,脑中便已蹦出数十种赚钱的法子。 暴利啊暴利! 掌柜沉浸在我要发财了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侍卫叫了他好几次他才回过神,现下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激动,凑近凌息,满脸堆笑,“霍老板您放心,您要的东西我保管为您弄到手。” 搓了搓手,他迫不及待地把话题转移到糖上,“不知您这糖是从何处来的?” 凌息但笑不语,显然没有要透露的意思,掌柜尬笑两声,“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们的规矩。” “您这糖打算如何售卖?” 鱼上钩了。 凌息勾起唇角,没有直说,反而慢慢欣赏起周围的摆件,急得掌柜心头跟猫挠似的。 眼看掌柜头上流出大颗大颗汗珠,如坐针毡,凌息见好就收,示意侍卫和掌柜好好聊一聊他们进货的价格。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40节 听到白糖的价格,掌柜拍案而起,“什么?!” 从前听闻私盐翻三四倍售卖,便足以令百姓叫苦连天。 霍老板的白糖,居然比普通红糖翻了十倍有余! 他怎么不去抢?! “您……您在开玩笑吧?”掌柜声音结巴,非常怀疑自己的耳朵。 侍卫不急不缓解释,“白糖与红糖的差别有多大,我想不必多说,你应该尝出来了吧?” 这点掌柜确实无法反驳。 “将红糖变作白糖的方法乃我们东家独创,我敢保证世上仅此一家,何况我们漂洋过海来到贵地,其中艰辛不必言说,十倍价格已经极为良心。” 掌柜在侍卫的话中渐渐接受高得离谱的价格,甚至觉得挺有道理,他如果能拿到货,即使翻个几十上百倍的价格,那些达官显贵们也肯定会买账。 “虽然小兄弟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价格着实太贵了些。”一码归一码,该砍价时还是得砍价。 “我们还有第二种合作方式,你们提供原料,我们这边进行生产加工。”凌息轻轻摩挲下巴,给出另一种法子。 掌柜眼前一亮,“是甘蔗吗?” 凌息颔首,“是的。” 掌柜大脑第一反应并非这种合作方式能够节省多少银子,而是说不定可以把制作白糖的法子搞到手。 送走凌息一行人,掌柜兴冲冲去了宫里,他必须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主子。 二皇子开怀大笑,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他正愁国库空虚,打算提一提赋税,“上天助我!” “来人拟旨,命全国上下大面积种植甘蔗。” 夜幕降临,凌息的住所迎来了不速之客。 来人身穿斗篷,叫人看不清斗篷下的脸,身后跟着两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作护卫打扮。 “我并无恶意,只是想与霍老板谈一笔生意。” 声音俨然是位女子。 凌息的侍卫们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相同的诧异,真给凌息料中了。 “进来吧。”凌息开口,挡在门口的侍卫纷纷让开。 斗篷取下,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五公主深夜来访所谓何事?”凌息慢条斯理给对方倒上一杯茶水。 五公主眸色一闪,这位霍老板比她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 快速调整心态镇定下来,五公主端起茶杯喝了口,视线却在偷偷打量对方。 “你看上去不像西域人。”五公主试探道。 “是吗?”凌息不为所动。 “实不相瞒,我对霍老板手中的酒非常感兴趣,不知能否卖我些?”五公主转而谈起正事。 “当然可以,送上门的生意哪有往外拒的呢。”凌息施施然应下。 碧眼侍卫依旧在他们中间充当翻译。 合作非常顺利,五公主财大气粗,没有像掌柜那样听到酒的价格就翻脸不认人,甚至没有砍价。 事情很快进行到签订契约书的流程,五公主冷不丁来了句:“酒叫什么名字?” 凌息正在阅读合同,头也不抬的回答:“妃子笑。” “好名字。”耳边突兀响起标准的大盛话。 凌息指尖一顿,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的女子,五公主任由他打量,平静与他对视。 果然是大王子的智囊,这么快就认出他的真实身份了。 “契约书还签吗?”凌息问。 五公主见他没有身份被戳穿的气恼,弯了弯眉眼,“当然。” 两人顺利签下契约书,达成未来一段时间的合作关系。 放下笔,凌息顺口问:“你怎么会大盛话?” 五公主直言:“我同十二的关系还不错,他教我的。” 五公主口中的十二是十二王子,母亲乃大盛女子,言传身教下导致十二王子醉心大盛文化,远离皇权争端,因此在这次夺嫡战争中未受到太大牵连。 五公主视线落在凌息身上,“你呢?为什么要扮作西域人?” 凌息云淡风轻开口:“我从未讲过自己是西域人。” 五公主一征,回忆片刻,此人确实从未表示自己是西域人,只说自己是位海商,关于他是西域人的消息,不过是别人的揣测。 “我父亲是大盛人,一位普通的渔民,母亲被海水冲上岸,父亲救了她,两人就在一起了。”凌息随口讲起自己的身世。 他的语气过于平淡,以至于五公主分辨不出他讲的是否是实话。 凌息把自己编作一位混血儿,然而在这里,那不叫混血儿,那叫杂种,两个国家的人都不会认可他,反而会欺辱排斥异己。 五公主瞬间脑补了许多悲惨的画面,拥有童年创伤的人,反而有机可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霍老板你手中的好东西太多,我二王兄是条贪得无厌的毒蛇,你注意安全。”临走前五公主好言提醒。 “多谢。”凌息目送人离开,敛去面上笑意。 事情按照他的预计进行,目前为止很顺利。 “东家,五公主知晓了您的身份,不要紧吗?”侍女神色间有几分焦虑。 凌息给她倒了杯茶安慰道:“没事,我故意的。” 他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怎么可能一心二用都做不到,轻易被人套路。 要想得到一个人的信任,必然得有来有往,他一语道出五公主的真实身份,后面顺势踩进五公主的陷阱泄露自己的身份,才不会让五公主一直处在防备状态。 风平浪静过了几天,某天半夜凌息的窗户被一箭刺穿,数十位黑衣人闯进来,他的侍卫迅速出现将他团团围住,往外面转移。 “杏子快带东家走!” 侍女回过魂儿,赶紧抓住凌息朝外跑,外面黑漆漆一片,夜风席卷空荡荡的街道,冻得二人浑身一哆嗦。 “东家快跑!”杏子话音未落,身后蓦地出现两道高大的身影。 凌息手腕上的白玉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月光拨开乌云,街巷再次回归寂静。 与此同时,睡梦中的五公主被侍女叫醒。 “公主,那边动手了。” 五公主眸色清寒,“蠢货。” 最近几日郑富人三番五次找霍老板购买妃子笑的方子,皆被拒绝,他没冒火反而逼的霍老板撂下狠话,“此事不必再提,如有下次,咱们的生意也做到头。” 郑掌柜恨得牙痒痒,妃子笑的名声迅速在高句扩散,尤其是那些达官显贵成日派小厮追问,何时才能让他们喝到那日的酒。 连二王子听说此事后,也将他叫进宫中询问情况,弄清楚来龙去脉,二王子挑眉问:“当真有传闻中那么好喝?” 郑富人不敢撒谎,支支吾吾点了头,这下可谓捅了马蜂窝,二皇子表示作为君王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既然拿钱买不到,有的是其它法子,丝毫不顾及他们与对方间的利益关系。 五公主起床披上外衫,快速写了一封信交给侍女,“由他吃点苦头,保住性命即可。” 第131章 近来高句的高官贵族间流行起一种糖,口感细腻,色泽雪白,恍如天宫来的圣品,见之无不称奇,食之无不痴迷。 宫中突然有旨意下来,命令全国百姓积极种植甘蔗,起先怨声载道的人们逐渐转变态度,新王貌似寻到了改善民生,赚钱的好办法。 据说白糖贵如雪花银,而甘蔗作为制作白糖的原料,肯定要大量购入,甭管人家究竟使了什么仙术把红糖变作白花花的白糖,百姓只用知晓有钱可赚就行了。 因此无数百姓放弃种植蔬菜水果,更有减少小麦稻谷播种量的,土地面积少的人则选择开荒,总之想方设法投入甘蔗种植中,满心满眼都是用甘蔗换钱,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从早忙到晚。 好景不长,他们的新王迎头给他们泼下一盆冷水。 “听说咱们新王把那位海商抓了!” “啊?哪位海商?” 听八卦的人随口应答,没太放在心上。 对方压低声音:“还有哪位,就是首创白糖制作法的那位海商啊!” “什么?!”原本漫不经心的酒友声调破了音。 男人拍案而起,情绪激动大喊:“那位是疯了吗?究竟要不要咱们老百姓过日子了?!” 无独有偶,类似的谈话发生在高句各个地方。 二王子的名声本就差,在杀了大半朝臣的情况下,枉顾祖宗规矩,强势登上王位独揽政权。 因为白糖事件稍稍挽回一点的名声,眨眼间化作齑粉,且在原有基础上加倍反噬。 如果没有见过希望便习以为常当具行尸走肉,可他们刚看到过一丝光亮,他们想赚钱,想吃饱穿暖,凭什么二王子随便一个念头就能毁掉他们的念想? 百姓群情激奋,闹到衙门口,闹到王宫前,鲜血非但没吓退他们,反而点燃他们的怒火,他们犹如出了笼的兽群,再也无法控制。 “快……快去汇报大王!”拦在门口的守卫额头冷汗直流。 藏在人群中,伪装成高句人的暗桩振臂高呼:“二王子不孝不悌,鱼肉百姓,不配坐王位!滚下来!” “滚下来!滚下来!”应和声震耳欲聋,逼得守卫们连连后退,矛头对准他们。 “别过来!擅闯王宫者死!” 守卫的威胁只会加剧百姓的愤怒,他们全然不顾生死,昂首挺胸往里面冲,自打二王子兵变,他们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二王子滥杀无辜,随心所欲,为了自己享乐,短时间内赋税一增再增,苛捐杂税变着名头重复收,民不聊生。 二王子党狗仗人势,女子哥儿不敢轻易出门,若不小心被看上,只能倒霉认栽,即便告到公堂上也无济于事。 两边积怨已久,凌息莫名被抓,百姓财路被毁,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41节 “霍老板,我劝你尽早把酒方交出来,以免吃苦头。” 凌息双手被拷着,眼睛被黑布蒙着,抓他的人显然不愿让他知道主谋是谁。 不过,于凌息而言无异于掩耳盗铃,多此一举,在自己已经搭上二王子线的情况下,还敢明目张胆对他出手,除了二王子的人还能有谁。 毕竟二王子心狠手辣,目若无人,一开始就进行了大清洗,肃清朝堂上下,但凡敢忤逆他的人皆无好下场,哪怕是五公主也得伏低做小,与之周旋。 高句如今被二王子把持着,闹这出等同于贼喊捉贼,凌息有种智商被轻视的不爽。 “我的侍女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凌息不回答他的话,转移话题反问回去。 对方轻蔑一笑,“她现在没被怎么样,不过你要是咬死不说,我瞧她长得挺水灵,我这些兄弟们好长时间没开过荤了……” 后面的话尽在不言中,男人言语下·流,意图借此逼迫凌息就范。 凌息深呼口气,缓缓吐出,“好吧。” 男人嗤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我有的……什么?你答应了?” 男人不可置信,大步上前,同凌息不过一掌距离,“你确定?” 凌息点点头,“嗯,你放我下来,我写给你。” 男人警惕地盯着凌息,并未立刻答应他的要求,“少耍花样,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凌息奇怪反问:“不是你告诉我不想吃苦头就把酒方给你吗?” “我一向识时务。” 男人无言,搞半天是个软骨头,郑掌柜把人讲得多厉害多难对付,不过是能力不行罢了,自己一出手,这不乖乖就范了吗。 “写清楚了。”男人把一张纸拍在桌上,下属将凌息镣铐解开,剩下双脚缚着铁镣,中间的链子有婴儿手臂那么粗。 “等方子确认无误,就把你的脚镣打开,保管安全送你回去。”男人拍拍胸膛保证。 “对了,你的侍女……”男人转过头却见原本倒在草堆里的女子揉着手腕站在几个歪歪斜斜躺倒的汉子中。 “艹!”男人脑子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下意识冲凌息出手,打算拿他当人质。 可惜他选错了人,青年手中毛笔似箭飞出,竟然生生穿过男人的颅骨,钉进身后的墙壁。 男人大睁着眼睛到死都不明白,区区一支毛笔怎么可能穿过人类的头颅,要了他的性命。 饶是对凌息能力早有耳闻的阿杏同样震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这……这真是人能做到的? “走吧,该回去了。”凌息按住自己剧烈搏动的心脏,一股股滚烫的热浪潮水般冲刷着他的经脉。 他弯腰随手一扯,儿臂粗的铁镣应声断裂,再是两边脚踝上的镣铐,在他修长的手中碎成渣渣。 阿杏忘记呼吸,双眼瞪得像铜铃。 · 凌息和阿杏假装被掳走后,杀手自然离去,侍卫们彼此对视一眼,趁着浓浓夜色前往王室的行宫。 凌息提出交换造船图纸,二王子表面上应下,暗地里却命人将造船的工匠们秘密保护起来,凌息的侍卫趁机尾随,伺机而动。 凌息交代他们在自己被抓走后马上分头行动,把造船的工匠极其家属带走,他会尽快跟他们汇合。 侍卫们不放心,最后派阿杏跟在凌息身边,随凌息走了趟的阿杏回来后晕晕乎乎表示,她觉得凌息一个人就能包围高句。 天色将明,在众人焦急地张望中,凌息带着阿杏出现。 两人上了船,晨光熹微,一轮旭日东升,洇开橘红的暖光,将天空与海面点亮。 凌息伸了个懒腰,进入船舱,他得好好睡一觉,如果睁眼能到家看见霍琚就好了。 船只悄无声息离港,带着数位造船工匠及其家人,以及成箱金银。 在海浪中晃荡多日,凌息感觉自己被海水腌入了味儿,每天不是坐在甲板上钓鱼就是躺在上面晒太阳睡觉,天气晴好时他会一个猛子跳进海中游泳,经常引来海豚虎鲸伴舞。 奇妙的景象看得船上所有人瞠目结舌,那些心不甘情不愿被带走的工匠在震惊后居然跪地向凌息磕头,跪拜海神。 无论凌息如何解释,说自己不是什么海神,他们依然笃定自己的想法。 凌息肯定是海神,只有海神才能掌管鱼群,控制海兽。 听了他们的依据,凌息按捺住嘴角抽搐的冲动,他不能掌管鱼群,他只是海钓技术好。 另外那不是传说中的海兽,而是海豚和虎鲸,它们对人类十分友好,不单单只对自己。 这些工匠大半人生都在研究如何制造出更好的船只,他们对大海既崇敬又畏惧,在他们眼中凌息就是海神,于是对一船人的敌意少了许多。 后来在侍卫们的美食攻击下,溃不成军,一边哭着说对不起高句,一边嚷着“再来一碗”。 原来白菜不是第一美食,比白菜好吃的食物有那么多!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陆地,这群高句工匠发现自己每天可以敞开肚皮吃各类水果,好几天过去仍像在做梦,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和媳妇儿互扇嘴巴子,太好了他们没做梦! 这样美妙的日子过着,谁还想回去吃白菜,完不成任务会被监工打骂,孩子饿得皮包骨,媳妇儿连奶水都挤不出。 何况,他们听闻二王子惹怒了百姓,百姓们揭竿而起,冲进王宫势必要把二王子赶下台。 曾经唯唯诺诺,无人问津的八王子居然率领军队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要替父王以及死在二王子手下的兄弟们讨要个说法。 他深知自己出生低微,无意争夺王位,奈何二王子暴戾恣睢,惨无人道,变本加厉迫害百姓,八王子终于醒悟,意识到自己身为王室子弟的使命,他是时候站出来了,他不得不站出来保护他的子民。 一番话讲得铿锵有力,字字泣血,百姓闻言无不感动得泪流满面,有人领头喊起“八王子!八王子!” 霎时,八王子似乎成了民心所向,那些理智尚存的声音被压制在下面,激不起半点涟漪。 八王子的时机选得非常好,奈何他天生势弱,既无母族扶持,又无先王看重,连为他出谋划策的贤士也没几个,全靠自己偷摸苟着,暗自发育。 是以对上能和大王子叫板的二王子,哪怕处在优势也棋差一招,让二王子带着一批人跑了。 自此,高句一分为二,二王子建立的朝堂在高句以南,自称南高王,八王子把持旧朝廷,被称为北高王。 当然八王子对这个称呼是不认的,他就是高句的王,哪来什么南北之分,他迟早要夺回南方。 至于五公主,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欲让霍老板先在二王子那里吃点苦头,届时自己出面救人,顺势让对方欠自己一个人情,方便后续动作。 但她万万没料到,人家压根儿无需她帮忙,自己就能进出自如,叫人逮不到尾巴。 五公主气恼地跺跺脚,忽然踩到什么东西,弯腰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纸团。 阅读完上面的内容,五公主瞳孔扩张,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霍老板居然把白糖的合作权给了她,以后将由她负责白糖的进出货,以及甘蔗的收购。 信的最后霍老板承诺,如果合作愉快,将与她分享另一桩赚钱的买卖。 五公主欣喜若狂,经此一事她再不小瞧任何人,无论是来历不明的霍老板,抑或装傻充愣的八王子,皆给她上了沉重的一课。 五公主的心情多么复杂微妙,凌息管不着,他一踏上岸就看到了很久没见的霍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这都多少个春秋了。 顾不得自己一身鱼腥味儿,凌息一个箭步冲进霍琚怀里,给人来了个热情的熊抱。 “我好想你。”凌息脑袋在霍琚肩窝使劲儿蹭。 霍琚稳稳接住他,眼底荡开喜悦,“我也是。” 他偏头在凌息发丝上亲了口,习惯性嗅了嗅,“呕……” 场面骤然尴尬,凌息蓦地抬头,眼神凌厉盯着霍琚,“你刚刚呕了是不是?” 霍琚心虚移动眼珠子,没敢与之对视,“咳……你听错了。” “不可能!你居然嫌弃我!”凌息双手捧住霍琚的脸,固定住男人脑袋。 恶狠狠亲上去,“熏死你,熏死你。” 霍琚并没有被熏到,反而尝到了清新的海盐柠檬味,凌息的主动只会让他倍感可爱,长时间的分离,让他们的身体在嗅到彼此气息的刹那苏醒。 恨不得天雷勾地火般缠一块儿。 “哎呀,要长针眼了,别看别看。”盛弘新连忙捂住王妃眼睛。 柳仲思和周盐一个望天一个看地,恰巧对上雪妞懵懂的黑眼珠,周盐抱住一大捧云朵,“小朋友不能看。” 第132章 凌息回来后来不及问霍琚与海盗一仗打得如何,风风火火拉着人闭关去了。 霍垚三人在家,两人并未回去,而是钻了山林,闭城附近依山傍水,山势连绵不绝,逃犯一但跑进去便很难抓到,相应的,逃犯也很难再跑出来。 山林内道路崎岖不平,大多时候需要人类开凿,仿若一个巨大的天然迷宫,隐藏着许许多多的危险,不仅是蛇虫鼠蚁,这里连植物都有叫人丧命的风险,除非走投无路,否则不会有人敢往里面去。 霍琚在军营训练士兵期间发现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行至尽头湍急的瀑布垂挂在眼前,他身手敏捷地徒手攀上岩顶,入眼是另一番天地。 “好哥哥,说说你打多久主意了?”凌息双臂攀上男人脖子,吐息灼热。 山洞干燥宽敞,地面铺着厚厚的干草,往上是一层又一层柔软的皮子,四周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应生活用品俱全,明显有人精心布置过。 霍琚耳朵绯红,体内窜过麻麻酥酥的电流,他最是受不了凌息这样喊他,从耳朵到脖颈都热得冒汗。 “没多久。”霍琚开口,嗓音毫不意外发哑。 凌息自然不信他的鬼话,霍琚连床榻容易被他俩弄坏都考虑到了,想必这地方布置有段时日了。 “难为你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凌息的唇若有似无擦过霍琚的。 霍琚唇上的皮肤被凌息蹭得发痒,即使被刀剑伤到也不曾皱一下眉毛的男人,此刻忍不住蜷起手指,握成拳头。 “凌息,别逗我了。”霍琚沉黑的眼眸里暗涛翻涌,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青年勾起唇角,笑容痞气,“我可没有,你少冤枉我。” 修长瓷白的手指在空中跳跃,宛如弹奏优美的钢琴曲,琴音慵懒,逐渐高扬,然后一击命中要害。 “霍将军,你确实不经逗呀——” 拉长的尾音饱含戏谑,霍琚额头砸落灼烫的汗珠,宽厚的大手一把覆上凌息手背,引导方向。 另一只手扣住青年后脑勺,焦急吻上那不老实的唇。 · 此时的盛弘新大脑一片空白,“人呢?凌息呢?霍琚呢?” 周遭黑压压一群人鸦雀无声,齐齐摇头,无人知晓二人去向。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42节 盛弘新心梗,一边是他外公费尽心血给他培养的暗卫,另一边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可以说他手里最厉害的人全在这儿了,但是,谁也没发现凌息二人究竟是何时离开的,又去了何处。 他引以为傲的这群下属,在今天让他产生了自己是否是井底之蛙的疑问。 似是看出他的心思,王侍弯腰在他耳畔劝慰:“主子,你别担忧,不是我们太弱,而是凌老板和霍将军太强。” “我听阿杏说,高句的造船工匠奉凌老板为海神,因为凌老板喜欢跟随船只下海游泳,期间海兽时常伴随出没。” 盛弘新瞪圆了眼睛,他知道凌息能力不俗,却不料竟然到了这般地步。 难怪连凌息身边朋友和徒弟都经常喊他神仙。 兴许凌息真是神仙下凡前来拯救大盛百姓的。 王侍小心翼翼观察盛弘新的表情变化,继续道:“听老一辈人讲,每逢乱世或明君出世,总会有能人异士现身,事了拂衣去,行踪难觅,据闻那是神仙下凡助君王一臂之力。” 盛弘新听得一愣一愣,王侍的意思……凌息是特意下凡来助他一臂之力的神仙? 自己则将是位明君? 思索片刻,盛弘新托着下巴抬眸,“照你这么说,凌息和霍琚关系更亲密,霍琚才该是他所选择的明君吧。” 王侍:“……”笑容僵住。 “霍将军是难得一遇的将才,况且他非皇室出身,怎会与那个位置牵扯上关系,或许神仙也有七情六欲。” 王侍快速转动大脑圆话,生怕一不注意让主子对霍琚起了杀心,他们现在非常需要霍琚,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起矛盾。 好在盛弘新没想那么多,他本就不认为自己是做皇帝的好苗子,如今争夺皇位不过是形势所逼,若有更好的人选他会毫不犹豫退出。 由于凌息二人不顾盛弘新死活玩消失,盛弘新每天逼不得已熬更守夜加班,等凌息神清气爽回来,盛弘新仿佛被吸干了精气,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你这是?”凌息吓了跳,拍拍盛弘新的肩膀语重心长劝道:“一滴精,十滴血,年轻人,节制点。” 盛弘新一巴掌拍下凌息的手,恼羞成怒:“你哪来的脸说这话?!你看看你那脖子,你那手腕,全是红印子!” “一回来就玩消失,把事情全扔给我一个人干,真以为有啥要紧事呢,合着你俩逍遥快活去了!” 慢吞吞跟在后面的霍琚身体僵住,冻成冰雕,原来凌息知道要节制啊,为什么从来没对自己讲过? 他不爱自己吗? 凌息半点没羞恼,不以为意摆摆手,“行啦,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和霍哥帮了你多大的忙,你心里恐怕乐开了花吧。” 他戳戳盛弘新肩膀,“少pua我,不吃这套。” 盛弘新听不懂,但自己小心思被戳穿,脸迅速红了起来。 凌息挑眉,小伙子还得练练,这样怎么当得了黑心老板呢。 盛弘新跌跌撞撞地溜了,霍琚跟着凌息回家,面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不过凌息很快察觉他心情低落。 伸手拉过人手腕,“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霍琚拨开他的手,平静回答。 问题大了! 凌息顾不得其它,双手捧住霍琚的脸,迫使对方直视自己,“盛弘新?” 霍琚没反应,凌息挑了挑眉,他们一路回来,遇到的熟人就盛弘新一个,莫非是:“我?” 男人古井无波的眸色闪了下,凌息诧异地放大瞳孔,“真是我呀?” 凌息回忆反思一会儿,伸手给人按了按腰,“难道是我要得太多了?” 虽然是挺多,但霍琚自己也快乐到了。 眨巴眨巴眼睛,凌息的脸越凑越近,霍琚无法控制心跳加速,抬手挡住青年过分好看的脸。 “不是,没什么,待会儿就好了。” 霍琚遭不住凌息过分亲近,身体是虚的,心却是热的。 这叫什么? 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只能在心里叹气,决定待会儿去找柳仲思抓点药吃吃。 凌息不高兴了,“你敷衍我。” 霍琚张了张口,半晌没憋出一个字。 长久的沉默后,霍琚放弃般舒出一口气,他哪忍心看凌息不开心。 想想其实怪矫情的。 到了说出口的时候,霍琚面皮烧得慌。 “你别笑话我。”霍琚垂下浓密的睫毛。 凌息挺起胸膛保证,“肯定不会,否则罚我今天不能和你亲亲。” 霍琚失笑,掀起眼帘,瞳眸中荡开柔和的波光,“那好像是在惩罚我。” 凌息笑出声,用额头轻轻撞了撞霍琚的额头,小兽般蹭蹭。 “那罚我下次给你当战俘。” 话中的战俘自然不是普通的战俘,霍琚呼吸凝滞一瞬,骤然急促。 对于男人的反应凌息翘起唇角,火上浇油,“你喜欢穿破衣服那种还是不穿……”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巴,男人狼似的眼睛散发着凶光,像要原地吃了他。 可惜凌息不害怕,反而乐见其成。 “好了,言归正传,快讲吧。”凌息转移话题,再逗下去某人该遭不住了,偏偏对方电量告罄,得休息休息充充电。 这样一想,凌息倏地觉得霍琚好像某种小玩具,玩的时候很刺激很给力,但电量消耗得也很快。 他压抑住到嘴边的笑容,可越想越好笑。 霍琚垂着眼睫,没发现他在费力憋笑,做好心里建设从牙缝中挤出事实真相,“你……刚才遇到宁王,一见面就提醒他注意身体要节制。” 凌息忍笑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嗯,然……然后呢?” 霍琚隐隐感觉凌息声音有点不寻常,但他此时过于专注自我,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继续说:“你从未和我说过这种话……” 他和盛弘新一样是如同人,难道他就不是一滴精,十滴血了吗?他就不需要节制吗?万一上年纪没得用了怎么办? 凌息:“啊?” 迎上霍琚幽怨的眼神,他差点来一句:“没关系,你能充电。”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息到底没忍住,捧腹大笑,肩膀不停颤抖。 霍琚的俊脸彻底黑了,犹如地狱来的阎罗,阴森恐怖。 不过转念一想,凌息承诺的惩罚,身上煞气顿时散去,凌息的哈哈声再度传进耳朵里,霍琚气压降低,如此循环。 幸亏他不是电器,否则反复开关凌息真怕他坏掉,但……小玩具谁说不算一种电器呢。 “哈哈哈哈哈哈——” 凌息笑出了眼泪,他跌跌撞撞栽进霍琚怀里,断断续续解释:“我……我不是……哈哈哈……不是……哈哈哈……” 霍琚黑着脸无奈给他拍背顺气,“把气喘匀再说。” 凌息停下笑声时,腹肌一阵酸痛,他好久没这样笑过了,像被人点了笑穴根本停不下来。 “咳咳……”凌息喝了杯茶水清清嗓子,赖在霍琚怀里,脑袋在人脖子间拱,“别生气,我不是笑你……” 不对,他貌似就是在笑霍琚。 “咳,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凌息举起手一本正经发四。 霍琚看清他四根手指,险些被逗笑,心中的不快早消散一空。 “我知道小新的黑眼圈是因为加班加点忙公务,故意逗他的,谁让咱们一进城就被他的人找上门,专逮着咱俩奴役。”凌息认认真真解释,他明知盛弘新忙公务没时间和王妃卿卿我我,还故意那样说,明摆着在挤兑人。 他和霍琚刚给盛弘新办完两件大事,放几天假理所应当,盛弘新偏要当黄世仁,他可不会当杨白劳。 只是没料到随口一句话,居然让霍琚心中有了疙瘩,有问题不能过夜,得快准狠处理掉,这是他一个恋爱大师朋友教他的,虽然对方是个专吃富婆姐姐软饭的软饭男,但同行基本没人争得过他,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 “我没有不关心你的身体,毕竟关系到我后半生的□□,你没发现你体力比以前好多了吗?” 霍琚怔了怔,细细琢磨,“确实。” 如果放在以前,他陪凌息疯几天,肯定得歇一两天,而这回他一天没歇,还飞檐走壁出的山林,除了腰有点运动过度的酸软,以及陷入沉睡的某物,其它都好好的。 “怎么回事?”霍琚懵住,一个画面飞速掠过脑海。 “我跟海盗战斗时受的伤好像也比从前痊愈得快。” “你受伤了?哪里?我怎么没看见?”凌息着急扒拉霍琚的衣服。 霍琚连忙按住他的手,“一点皮外伤,早好全了。” 霍琚给他指了指臂膀的位置,别说伤疤,连肤色差都没有,由此可见霍琚的伤口恢复得多快。 “你这是……变异了?”凌息喃喃自语。 霍琚听不明白,剑眉聚拢到一块儿,感觉不像什么好词,“会有影响吗?” 凌息摇摇头,“我猜你可能和我混久了,身体朝着我的方向改变了些。” “不是经常有那种,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会越长越相似吗?大概类似这样吧。” 其实凌息也不太清楚,但目前来看霍琚的变化都是好的,也是自己的突出特性。 脑中蓦地记起在末世经常有一些所谓的科学家抓走新人类做研究,试图用他们的鲜血基因把普通人类改造成新人类。 有没有可能,霍琚长期和他生活在一起,吃多了他的津液和哔液,使得身体起了微妙的变化? 凌息将自己的猜想告诉霍琚,霍琚闹了个大红脸,把脑袋扭到一边去。 见他这样,向来放得开的凌息莫名其妙跟着羞红脸。 “先……先观察看看吧。”霍琚磕巴吐出一句话。 凌息望天,脸颊热得冒烟,“噢……好。”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43节 霍琚转头瞄了眼凌息,不想凌息同样在偷瞧他,四目相对,两张脸齐刷刷涨得通红,像刷了红漆。 心脏怦怦乱跳,如同在路边偷摸捡了只小奶猫揣进怀里,结果在门口碰上家长,盯着你问衣服里装了什么,你肾上腺素飙升努力撒谎掩饰,小奶猫却毫不知情地用小爪子踩奶。 那一秒你张皇失措又幸福无比。 “要不要接个吻试试?”凌息尾指慢慢挪动,勾住霍琚尾指。 霍琚呼吸一滞,回过头,双目灼灼凝视眼前人,斩钉截铁:“要。” 尾音吞没在四片交叠的唇间。 第133章 宁王封地的百姓迎来了大丰收,大片大片成熟的红薯从泥土里翻出来,扒开一颗还有另一颗,扒拉不完根本扒拉不完。 “好多……好多!好多红薯!” “额滴个老天爷,额不是在做梦吧,咋啷个多红薯?!” 丰收的喜庆传遍整个封地,留足自家的口粮,仍余下许多可以拿去街上售卖。 伴随道路的修缮,前往闭城的商贾络绎不绝,红薯一冒头便引起了他们注意,妥妥的商机啊! 红薯方便储藏,耐得住磕碰,比旁的水果糙多了,加上宁王封地内的水泥路越修越长,地面平坦,大大减轻了运输时的损耗,嗅觉灵敏的商人大胆下乡,直接找上老乡大量购买红薯。 一辈子只会种地,老实巴交的农民哪儿见过这么大阵仗,呆若木鸡,人家说啥是啥,等银钱拿到手,沉甸甸的不真实。 天……天啦!种红薯不但能让他们填饱肚子,竟然还能另外赚到钱! 刚刚卖出去的红薯让他足足赚了二两银子!那可是二两银子呐,够一家人一年的嚼头了! 汉子晕晕乎乎揣着银子回家,同媳妇儿一讲,要不是男人手里明晃晃的二两银子,媳妇儿铁定得拧他耳朵骂他白日做梦。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朝门外叩首跪拜,“谢谢宁王,谢谢宁王!” 无独有偶,类似的事情在封地内千家万户中上演。 商人们自觉嗅觉灵敏,占尽先机,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一个人比他们看得更远。 神秘的凌老板又双叒叕建了新厂,开始招募工人了。 今回大家不再两眼一抹黑,大概看懂新厂是干嘛的。 “红薯加工厂,应该是做红薯糕点的。” “我也觉着是,只有这个能拿出去卖吧,蒸红薯,煮红薯自家就能做。” “瞧你这话说的,糕点也能在家做呀。” “那哪能一样,凌老板肯定有特别的方子,做出来卖的一定比咱们自家做的好吃。” 百姓们围在工厂外在众说纷纭,几天后工人招满,红薯加工厂开始运作。 第一天回去的工人被家里人追问,“是不是去做糕点?” 工人摇摇头,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啊?你不是今天开工吗?做了啥你不知道?” 工人目光呆滞,“知道啊,但我听不懂,教我们的师傅说啥,过滤,静置……” 家里人同样听得满头问号,算了听不懂很正常,凌老板可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他们小老百姓哪能轻易弄懂,等东西做出来就晓得了。 有人安心等待,有人四处打听,还有人各种揣测,甚至有人托关系问到凌息面前,希望分杯羹吃。 凌息一概不理,每日穿梭在菜园子里,酷爱给菜苗们浇水,太过热烈的爱意浇死了霍垚辛辛苦苦种的番茄。 一觉回到解放前,至此菜园子里插上牌子,上书“雪妞与凌息不得入内”。 凌息抱着雪妞的脖子,父女俩委屈巴巴。 郑洋带回来的作物,凌息命人种下,一些适应性强的植物顺利生长,另一些种子水土不服,直接死在泥土里。 “今晚来份番茄炒蛋,青椒肉丝,蚂蚁上树吧。”凌息轻车熟路点菜。 霍琚由他玩着自己的手,侧头问:“蚂蚁上树是什么?” 凌息应该不至于爱吃蚂蚁吧? 虽然打仗时树皮都能啃,但平时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别乱吃东西。 意识到这个世界没有这道菜,凌息解释:“通俗来讲就是肉沫粉条,新厂不是做了一批红薯粉条出来吗,今晚正好叫小姑他们尝尝。” 霍琚自然不会拒绝,神情若有所思,“好,不过肉末粉条和蚂蚁上树有什么关联?” 凌息愣了下,被霍琚突如其来的刨根问底可爱到,含笑道:“据说因为肉沫粉条做出来后像蚂蚁爬在树枝上。” 霍琚联想一番那个场面,蓦地头皮发麻,赶紧将脑袋里的画面挥散,既然凌息想吃还是给他做吧。 依旧是凌息口述,话语指导,霍大厨自己领悟加动手,香味扑鼻,把闷头在屋内干活的周顺父子吸引活来。 两人爱好木工,方向不同,却殊途同归,干活需要宽敞亮堂的屋子,凌息将后院一间大屋子给他俩折腾,俩父子一向各占一边,互不干扰。 霍垚懒得理他们,要么在家里收拾收拾菜园子,要么上周盐的铺子上瞧瞧,店里的伙计到底不如自家人上心。 而且,她在外面每做成一笔生意,就会莫名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令她腰板越发挺直,她不明白为什么,但很喜欢这种感觉。 另外,她因为做生意结识了不少夫人,常从她们口中听到各种八卦,谁家老爷抬了十八门妾,其实老早就不行了,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全在守活寡。 谁家一代单传的孙子压根儿不是自家的,而是儿媳妇到寺庙里求子跟和尚怀上的孽种。 总之别看那些高门大户,锦绣华服,里面的阴私事儿多着呢。 霍垚嗑着瓜子,听着八卦,心里啧啧称奇,她当那些老爷太太们多高不可攀呢,结果干的事跟他们村儿东家偷汉子,西家爬寡妇墙的差不多。 霍垚霎时没了畏畏缩缩,生怕给霍琚俩口子惹祸的怯弱,大大方方同那些贵客们攀谈。 霍垚热情爽快,在村里人缘出了名的好,迅速笼络了太太们的心,与她称姐道妹。 太太们的生活,除了丈夫,公婆,就是孩子,有位夫人忧心自家孩子到了说亲的年岁,看了好几个都不大行,让大家若是有适龄的孩子,推荐给她。 “我记得你家是个汉子吧,多大了?”贵妇喝着玫瑰茶问。 那位夫人细眉叠了叠,“我膝下有两个儿子,准备说亲的是大儿子,原本相看好了人家,哪知他祖父走得急,一等就是三年,我们也不好意思拖着人姑娘,亲事便不了了之。” 夫人们点头应和,“是那个理,这种事赶上了也没办法,令郎人中龙凤定能寻得门好姻缘,厉夫人你别着急。” 厉夫人叹息道:“他现今二十有二,再拖下去就二十三了,我如何能不急。” 众人面面相觑,年纪确实大了点,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年岁小的担心他有什么隐疾,年岁相当的多已嫁人,再拖下去怕是得娶二嫁女。 难怪要拜托她们帮忙物色,如果厉夫人公公没突然离世,厉公子那会儿成亲正正好,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你家应该只娶姑娘吧?”紫色衣裙的夫人观察厉夫人神情。 像她们这种富户,极少会娶小哥儿当正妻,除非对方家室不俗,或者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否则基本是妾。 出人意料的,厉夫人云淡风轻道:“我家不在乎这个,但凡合适,姑娘小哥儿都行。” 霍垚眼皮撩起,偷摸瞟了眼厉夫人。 一位夫人眼珠子转了转,瞧瞧厉夫人又瞧瞧霍垚,巧笑嫣然,“诶,厉夫人,指不定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大家怔忡几秒,顺着对方的眼神看过去,恍然大悟,是啊! 周老板她们都见过,模样生得好,能言善道,还会做生意,关键人师父是那位凌老板,配厉夫人大儿子完全配得上,不但配得上,反而算低嫁。 厉夫人呆呆地转头与同样迷茫霍垚四目相对。 厉夫人似是反应过来,眼睛骤然一亮,“霍妹妹!周老板应该没成亲吧?” 她们每次见到周盐都是独来独往,全然不像成家之人。 霍垚被她吓了跳,身体倏地绷紧,下意识回答:“没……没有。” · 周盐的亲事,霍垚跟全天下父母一样愁,奈何周盐到了闭城就是脱缰的野马,和他提相看,他立刻钻进工作间,“娘我还有一堆单子要完成。” 今天,霍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周盐。 然而,她措手不及被肉末粉条香迷糊了。 番茄炒蛋她前不久吃过,酸酸的汤汁非常下饭,异常开胃,辣椒炒肉一放进嘴里,一股刺激的味道飞速袭击味蕾,面庞瞬间滚烫,眼泪猝不及防冲上眼眶。 好辣!好辣! 霍垚急忙喝了口汤,凌息告诉她辣椒与茱萸味道相似,可她吃起来分明感觉辣椒更刺激。 “哇哇,我的嘴巴被扎了!”周盐大口大口灌水,嘴巴辣得通红。 筷子却继续夹着辣椒炒肉,直到吃出鼻涕泡也不停手,“好辣好辣,好好吃!” “太赤鸡啦!” 周盐吱哇乱叫,嘴巴红彤彤,热泪盈眶,毫无形象可言。 霍垚无意间瞥到他的样子,莫名心梗,有点吃不下去饭。 难以想象她儿子嫁进厉家,据闻厉家大公子虽无心科举,却也是自幼请了先生教习,小儿子今年十五,正准备下场考秀才。 难登大雅之堂。 霍垚扶了扶额头,决定啥也别讲,暗暗回绝掉。 成亲讲究门当户对,她儿子和厉大公子压根儿不是一路人,硬拴在一起,只会相看两厌。 霍垚宁愿周盐就这么单着,没心没肺好歹开心。 “唔!娘你快尝尝!红薯粉条好好吃!”周盐一口下去,惊为天人。 红薯粉条居然这么好吃,周盐真情实感夸赞:“师父,你是天才!太厉害了!” 一桌子人,对红薯粉赞不绝口,入口爽滑弹牙,却不硬,非常适合老人小孩儿。 硬着头皮尝试后,霍琚一秒破除对蚂蚁上树的成见,不愧是他夫郎爱吃的食物,就是美味。 霍琚冲凌息竖起大拇指,说了句凌息爱听的话,“很好吃,会卖爆。” 这话自然是和凌息学的,见男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凌息忍俊不禁,揽住人肩膀和他撞了撞脑袋,“那是当然。” 凌息已经筹划好了,红薯粉条、红薯干、红薯片、薯粉、薯条……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44节 “跟哥混,保你发大财。” 第134章 继红薯大丰收后,百姓们迎来了花生大丰收,他们以为花生只是普通的果子,虽然喜悦花生的高产,却不似红薯那样疯狂,毕竟看看红薯的个头再看看花生的个头,难免有所偏爱。 直到凌老板开始大量收花生,他们才知晓,花生居然可以榨油! 花生油的诞生令无数穷苦沾不到荤腥的百姓大喜过望,在这个时代,肥肉比瘦肉价贵,猪板油更是得早起去菜市抢购,百姓肚子里缺油水,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荤。 平时做菜用蘸了油的布擦一擦锅底,哪家女人要是多用点油,在家会被婆婆汉子骂败家娘们儿,在外名声也会臭,骂她是个贪嘴货色。 谁不想见一见荤腥,肚子里多点油水呢,但生活所迫,大家不得不栓紧裤腰带过日子。 现在花生油横空出世,价格算不得低廉,却是普通百姓咬咬牙买得起的,而且他们相信,随着种植花生的人越来越多,花生油的价格迟早会降低,总有一天他们每个人都能吃上。 到闭城来的商人们被这一套接一套的新鲜玩意儿弄得心潮澎湃,钱啊!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除去花生油,各大酒楼食肆,干货铺子,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花生,有生的花生直接卖,有炒熟的香酥可口的花生,还有仅仅放了点盐巴就香得不行的煮花生。 后面更是发展出多种口味,蒜香味,麻辣味,椒盐味,油米花生,卤花生…… 下工后买点花生回家,配着一壶当季好酒,小日子别提多美。 花生风靡一时,成了无数酒鬼喝酒必备的下酒菜。 脑瓜子聪明的人,利用花生做出花生酥等小食,酥香的味道吸引了老老少少前去购买,原本战战兢兢试试水的妇人大喜过望,懊恼自己怎么没多做些。 类似的小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凌息顺势开了家粉店,卖酸辣粉,肥肠粉,一开始百姓纷纷绕着走,居然有人卖肥肠,粉条那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要往里面加屎! 而且肥肠粉还敢比别的粉卖得贵!老板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全城百姓统一认定这家店没几天就会关门,但当老板站在一口大锅前,生燃火,锅盖尚未揭开,浓郁的香味飘散出来,争先恐后往路人鼻子里钻,勾起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啥玩意儿这么香? 众人伸长脖子张望,锅盖揭开,奶白奶白的汤汁在大锅里翻滚冒泡,里边煮着什么白色的东西。 他们正疑惑那是啥,突然听人大喊:“啊!那是肠子!” “哕——”众人下意识反胃。 其实肥肠的味道非但不难闻,反而很香,一股浓浓的肉味儿。 围观人群中不少人跃跃欲试,但在他们的观念里只有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才会吃这些玩意儿,一时拉不下脸进店。 “你这肥肠当真能吃?”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走出来问店家。 老板拍拍胸脯保证:“当然能吃,我们处理得很干净,绝对吃不出半点异味,平日我们自家就爱吃,客人要来一碗吗?你是第一个,可以免费给你添一碗粉。” 相当于一碗的价钱吃两碗粉,微胖男人立刻决定试试,他故意说:“要是有异味,我可不买账。” 没想到老板居然答应了,“行,不好吃不要你银子。” 看热闹的人们霎时骚动起来,接二连三有几个人坐下,略心虚地喊:“老板要是不好吃,我们也不给钱啊!” 不知是不是老板对自家吃食过于自信,面对类似的话语,他通通豪爽答应。 有他这句话,进店的人越来越多,有抱着好奇心试一试的,也有打定主意管它好不好吃,必须说难吃蹭白饭的。 “嚯!好快!”大家见老板抓了把泡好的粉条进竹篓里,竹篓带动粉条浸没入奶白的汤锅中,来回几次,再丢入一些时蔬,快速烫软,翻转竹篓扣进碗中。 三两下一碗肥肠粉就做好了,小二将粉端给第一位客人,热腾腾的白烟扑面而来,筷子搅动间,麻辣鲜香的滋味尚未入口便已将人口水馋了出来。 一位位客人快速吹口气,迫不及待大口嗦粉,各种滋味在口腔中炸开,酸辣麻轮番轰炸人们寡淡半辈子的味蕾。 即使烫到舌头也舍不得慢下来,最后连汤底都给喝完了,更别提里面的肥肠。 肥肠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清理得十分干净,非但没有半丝异味,反而脆生生的,越嚼越香,遗憾一碗粉里怎么就这么点。 “好吃!老板再来一碗!” “老板,可以加肥肠吗?” 顷刻间店里热闹非常,那些企图吃白食的人也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嫌弃难吃,肥肠有怪味。 而且…… 他们盯着自己连汤都不剩的碗,摸摸鼻尖,要是真难吃,他们怎么吃得这么干净? 红薯粉条和花生方便储藏,可以放很久,无论海商还是陆地上的商人都很喜欢,船只和马匹拉着宁王治下的特产送至千家万户,迅速攻占市场。 宁王封地的变化,作为邻居的州府自然最先察觉,他们本打算静观其变,可财帛动人心,眼见一辆辆马车途径他们地界,前往宁王封地,无数好东西被商贾们带去远方高价售卖。 哪怕闭着眼睛也能猜到其中利益,终于,两地知州暗暗碰头,细细商量一番,决定去见宁王。 以前宁王醉心军事,从不插手朝政,朝堂上下皆知他乃一介武夫,最为厌烦政务,在国子监学习那会儿成绩回回倒数,骑射课比谁都积极。 今时不同往日,朝中变化波云诡谲,从前无心帝位不代表如今亦是,否则宁王这连番动作是要干什么? 两位知州打算先试探一二,再另行定夺。 宁王这边难得迎来客人,皇都那头同样迎来了远客。 皇帝大寿,举国欢庆,北绒等战败国以及周边一些附属小国,带着奇珍异宝前来贺寿。 此次寿宴,既是为皇帝贺寿,亦是扬大盛国威,顺便收些贡品。 毕竟之前连年征战,举国上下必须节俭度日,战争获胜后再无理由阻拦世家贵族享乐,前些年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奢华,变本加厉铺张浪费,穷奢极欲。 皇帝作为贪图享乐的领头人,上行下效,没钱就征收赋税,饶是如此,手头也日渐发紧。 这些赶来贺寿的他国人,正正好解了皇帝燃眉之急。 可惜,皇帝万万没想到,此举非但没能解他燃眉之急,反倒引火烧身。 · “小妹,父王有意让你和大盛联姻,晚宴时你瞧瞧大盛的皇子,有没有合你心意的。”走在街上如山般魁梧的男人叮嘱。 走在前方模样娇艳的女子,一袭红裙,行动间宛如蹁跹的蝴蝶,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我才不要嫁给大盛的皇子,他们肯定连我一只手都打不过,我要嫁给霍琚!”女子皱了皱鼻子,语气嫌弃。 大王子揉揉太阳穴,“我承认霍琚很厉害,可他上次伤了你的肩膀,你居然还不死心。” 女子扬起下巴,“说明他一视同仁把我当对手,没有因为我是女人就看不起我,和那些自以为是的臭男人不一样。” 大王子无话可说,摊摊手,“好吧,如果他没有成亲的话,我可以帮你求一下大盛皇帝为你们赐婚。” “你不许去!我要霍琚心甘情愿主动娶我!”女子高傲地仰着脸,神情坚定。 大王子觉得他妹妹实在难伺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果霍琚对他妹妹有意思,早在西北多次交战中就两情相悦了,可霍琚哪次不是提刀嚯嚯向他妹。 “哪儿来的刁民,好大的狗胆,定北将军的马车都敢冲撞!赶紧把人拖走!”小厮满脸不耐烦一脚把人踹翻,吩咐车夫把倒在马车旁的汉子拉走。 车夫伸手拉拽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汉子,汉子紧紧护住怀中的孩子,孩子面色涨得通红,似是得了急病。 “霍琚!你我曾一同出生入死,如今不过是求你救我孩儿一命,你不肯就罢了,何故羞辱我?!”男人字字泣血,咬牙切齿地爬起来。 “慢着。”车帘掀开,露出一张俊朗无双的脸,男人一袭紫衣,雍容华贵,周身透出世家公子的高人一等。 他自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刁奴不懂规矩,冒犯兄台,这枚玉佩就当赔罪,应该够给令郎治病了。” 随手将玉佩扔过去,男人一把抓住,用力握紧手中物件,没再说话。 车帘吹落,阻挡周遭百姓视线,不一会儿马车徐徐驶离。 “那就是战神霍将军啊,生得真俊。” “是呀,陛下封了霍将军为定北大将军,原本传言要赐婚一位郡主,后面不知怎么回事不了了之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啊?那人真是将军出生入死的战友吗?将军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漠了一点?” “谁知道,指不定是碰瓷的,霍将军名声那么响,被碰瓷不拆穿对方还给人玉佩治病,霍将军真心善。” “就是就是。” 不远处目睹全过程的大王子兄妹,表情各有不同,大王子嘀咕:“霍琚现在咋变得文绉绉的。” 两人以前经常交手,在大王子的印象中,霍琚沉默寡言,说话干净利落,身上的战甲与自己相似,并未看霍琚穿过什么颜色鲜亮的衣服。 不过兴许战事平息,霍琚在这锦绣堆里生活了几年,被世家贵族同化了。 一想到霍琚可能沉溺在温香软玉,纸醉金迷,再也拿不起刀枪,大王子五味杂陈,愤怒惋惜并窃喜。 他从未放弃过卷土重来,但凡被他抓住机会,他不介意撕破和平条约,再次进攻大盛。 “他不是霍琚。”女子眉头紧皱,声音冰冷。 第135章 两位知州没预料到宁王竟如此心胸宽广,甘愿将红薯分享出来,并且派人随他们回去教百姓种植红薯。 二人忐忑地来,满载而归地回,无论宁王此举是否为了拉拢他们,好处他们是切实占到了的。 回忆当初,朝堂上下谁提起宁王不说一句玩世不恭,念书倒数第一,成天招猫逗狗,舞刀弄棒,没半点皇家子弟的威仪,所有人断定他将一辈子是个脑袋空空的莽夫。 反观现在,宁王封地内经济越发繁荣,百姓安居乐业,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闭城如今比域阳更像皇都。 “众位皇子中,宁王竟才是那胸怀天下之人。” “是啊,老夫当真有眼无珠,这么多年没能看出宁王的与众不同。” “兴许是宁王伪装得太过完美了吧,未曾察觉的应该不止你我二人。” “也是,五皇子与宁王向来不对付,若宁王不装成无心皇位的样子,恐怕会被针对得更厉害。” 返程途中,两位知州低声交谈,“于大人,您对宁王怎么看?” 车厢内光线昏暗,另一位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神色肃穆,二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 凌息忙生意忙得团团转,因为两州知州上门拜访,宁王特意拨了批人帮助两地百姓种植红薯花生,凌息顺势安排人到两州开设分厂。 红薯花生作为重要的新型经济作物,凌息希望它们能种遍全国,盛弘新有着同样的期许,到那时他的子民将不必再日日挨饿受冻。 从头至尾盛弘新没有半点藏私的意思,光明正大将红薯进献给皇帝,他以为很快就能得到全民种植红薯的消息,结果石沉大海。 他不信邪地通过外公给宫里递消息,事关无数人的温饱,盛弘新不可能轻易放弃,然而,没过多久他收到外公的回信。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45节 信中告诉他,皇帝早已收到他的信和红薯,压根儿不相信红薯能有那么高的产量,简直妖言惑众,当时便大发雷霆,欲要惩戒他,还是五皇子开口把皇帝劝住了。 盛弘新气得捏碎信纸,肯定是老五在其中搅事,天上下红雨老五也不可能帮他说好话。 经此一事,盛弘新不得不搁置推广种植红薯的计划,后面两州知州来访,恰恰好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所有百姓的温饱问题,但能少一个人挨饿是一个。 凌息命周盐带一批人到一州建设新厂,另一州亲自去,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他尚未见识过多少,正好上别处瞧瞧。 他要走,霍琚像跟宠一样贴上来,盛弘新震惊,“不是,你走了,军营怎么办?” 霍琚淡定回答:“有邵正平在。” “再不济有你在。” 盛弘新哑口无言,幽怨地盯着他们两口子,自从王妃和凌息学着做生意后,对自己越来越不在意,时常把他当小孩儿哄,扔给他一叠银票叫他自己玩去,待他开口欲解释自己不是来要钱的,王妃豪爽表示钱不够的话再给你一叠。 这……这谁遭得住! 盛弘新一面郁闷一面暗爽,快把自己拧成麻花,他分明记得不久前王妃还想跟他要个宝宝,如今避他如蛇蝎,甚至提出给他纳妾! 再看如胶似漆,跟牛皮糖似的黏在一起撕不开的俩人,盛弘新磨了磨发痒的后槽牙,眼睛嫉妒到滴血。 三人插科打诨,全然不知风雨欲来。 是夜,暴雨如注冲刷着屋顶,窗外树枝剧烈晃动被雨水击打得弯了腰,垂进泥土里,凌息在霍琚怀里拱了拱,眉心微蹙睡得不太安宁。 宽大的手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青年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男人自黑暗中睁开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给凌息掖了掖被角,悄无声息走到门口。 “轰隆隆——” 惊雷响彻天地,闪电照亮半边夜空,房檐下雨水滴滴答答,大颗大颗砸落,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一道黑影闪显,头戴斗笠,遮挡住面容,浑身湿透,宛如水鬼,“霍将军,皇都急报,您的替身当街遇刺,消息彻底传开了。” “人死了?”霍琚压低嗓音问。 来人颔首,“箭上涂了剧毒,当场毙命,各国前来为陛下贺寿的使者不少都是目击者。” 霍琚眸色一暗,电光火石间明白大盛这是中计了,想必假霍琚的身份一早被人发现,对方故意设了个局,当街杀死假霍琚,无论那个霍琚是真是假,其他国家只用知晓,大盛的战神死了,曾经南北双壁的廉陆两位将军老了,大盛可用的将才所剩无几。 和平条约完全可以撕毁,如今的大盛没有什么可怕的。 自己能想到,皇都那些人应该也能想到,绝对不能轻易把他国来使放回去,尤其北绒。 其它小国习惯了长期安定和平的生活,哪怕内心蠢蠢欲动,但大盛毕竟是个庞然大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打起来,损失太大,他们吃不消。 而北绒,他们的骨血里流淌着天生好战的因子,他们崇尚武力至上,强者为尊,他们如同草原上的兽类,野性难驯,喜好掠夺。 “北绒的大王子和公主提前离开了,目前为止还没找到人。” 真是最糟糕的情况,难怪连夜冒雨前来禀报。 设下这个局的应该就是北绒人。 霍琚阴沉着脸,面色与夜色融为一体,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他和北绒打了多年的仗,与北绒人交战无数次,同大王子打得你死我活,却也互相欣赏,对方能发现皇都的霍琚是假的,倒也正常。 只是,看对方这架势,俨然已经把撕破脸摆在了明面上,但凡这两人回到北绒,西北恐怕又得起兵戈。 好不容易平息的战火,霍琚并不想它死灰复燃,用无数战士鲜血换来的和平,他得守住。 霍琚攥紧拳头,“宁王怎么说?” 黑衣人如实答道:“主子希望您能尽快回闭城商议此事。” “明日我便动身。”霍琚清楚事情的重要性,预备天亮就出发。 该怎么做,其实在问题摆出来的瞬间,他便做好了决定。 推开屋门进去,将冷风关在外面,抬眸却见凌息正坐在床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霍琚怔了怔,快步过去,“我吵醒你了?” 凌息摇摇头,男人一靠近便带来丝寒意,想必在外头站了好些时候,他伸手一握,霍琚的手果然好凉,“没有,口渴想喝水。” 霍琚抽出手去给他倒水,壶中的水尚微热,凌息接过茶杯,明澈的眼眸在昏黄的烛光下亮如星辰。 霍琚心头忽然抽痛一下,他不太想带凌息和他一起回西北,西北苦寒,如果是去游玩或许可以当做欣赏别样风景,但长期驻扎在那里行军打仗,太苦了。 明明是从前习以为常的生活,过日子的人一旦换成凌息,霍琚突如其来地受不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凌息诧异地捧起霍琚的脸。 一贯冷肃的男人居然悄摸红了眼眶,凌息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着急地追问。 霍琚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下心头翻滚的情绪,“家里没事,就是……” 他掀起眼帘,直直忘进凌息眼中,“我大概得回西北了。” 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凌息还是支持道:“正好你带我见见干爹干娘。” 青年眉眼弯弯,笑容明朗,霍琚刚刚压住的心绪再次翻涌,他早猜到凌息的答案,所以这理所当然般的回答更加令他动容。 这样好的凌息,他如何能不爱。 次日一早霍琚独自赶回闭城,凌息很想陪他回去,但手里的工作尚未完成,他不喜欢半途而废,让霍琚先行一步,自己随后就回。 “小公子,昨日那位小兄弟咋没来啊?”农田里的婶子阿叔不清楚凌息的身份,见他生得好,特意上前跟他攀谈。 “他有事要忙。”凌息只当闲谈随口回答。 可越听婶子阿叔们打听得方向越奇怪,家里有几口人?干什么的?多大年纪?婚配没有? 凌息无语,原来是看上霍琚了,想招人做女婿,磨了磨牙,好你个霍琚,人不在场都能招蜂引蝶。 “哎呀,婶子,阿叔你们怎么不打听打听我?是我生得太丑了吗?” 婶子阿叔们直摆手,脑袋摇成拨浪鼓,哪是凌息太丑,而是太俊美必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哪是他们乡下人家能高攀的,昨日那位小兄弟长得高大结实,一看就贼能干活,哪家不想要个这样的女婿。 “哪能啊,小公子你生得别提多标志了,这话说的……莫非,你尚未婚配?”有人试探性问了问,万一呢。 凌息莞尔,笑容温和而不失礼貌,“我成婚了。” 众人齐刷刷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其中不乏几个失望的。 可事情并没有完,旋即他们便听凌息开口:“昨日陪在我身边的就是我相公。” 所有人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啥? 啥意思??? 一张张朴实憨厚的脸不约而同变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糟糕!他们居然向人家夫郎打听人是否成婚,尤其几个问得最热情的婶子,老脸通红,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这……谁晓得眼前这么高的小公子居然是个小哥儿啊! 过两日当他们知道凌息是工厂老板,以后会收他们种的红薯花生,还会在村里招工,掌握着他们生存命脉,整个人犹如晴天霹雳,摇摇欲坠,更有心理素质差的当场晕厥。 “娘!娘您别吓我啊!”身材细瘦的女子赶忙伸手扶昏倒的妇人,约摸是营养不良,她压根儿撑不住妇人,全靠旁边邻居帮忙。 女子身旁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儿嗷嗷大哭,“娘不要死!不要死!” “呸!阿篾说什么胡话,娘活得好好的!”妇人被邻居掐了人中,喂了水,重新活了过来,朝着小儿子脑袋就是一巴掌。 她连滚带爬挪动到凌息面前用力磕头,声音颤抖地喊:“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都怪我这张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这村妇一般计较。” 凌息一句话没讲,妇人已经把头磕得砰砰响。 她的女儿和小儿子看了,记起她娘最近在家絮絮叨叨的话,脸色双双苍白,跟着跪下给凌息磕头。 小儿子边哭边磕头,“呜呜呜……求求您饶了我娘,我拿漂亮石头跟您换好不好?阿鹦想要我都没舍得给。” 男孩儿脏乎乎的手捧着一颗黑色泛金属光泽的小石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大老爷咋可能看得上你这破玩意儿!”妇人怕凌息恼怒,先一步下手打小儿子。 凌息眯了眯眼睛,“地上凉,起来吧。” 妇人和女儿面面相觑,凌息给虎子使了个眼色,虎子上前把人扶起来,“我家主子宅心仁厚,不同你们计较,你们放心吧。” 其他胆战心惊的人闻言偷偷松了口气,太好了,要不然他们也要学妇人跪下来磕头了。 凌息上前拿起小男孩儿手里的小石子,仔细观察片刻,“小朋友,你在哪儿找到的这个?” 小男孩儿指了一个方向,结结巴巴说:“那……那边。” “虎子,把你的糖给我。”凌息扬起唇角。 虎子震惊,主子怎么知道他带着糖? 磨磨蹭蹭把糖袋递给凌息,凌息打开袋子拿出一颗圆滚滚,淡粉色的糖球塞进小男孩儿嘴里,小男孩儿瞬间瞪大眼睛,一副“这是什么?好好吃!”的表情。 “带我过去,这袋糖归你。”凌息晃了晃手里的糖袋子。 小男孩儿眼睛霎时亮得像灯泡,不住点头,“嗯嗯嗯!” 兴高采烈跑到母亲和姐姐面前,分给她们糖果吃,两人哪里吃过这么高档的糖果,心里万分舍不得,摆手让男孩儿自己吃,男孩儿撅起嘴倔强地喂她们吃。 家里汉子死得早,全靠妇人一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小儿子虽然调皮,但有好东西晓得分给家里人,妇人吃着甜腻的糖果,鼻子却一阵酸楚,红了眼眶。 周遭围观的村民既替妇人高兴,小儿子这么有孝心,又难免嫉妒小儿子能得到这么好的东西,那可是糖,精贵着呢,况且那么大袋,不就一破石头吗,也不晓得大老板为啥会感兴趣。 虎子听得心绞痛,糖果可不便宜,他攒了好久的钱才买了这么一袋,自己成天当宝贝,没吃两颗反倒便宜了别人,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一锭银子突然从天而降掉入怀中,虎子捧住银锭呆若木鸡,他家主子头也不回地说:“拿去买糖吃。” !!! 虎子捂住狂跳的心脏,太帅了,他家主子就是全天下最帅的人! 第136章 跟着男孩儿在附近巡着零零碎碎的石子找寻,终于在林子深处发现他要的东西,经过一番检查,凌息满意地勾起唇角,拍拍手上的灰,留一队人悄悄守在原地,快马加鞭赶回闭城。 霍琚诧异地看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凌息,“你不是有事没忙完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有更重要的事急着回来,别的事先放一放,你呢?和小新商量得如何了?”凌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润润干涩的喉咙。 霍琚俊眉隆起,替他斟满茶水,“我打算沿途追踪大王子他们的行踪,尽量半路截住他们,若被他们逃过,我便顺势而上回西北领军应敌。” 凌息手中的杯子停顿在半空中,“何时行动?”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46节 霍琚凝视着他沉声回答:“今晚。” 悬着的心骤然坠入更深的山谷,即使已有预感,但当预感成真,凌息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胸口堵得慌。 按照之前的行程安排,待他回来之际,霍琚早已离开,这会儿他们能见面说上话,算是歪打正着。 “你不是要带我回去见干爹干娘吗?”凌息抬眸注视霍琚的眼睛。 霍琚攥紧拳头,垂下眼帘,“抱歉,这次得一路急行,我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你留下来比较安全。” 凌息猛地站起身,跨步逼近男人,“你觉得我很弱?” 霍琚条件反射般回应:“当然不是,你很厉害。” 单论武力值凌息甚至比他强,但行军打仗并非单打独斗,双拳难敌四手,凌息再厉害也是人,霍琚害怕他受到半点伤害。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你,霍琚,我做久了假夫郎,你不会真把我当需要丈夫庇佑的哥儿了吧?”凌息压低眉眼,气势逼人。 霍琚心脏重重一跳,缓缓握住凌息拽着他领口的手,“凌息,我从未看低过你,你是我爱的人,亦是我值得尊敬的对手,只是此去有太多不确定性,给我点时间好吗?” 手被男人干燥的大手包裹住,凌息竖起来的尖刺逐渐软化,半晌后勉为其难开口:“一个月,你要是一个月后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霍琚无奈,认真解释:“一个月时间太短了,从这里到西北路途遥远,光是赶路便不止一月,何况还需沿路找人。” 凌息拉下脸,不情不愿加时间,“两……” 霍琚将人揽入怀中,亲了亲青年脸颊,“三个月行吗?” 男人的俊脸近距离出现在凌息眼前,往常冷硬肃穆的神色变得柔和,仿若威风凛凛的狮子躺在草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凌息呼吸一窒,没出息地沦陷,“行……行吧。” “那……你走前得把我肚子喂饱。” 霍琚一时没理解凌息的意思,旋即一股巨力把他往肩膀上一扛,世界颠倒,青年大步流星朝卧房去。 “虎子,让厨房把热水备上。”凌息一声令下。 正捂着眼睛非礼勿视的虎子立马应答:“好,好的主子。” 亲娘嘞,不愧是他家主子,身为小哥儿居然在屋里当男人,还把霍琚那样高大威武的汉子治得服服帖帖。 不过想想霍琚那一身腱子肉,古铜皮肤,器宇轩昂的面容,其实是承受方……怪辣眼睛的。 虎子赶紧把不合时宜的东西摇出脑内,快步赶去通知厨房烧热水。 · 在侍卫再三催促下,霍琚迫不得已离开温柔乡,仰头凝望天空,星子闪烁,晚风吹得披风猎猎作响。 凌息回来时日光正好,不知不觉夜色已降临。 “将军,您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坦?”邵正平震惊于霍琚竟然有爬不上马的时候。 这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战神,当年背上中了一箭贯穿伤还能率军追出敌军二里地,咋就这么柔弱了? “没事。”霍琚努力维持表面平静,偷摸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腰,时间不够频率来凑,凌息是懂如何使用他的。 早知道喂饱是这个意思,他肯定提前半个月开始,那可是凌息,无底洞一般的存在。 如果不是霍琚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体质逐渐增强,按照凌息的折腾方法,他早就散成一堆零件了。 “走吧。”霍琚正了正神色,扬鞭策马。 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反观凌息,吃饱喝足窝在被子里嗅着霍琚的气味,浑身懒洋洋不想动,雪白的肌肤仍泛着春潮,宛如盛开的桃花,乌发贴在汗涔涔的脖颈儿上,好似闪着粼粼光泽。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过分红润的唇微张,犹如成熟的樱桃亟待采摘。 “叩叩叩——” “主子,现在要沐浴吗?”虎子在门外询问。 凌息倏地睁开眼睛,眸色清明,修长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裹挟出一件雪白的里衣,是霍琚的。 他还想赖一会儿,回味回味白天,但念及正事,深呼一口气依依不舍地起床,“抬水进来吧。” “是。”虎子应了声,快步离开。 屏风后下人们给浴桶中装满热水,旁边放着换水的桶。 大门关闭,屋内重新归于安静,下人们皆知两位主人家不喜人伺候,除了凌息身边有个虎子,连梳头的丫鬟都没有。 凌息赤脚下地,朝屏风方向走去。 “啊……” 凌息轻呼一声,脚步一顿,片刻后加快步伐。 叫霍琚喂饱他,那人还真喂饱他的肚子。 凌息仔细清理,他不是小哥儿,留着没用,指不定还会生病发烧。 洗完澡凌息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虎子却叫住他,尴尬地指了指他的脖子,凌息透过镜子瞧了瞧,几个印子而已,“放心,王爷不会介意。” 大家都是已婚人士,谁还没点x生活。 “你你你!你成何体统?!注意点好吗!” 凌息不明所以,纳闷儿地看向盛弘新,“你在破防什么?” 盛弘新尚未来得及弄懂“破防”的意思,又听凌息道:“莫非你没有夫妻生活?” 猝不及防被踩中痛脚的盛弘新,“……” 他和王妃确实很久没有进行敦伦之礼了,谁让他和王妃都很忙,偶尔空闲时间也凑不到一块儿去,要不王妃怎么会提给他纳妾呢。 “换个话题吧,你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大晚上过来?”盛弘新一脸麻木。 凌息冲他勾勾手指,盛弘新探过头,耳朵凑近,凌息在他耳边嘀咕一阵,盛弘新眼睛渐渐瞪大。 “此话当真?!” 凌息颔首,“我亲自确认过了。” 盛弘新立刻起身挥退左右,命王侍在门外守着。 他在原地来来回回走动,双手紧紧捏着,看得出内心相当纠结。 “那可是铁矿!” 凌息居然发现了铁矿,盛弘新一直愁无法改进军备,若能把这座铁矿占为己用,铸造锋利的刀剑,未来无论抵御外敌抑或对付五皇子一派,他将不再被动。 可私藏盐铁是重罪,何况铁矿还不在他的治下,虽说他已决定与老五死磕到底,但如今仍是他父皇的天下,如果他对铁矿动手,岂非大逆不道。 盛弘新霎时陷入两难。 “优柔寡断可不是成大事者该具备的品质。”凌息单手撑着头,慢悠悠地喝着茶。 盛弘新身体陡然绷紧,他何尝不明白凌息的意思,只是…… 凌息知晓盛弘新是被时局推着去争夺那个位置,在他内心长期以来甘愿做个保家卫国的臣子,若非被逼到那个份上,他其实是很难做出改变的。 但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了。 “如果西北再起兵戈,你猜朝堂上那群人是先争权夺势还是先为西北将士筹集粮草?”凌息眉眼弯弯注视盛弘新,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盛弘新全身被寒冰冻住,不必猜测,答案显而易见,因为那样的事已经发生过许多次。 前方战士抛头颅洒热血,后方达官显贵勾心斗角,铲除异党,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我……我去和梁知州谈。”盛弘新白着一张脸,捏紧拳头。 凌息唇角上翘,递给盛弘新一封信,“里面是炼制精铁的法子。” 盛弘新接过信封的手抖了抖,“精……精铁?” 目前他们使用的武器,并非纯正的铁,里面含有许多杂质,不够锋利,容易折断,在这个时代要想炼造出一把宝刀,用到的铁必须精纯,刀匠师傅得技艺高超,故而一把好刀不仅价格昂贵,而且数量稀少。 是以,凌息的话威力不可谓不大,盛弘新简直要对凌息顶礼膜拜,“我……我马上就去找梁知州!” 如果刚才只是有所动摇,那么现在,盛弘新就是为了手里这个炼制精铁的法子,也要把梁知州笼络过来,将铁矿搞到手! 天知道,他手里将士的兵器有多烂!朝廷不发军需,被逼缝缝补补又三年,往往只有精锐部队才能人手一把铁器,普通将士的武器常常是铁和木头相结合。 朝廷将盐铁紧握在手里,哪怕盛弘新掏自己的钱袋子给将士们升级装备也没用,一堆破铜烂铁回炉重造数量根本不够。 现在,铁矿有了,炼制精铁的法子有了,往后谁还拦得住他盛弘新的军队?! 盛弘新犹如山林间快乐飞窜的野猴子,忘乎所以,形象全无。 凌息摇摇头,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 战神霍琚当街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整个大盛,百姓们人心惶惶,更有人暗自抹起眼泪。 其中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堂堂一国大将军竟当街被射杀,实乃奇耻大辱!定会成为大盛史上的笑柄!” “这大将军的名头怕是有不少水分,听闻他义父是那位姓廉的老将军,狼子野心,不敬陛下的老东西能培养出什么拥有真才实学的良将。” “是啊,姓廉的老家伙这么多年待在西北不肯回来,不就是怕陛下要他性命吗,贪生怕死的老东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看看陆老将军多识抬举。” “听闻霍琚遇刺前,曾有他的战友求他救命,他任由刁奴侮辱对方,还装作不认识,他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真可谓天道好轮回啊。” “高统领,霍琚的战功当真有水分?”身着御林军服饰的男人撞了撞高铳的手臂。 高铳将刚才几人的谈话听进耳朵里,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他啊,也就那样吧,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不是因为攀上了廉老将军。” 旁人都说高铳受霍琚提拔一路高升,让他铭记于心,记得感恩。 然而在高铳眼里压根儿不是那样,他清楚明白霍琚看不起他,什么提拔,看重,全都是他该得的,霍琚偏偏要在这些东西上加一个“霍琚”的名头,让他像哈巴狗一样讨好他,感谢他。 装得多高贵,实际上还不是跟他们一样都是底层人,以为攀上高枝就能改头换面?狸猫终归是狸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我说呢,咻的一箭就被射死了哈哈哈哈哈,可惜你没看见,霍琚当时眼睛瞪得老大了。”对方捧腹大笑直拍高铳后背。 拍得他生疼,高铳却没敢反抗,御林军里的基本是高官贵族之后,哪一个他都惹不起,别看他得了个御林军统领的职位,实际上有名无实。 不过比起在西北吃苦的日子,住在皇都谋份清闲职位,跟一群公子哥吃喝玩乐,日子快活赛神仙。 至于当初遭他背刺的霍琚,高铳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觉得大快人心。 此时的他尚且不知,不久的将来,他曾狠狠背叛过的人会亲自杀来他面前,取他性命。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47节 第137章 三月之期将近,霍琚仍没有一点消息,凌息坐不住,打定主意前往西北。 在他动身的前日,一则消息自皇都传来,石破天惊,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五皇子造反,囚禁皇帝于寝宫,逼迫皇帝传位给他。 皇帝气急攻心半瘫了,如今只能躺在龙床上干瞪眼,用眼神痛骂五皇子这个逆子。 保皇党与五皇子一派正在对峙,眼瞅着要发展成第二个高句。 抵制五皇子登基的臣子们思来想去,现在除了宁王,无人可解当下局面,虽然宁王并非他们心中属意的皇位继承人,但比起谋逆的五皇子,他们宁愿选择宁王。 盛弘新前脚收到亲信的消息,后脚就有朝中重臣快马加鞭赶来请他回皇都拨乱反正,肃清五皇子一党。 迫不得已被一群老家伙推出来的大臣一路紧赶慢赶抵达闭城,大为震撼,宁王治下啥时候发展成这番模样了? 那平坦宽阔的道路,究竟是什么东西制造而成?竟然比皇都的路还要好走,在马车里感受不到丝毫颠簸,若非时间紧迫,他恨不得下马车去亲自研究研究。 传闻中荒凉的地界村庄林立,田野间种植着各色各样的蔬菜水果水稻小麦,以及一些大臣叫不上名字的粮食作物。 百姓丰衣足食,脸上洋溢着笑容,每隔一段路便会出现几座俨然有序的房屋,制式与寻常家宅不同,门口守着人,穿着相同的衣服,看上去格外精神。 这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进了闭城,里面繁华的景象更是令大臣舌桥不下,他……他莫不是在做梦? 晕晕乎乎进了宁王府,此时此刻的大臣再无居高临下的心态,真真对宁王生出敬畏之情。 宁王藏得可真深呀,城府非常人能及,恐怖如斯。 盛弘新全然不知,这位打皇都来的大臣纯靠自己脑补就把自个儿吓得够呛,哆哆嗦嗦没敢同他对视一眼。 . 送走大臣,盛弘新第一时间叫来凌息同他商议,“朝中大臣希望我领兵前去域阳拨乱反正。” 凌息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你怎么想?” 盛弘新眉头拧起,“我担心我前脚带兵走,后脚高句便趁虚而入。” 他的兵不仅仅是他的兵,更是驻守海防,保卫百姓的城墙。 盛弘新得为无数条鲜活的生命负责。 凌息沉眉思索,“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高句现在自顾不暇,三方势力互相牵制,按理应当不会对大盛出手。” 盛弘新叹了口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赌不起啊。” 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百姓安居乐业,一切正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他害怕毁于一旦。 而且,霍琚前去追击北绒人至今未果,盛弘新猜测恐怕大王子一行人已经回了老巢,如果北绒卷土重来,霍琚得留在西北迎击外敌,那样盛弘新便失去了最大的助力。 五皇子这一手当真是把大盛往火坑里推,丝毫不顾及黎民百姓的死活。 揉揉眉心,盛弘新烦躁极了。 内忧外患,五皇子不怕自己掌控不了局面吗?还是他只打算自己过得舒坦,管他人天崩地裂,民不聊生。 “我明天出发去西北找霍琚。”凌息突然跳转话题。 盛弘新神情微顿,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留下凌息,似乎只要有凌息在,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毕竟凌息一次又一次帮助他化险为夷,创造出奇迹。 “我……派人护送你。” 凌息瞥他一眼,“我以为你会挽留我。” 盛弘新苦笑,“我也想,但我总不能什么都依赖你,那要我何用?干脆将这天下交于你岂不更好。” “别,太麻烦了,万一满朝文武逼我广纳后宫,开枝散叶,我可不做负心汉。”凌息表情骤变,双手比叉。 盛弘新笑出声,全天下也就凌息真心实意淡泊名利,不愧为世外高人,与众不同。 凌息临走前给盛弘新留下一堆好东西,“后勤保障可以交给周盐,他对我的产业很熟悉,不会缺了将士们的粮草。” 凌息带走了柳仲思,该交给营中军医的,柳仲思已经倾囊相授,霍琚那边如果要打仗,柳仲思这种外科大夫显然更加紧缺。 除此之外,凌息提前叫人准备了一批火药和铁器,扮作行商偷运去西北。 有了凌息提供的炼铁法后,精铁产量大大提升,但时日尚短,终究没能制造出太多武器,偏偏就这么点家当全被凌息搬空了! 盛弘新看着空空荡荡的仓库,双眼空洞,一时不知该骂凌息还是霍琚,眼前的情况莫名让他有一种,女儿掏空娘家接济丈夫的错觉。 “凌息!!!你给我回来!!!” 好歹给他留点啊! 已经踏上路途的凌息打了个喷嚏,旁边的柳仲思关心道:“着凉了?” “没有,估计是小新在骂我。”凌息平静揉揉鼻子。 柳仲思呆了呆,忍俊不禁,回头望了望满满当当的车,“你确实够狠的。” 凌息不以为意,“他守着铁矿,天天有人轮班打铁,铁器要多少有多少,西北苦寒,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呢。” 柳仲思闻言轻轻颔首,“是这个理。” 两人并未埋头赶路,每到一处会停留几日做些买卖,香皂,香水一类东西卖得极好,有歹人注意到他们从中获利高昂,打算拦路谋财害命,没等凌息出手就被侍卫撂倒押送去了官府。 临近西北,空气越发干燥,风里掺杂着沙子,凌息几人不得不用布巾把头脸包裹起来,夜里洗漱后涂上面霜,否则脸会干到起皮,火辣辣得疼。 “听说又要打仗了。” “不是刚签休战盟书没多久吗?” “哎……都怪北绒人诡计多端,借着给皇帝祝寿,刺杀霍将军,没了霍将军,北绒可不得大开杀戒嘛。” 提到霍琚,茶棚内的人们神情悲伤,暗暗抹泪。 一旁将他们谈话听入耳中的几人,互相对视,齐齐把视线投向凌息,“接下来去哪儿?” 附近的百姓皆以为霍琚死了,恐怕驻守边疆的将士也是,霍琚刻意隐匿行踪应该有别的打算。 凌息早已做好决定,“去廉老将军府邸。” 霍琚不联系别人,应当会联系他义父,与之商议对抗北绒一事。 他们兵分两路,一队留在这里筹备粮草,凌息和柳仲思继续前进,想办法探寻到廉老将军的住所。 凌息他们离开后,盛弘新按计划开始招兵买马,以拨乱反正的旗号广纳贤才,征收兵卒。 打仗需要很多钱财,幸亏凌息和王妃为他做好了战前准备,无论来多少人都收。 霍琚为他练的兵没有白费,挑出来个个都是精英,可以训练新兵蛋子,最重要的是,他们对盛弘新十分忠诚,除非掩藏得极好,否则一般细作都会很快被逮出来。 这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盛弘新回到房间,王妃居然在里面,吓了他一跳,“王妃可有事?” 王妃没有立即回答,起身走向盛弘新,“妾身服侍殿下沐浴。” 盛弘新全身骤然紧绷,不明白王妃这是闹哪出,自己最近有犯事吗? 没……没有吧? 后背被一双柔软的手触碰上,盛弘新神经紧绷,“我……我……我错……” “殿下,我们要个孩子吧。”王妃的声音与盛弘新的声音同时响起。 “啊?”盛弘新错愕地睁大眼睛。 “行军打仗妾身不懂,却也知其危险,五皇子手段狠厉,必不会轻易放过您。” 王妃停顿半秒,继续开口:“一切顺利自是最好,如若有个万一,我想为殿下留个后。” 盛弘新呼吸一窒,内心五味杂陈,他转过身凝视王妃,“映雪,你该知道若我死了,你还可以改嫁,但要是带着个孩子……” 青葱般的手指抵上盛弘新的唇,凌映雪神色平静,目光却异常坚定,“殿下说的我都知道。” 盛弘新骤然红了眼眶,她明知其中艰险,深思熟虑后,仍做了这个决定,如何能让他不动容。 盛弘新伸手拥住凌映雪,嗓音低哑,“好。” 这一仗他无论如何也要打赢,他要把老五拉下来,更要活着回来。 就在盛弘新紧锣密鼓地做准备之际,五皇子强行登基,改年号为永业,尊皇帝为太上皇。 为何说他是强行登基,因为翻遍了皇宫也没能找到传国玉玺的踪迹,五皇子为了逼皇帝交出玉玺,每天拉一个皇子公主或者妃嫔在皇帝面前杀掉。 皇帝急火攻心,险些命丧黄泉,被五皇子勒令太医救回来,放言如果太上皇驾崩,便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宫里人心惶惶,有如巨大的乌云笼罩在上方,不见天日。 比起高句二皇子,五皇子的手段显然更加阴毒。 他第一时间将反对他的臣子家眷请到宫中,命人严加看管,别说人,就是蚊子也飞不进去一只。 那些敢拿自己命死谏的臣子被扼住咽喉,胸中再多不忿也得咽下,何况大盛朝堂真正的纯臣本就无几,无论哪个党派,考虑更多的还是自身所获利益,而非天下百姓。 朝廷表面被五皇子控制住,下面却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角逐拉扯。 面对空虚的国库,五皇子登基后,首先就是增加赋税。 至于重新开始劫掠边疆百姓的北绒,五皇子毫不关心,毕竟一时半会儿打不到皇都。 他现在更想铲除的是从小就和他不对付打盛弘新,虽然暂时没收到盛弘新招兵买马的消息,但身为太上皇唯一仅存的皇子,年富力强,手中握着兵权,盛弘新对五皇子的威胁太大了。 就算他们曾经没有过节,五皇子也不可能放过他。 “拟旨,请朕的六皇弟回宫参加朕的登基大典,朕和陆老将军十分思念六皇弟,六皇弟一定要准时到。” 第138章 “主子,万万不可呀!” “是啊殿下,五皇子以老将军的性命威胁您,必然对您起了杀心!” “老将军断然不希望您以身犯险,请您三思呀!” 一道道身影接二连三跪在盛弘新面前,恳请他打消听召回皇都的念头。 盛弘新面色铁青,拳头攥得死紧,他如何不知老五的狼子野心,可他的母妃,他的外祖父皆在老五手中,他不可能视若无睹。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48节 如果连自己最亲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他又该如何保护天下苍生。 盛弘新目光坚毅,抬手制止下面人的劝说,“本王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主子!” “殿下!” 事不迟疑,盛弘新立马调派人手准备护送他回皇都。 “周盐,粮草数量可以支撑多久?”盛弘新询问。 长时间跟随在凌息身边做事,近来独当一面的周盐没有畏惧,在一众将领谋士面前站起身,干脆利落汇报情况。 一开始进屋瞧见周盐一个小哥儿出现在此,心有不悦的将领谋士们,听了他缜密详尽的报告后,逐渐放下成见。 “从闭城到域阳一路皆有与师父合作的商贾,大军若缺什么,尽可联系他们,不必担心粮草运送不及时的问题。”周盐由衷佩服师父的神机妙算。 跟他有同样感受的人不在少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震惊于凌息的未卜先知,居然提前为殿下铺好了路。 凌先生果然是神仙下凡,来助他们殿下一臂之力。 后来投靠宁王的谋士们目瞪口呆,脑中思绪万千,关于宁王殿下身边有仙人相助,他们自然有所听闻,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神仙得敬畏。 不过实际上他们大多清楚明白,这都是王孙贵胄招揽人心的手段,哪有那么多神仙降世,辅佐未来君王,神仙闲得慌吗? 然而,等他们到了宁王麾下,听了那位凌先生的事迹,见识过出自凌先生之手的新奇物件,现今再目睹凌先生料事如神的能力,他们不得不相信,那位神秘的凌先生肯定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来辅佐未来君王。 宁王乃天命所归! 盛弘新莫名感受到一道又一道炙热的视线,身子僵了僵,凌息给他把路扫平到这种程度了,他要是还能输给老五,真真要以死谢罪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商议,最终决定兵分三路,盛弘新带一路人遵照五皇子旨意回域阳参加登基大典,另外一路人伪装成普通百姓四散开,各自前往域阳。 剩下一路精兵翻越险峻的高山,以最短路线抵达域阳,虽然路线最短,但他们的危险系数最高,幸亏这群人都是经过霍琚严格训练的将士,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天气越发寒冷,域阳的天空纷纷扬扬落下细雪,官兵将一具具冻得硬邦邦的尸体扔上板车,他们生前活得毫无尊严,死后亦似垃圾被堆叠在一块儿,倒入乱葬岗随便处理掉。 “快点,巷子里又发现具尸体,妈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会儿挤在一块儿死,老子好几天没休息过了。” “谁不是呢,陛下即将举办登基大典,可不能让这些贱民污了大人们的眼。” 两人絮絮叨叨拉着板车继续自己的工作。 没人在意今年域阳冻死的百姓比往年多,天子脚下都是这样,何况别的地方,五皇子尚未举办登基大典,对外仍旧以太上皇的名义行事,秋收一到,赋税翻涨,无人关心百姓今年冬日靠什么填饱肚子,就如同寒冬已至,路有冻死骨,亦无人过问。 “陛下,北绒多次犯边,重新开始劫掠,是否需要出兵平乱?”一位大臣站出来征询五皇子的意见。 登基大典虽未举办,五皇子却已坐上龙椅,勒令所有人俯首称臣,亲眷掌控在别人手中,大臣们能有什么办法,不得已按捺怒火,依言照办。 五皇子凉凉扫他一眼,“看来黄大人家财万贯,自愿捐献钱财为大军购置粮草,朕先替边疆将士谢过黄大人慷慨解囊。” 黄大人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嗫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我……我……” 他没来得及反驳,五皇子已下旨让户部下朝后随黄大人走一趟。 黄大人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问一嘴,尚未提任何意见,便落得个抄家的下场,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其他大臣见状,内心凄凉,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五皇子单手支颐,眼神冷冽,“众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发生刚才那么一出,谁敢站出来进言,嫌自己脑袋太沉急着摘掉吗? 原本打算提一提不少地方遭遇雪灾,希望陛下能拨款赈灾的大臣,霎时按下恻隐之心,到底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五皇子明显不欲他们拿政务烦他,黄大人恰巧撞枪口上,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沉默不言,保皇派期盼着宁王能够早日成事。 可当宁王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心脏一梗,两眼一抹黑。 老天爷,他们唯一的希望,太上皇的独苗苗,居然傻不愣登进了虎穴! 五皇子召你来,你就来?这么老实的吗?!小时候你不是最叛逆最不听话吗? 什么?五皇子以岳老将军性命作为威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岳老将军是战功赫赫的大英雄,五皇子真杀了他,肯定会遗臭万年!必然有所顾忌。 可转念一思索,五皇子干过的那些事,他好像真不在意什么身后名。 “哈哈哈……六弟,好久不见,为兄甚为想念你。”五皇子龙袍加身,大笑着朝盛弘新展开双臂,作势拥抱他。 盛弘新往旁边一站,避开五皇子的动作,“别假惺惺了,恶心。” 一如既往地不给五皇子好脸色。 五皇子阴沉下脸,“六弟,你还是那么不乖,这就是你对待兄长该有的礼节吗?” 盛弘新嗤笑,“礼节是对人用的,你是个什么东西?” “大胆!”五皇子身边的侍卫怒呵一声,正要拔刀。 却不料,五皇子神情陡变,从他腰间抽出佩刀直接抹了侍卫脖子,鲜血飞溅,喷了五皇子一脸,侍卫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身体直挺挺摔倒在地。 “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贱奴!”五皇子手中的刀狠狠在侍卫尸体上来回穿刺,直到累了才把刀随手一扔。 周围的太监宫女肝胆俱裂,魂飞天外,齐齐跪在地上,黑压压一片头顶。 饶是盛弘新在战场上厮杀过无数次,亲眼目睹这场杀戮仍觉不舒服,老五当真有病,打小脑子就不正常。 越大病得越严重,就该把他关起来,好好看住,千万别放出来祸害人。 注意到盛弘新的表情,五皇子愉悦地扬起唇角,“来人,带朕的六弟下去好生休息,明日参加朕的登基大典。” 与五皇子疯癫的行为相比,逾矩逾制显然算不了什么,盛弘新并未放在心上。 他住的地方正是儿时的宫殿,命令宫人全部退下,盛弘新察觉跟随他的两位宫人依然守在门口,应该是来监视他的。 半个时辰后,一个纸团从天而降,盛弘新灵敏接住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瞥了眼门外,盛弘新轻轻打开纸团,眉头渐渐隆起。 老五究竟把人藏在何处?今晚是最后期限,必须快点找到外祖父和母妃把他们带走。 . “走水了!走水了!” “快!快去救火!千万不能让里面的人有事!” 一向寂寥凄清的冷宫半夜突然走水,惊醒无数宫人,守在门口的侍卫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人,却被迎面抹了脖子。 奇怪的是这火无论浇多少水也扑不灭,甚至越燃越旺,在宫人们惊惧的视线中,偌大的宫殿如山岳坍塌,“轰隆”一声化作齑粉,一切皆在大火中燃烧殆尽。 万幸冷宫是独立建筑,没有跟旁的宫殿连成一片,否则堂堂大盛天子的皇宫一夜间被烧得精光,恐怕会成为他国笑料。 . 让盛弘新目睹自己登上那至高之位,把盛弘新这个手下败将彻底踩在脚下,然后亲手解决掉他。 光是想想,五皇子便通身舒畅,恨不得大笑出声。 就在明天,他将成为手握天下生死的主宰者。 五皇子好久没这么快活过,以至于半夜被嘈杂声吵醒,也没有如往日那般发怒。 “何人在外喧闹?” 大太监颤巍巍地禀报,“回陛下,冷宫突然走水,宫人们正在救火。” “冷宫?”记起那里有谁在,盛弘新猛地坐起身,“人救出来了吗?” 大太监脊背弯得更厉害,哆哆嗦嗦答复:“没……没有……火势太大……” “砰!”五皇子一脚踹翻大太监。 “废物!” 他健步如飞朝外去,大太监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起来拿着大氅追过去给五皇子披上。 五皇子的美好幻想付之一炬,脸色难看,眼下青黑,明显没有睡好。 盛弘新则跟他相反,睡得不要太舒坦,“大清早来我这儿有事?” “昨晚是你干的。”五皇子笃定道。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昨晚一直在房间里睡觉,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盛弘新似笑非笑地扬了扬下巴,指向监视他的两位宫人。 两位宫人眼中闪过抹尴尬,“陛下,宁王殿下昨夜未曾离开寝殿,早早便睡下了。” 即使有宫人作证,五皇子依旧不相信昨晚的事和盛弘新无关。 盛弘新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问:“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大清早就大动肝火?说出来叫我乐呵乐呵。” “啪!”五皇子一拍桌子,眼神阴鸷,“最好是像你说的那样,否则朕饶不了你。” 直到五皇子背影消失,盛弘新脸上表情恢复冷凝,“谁不放过谁还不好说呢。” 多亏凌息留下的猛火油,才能让昨晚的大火燃烧整整一夜,给了他们充分的时间带走岳老将军父女。 不是没有人提过一把大火烧了皇宫,五皇子定然插翅难飞。 但宫人的命也是命,他们和平民百姓一样无法主宰自己的生死,只能随大盛这艘大船起起伏伏。 而且大盛的宫殿经历了几代人的呕心沥血建造,轻易被一场大火毁灭,未免太过可惜。 有人因此对盛弘新失望,叹惋他过于妇人之仁,也有更多的人对他越发信服,相信他将会是位仁德之君。 . 五皇子身着灿金龙袍,头戴十二冕旒,在礼乐声中一步一步踏上阶梯,行至祭台,祭拜先祖。 若先皇驾崩,新帝祭拜过列祖列宗,再由礼部尚书颂读先皇传位诏书,请新皇登基。 不过,太上皇还活着的情况下,一般会由太上皇亲自禅位于新皇,递交传国玉玺。 现今太上皇的情况大家心知肚明,吊着口气躺在榻上度日,亲临现场是不可能的,于是五皇子便命人伪造了一份传位诏书,令礼部尚书宣读。 礼部尚书额角冷汗直流,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五皇子连传国玉玺都没有,以后莫不是打算用假玉玺以假乱真? “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紧张地打了个磕巴,一不小心对上五皇子的视线,差点吓厥过去。 吾命休矣! “我不同意!”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登基大典。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49节 众人猛然回头,想看看哪位勇士胆敢挑战五皇子的威严。 身着蟒袍,气宇轩昂的男人手中高举一封圣旨,他挺拔如松,大步流星走向白发苍苍的老者,“太傅,请您看一看这是不是父皇的字。” 盛弘新话音一落,吸气声此起彼伏,“什么?” 太傅曾是老皇帝的老师,对他的字再熟悉不过,打开圣旨一瞧,眼眶骤然发热,“是是是……是陛下的字,老臣不会认错!” 议论声宛如蚊虫嗡嗡直响,五皇子咬碎后槽牙,红血丝布满眼睛,“盛!弘!新!” “五皇子不忠不义,不孝不悌……” “六皇子忠君爱国,孝感动天,乃明君之相,特传位于六皇子盛弘新……” 太傅念出的每个字都像在扇五皇子巴掌,五皇子气得发抖,“他居然……宁愿把皇位传给你这个废物!” “你有圣旨又如何,只要你死了,皇位仍是我的!” 五皇子一声令下,官兵仿佛被大水冲走的蚂蚁一般,黑压压涌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谁率先夺下宁王首级,朕给他加官进爵!”五皇子胜券在握站在高处,静候盛弘新的死亡。 “杀!” 五皇子的话犹如冲锋的号角,无数利箭刺向盛弘新这唯一的靶子。 “主子快撤!”躲在周围静观其变的侍卫们闪身到盛弘新面前。 比起盛弘新的镇定,大臣们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躲进桌椅板凳下面。 也有一些武将对盛弘新起了杀心,趁势袭击他的后背。 盛弘新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蓦地回头以剑格挡,武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刀居然断成了两截,盛弘新手中寒剑闪烁,如有劈开天际的气势,一剑斩断他的脖子。 武将的脑袋在地面滚了好几圈,死也不明白,大盛何时有了这样的神兵利器。 “不对劲!陛下,宁王的人太能打了!”精兵快速察觉异样禀报五皇子。 “废物!朕天天好吃好喝给你们供着,就养出你们这一群废物,连盛弘新都杀不了!”五皇子气急败坏,双目赤红。 “拿朕的箭来,朕非得亲手杀了他不可。”五皇子的骑射在众多皇子中算得上数一数二。 然而只要盛弘新在,他的光芒就会被掩盖。 “正好用你最擅长的东西,了结你的性命。” “嗖——” 利箭破空而出,盛弘新发现时已经来不及闪躲。 “主子!” 一道黑影严严实实挡住盛弘新,盛弘新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他便倒下咽了气。 盛弘新瞳孔颤动,额角青筋暴起,穿过厮杀的人潮与五皇子四目相对。 “咻~轰——” “那是什么?” “地龙翻身了?” “老天爷打雷了!” 天空中倏然绽开橘红色的光点,带着尖锐的爆破声。 “援军到了!” 盛弘新回过头,呼吸重归平稳,五皇子心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走!”五皇子从未这样心慌过,就好像无常跟在后头索命。 “你跑不掉的。”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五皇子仓皇回头,一道道人墙将他护在其中,盛弘新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这些可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护卫。 他慢慢冷静下来,是啊,盛弘新明明是来找死的。 “哈……” 五皇子刚发出一个音节,忽然看到盛弘新举起个什么东西,黑洞洞的洞口正指着他。 啥玩意儿? 念头刚起,他迟缓地低下头,殷红的血自他胸口洇开,染红金色的龙袍。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尚未来得及思考更多讯息,他便坠入了永恒的黑暗。 所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新皇被那不知道什么东西一指,便倒在了血泊中。 死……死了? 新皇驾崩了? 难道这就是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 即使练习的时候使用过无数次,真正拿来杀人还是头一遭,手被震得有点麻。 比起用刀用剑,用这个似乎更没有杀人的实感,太快了,太容易了,以至于叫人产生一种可以随意掌控他人生死的错觉。 盛弘新深深地凝视着手中的杀器,如果落到恶人手中,会是一场灾难,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他想和凌息商量,将之封存。 皇宫事变三个月后,春风料峭,盛弘新仍在肃清余党,门阀世家在一代代发展中,势力越发庞大,不比五皇子一党好铲除。 大臣们一再上书请盛弘新登基,他却表示不着急,拿着太上皇的私印啪啪盖章。 给边疆送粮草,送军备,给受灾地区施粥放粮,重建家园。 户部尚书老泪纵横,没钱了!真没钱了!老底儿都掏空了! 没钱怕什么,干嘛来钱最快?当然是抄家。 尤其大盛朝堂的贪官污吏不要太多,一抄一个准,何况正值五皇子斗败,五皇子一党被查抄的节骨眼,此时不抄家捞钱更待何时? 盛弘新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感觉自己学到了凌息两分本事。 抄家可是捞油水的好活儿,户部的人搓搓手翘首以待,到达现场后却发现每位同事身后都站着位不苟言笑,高大魁梧的军爷,腰间佩刀印着宁王府的标志。 宁王殿下亲卫监工,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捞油水啊! 户部官员两手空空去,回来时收获了满满的疲惫,他们有预感,未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域阳渐入佳境,西北战事却吃紧,无人料到北绒人会突袭,短时间内便攻下一座城池,打得驻守边疆的将士措手不及,百姓四下逃窜。 第139章 “父皇,北绒突袭边疆,连下三座城池,势不可挡。”盛弘新垂眸舀起一勺汤药,递向皇帝嘴边,“儿臣该如何是好?” 勺子连带汤药滚烫的触感使皇帝身子抖了抖,欲要躲开,可瘫痪的身体令他无能为力,他眼眶凹陷,骨瘦如柴,散发着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眼神阴郁地盯着盛弘新,“打……打退!” 皇帝艰难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盛弘新仿佛听不懂的孩子,天真地问:“父皇也支持应战,太好了,您认为应当派谁去呢?” 那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皇帝猛然反应过来,不行,那个人已经死了,被自己亲手算计死的。 心中升起一抹惋惜,他着实没料到北绒会这般不守信用,早知道就多留霍琚些时候了。 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他泱泱大盛要找出一个会领军打仗的将才,再容易不过。 “叶……叶家……小子……”皇帝磕磕巴巴给出他认为合适的人选。 “叶家小子?哦……父皇你指的是兵部尚书叶大人的嫡长子吧,他确实有几分本事。”盛弘新颔首附和。 皇帝刚准备休息会儿,就听盛弘新说:“可惜叶大人似乎很欣赏二皇兄,为了二皇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骂五皇兄,被五皇兄下令满门抄斩。” “什……什么?!”皇帝怒目圆睁,只恨自己没能亲手杀了老五那个孽畜。 皇帝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在与盛弘新的交谈中他发现自己看好的臣子竟被五皇子祸害光了! 老五这是存心跟他作对呢,一朝得势就开始清洗他的人。 偌大的朝堂居然找不出一个可堪大用之人,皇帝急火攻心,气晕过去两三回。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盛弘新道:“议……议和……” 盛弘新眼睛眯了眯,放低声音:“北绒快马加鞭送信来,放言如果我们愿意割让五座城池,赔款一百万两黄金,开通边境贸易允许通商,他们便退兵。” 皇帝眼珠子一瞪,再次气晕过去,待他重新醒来,已是半夜。 盛弘新坐在不远处的桌案前处理奏章,眉目英气,神情肃穆,隐隐展现出帝王风范。 皇帝打量着自己这个儿子,他从未想过立他为储君,对他的关注也不算多,印象中老六调皮捣蛋,不爱学习,像极了老六外祖一家。 思及此,皇帝的心沉了沉,如今他仅剩下这一个儿子,即使再不情愿也别无他法,偏生老六与外家极为亲近,从前老六是王爷无所谓,可往后老六会登上皇位。 何况老六外家还握着兵权。 外戚干政,此乃大忌。 得想个办法让老六和外家离心。 盛弘新察觉皇帝的视线,抬眼便瞧见对方目光阴翳,像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他的心不由下沉,为什么他迟迟不登基,因为他在等,他没有忘记当初答应凌息的事。 自己得把属于霍琚的一切还给他,不仅是简简单单的昭告天下霍琚没死,给霍琚加官进爵,并且不能让霍琚被迫隐姓埋名的委屈白受。 皇帝作为天子没有尽到责任,他对不黎明苍生,对不起霍琚,但对盛弘新却没什么亏待。 虽然谈不上宠爱,亦不算上心,但他的荣华富贵,权利地位确实是父皇给的。 盛弘新对皇帝的感情平平淡淡,可让他弑父杀君他也做不到,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犹豫,他没有老五的心狠手辣,他只是个普通的人。 直到现在,他清楚从父皇眼中看到了算计,大限将至的父皇仍在绞尽脑汁谋划,盛弘新迷茫,事已成定局,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供对方算计的? 两人视线对上,皇帝波澜不惊开口:“朕……想你……母亲……了……” “轰隆——” 一道惊雷劈下,炸得盛弘新头晕耳鸣,听不清皇帝后续的话。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50节 是了,一个命不久矣的皇帝最担心他的继承人什么,自然是大权旁落。 曾经无所顾忌地同外祖父他们交好,竟成了此时的祸端。 盛弘新攥紧拳头,青筋暴起,一步步走向皇帝龙榻。 “咳咳……另外……” 皇帝咳得面色涨红,稍稍平缓过来继续嘱咐盛弘新,王妃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让他登基后立马广纳秀女,开枝散叶。 盛弘新安静地听他胡言乱语,末了居然吐出一句,同意北绒割地赔款的条件。 如果前面盛弘新不过是在心里冷笑,那么现在他根本笑不出来,一国之君轻飘飘说出这种话,简直是奇耻大辱! 似乎终于察觉盛弘新过于安静,皇帝这才把视线投向他。 “父皇,您对得起边疆日夜厮杀的将士吗?对得起战场上牺牲的英雄吗?割让五座城池,您考虑过城中百姓的死活吗?国库空虚,一百万两黄金,从何而来?增加赋税,压榨百姓吗?” 盛弘新眼睛充血,一句又一句,死死盯着皇帝的眼睛,似要看出个答案。 皇帝被他问得身体一阵颤栗,强大的威亚扑面而来,像要将他吞噬,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他的儿子,已然成长为一头年富力强的雄狮。 短暂的心惊后是无限的恼怒,他的父权,他的皇权皆得到了挑战,他犹如牙齿稀落的老狮子,想像曾经那样发出低沉的嘶吼,龇牙吓退对手。 然而,他除了丑态,什么也没有。 “你!” 未等他磕磕巴巴说完整句话,盛弘新抢过话头,“父皇,属于你的时代翻篇了。” 皇帝瞳孔震颤,口中发出“喝喝喝”气管不断喘气的声音,嘶哑难听。 盛弘新走到书案前,拿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圣旨。 “父皇,签个字吧。” 皇帝一行行浏览着内容,每看一个字,额角青筋便重重跳动一下,他呼哧呼哧急喘气,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此时此刻,皇帝悲凉地发现,原来他的儿子们全都一个样。 那是一封罪己诏,上面列举了他的诸多罪行,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他残害忠良,卸磨杀驴,派人刺杀霍琚。 “不……不行!” 皇室的丑闻爆出去对盛弘新究竟有什么好处?盛弘新简直得了失心疯,到时候民心丢失,自己一了百了,作为新帝的盛弘新处境将无比艰难。 他盛家的百年基业绝不能毁在盛弘新手里! “蠢货!!!” 皇帝脸红脖子粗,气得都快跳起来打人了。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皇家的颜面不能丢,此事于我而言没好处,大臣们会用此事掣肘我,我可能会丢了盛家的江山。”盛弘新太清楚皇帝那双愤怒的眼睛里所蕴含的情绪了。 “父皇,人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皇帝眉头紧皱,不太明白盛弘新说这话的意思。 下一秒,盛弘新一句话差点把他炸得弹坐起来。 “您知道吗?霍琚并没有死。” “不!不可能!”皇帝难以置信。 盛弘新不顾他的震惊,接着说:“比起罪己诏,我还是觉得割地赔款更丢人,如今霍琚是唯一可以击退北绒的人。” “既然您把大盛的基业看得这般重要,您一定不想成为大盛的罪人吧,毕竟您很快就要去见皇祖父他们了。” 皇帝浑身一震,视线恍惚,额头上布满密密的汗水,盛弘新几句话将他架在火上炙烤,这封罪己诏显然由不得他不签了。 次日清晨,皇帝的罪己诏如雪花片一样飞遍各地,举国哗然,文人墨客作诗写文章痛斥皇帝昏庸无能,歌颂霍将军,各种追思,缅怀,纪念的文章层出不穷。 好像全国百姓都和霍琚有过往来,有人给霍琚雕刻了石像,村民们每日上供,求他保佑家人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现今提到皇帝谁不骂一句狗皇帝残害忠良,一些地方的小团伙趁机揭竿起义,闹得还挺凶,不过大多数都被官兵镇压了。 盛弘新把皇帝干的丑事公之于众,大臣们险些暴跳如雷,追着盛弘新说他此举不妥,毁坏皇室颜面,如何对得起大盛先祖。 一向温和,说话有商有量的盛弘新第一次显露出帝王独裁者的一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诸位的意思是让本殿厚己薄人?” “不……臣等不敢。”大臣们当即齐刷刷跪了下去。 一月后,盛弘新登基,一切从简,尊皇帝为太上皇,尊自己母妃为皇太后,封王妃凌映雪为皇后。 皇后无子嗣,令朝中大臣心思活络起来,纷纷进言请新皇选妃。 次日早朝,盛弘新狠狠斥责那几位跳得最欢的,大敌当前不思战事,不思百姓安危,成日就知道关心他屋里那点事,看来是太闲了。 当场撸掉他们官职,给了那些想往新皇后宫送人的大臣们一个大大的下马威,短时间内估计没人再敢提这事。 新皇登基后大赦天下,开恩科,广纳贤才,朝廷早就需要新鲜血液,这滩浑浊的死水是时候涤荡一番了。 “红薯是啥?为什么要全国推广种植?” “花生,玉米又是啥?” 域阳的官员们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老老实实奉旨行事。 在一个寻常的早晨,朝堂上的官员正在打嘴仗,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能够被允许在宫内骑马奔跑的,只有前线汇报军情的斥候。 斥候风尘仆仆,利落翻身下马脚步飞快跑向大殿,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高喊—— “报!前线大捷!” “大捷?” “打赢了?” “半月前不是还在苦战吗?”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错愕不敢相信。 盛弘新大步流星走下龙椅,声音难掩喜悦,“快将详情速速道来!” 斥候急忙双手奉上一封信,大太监小跑上前接过信,急匆匆回到皇帝身边,没等他检查信纸是否有危险,就被盛弘新抽走。 快速打开信封,拿出信纸,一目十行,“哈哈哈……好!好!” “不愧是大盛的战神!” 底下朝臣越听越糊涂,大盛战神?霍琚?他不是早死了吗?被太上皇暗中除掉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战神哪有那么容易死,人家不仅没死,反而活得好好的,甚至早早和六皇子联手,难怪六皇子无论如何都要爆出太上皇干的丑事。 六皇子,恐怖如斯。 霍琚并未带军去前线支援,而是带队穿越沙漠,寻找北绒王庭的位置,直接将军一锅端。 沙漠中极容易迷失方向,北绒和大盛交战的十年间,有将领杀红眼,带军追入沙漠腹地,最终在沙漠中迷路,尸骨无存。 沙漠是北绒最强大的保护伞,霍琚年轻气盛时差点死在里面,幸亏他拥有远胜常人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在濒死的边缘爬了出来。 说实话,即使过去多年,心理阴影仍盘踞在霍琚心底,这次之所以会制定如此大胆的计划,全因凌息。 凌息叫人制作出指南针,用以辨别方向,又为他准备酒精纱布等医疗物资,还有食物,水囊,望远镜,匕首…… 然后全部装入一个形状奇怪的包里,用双肩背着,肩膀处的背带经过精心处理,一点不磨肩膀。 别看这包模样普通,其实非常能装,拿取东西很方便。 五花八门的物件令将士们看花眼,饶是霍琚早已习惯凌息时不时整出点新鲜玩意儿,这会儿也难掩惊讶。 凌息倒是想跟霍琚一块去,但霍琚没让,希望他可以留下来协助廉老将军抵御外敌。 西北物资缺乏,确实需要一个得力的后勤人员,再者…… 霍琚小声在凌息耳边请求,“你能替我守护好干爹干娘吗?” 凌息微微仰头,望进男人漆黑的眼眸中,霍琚自幼亲缘浅薄,廉老将军夫妻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 此去危险重重,敌军不知何时会攻进城,霍琚腹背受敌,而凌息是他唯一可以交付后背的人。 凌息一瞬不瞬注视着他,重重点头,“好,我答应你。” “相对的,你得答应我,替我保护好你自己。” 霍琚怔忡半秒,一贯冷肃的面庞浮现浅淡笑意,眉眼间的冷峻如被春风吹散,他握住凌息的手,郑重承诺,“好,我答应你。” 两人四目相对,连空气也变得温柔,霍琚摩挲着他的手指,“凌息,等我打完这场仗……” 凌息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物理打断霍琚施法,“呸呸呸,瞎说的瞎说的。” 霍琚不明所以,凌息盯着他,眼神凌厉,“别立flag,乖,闭嘴。” 本就迷茫的霍琚更听不懂了,不过凌息叫他闭嘴他闭嘴便是。 有了凌息提供的东西,在沙漠中行走方便许多,但沙漠的危险并非人类能控制,霍琚一行人仍然折损了几个,好在最终顺利穿越沙漠找到北绒王庭。 据说当时北绒王正便秘,专心致志努力中,忽闻惊雷声响,地动山摇,吓得北绒王裤子都来不及提,拔腿就跑。 紧接着又是几声震天响,王庭四处坍塌,北绒王被护送着朝外跑,王庭守卫拿起武器双手瑟瑟发抖,嘴里喊着:“敌袭!保护大王!” 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一定是天神显灵降下神罚! 霍琚通过望远镜看见满脸慌张,被守卫架起来逃命的北绒王。 曾经意气风发,骁勇善战的北绒王老了,现在不过是个胆小怕死的普通老人。 霍琚从后腰抽出一把雪亮的刀,身影如鬼魅,一片混乱中无人察觉他的靠近。 突然,北绒王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一把扯过一个护卫,霍琚的刀轻易砍断护卫的脖子,鲜血喷溅北绒王一脸。 他惊愕地瞪大眼睛,“霍……霍琚!” “你不是死了吗?!” 霍琚当然不会回答他,刀花一挽再次砍向北绒王,沙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北绒王也不是吃素的,抽出护卫的刀与霍琚打斗起来。 年迈的他迅速在霍琚的力量下气喘吁吁,北绒王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你,很不错。” “大盛的皇帝那样对待你,你何必再为他效忠……呼……到我北绒来吧,本王封你为第一勇士。” 霍琚面不改色,手中刀劈砍得越发快,力道重如千斤,北绒王很快不敌,护卫们一股脑涌上来掩护北绒王撤退。 霍琚手下人见状纷纷抽身过来替他分散火力,怎知霍琚压根儿不需要他们帮忙,刚才的打斗仿佛是他在热身。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51节 男人从另一侧腰间抽出第二把刀,两把闪烁着寒芒的刀锋锐晃眼,没有人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男人手中的两把刀竟变长了一把长刀。 刀身极长,寻常小哥儿恐怕也不及,如此长一把刀,重量自然不轻,使用起来非常费力。 然而霍琚不费吹灰之力将长刀执于手,所过之处如砍瓜切菜,仿佛无情的绞肉机。 悍不畏死的北绒士兵眼中充满恐惧,他们不怕死不等于想死在这样恐怖的刀下。 哪怕是霍琚的人也双脚僵硬地定在原地,身体不自觉颤抖。 身后的厮杀声似乎小了些,北绒王疑惑地试图扭头查看情况,一阵疾风突如其来刮过他的后颈,后背骤然渗出白毛汗,就在他即将转头之际,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晃动两下,沉沉砸向地面,鲜血从碗大的脖颈处不停流淌。 他的头颅飞向空中,落到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北绒王大睁着眼睛,满脸惊惧,似乎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空气蓦地凝滞,旋即传来此起彼伏,撕心裂肺地哭喊:“大王!!!” 霍琚伫立在血泊中,手中长刀向下淌着血,西北的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塞上冷月高悬,霜华盛满男人肩头,宛如地狱来索命的厉鬼,令人肝胆俱裂,退避三舍,连同他过分英俊的面容也被忽略掉。 霍琚无所谓他人怪异的眼神,爱惜地擦干净长刀上的血迹。 再等等,他马上就能回家了。 第140章 “高大人,各方守卫已就位。”年轻小将小跑上前禀报。 高铳满意点头,“今日大军凯旋,陛下亲自出城迎接,万不能出半点差池,一个个都把皮绷紧了!” “是!”小将高声应答。 待人离开,高铳转身行至陛下侧旁,恭敬谄媚地告知御林军已戒备,一只蚊子也不会放进来。 新皇微微颔首,冷淡挥手意思他可以下去了。 高铳脸上笑容僵硬,低着脑袋后撤开一段距离。 不清楚新皇是否知晓他是老皇帝的人,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的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够,怎甘心重回以前的日子。 西北战事又起,高铳无比庆幸自己的选择,留在苦寒的边疆每天提着脑袋生活,作为皇帝的刀进入皇都,地位金钱握在手中,代价不过是背刺一个看不起他的人。 高铳从未后悔过,不过他没料到西北的战事会平息的这么快,北绒人的老家都被人给端了,虽然至今不知是何人所为,但他笃定对方肯定是无名之辈。 过于快速迅捷的作战,难免给人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高铳便是此类人,想他过往在军营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取过不少敌军首级,如果他没留在皇都而是回西北趁机掌管西北军,他会不会是第二个霍琚? “来了!我听到马蹄声了!” 不知谁惊呼一声,拉回高铳飞远的思绪,他顺着声音望去,隐隐绰绰瞥见烟尘四起,万马奔腾。 咦?大军行至皇都附近,怎么没减速?若马匹失控伤到百姓该如何是好? 这回平定西北的英雄莫不是个狂妄自大的性子? 和高铳有同样疑惑的人不在少数,大臣立刻命令人快马加鞭上前告知大军,陛下和皇后娘娘在此迎接,不可失礼! “停下!陛下在此……”上前传话之人一张嘴便觉胸口钝痛,鲜血喷溅,从马背上重重摔落。 “杀!给我杀了狗皇帝,为主子报仇!”领头之人目眦尽裂,手中大刀寒光逼人,撕心裂肺大喊。 他们蛰伏数月,为的就是此刻,狗皇帝终于肯出宫,错过这个机会下个时机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今日不成功便成仁! “不对劲。”盛弘新压低眉宇,抬起手臂护住皇后。 凌映雪肚子已经显怀,疑惑抬眸,“陛下?” “我让人先护送你离开,那不是西北军。”盛弘新放轻音量安抚凌映雪,“别担心,不会有事。” 凌映雪握了握他的手,目光坚韧“好。” 几位宫女和几对护卫将凌映雪保护在其中,快速撤离。 他们前脚一走,后脚无数支利箭射来,朝臣百姓乱作一团,哭喊着逃命。 御林军当即顶上去拦截刺客,高铳留在皇帝身边保护他的安全,盛弘新抽出一把刀,挥刀砍向扑过来的刺客。 “掩护百姓先撤退!”盛弘新厉声命令。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震慑住全场所有人。 有人天生贵胄却把百姓的性命放在自己之前,有人自命不凡,视人命如草芥,拿稚童作挡箭牌。 高铳护送盛弘新离开,他跟着一群纨绔子弟吃香喝辣,流连花丛,身子早被掏空,现下汗水打湿后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力有不逮,眼前阵阵发黑。 “娘……娘……”三四岁的孩子站在人群中惊慌失措地寻找自己母亲。 恰巧挡了高铳的路,他怒从胸中起,一把挥开小孩儿,双目赤红如恶鬼,“不长眼的东西。” 小孩儿狠狠摔在地面,奔跑的人群即将踩到小孩儿身上,离他最近的高铳却无动于衷。 “别推别推!有孩子!” 有人注意到倒地的小孩儿尖声大喊,然而一人的力量在庞大的人潮中如蚍蜉撼树,只能惊惧地闭上眼睛不忍继续看那残忍的一幕。 “唰——”一道破空声划过耳畔,那人下意识睁开眼睛,一抹雪亮的光闪过,顺着流星般的光亮看去。 高大英俊的男人坐在骏马上,腰背挺直,睥睨天下,恍若神祇。 长刀穿过小孩儿腰带将人挑,霍琚把吓呆的孩子交给身边将士,马蹄向前几步,居高临下俯视许久未见的高铳。 高铳浑身血液逆流,刹那仿佛回到曾经无数个边疆的夜晚,硬邦邦的被子压根儿无法保暖,脚指头都要给人冻掉,肚子永远处于饥饿状态,那样的生活,太难挨了。 明明在皇都待的日子不足西北的三分之一,高铳却恍惚自己生来就在富贵窝里,繁华迷人眼,他早早迷失在里面,将从前艰苦的岁月忘得一干二净。 有一个人,他就是有那样的力量,当他站在你面前,便能令你回忆起过去的一切,再高贵的皮也得被剥下,显露出你原本的模样。 “将……将军……”高铳下意识喊道,牙齿打颤,身体紧绷。 高铳从未想过他还能再见到霍琚,他不知眼前是人是鬼,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此时此刻肝胆俱裂。 霍琚眼神冰冷,不带丝毫温度,他无意追问高铳背叛他的理由,对高铳的心理活动毫不感兴趣,他举起长刀,在高铳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挥刀砍下。 高铳转身欲逃,却根本逃不出霍琚长刀所到之处,脖子一凉,双目瞪得浑圆。 他就这样死了? 最后一抹意识在脑中闪过,迅速如烛火般熄灭。 . 原来大将军霍琚并没有死,他滚落山崖被好心人救了一命,二人因此缔结良缘,感情甚笃。 霍琚两次平定西北,这回更是彻底灭了北绒,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北绒,接着又在紧要关头救驾,功劳多不胜数,大臣们争先恐后讨论霍琚已是大将军,封无可封,陛下究竟会赏赐他什么。 战神霍琚的传奇人生在民间口口相传,现今茶楼说书的本子都是讲霍琚的,霍琚大战北绒,霍琚蒙受不白之冤,霍琚的爱情故事,各种版本满足观众的不同爱好。 霍琚没死还再次平定西北的事一经传开,里面一位关键人物再度被大家记起,那便是瘫痪在床的太上皇。 于是民间重新骂起了太上皇,心疼霍琚的比比皆是。 如果放到现代,妥妥的虐粉,巩固粉丝忠诚度。 百姓对霍琚的讨论声居高不下,他那位神秘伴侣自然也被大家关注到。 有人羡慕他们话本般的爱情故事,有人幻想自己也能遇此良人,有人好奇对方是女子还是小哥儿,也有人认为对方出身低微,配不上霍琚,识趣点应该自请下堂,莫要耽误霍琚另觅佳偶。 当然,除去这么想的人,真有这么干的,第一时间给霍琚府上送去美人,没门进就被赶走了。 “出身低还善妒,天啦,霍将军究竟找了个什么货色?” “这样的若进了我家门,早被罚跪祠堂了!” “看看,这般没教养,往后如何帮霍将军打理家宅,处理人际关系。” “我娘家侄女同霍将军年龄正合适,只有我侄女那样的贵女才配得上霍将军那样的英雄。” 刚一下朝,霍琚便被一群大臣围住,有要请他去皇都最贵的酒楼吃饭的,有邀请他去家中坐一坐的,每个人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霍琚不为所动,冷着脸表示:“多谢诸位大人好意,夫郎独自在家,等着我回去烧饭,时辰不早了,告辞。” 说完便大步流星离开,留下一群人呆愣在原地,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说啥?” “堂堂一国大将军,回去惊要给夫郎烧饭?” “嗯,看来我没听错。”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霍琚的夫郎究竟是什么人?他给霍琚下了巫术吗?! 一时间,霍琚夫郎成了新一轮热议话题,众口铄金,凌息的形象越传越疯魔。 据虎子说,凌息在那些人口中,来自一个神秘的寨子,能够操控人心,霍琚就是被他控制了,所以才对他死心塌地。 “哈哈哈哈哈,他们是想说我来自苗疆,会操控蛊虫吧。”凌息笑得直不起腰。 不过南边的人盛传他乃神仙下凡,帮助盛弘新荣登大宝,各有各的离谱。 就在所有人好奇得挠心挠肺之际,新皇的封赏姗姗来迟。 若说新皇封霍琚为镇北王,在朝臣们意料之中,那么新皇将西北和霍琚新打下来的北绒地界全部交给霍琚,便令他们十分错愕。 北绒的面积可不小,在草原部族中最为彪悍,草场绵延不绝,牛羊无数,天然的沙漠是最好的防御墙,也是阻拦北绒发展经济的大山,他们几乎靠自给自足,天有不测风云便容易陷入饥荒,那时就得到大盛边疆劫掠。 臣子们万万没想到新皇会如此大方,暗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看出六皇子的特别之处,瞧瞧那些跟着新皇打天下的人,他们的待遇,直看得叫人眼睛滴血,更何况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霍琚,可不得重重地赏吗! 霍琚沉稳淡定谢过新皇封赏,完全瞧瞧不出此人刚刚封王,酸得要命的大臣们忍不住嘀咕,装什么装,心里铁定乐开花了吧。 一面酸着,一面盘算着无论如何也要攀上霍琚这门亲,未及而立之年的异姓王,简直不可思议,注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惜他们的算盘很快落空。 “宣凌息觐见——” “凌息是谁?”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议论,期间有从闭城就跟着盛弘新的臣子,嘴角上翘,扬起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小模样。 凌息是谁?自然是大盛唯一的真神! 众人一头雾水之际,一道修长挺拔身影踏入大殿,似利剑出鞘,明锐照人,容貌俊美,叫人挪不开眼。 我把战神掳走后 第152节 比起青年出众的相貌,他特别的气质更加令人记忆深刻,难以描述,不似此间人。 凌息欲要行礼,被盛弘新叫起来,盛弘新可不敢受凌息的大礼,他心中已笃定凌息是神仙,他怕天打雷劈。 “众爱卿兴许不认识他,接下来便由朕向诸位介绍一下。” 于是,朝堂上下便听新皇说,高产的红薯、花生、土豆都是凌息找到的,家中孩子老母爱吃的拔丝红薯是凌息传授的,方便携带保存的红薯粉条是凌息开的工厂生产的…… 沐浴必用的香皂,洁牙的牙刷牙膏,整理仪容的镜子,增加夫妻情趣的香水…… 全是凌息搞出来的! 凌息生产的东西无孔不入,充斥着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连千金难求的琉璃,亦出自凌息之手。 如今将士们新换的兵器,据闻削铁如泥,居然也是凌息提供的炼制方法! 天啦,世上还有什么凌息不会的吗?他该不会会巫术吧? 不不不,如此神人,怎么能是巫人,一定是神仙! 嘴巴一个比一个张得大的臣子们忽然记起,貌似听过一则民间传说,六皇子得仙人相助,拨乱反正,继承大统。 莫非!传闻中的仙人就是凌息?! 蓦地,朝臣们看凌息的目光变得异常炙热,天佑我大盛啊! “以凌先生的功绩,朕无论封赏什么都不为过。” 依然处于震撼中的大臣们:“对对对,陛下您说得对!” 盛弘新莞尔一笑,“来人拟旨!” “……封凌息为淮南王,封地……” 盛弘新望向下方并肩而立的两人,“闭城及周围四州。” 闭城是新皇曾经的封地,把这里作为封地给凌息,他对凌息的看重可见一斑。 凌息和霍琚双双一愣,盛弘新把霍琚的老家分给了凌息,虽然那里给霍琚带来许多痛苦的记忆,但也是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的地方。 两人眼角绽开笑意,“谢主隆恩。” . 霍琚和凌息相携回家,引得无数男男女女竞相围观,看清凌息的相貌气度,说酸话的,嫉妒的,齐刷刷捂嘴消失,羞愧难当。 “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那么高的哥儿谁会怜惜。” “美中不足,确实高大了些。” “我……怎么觉着将军夫郎更俊些。” “我也是,他若是男子就好了。” 次日百姓们得知,霍琚被封镇北王,霍琚夫郎被封淮南王,脑瓜子嗡嗡嗡。 不是,霍琚夫郎为啥能被封王?他不是小哥儿吗?小哥儿哪有资格封王,顶多封诰命。 昨天目睹霍凌二人手牵手前往御书房的大臣们脑瓜子同样嗡嗡嗡。 “不,不是……他们这是……” 大太监笑眯眯替众人解惑,“诸位大人大概不知,镇北王和淮南王已成婚多年。” 大臣们:“!!!” “什……什么?!淮南王是哥儿?!” 大太监不紧不慢解释,“淮南王是男子。” 众大臣望着大太监离开的背影,久久无法从震惊中回神。 镇南王居然是断袖! 好家伙,难怪陛下这般爽快一次性封两位异姓王,合着二人是夫夫关系,生不出孩子。 新皇真是恐怖如斯。 而后宅的夫人们得知此事,顿时全部消停了,帮霍琚打理后宅,呵呵,两个都是王爵,谁给谁打理后宅还不一定呢。 她们这些后宅妇人夫郎通过夫人外交协助夫君事业,人淮南王地位直接到顶,再往上就要掉脑袋了。 她们笑话人家,人家不笑话她们就不错了。 往镇北王后院塞人,不怕淮南王找他们麻烦吗? 溜了溜了。 两人的封地虽然相距甚远,但不要求他们必须去,封地内的官员安排和大盛别的地方一样,而且之前凌息和盛弘新一直在有条不紊地治理闭城,闭城如今非常顺利按部就班地运行着。 倒是西北那边,北绒被收复后,需要重新治理。 “上次顾着打仗,我没来得及好好欣边塞风光,接下来我们可以在那边待一段时间,你带我去你以前常去的地方走走。”凌息和霍琚商量。 霍琚眉眼柔和下来,他知道凌息在故意迎合自己,“好。” 凌息察觉他又在胡思乱想,晃晃牵着男人的手,眨了眨眼睛,“我有个好计划。” 霍琚不解,“什么?” 凌息咧开嘴角,眉眼生动,“天然大牧场最适合养牛羊了,我打算培育新品种牛,可随便吃的那种。” 自从来了这里,他再也没吃过牛肉,虽然以前也没吃过真正的牛肉,但好歹有牛肉味营养剂可以解解馋。 寻常耕牛不允许吃,那是犯法的,也没人舍得吃,等到了辽阔的大西北,凌息可不得好好研究下可食用的牛,争取培育出最鲜嫩可口的牛肉,把牛肉卖遍全国。 看着青年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样子,为的却是一口吃食,霍琚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凌息的脑袋,“好,我陪你。” 此后余生,我都陪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