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川》 第1章 《降川》作者:成江入海【cp完结】 简介: 野性绅士vs刻薄冷漠 得过且过的随性落魄富少攻vs外冷内热步步钓系金主受 暗恋多年被发现/互相成就 过去总是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的迟家大少爷迟驰家道中落,受人牵制打压,混了五年娱乐圈,籍籍无名。临着公司倒闭,迟驰与高中时期那位不太好相处的死对头陆时川重逢。 昔日的困苦少年摇身一变成了自己老板,陆时川高高在上地对着迟驰说:“我可以给你钱。” 一如当年迟驰所做的那样。 迟驰原以为陆时川做这一切不过是想替当年的自己找补些自尊回来,在这场金钱和身体的交易中恪守本职。 可不曾想,众人眼中刻薄冷漠的陆时川内里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凡事追求利益最大化的陆时川,似乎做了不少吃力不讨好的事,他给予迟驰资源、金钱、靠山,给迟驰撕开一片天地任他驰骋,给了一切他能给的,却从来不提自己想要什么。 陆时川要将他迟驰送上顶端,唯一的代价是他迟驰五年的光阴。 迟驰与陆时川阔别十年,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不计代价、八匹马拉不回头的犟种陆时川……好像暗恋他。 何止五年。 第1章 我可以给你钱 01 酒场上绕着股难闻的酒气,与混杂多样的香水气息混合在一起,闻多了不免让人觉着恶心。内里金碧辉煌的装潢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到处充斥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奢靡感,无论是西装不整咧着一口黄牙,抱着怀里的不知道第几个情人歪歪斜斜地往前走的哪个老总,亦或是将腰弯到最低尝试着将每一件事都做得一丝不苟的服务生,都让迟驰感到不适。 迟驰笑容有些淡下去,下意识去瞥旁边对着反光墙面可劲照镜子的王寿允,他微微前倾着脖子,抬起手来捋顺那被发蜡抹到发亮的发丝,下意识啐了两口吐沫在手心,随手又扒拉了两下,冲着反光墙面咧开嘴一笑,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 见着这些,迟驰的表情依旧忍不住扭曲了一下。 王寿允是他的经纪人。 五年前,迟驰大学毕业后开始接触演艺行业,跑了两个月龙套后被王寿允发现,签约了悦运传媒。在签约时,悦运传媒虽说已经在走下坡趋势,但依然维持着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状态。 签约的这五年以来,迟驰演过不少角色,除了低成本网剧,便是一些配角或者是龙套角色,在刚开始的那两年,迟驰也算是在娱乐圈里溅起过一朵小小的水花,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这人星运不好,小有名气也逐渐变得籍籍无名起来。 虽说这个小有名气甚至比不过十八线小网红。 更坏的是,一直盼望着悦运传媒能够东山再起的他,不得不面对现实——悦运传媒早就已经是摇摇欲坠的夕阳公司了。前段时间公司里有消息,说是接下来兴许会破产或者被并购重组,消息一出,稍微有点条件的都在为自己谋出路。 迟驰也不得不,毕竟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入了。 眼下公司倒闭,经纪人王寿允决定跳槽,瞧着一摸口袋只剩一百五十六块二的迟驰,于心不忍,又哄骗着迟驰来和他见见世面,保不齐会有哪家公司老总看上他这块宝玉,将他挖去做潜力股培养。 迟驰虽说向来不信这个老滑头张口就来的谎话,但车到山前,不跳也得跳,起码能够认识点有权有势的人是真的。 但越走近这儿,迟驰心里倒是觉得越发不对劲。 王寿允这老油条是八成是来买卖他的。 王寿允拍了拍他的肩膀,特意嘱咐道:“你学聪明点,一会儿哪个女老板要喝酒,你就马上上去替人家倒,嘴巴甜一点,飞黄腾达就看这一晚上了!” 迟驰皮笑肉不笑,平而微微下弯的眉毛扬动,悠悠问着:“这一晚上?” 王寿允尬笑了下,矮且敦实的身材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大,笑起来时隐约还有膘在颤动,他连着嘿嘿两声,暧昧道:“这种事,你知道的呀,男人又不吃亏的。” 迟驰听着这话却皱了皱眉。 见他表情有些难看,王寿允当即一拍大腿,厉色冲他低骂:“你还想不想赚钱?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我的!你要是听话点儿,那几万块你就不用还了。” 王寿允骂完这两句,几乎是强硬地推着迟驰往前走。 整个酒场上,陈列摆放着数不清的白色圆桌,盛满红酒的高脚杯被摞成高高的一摞,脆弱到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顷刻间破碎消失。 迟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冲着每一个投来好奇目光的人回以微笑,虽说他衣服中规中矩,可一头侧分青棕色卷毛却十分打眼,右侧垂落下的头发相较左侧长一些,打着卷儿,标准的美人尖下是一对标准的平弯眉,眼尾长而上扬,是双桃花眼。 他的眼睛比较柔和,微笑看着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含情脉脉,但面容却是深邃、立体的,徒添了几分英气和硬朗。 迟驰想找个角落待上一晚上,忽觉手臂一紧,整个人都被面沐春风的王寿允拽着往前去,他步伐踉跄,勉强维持着平衡,心里却已经骂了一万句脏话。 王寿允声音高昂,又夹着,乍一听甚至有些许做作:“陈总!陈总!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悦运传媒的王寿允,上一次见面您还夸我会来事儿!” 第2章 巴结的话一出,迟驰便是想走人都没法走,他堪堪站定,对着眼前这位约莫五十不到的陈总礼貌一笑、点头鞠躬。 陈总并未立刻吱声,瞧见迟驰的脸时,诧异挑挑眉,她微微笑着。 见状,迟驰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名片,微微弯腰双手递上道:“陈总您好,我叫迟驰。” 事实上,王寿允确实如他自称那般会来事,当即顶着笑得分外灿烂的脸凑上去,“陈总,这是我手下的艺人迟驰,这几年嘛,有些不瘟不火的,今天来也是想给他找个去处。我知道陈总您这些年专门挖他这样的类型去做艺人,晓得您的口味,所以今天又专门来跑一趟,您看……” 王寿允说话间,特意拉长了语调。陈总不冷不淡地扫视了王寿允一眼,她这么多年混迹娱乐圈,眼光毒辣,光凭言语之中的动作、神态,便能猜到这人腹中揣着什么坏水。 “那你觉得,迟先生值多少?”陈总将手中端着的红酒轻轻搁置在服务员托着的盘子上,艳丽的红唇勾起,微笑时隐约能看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细纹。 迟驰默了两秒,话卡在王寿允嘴边,方才吐出我觉得三个字,那一身膘肉的他便被迟驰轻轻地推开了。 王寿允恼怒地回头瞪他,正要继续,只见陈总冷不丁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勉强。”说完,将手指间捏着的名片随手塞回了迟驰的胸口,临走前戳了戳他。 “迟先生,如果你哪天想来问问你的梦想值多少钱的时候,欢迎来找我。” 迟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点头示意。 陈总人刚走,王寿允便被气得跳了脚,碍于是公共场合,只能低声冲他怒吼:“你神经病是不是!你不要赚钱老子还要赚钱呢,你他妈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兜里还剩几个子儿?” 迟驰被猛地一推,轻叹出口气随意一笑:“王哥,认识认识,是你说的,名片我也给出去了。难道你今天晚上不是带我来见世面的?” “你……!” 王寿允气急,恨不得翻个白眼,将怒气生生忍住,然后指着迟驰,恨铁不成钢地压声道:“等会我托了关系去包厢敬酒,你给我放聪明点!” 迟驰原想着找个理由离开,但想想酒会上或许会有机遇,并不是所有人看人的眼光都和那方面挂钩,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做这样的事。 放弃这次机会,迟驰兴许在短时间内很难再有机会接近这些人,今天离开之后,又会是多少个五年呢? 迟驰本有些烦闷的心情突然冷却了。 推开包厢时,迟驰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风度翩翩的站在门口,与旁边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王寿允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糊咖是来谈生意的。 包厢内是个大圆桌,坐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娱乐公司的总裁或是董事,有男有女,门一开,几双眼睛便纷纷投过视线来,王寿允又拉开话匣子,蹦出许多场面话,具体说了什么,迟驰没有细听,他的神绪集中在一双眼睛上。 一双完全出于打量、审视的,冷漠的眼睛。 男人的气质不像旁人那般老成,就连发型也只是随意打理了下,黑色大衣拢着他内里的黑色西装,他神态自若地屈着手臂,双腿交叠,神色冷漠,只消一眼,这人便挪开视线,盯着面前的酒杯去了。 这人变化很大,如若不是迟驰对他的脸格外印象深刻,兴许连他都认不出来。 陆时川。 高中毕业后,迟驰迫于家庭原因,被亲爹送出国读大学,五年前才回国,回国之后更是鲜少和高中同学联系,更别提陆时川,这个自打高中的时候和他关系就称不上太好的“老同学”。 迟驰本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见,谁曾想在今时今日这种境地之下遇见了,虽说眼前这人似乎没太认出来他。倒也正常,他高中时和现在也差距不小,起码艺术气息没现在这么浓厚。 只不过确实是物是人非。 敬个酒而已,也没什么。 迟驰端着酒瓶和酒杯,跟在王寿允身后,面带微笑,挨个点头弯腰敬酒过去,大人物也讲究礼貌,哪怕是看不入眼的小喽啰,也会难为着扯个笑出来敷衍了事,可到了陆时川这里,他却不给半分好脸。 王寿允手里握着酒杯,脸上顶着灿烂的笑容,谄媚道:“陆总,我敬您。” 王寿允刚抬起酒杯,想要和陆时川碰杯,只见陆时川轻飘飘地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杯口,生生将他的动作压了回去。陆时川并未给予半分眼神,也没张口说一句话。 看着眼前这场景,迟驰忍不住心中一嗤。 还是那么装。 等着敬完一圈,王寿允便灰溜溜地带着他撤了出去,额上还挂着两滴汗,他猛地啐了一声:“那个陆总好大的架子,有点臭钱了不起?迟驰,我告诉你,刚才桌上的王总赵总可都对你有意向,你别再给我弄黄了。” 迟驰心道可不是有意向吗,那手都快摸他屁股上了。 “我去上个厕所。”迟驰声调懒洋洋的,不愿意和王寿允多费口舌,揣着兜便悠悠地走了,等他上完厕所回来,王寿允已经不见了身影。 迟驰一整个晚上没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绕着大厅走了两圈,挑挑拣拣出点看上去还不错的东西到盘子里,找了个角落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娱乐圈是个浮浮沉沉的地方,大风扬沙,有人借着风力扶摇直上,有人被顷刻间拉下高位。声名鹊起时,便有千万人赶着上来认识他,籍籍无名时,便能隐没于人群中饱受冷眼。 第3章 名利场,迟驰不喜欢。 迟驰一直坐到有人陆陆续续离去,也不见王寿允回来,他从小仪态便好,腰板向来是直而挺拔的,久站之后也难免背痛,便只能挑个无人的地方稍微松懈下,他挑了个位置坐下,闭眼小憩,却不知不觉恍然入梦,等惊醒时,人群已经散去大半。 楼上栏杆边缘站着个身姿挺拔的人,西装革履,原本套着的大衣外套已经脱了,他居高临下地望向迟驰,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这一次迟驰确定,陆时川早就认出他了。 陆时川转身下楼,每一步都颇具气势,直到他缓缓站定在迟驰面前。意大利手工制作的皮鞋,高级定制西装,光是身上穿得就有上百万,实在是有够奢靡的,迟驰盈盈一笑,没有主动打招呼的打算,随手端起旁边的酒杯,在手心把玩了片刻。 他没抬头,看不见陆时川的表情,只看着陆时川手臂微动,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一张卡被夹在指间,递到了迟驰面前。 “迟驰,我可以给你钱。”陆时川的声音没有温度,甚至从这冷意中还能听出几分嘲意。 迟驰这才抬头,表情懵懂,笑容又徐徐展开,故作诧异地啊了一声,“陆、时、川,好久不见。” 他念陆时川的名字时,特意一个字一个字地停顿,笑意不达眼底。 老同学阔别十年再见,这厮上来就拿钱侮辱人,当他迟驰是什么了? 陆时川见他不接,垂着眼,冷不丁地讥笑出声,短而急促的冷笑让迟驰不爽至极,他收了笑意,又被陆时川刻薄难听的话砸了个火气朝天。 “是太久不见了,久到不食人间烟火的迟驰都能下酒场来卖身敬酒,怎么?我买你,你不愿意?”陆时川凑近他,手指拖起迟驰的下巴,半眯着眼,“还是说你需要我帮你介绍些赵王孙李总,我们一块掌掌眼?” 迟驰反手握住陆时川的手腕,掐上去的那一刻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人居然有钱了还是这么瘦,一只手便能握住。 迟驰皱眉道:“陆时川,我以前不知道你有这种癖好。” “那你现在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风格比较轻松一点 迟驰是1 涉及到娱乐圈的东西都是编的…没有原型也没有参照 迟驰和陆时川的性格是比较有反差的~单向暗恋文 陆时川表面上毕竟刻薄强势 其实不尽然 面对迟驰总是想要索取更多的性格! 欢迎食用! 第2章 不安好心 02 迟驰高二那年和陆时川做过两个月的同桌,那时候陆时川不爱说话,对任何人都冷冰冰的,哪怕别人是好意,都能让他刻薄又冷漠地回绝回去,像是完全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一般。 迟驰知道他性格嘴巴毒,人缘一般,但心眼是好的,只是比同时期的人更拧巴而已,虽说他们关系差,但要叫迟驰相信陆时川和这里绝大多数人一样,喜欢用权力、金钱买床笫之欢,他是不信的。 无非只是想要从他的身上讨回来几分尊严而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陆时川当年凑不出钱来,几乎也要走到绝路,那时候迟驰也那么说过话,他说陆时川,我可以给你钱。 虽然那句话本意上不是嘲弄。 可眼下陆时川将这句话扔了回来,怎么不能说这是一种折辱呢? “你给我睡,我给你钱,给你资源。” 迟驰的脾性这两年好了不少,方才冲上来的火气也只是转瞬即逝,他扯扯嘴角,露出个笑来,“陆时川,你说话还是那么难听。” 陆时川却没什么耐性和他打太极,一针见血道:“迟驰,你很缺钱,除了我,没人愿意给你这么多钱。” 迟驰笑容一滞。 “海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毕业回国之后工作的同时还在兼职跑龙套,前两个月因为被人穿小鞋炒了鱿鱼,没有收入,身无分文,据你的经纪人说你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陆时川淡然道,“虽然我暂时还不清楚这背后是谁的手笔,但我很清楚,你不找人依附的话就是死路一条。当初赫赫有名的迟家大少爷沦落至此,找不到出路又不肯出卖色相,不如向我出卖点自尊,我很乐意奉陪,总归也只是咬咬牙的事。” 迟驰面色扭曲了一刻,并未开口。 陆时川轻轻扫视着他,“你在悦运传媒待了五年,娱乐圈的道理你不是不明白,在这里没有人扶持,就是很难上位。不如索性咬咬牙,向我脱了裤子,总归比现在的处境要好上千万倍,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这个人说话倒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难听、刻薄、刺耳。 “你这人真有意思。”迟驰利落笑了声,直截了当地伸手到陆时川胸口,将那张卡挑了出来,指尖夹着轻轻晃动两下,他低笑的声音越来越低,嘴角幅度逐渐向下,笑意慢慢消逝。 他迟驰哪怕是穷到上街讨饭,也不会给自己标上价码去卖身。 迟驰抬起双眼:“包养我?且不说我拉不拉的下脸,你怎么就认为我迟驰会跑到你这来受臭脸,你也说了,有的是赵王李总,不差你一个陆总。” 陆时川不为所动,眼底却略暗,微抿着的唇让他看上去脸上结了一层霜,他慢条斯理地用手指理了理自己的外套:“迟驰,已经没有你选择的余地了,明天之后,已经死掉的悦运传媒会以新的名字出现在这个城市,它之前的一切都将被越川传媒继承。简而言之,迟驰,你已经是我陆时川的了。” 第4章 这个时候,迟驰在猛然意识到王寿允为什么突然没了影,想必是方才就已经见过陆时川,还和盘托出了有关于他的一切。他胸口泛上来一股说不出是憋屈还是怒火的东西,差点将他气得闷咳出来一声。 那他不早说,还要走誓死不从这一套,神经。 陆时川漠然看着他:“作为见面礼,这张卡拿走吧,当我为同学情谊尽一份心意。” “你还真是……”迟驰哑了口,想要强行塞回去,可这人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随即掉头便走。 迟驰实在语塞,却又觉得奇怪。 刷卡取钱的时候,迟驰盯着卡里的五万块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对着那串数字,沉默良久,当场气笑。 他认为陆时川真的脑子有病,五万块,他贴身带着一张只存了五万块的银行卡,甚至今天只是碰巧遇见。这说明陆时川有足够的钱之后,一直随身带着五万块,随时准备在遇到迟驰的时候将这五万连嘲带讽的还回来。 高二时陆时川缺钱,迟驰给了他五万块,被记到了今天。 他陆时川分明已经做好决定要将即将倒闭破产的悦运传媒吞进他手下的越川传媒。 只是迟驰想不出原因,如果陆时川只是为了通过这种方式来让他难堪,这代价未免有些过重,而他也实在无法称得上是个聪慧的生意人。 只是好笑又令人不解的是,已成定局的事,陆时川还要拿到他面前来问上一问,羞辱一番,再告诉他这个不争的事实,像是只想欣赏下迟驰的反应。 想必陆时川联想到他迟驰气愤地拿着这张卡走人,结果发现里面是他过去给的那五万块时,心里估计爽翻了天。 迟驰有些许无语,揣了些许钞票在口袋里,准备找个酒店睡上一晚上。 这五万块是他年少时积善行德的回报,连着睡了快一个星期的公司大厅沙发,迟驰睡得浑身难受,难得有笔闲钱,毫不肉疼地开了间1888元一晚的豪华套房。 泡在浴缸里时,迟驰深呼了一口气,下沉,浸在水中片刻,直到肺里仿佛没有半点氧气才猛地出水喘息着。 陆时川说的话依旧历历在耳,弄得迟驰罕见的有些心烦意乱。 扔在浴缸不远处的手机猛地嗡嗡震动,迟驰险些呛进一口水,拽着浴巾裹紧,走上前去接通电话。对面听筒处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咿咿呀呀声,迟驰一秒就听出是谁的电话,笑骂了句:“无聊。” 说完便要挂。 对面那人也格外了解迟驰的脾性,当即出声连忙制止:“小迟迟别挂啊!” “别叫我小迟迟,好恶心啊。”迟驰随手扯了个毛巾擦头,边走边悠悠说道。 电话那头是他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发小兼小学初中高中同学,霍邱山,另外还有个关系不错的老同学叫朱青纭,三个人从小学开始就关系不错,是迟驰他爸眼里真正的“三个臭皮匠”。 霍邱山生性叛逆,从小到大就招猫逗狗惯了,家里有几个臭钱更是为所欲为,长到二十七八了,人生里还没出现过什么挫折,基本是想做什么,事事就能顺他的意,只不过在家里说不上话,唯一拥有的就是钱。迟驰家道中落后,霍邱山没少资助他,后来被迟驰婉拒了他这份好意,虽说觉得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逞强,但也算是体谅。 而朱青纭是个守规矩的,却鬼主意多,父母都是高级教师,高中那三年,朱青纭他妈妈还做过迟驰两年班主任,给了他们三个不少苦头吃,其中朱青纭被罚得最多。毕业之后,朱青纭在游戏公司里做软件开发师,日日夜夜地熬,整天都日夜颠倒,赚的钱虽说可观,但命也搭进去半条。 迟驰,一个活到二十二岁后,顺风顺水的人生基因突变的倒霉蛋。年轻的时候仗着家里有钱,是人人艳羡的迟家大少爷,学习好教养好家境好长相好,唯二两个缺点兴许就是有些过于不食人间烟火和有些自傲。大学毕业前夕,迟若昭生重病,家里的生意也一瞬间轰然倒塌,人生骤变,从万贯缠腰的富少一朝沦为穷光蛋。 他们是三个臭皮匠,一个靠着家大业大坐吃山空混吃等死,一个坚决拒绝稳定的教师工作开始日夜颠倒的做社畜,一个临近三十岁失业又籍籍无名的糊咖。细细想来,竟然只有朱青纭在认真工作,他们两个甚至都能称作无业游民,而认真工作的朱青纭还快劳作掉半条命了。 迟驰光是想着这些,他都想给他们三个拍手叫绝,三个人可谓实在是穿进了一条裤子里去。 霍邱山打电话来慰问他有没有揣着那一百五十六块二睡大街,语气里却还带着点损友式的幸灾乐祸。 迟驰随意拨了下头发,没头没脑来了句:“我今天遇见了陆时川。” “陆什么,谁?”霍邱山耳朵有些不好使,或许是信号太差,迟驰无语地强调,“我遇见了陆时川。” 霍邱山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陆时川?!你搁哪儿遇见他的,你们俩遇见没有吵起来吧,录音了吗我听听。” 迟驰觉得霍邱山的反应好笑,似笑非笑道:“我和他吵什么,他马上摇身一变成我老板了,还说要包养我,给我资源,捧我上位。”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仿佛在消化这短短的两行字,霍邱山理解完毕,不可避免地爆发出一声震惊的感叹:“我去!他这人真有意思,高中的时候还怪不愿意搭理你的,还天天和我犟嘴,现在居然要睡你,我就说他不安好心等着报复你,你看我说中了吧?这人一穷就容易被欺负,说不定他还对你图谋不轨!” 第5章 “霍邱山,怪不得你爸妈平时这么惯着你。”迟驰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冷哼两声,阴阳怪气地点着霍邱山这个人脑子实在不正常。 惯会分别好赖话的霍邱山正要嚷嚷,迟驰眼疾手快地将电话给挂了,他瞧着这通持续了不算太久的通话记录,慢吞吞擦着头发。 陆时川对他不安好心想要报复?这倒确实有可能是真的。 但是图谋不轨这事,迟驰想想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和霍邱山二十八岁启蒙进入火箭研发行业并成功打造邱山9号飞入海王星落地一样天方夜谭。 第3章 你想要我怎么做 03 陆时川的手脚快到令人发指,第二天一早,迟驰就收到了悦运传媒艺人群里的消息,几乎全在议论越川要并购悦运的消息,无外乎在讨论是真或者是假。 迟驰耷拉着眼皮,顶着困意瞧了一会,连是真的三个字都懒得打。王寿允的电话已经彻底打不通,约摸着昨天晚上被陆时川的人约谈了一次后便痛痛快快地拿着钱走人跑路,眼下不知道在哪个公司投简历呢,心中或许还洋洋自得,觉着陆时川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东西,收购个价值低得不能再低的公司回去玩儿。 倒也好,王寿允这个经纪人,迟驰也受不了很久了。 早几年没少逼着迟驰上些不入流的酒会,灌着喝上一瓶又一瓶,然后去谋个男三男四的资源,再被王寿允这个王八蛋轻飘飘地转给手下哪个嘴甜的。遭遇的腌臜事多了,就连和软弱、隐忍这两个词不搭边儿的迟驰,都变得越来越宽和大度。 碌碌无为五年,有时候,连迟驰都忍不住想,没有资源、背景,放不下身段,是不是真的就爬不上去? 他的人生真的要这样下去吗? 被毫无理由地开除,在娱乐圈中籍籍无名,似乎上天不希望他好过,或许说是这世界上有人不想让他好过,不想让迟家好过。而迟驰却只能像被一座大山压着那般苟延残喘,还要费劲努力微笑面对自己是个衰货的现实。 进了悦运传媒之后,每个没有资源的日子里,迟驰都早起贪黑地咬着难吃的低脂全麦面包,自己掏钱报班磨炼专业能力,一年如一年一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些,可他就像在攀爬一面拥挤、高又滑的墙面,每上挪一分,就会再往下坠,直到逗弄他的上帝终于失去耐性,将他轻轻地拨了下来。 光凭着努力和用功依旧动弹不了半分的无力感,迟驰算是感受了个透。这种感觉在过去还没有那么强烈,直到陆时川用那么难听的话把这一切都剖了出来。 要是非得找个人委身,陆时川听起来似乎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妈的,混个娱乐圈这么难。 迟驰躺在柔软的床上,皱着眉毛翻了翻身。 没有钱,确实就是寸步难行,而自尊,这种对于迟驰来说曾经很重要的东西,在现实面前变得有些无足轻重了。迟若昭还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康复,迟驰需要长期、稳定的收入去支撑迟若昭的治疗费用,他不可能永远都只带着这一百多元。 迟驰明白,有人不想让他好过,只是轻轻弹指一下,就能让他迟驰卑躬屈膝地去求人,去谋生。当初霍邱山资助过迟驰一段时间,后来有一天告诉迟驰,他父母不允许他再帮迟驰,也不要再提让迟驰进霍家的公司工作的事,迟驰才彻底确定这件事。 只不过迟驰确实想不通,什么人这么想把他踩进泥里? 迟驰从床上爬起来狠狠洗了把冷水脸来疏解心情。他现在手里只有五万块,这五万块他又能坚持下去多久?兴许霍邱山和朱青纭能私下里给他点资助,帮着他过一段困难的时候,他总不能这样下去一辈子,现在维持着的脆弱的平衡很快就会轰然破裂。 哪怕他再找一次工作,哪怕他再付出一个五年,那人依旧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将他这只蚂蚁辛辛苦苦搬来的一粒面包屑碾碎,到时候迟若昭的病情加重,他又无计可施,那才是真的死到临头。 迟驰靠在浴室门口片刻,在房间里待到十二点房间到期,才提着外套往外走,豪华的吊灯暗下去的瞬间,迟驰却感觉眼睛猛地被灼痛了下,他静静闭上眼。 第一次,直白的,想要追名逐利,想要声名鹊起,想要挣脱牢笼。 霍邱山今天约了他吃饭,美其名曰说是自己失恋了,急需人宽慰疏解,说白了就是找迟驰喝大酒。更直白的说,是找个冤大头,在他喝过头之后扛着他回家。 作为无业游民的迟驰,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个冤大头。 迟驰确实也不明白霍邱山一天到晚哪里有那么多恋能失,听说这次是被霍邱山心心念念的美丽白月光甩了,好不容易追到手不到一个月,不仅连手都没细细摸过,就被单删单方面分手了。也怪不得哭这么伤心。 霍邱山抱着一堆酒瓶,在进来逛一次人均都不会低于六位数的酒庄里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迟驰用手扶着脸,不动声色地扭头换了个方向,两腿交叠随意搭着,他端着高脚杯,盯着里面的酒水片刻,轻轻用指尖点了点杯身,旁边的霍邱山哭着要凑上来嚎:“你说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迟驰准确无误地用手挡住霍邱山的脸,反手将人摁在桌面上,平静道:“因为你说话太大声了。” 于是霍邱山又趴在桌面支支吾吾的耍酒疯,眼看着霍邱山快要被人投诉了,迟驰终于起身,提着霍邱山的领子准备将人往外领,走出门不到两三步,打眼就看见迎面走来的陆时川,迟驰手臂僵硬了下,还是没有直接把霍邱山扔地上。 第6章 失恋的好兄弟像个八爪鱼一样缠着他,而这一幕似乎又被有点儿特殊癖好的新上司兼老同学看见。纵然见过再多的大风大浪,迟驰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祈祷陆时川不要说些奇怪又难听的话。 免得刺激到霍邱山,但是转念一想,陆时川毕竟认识霍邱山,再怎么也不会把“陪金主喝酒”这种无厘头的东西套在他们身上。 陆时川今天穿得还算休闲,像是被人临时喊来的,他从上到下扫视了迟驰一遍,又睨向还在耍酒疯的霍邱山,正欲开口,霍邱山便猛地扑向迟驰,像块狗皮膏药般黏了上去,甩都甩不掉,他那些眼泪、鼻涕都蹭在迟驰身上。 迟驰僵硬地站在原地,听着霍邱山怒吼出一句。 “你他妈为什么把我甩了!我不够有钱吗?我不够帅吗?你究竟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不就是为了钱,是因为你和更有钱的人在一起了对不对?!” 迟驰绝望地闭上了眼,在一阵呕吐声中忍耐地捏紧了双拳。 陆时川头一回见这种“大场面”,犹豫间退后了半步,避免被吐在裤子上的受害者多他一个。 等着霍邱山嚎完,迟驰额上都罕见地爆出了青筋,却还是压抑着火气没吭声,只是有些无处安放自己的双手。 见状,向来不爱多管闲事的陆时川竟然上前两步,用手拽着霍邱山的后领,回头吩咐道:“老陈。” 他话语一落,霍邱山便被结结实实地甩了出去,他又转了转视线,对着迟驰淡道:“地址。” 迟驰腾出了手,头痛欲裂地摸了下太阳穴,咬着牙说:“金楼谷帝。” 陆时川面不改色接了一句:“扔街上吧。” 虽说话是这么讲,但最后陆时川还是差着人把霍邱山送回了家。迟驰顶着一身污秽,站在这个估计最巴不得看他笑话的人面前,内心难得有些绝望,一来是因为真的太臭,二来是因为陆时川在看笑话,三来是因为这件衣服甚至不是迟驰自己的。 “看来你和你家霍邱山感情不是很和睦。”陆时川抱臂。 迟驰听着“你家霍邱山”这五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脱着外套,莫名其妙的瞥了眼陆时川:“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在告诫你不要在公共场合闹出桃色新闻,不要让垃圾股变得更垃圾。”陆时川轻描淡写地掀了过去,嗅着有些酸臭的呕吐物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他脸上几乎都快写满嫌弃这两个字。 迟驰见状,朝着陆时川猛地靠近一步,将拿着外套的手提起几分,将陆时川逼得倒退三步。 “迟驰,你无不无聊?”陆时川捂着鼻子皱眉偏过头去,厉声呵道。 迟驰却反问:“陆时川,你无不无聊?” “你这又是并购又是包养又是还钱的,我有些看不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了,就为了气气我?”迟驰内心纠结了片刻,还是将面目全非外套扔进垃圾桶里,连着不带换气地说了一堆,猛地呼吸时又被身上熏得脑袋疼。 陆时川再次望向他,眼底瞧不出什么情绪:“你看那么明白干什么,又没用你的钱。” 最后还是陆时川大发善心,借迟驰用了酒庄休息室内的淋浴间,又给迟驰准备了套自己的衣服。休息室不算特别大,刚刚和迟驰待久了,陆时川总觉得自己身上也带着点难闻的味道。 淋浴间本来是透明的玻璃板,眼下被迟驰用临时借来的围布给遮了起来,绿色的围布不太防水,被水溅得深一块浅一块,水声持续了很久,像是要把皮都洗掉两层。等着迟驰围着浴巾出来,打眼看见陆时川,防不胜防的心中一跳,连着拿衣服的手都顿了顿。 陆时川扫向他,没吭声。 迟驰忽然又想起高中的时候,在学校里洗澡只有两个地方能去,一个是学生公用的大澡堂,潦草到没有安装帘子,所有人就那么光着面面相觑的洗澡,然后再光着出来穿衣服。一个是个淋浴室,里面有四个隔间,淋浴室难抢,迟驰也不愿意和别人坦诚相见,每次都是挑着中午或者半夜去洗,大部分时间里都会撞见陆时川。 有时候人多,迟驰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就会和坐在板凳上等待的陆时川对上视线,他抱着衣服,在一堆氤氲的雾气中走过来,面无表情的和他擦肩而过,然后钻进淋浴室。 眼下的情景,倒是让迟驰有点儿想起高中的时候。 迟驰拿着衣服又走回去,匆匆穿上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卷毛出来,神色看上去有些勉强。陆时川连脸都没抬:“又怎么了。” “有点小。”迟驰老实道。 见他不说话,迟驰还是打了个圆场,“我说衣服。” 陆时川:“……” 神经病,欲盖弥彰。 陆时川松开交叠着的双腿,连看都懒得再看迟驰一眼,拔腿便要走,手指还未触及到门框,突然听见背后的迟驰开口,他语气没了刚才的松弛和调笑,变得有些认真。 “包养,你想要我怎么做,条件、界限、好处。” “总得和我聊聊合约吧,陆总。” 迟驰说出这两句话时,下了莫大的决心,他依旧坚持昨晚的想法,如果往上走必定需要借力的话,那么他宁愿借的是陆时川的力,而陆时川听上去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这个选择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或早或晚。过去的五年里,迟驰靠着工作和演艺里获得的收入,维持迟若昭的治病费用,生活过得勉强还不算太糟糕。可有人见他从有钱人的位置掉下来努力生活还觉得不尽兴,非要把他逼到没有退路。 第7章 陆时川说话刻薄却字字在理,迟驰不得不找个人依附,他对陆时川最为熟悉,只想知道陆时川的目的是什么。毕竟迟驰并不觉得被包养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惩罚。 于是迟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问陆时川想要什么。 陆时川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冷静地扫视了一圈迟驰,慢道:“五年之内,我送你到你想到的任何位置,五年之内,你听我差遣,等我玩够这五年,天高海阔,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五年后你会有自己的工作室,可以独立运营你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越川不干涉,但前提是,名义上,你不能离开越川。” “这就是我的条件。” 迟驰倒是没有想到陆时川这么痛快,又这么大方,却又非常避重就轻,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问道:“可你没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能够成为越川象征的,永远的摇钱树。”陆时川从口袋里挑拣出两张卡,遥遥地抛了过来,砸在迟驰的胸口处后,往下坠去。 是一张房卡和一张黑卡。 迟驰捡起地上的两张卡,望向已经没了人迹的门口,手指来回摩挲着卡面,若有所思。 第4章 吃橘子 04 迟驰给朋友赔了那件衣服,把那积善行德换来的五万块花了个大半,又将拖欠了几天的房租和接下来三个月的房租给房东转了过去。房东那边自顾着收了钱,倒也没多说什么。 悦运传媒所有旗下艺人开会的通知是在半个月后才下达的,一群听闻悦运要倒闭时便四处寻出路的糊糊们,这段时间该找工作的找了工作,该卖小摊的卖了小摊,该跳槽的跳了槽,哪怕是听闻越川要并购,也没有挑起这群人内心中的半点波澜,最后到场的人数只有一半不到。 迟驰是最早到的,他最近闲着也算是闲着。这两天催促着让霍邱山把那件他吐毁的衣服报销了,哪怕不动陆时川那张黑卡,手头也还算宽裕,估摸着能好好度过这段长草期,便没有自讨没趣的再去找其他工作。 公司会议室的软椅,迟驰坐了不少次,每次进会议室的时候,王寿允总是打着给他们规划未来的由头,把人拖进来开会,讲来讲去也不过是一堆大空话,没有半个字是真的。 会议约定的时间是十点半,人拖拖拉拉地来了一半,越川那边的人倒是来的格外准时,迟驰正闭着眼睛小憩,突然听见重重的、文件夹砸在桌面上的声音,他幽幽睁开眼,看向来人,是陆时川身边的秘书,姓陈。 年纪似乎比他们长上一些,不说话时满脸凶相,冷酷无情地转头对着门口的人道:“等会再有人,告诉他们迟到了就不用再来了。” 迟驰面色不改,心道这人气势不小。 会议上,简单介绍了点基本情况,紧接着就开始给人划上三六九等,哪些人需要再磨炼基本功的,哪些人可以直接跟着对应的经纪人的如此云云。悦运传媒苟延残喘了五年,有能力的早已跳槽走人,大部分的人基本都只能说是个蔫巴的小葱,称不上几分货色,只能先跟课打基础。 报到迟驰的时候,陈秘书一脸冷静、漠然,仿佛这所有的东西都是理所应当。陆时川给他配备的是越川现在数一数二的经纪人,徐琳,众所周知的,被越川高价从别的娱乐公司里挖进来的经纪人,至今为止手下还没有开始正式带越川的艺人。 头一份儿,天大的便宜,落到了迟驰头上。 众人艳羡的、质疑的、揣测的目光被迟驰一一尽收眼底,他扫视了一圈,礼貌且绅士地微微笑了下,对着扑面而来的恶意不予半点反应。 会议结束后,人群被遣散,陈秘书穿过来走到会议桌最末端,神色淡淡地望着他,“陆总叫你今晚去等他。” “知道了。”迟驰点头示意,神态自若地伸出手递到陈秘书面前,重新自我介绍道,“迟驰。” 陈秘书只是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掌心,眼底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总之称不上欣赏,仿佛是见惯了他这种借着势力上位抢资源的人,他没有伸手,冷静道:“陈亚煜。” 迟驰低笑一声,自顾着收回手,不再自讨没趣。 迟驰也没有陆时川的联系方式,高中同学群里倒是有一个他的微信,不过头像很早以前就变成全黑的了,个人信息也清了空,估计早就换号了。 联系不上陆时川,陈亚煜也没有通知他该带点什么,花陆时川的钱给陆时川带见面礼,多少有点不上台面,迟驰索性提了袋水果,想着朴实点儿总行吧。 地点在五星级酒店顶层的大套房,迟驰大学毕业后也来过几次,大多数时候都是借霍邱山的光,毕竟他已经一穷二白很久了。 迟驰利落地刷开门,抬眼便望坐在湖景窗前的陆时川,那人没回头,他便走上前两步,将水果扔在茶几上,主动开口道:“给你带了点水果,凑合吃。” 陆时川偏过头,目光幽幽,停留在那袋子水果上片刻,扯出个笑出来,看上去嘲意十足。 “你倒是够诚意,带两个橘子就来打发你老板。”陆时川随意指了指,示意迟驰就座。 迟驰照着他指的地方坐下,对陆时川这明夸暗贬的嘲讽不太感冒,顺手挑挑拣拣出一个色泽不错的橘子,上手就开始扒皮,他低垂着眼,懒洋洋地扒开一层,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沾了点新鲜的橘子汁水,闷声不吭地往嘴里塞了一瓣儿。 第8章 不吃拉倒,他自己吃。 片刻后,陆时川静静望着他,突然问道:“会做吗?” 闻言,迟驰扒橘子的手一顿,他抬眼看向陆时川,不答反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这些年谈过恋爱吗?”陆时川也不答。 “算吧,我大学的时候和唐意婉复合过一次,复合了半年,还是没谈下去。” 唐意婉是迟驰高中时谈的女朋友,当时也是谈了不到半年,就因为女方家里不同意早恋而被迫分手了。陆时川记得很清楚,唐意婉是个有着细长眉、大眼睛的女生,常常扎着个高马尾,性格好人缘好,很受人欢迎。 陆时川不知为何笑了下,不再深究这个问题,只是冲着迟驰抬抬手,懒散地说道:“那你觉得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这是把主动权都丢给迟驰了。 说句实话,迟驰就连自己的需求都很少顾及到,毕竟一入社会深似海,一做社畜赛僵尸,再加上在悦运传媒遭了那么多糟心事,迟驰每天的生活都苦逼到没法形容,能活着都算是不错,更别提这方面。 再加上迟驰本来就没什么需求。少年青春期时,周围不少人都会口无遮拦地吐出下流的玩笑,也能光凭简单的、日常的事物都能联想到脑子里的那些黄色废料,迟驰不会。 迟驰不是不懂,只是发自内心地认为没有必要,他不会从这样的东西里吸取到任何情绪价值,也不会对这些产生迫切的渴望和追求。 所以迟驰的实战经验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理论知识。 而陆时川把这种事丢给他来主动做,也势必会丢掉很多乐趣,毕竟对于迟驰来说,摆在眼前的更像是一道如何让自己金主满意的题目。 而迟驰只需要交上满分答卷就好。 手指尖捏着的橘子,被迟驰默默递到陆时川唇边,他目光淡淡的,等着陆时川张口。 陆时川瞧了他一眼:“我不喜欢吃橘子。” 可话音一落,陆时川还是张了嘴,任由迟驰将橘子瓣送到他口中,僵硬的指尖轻轻流连过柔软的唇上,来回轻碾过两下。 迟驰将曲起的腿收起,缓缓站起身来,转身进了浴室。外面能将浴室里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迟驰靠在洗手台处,挤了几泵洗手液到掌心,来来回回揉搓了几遍冲洗干净。 陆时川口腔中还泛着股橘子的淡淡清香,他喉咙有些发紧,微微蹙着眉,拿着纸擦了擦皮鞋。 “还有什么吩咐吗,陆总?”迟驰从浴室出来,语气轻松。 陆时川声音比往常低上一些,他瞥了眼迟驰,起身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漠声道:“今晚你住这吧。我晚上有应酬,不回来。” 等着陆时川带着东西走了,迟驰才卸下半口气,抽纸擦了擦手上的水渍,他瞧了瞧自己的掌心,几不可闻的轻啧一声。 眼前不受控地浮现陆时川方才的神情。 原来这个时候的陆时川的表情是这样的,迟驰还以为陆时川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副刻薄、冷硬的面孔,连正儿八经的笑都少见,更别提是…… 迟驰止了思绪,定睛一看,才发现陆时川在桌上留了名片。白色名片上,用烫金花纹烙印这一串长长的花纹,靠右侧是方方正正的“陆时川”三个大字,越川传媒,以及一串手机号号码。 他敛了敛眉,掏出手机在微信搜索界面里快速敲打着,搜到的账号果然和高中微信群里那个微信账号不一样。 陆时川的微信网名叫十三,头像是一只狸花猫。 【作者有话说】 陆时川的网名叫十三,十三同学落荒而逃了。 第5章 每年都来 05 陆时川和他说的一样,当天晚上确实没有回来。 昨天晚上的时候,迟驰加了陆时川的微信,他一直到半夜才通过好友验证,等迟驰早上醒来,才看见对话框里一句系统默认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申请,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向来空荡荡的邮箱里也罕见地出现了一封电子邮件,是陈亚煜发来的,通知他今天早上十点之前到越川传媒,去见徐琳,聊一聊他接下来的安排。 徐琳是个雷厉风行、手腕强硬的经纪人,履历优秀、经验丰富、眼光毒辣,她见到迟驰本人,便更确信陆时川为什么要让她来带迟驰。 有些人是一眼星相,命中是带着“爆”这个字的,迟驰就是那种人。 娱乐圈里,无论是什么类型的长相,徐琳都见了个遍,长得帅的美的随手一抓一大把,可真正能混出头走到顶的人不仅仅要靠实力,还要靠一些运气。 徐琳打眼看着迟驰,心里就有预感,迟驰未来不会差,不管是从长相、资源还是玄乎一点的命格上来讲,她都这么认为。 虽然过去都衰的可怕。 她突然想起来,陆时川昨天给她打电话,说是给她找好了艺人,当时光看迟驰的照片时,徐琳笑呵呵的乐了半天,一个新人,一个进圈五年都不温不火的新人,还带着点儿不太好的气运,能火上一火的都在开播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截了。 徐琳对着陆时川说为什么塞个衰人花瓶来,陆时川却没吭声,反手发了她不少视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陆时川不知道动作怎么那么快,这几年以来和迟驰有关的所有播出过的、没播出过的片源统统都到了他的手里。 第9章 “迟驰有那个实力,只是差一点机遇。”陆时川评价道。徐琳挑了几个觉得顺眼的视频看了,再看看迟驰现在的处境,有些事也猜了个十有八九。 迟驰哪怕是不抱大腿,也早该火了,只是有人阻挠着迟驰往前飞罢了。 眼下见到迟驰本人,徐琳才彻彻底底下定了要带他的决心。 “迟驰是吧。”徐琳收回打量的视线,踩着高跟鞋往前两步,伸手递出手里的平板,“我想我应该不用自我介绍了,昨天我根据你的资料初步拟定了一下你的未来发展路线以及人设路线,依照陆总的意思,陆总希望你一开始就重点抓电视剧这方面,目的也是想让你少走点弯路,免去中间流量转型实力派的时间。你今年是二十七岁,放在娱乐圈说实话也有点老了,没有必要再和那些年轻的小男孩儿们抢地。” “初步计划是下个月进组,先从影视剧里的男配开始做起,等到你有了代表的出圈电视剧,陆总会送你上荧幕。至于人设,陆总没有给明确意向,我这边建议你可以带一下学霸人设,据我所知你是国外名牌大学毕业的,也不算是营销,实话实话而已。你这样的长相,现在网民会喜欢给套禁欲系的标签,我会安排炒作,等到日后有线下活动或采访的时候,可以再打造一个反差。” 徐琳语速很快,噼里啪啦如同倒豆子般说了一堆,迟驰静静地滑动着平板上简要凝练的内容,疑惑问道:“下个月进组?” “是的,陆总已经安排妥了。”谈到这里,徐琳又走回办公桌,在一堆资料中挑挑拣拣,找出贴了迟驰标签的三沓,递给迟驰。 徐琳道:“三部影视剧,一部是现代警匪片,暂定的角色是男三男四,戏份不算特别多,但警匪片近几年都是热题材,热度不会差;一部是民国剧,感情戏和剧情戏一半一半吧,角色不错,是个男二;最后一部是个都市群像,男三,有流量基础。这三部,警匪和民国撞了档期,你抉择一下。” 迟驰礼貌性地嗯了一声,坐下粗略看了看剧本,没有太多犹豫,拣出警匪和都市群像的本子,将民国那本递还给徐琳,“这两个就好。” 徐琳随意扫了眼他的选择,倒也不觉得意外,张口嘱咐到:“那部警匪片的导演做事挑剔,演技方面可能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喜欢找那种虚无缥缈的灵气,我建议你这个月多下点功夫。” “不需要面试?万一我丢了陆总的脸怎么办?”迟驰低声笑笑,心道陆时川这人手腕未免有些过于强硬了,连徐琳都忍不住提醒导演挑剔的本子都能弄来,还能免试。 他这一声低笑,倒惹得徐琳多瞧了迟驰两眼,“放心吧,天塌下来,陆总给你顶着,再说了,天塌不下来。” 迟驰注意到她的目光,问道:“您看我做什么?” “突然觉得你和一个人有点像。”徐琳声音慢了下来,背过身去悠悠走向自己的办公椅,潇洒落座,顺着转椅滑动的力道轻轻翘起了腿,黑色西装裤泛着皱,她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和陆总上一任很像。” “上一任什么,男朋友?情人?”迟驰眼底带笑,平静且温和地望向徐琳,随口反问着。徐琳伸出手比了个二的手势,暗示着是后者,又仔细盯着迟驰片刻,才补充道:“只不过你比他要收敛不少。” 迟驰了然,开玩笑说着:“如果我有钱,我也不会这么收敛,我这是穷出来的。” 这是玩笑话,事实证明是迟驰不管有钱没钱的时候都差不多,唯一的差距大概就在于,在自己还是天之骄子的时候多了点自傲,有钱人的世界让他的眼界更加宽阔更更加狭窄,就像是在落魄之前,迟驰也并不能完全理解穷这个字眼,没办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能为了那么一点钱屈膝下跪。现在他没钱了,被人活生生从云端拽下来扔进泥堆里,窝囊的气受得太多,于是连着那点属于迟驰的心高气傲也没了。 他早就已经云淡风轻了。 而徐琳的话,却还像是一片羽毛吹过迟驰的心口,带着点儿痒意,却又提不上留下了痕迹。陆时川喜欢谁,把他当做谁的替身,在他身上找谁的慰藉,迟驰不关心,也不太在意。 如果明码标价的东西套上真心这两个字,就未免有些越界了。 但实话讲,迟驰确实有些许不痛快,即便这感觉只是稍纵即逝。 这两天天气有些转凉,那次之后陆时川没有再叫他过去,迟驰甚至还觉得有些稀奇。名利场里的各取所需他还是明白的,你来我往几次,他给了迟驰多少东西,迟驰自然也要还回去,可陆时川在那个下午之后便丢了影,连着好几天都没有音讯。 后来迟驰还是听徐琳提起才知道,陆时川出差了。 迟驰靠在衣柜边上,回忆起那天下午的场景,没忍住替自己点了一根烟,他早些年是不抽烟的,这几年压力太大才染上的习惯,对这东西没有到非它不可的地步,但有时候有也不错。 缭绕的烟雾在空气中逐渐散去,迟驰将烟灰抖进垃圾桶里,没有兴致抽完最后一口,便直接捻灭扔进了垃圾桶。 他后知后觉地去摸索自己的手机,打开锁屏才发现霍邱山给他打了十几个微信电话,想来就是一些明明没有那么重要但是被他吹嘘的很重要的破事。迟驰慢吞吞地打字回复:“什么事。” 第10章 “小迟迟,青纭他妈说咱们几个差不多快毕业十年了,要不要开个同学聚会聚一下,她也想见见咱们。” 迟驰踩着拖鞋走到饮水机旁接水,灌了一口,“阿姨见我们还少?” 霍邱山打了个哈欠,“是啊,见我都见烦了,我那天去青纭家里吃饭,她听说我和我爸最近吵架,还给我教育了一通,我反驳她,她还说再犟嘴下次没饭吃,说人家小迟就没跟你一样天天来,不想见我了呢。” “我要是和你一样闲着,现在已经饿死在街上了。”迟驰哼笑一声。 霍邱山:“所以你到底来不来啊,你每年都不来。” “什么时候?” “今晚啊!” “……霍邱山,你是不是神经啊。”迟驰没忍住,只能平静的骂了一句。 霍邱山这人忘性大,这件事保不齐已经是两周前就开始商量的了,估计这事被朱青纭妈妈委托给霍邱山,霍邱山又下意识把他划进“自己人”的已知范畴,结果临着别人问起来,才想起这件事。 真有够不靠谱的。 迟驰瞧一眼时间,电话那端又是霍邱山吵吵嚷嚷咋咋呼呼的不满声,他被吵得头疼,回了句会去的便摁断了电话。 摁断电话,迟驰竟然下意识联想到,陆时川会去吗? 迟驰打开和陆时川的聊天框,那条默认信息还在最顶端,他思忖了片刻,还是没有打字上去。 傍晚时,迟驰骑着共享单车去了同学聚会的酒店,一进包厢就看见两条红色大横幅,上面写着什么“庆贺高二十六班相知相伴十年”,另外一条,迟驰甚至没忍心仔细看。 朱青纭妈妈,朱青纭口中的孙玉芬同志,众人口中的孙老师,眼下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聊天。迟驰挑了个最末端的位置坐下,习惯性开始摆弄手机,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直到朱青纭和霍邱山一左一右地将他夹在中间,跟唱双簧似的你一句我一句。 这两人早就已经对迟驰现如今的境地脱了敏,非但不担心伤害到迟驰,还天天拿着他打趣,迟驰甚至听得耳朵快要起茧子了。 “迟大人,你最近混的怎么样?”朱青纭顶着黑眼圈,满脸幸灾乐祸地撞了撞迟驰的肩膀。 听起来好像他过得有多好似的…… 霍邱山忙不迭接上,“他还行还行,除了饥一顿饱一顿也没什么。” “哎呀,我还等着在大银幕上看见你老迟你呢,加把劲啊。”朱青纭冲着霍邱山露出个了然的坏笑,一瞧就憋了一肚子坏水,迟驰面无表情地伸出双手,一人一巴掌给两个人摁在了桌子上。 迟驰终于有了点高中时的样儿,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找骂吗。” “哪儿敢呀,迟大人,我听说你们悦运传媒倒闭了,被那个叫什么……什么来着?”朱青纭一时间想不起名字,急得乱摆手,一旁的霍邱山连灌一大口气泡水,气音十足,补充道:“越川,陆时川那个。” “对对对,越川,迟大人,你说你高中的时候要是能预料他陆时川未来会成为你上司,你是不是会和他关系闹得没那么难看?” 迟驰单手握着玻璃杯,闻言,倒还认真的回忆思考了片刻,“闹得难看的不是我,只是后来有些事让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他有心疏离我,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再贴上去?” 不过现在是不想贴上去也得贴上去了,保不齐哪天还得不穿衣服贴。 想到这里,迟驰闷了一大口水,咽下去后又环视了一圈问:“陆时川没来吗。” “他每年都不来。”霍邱山见怪不怪。 倒是朱青纭诧异地咦了一声:“没有吧,来过,我之前有一次遇到过他。” 迟驰左看了朱青纭一眼,右瞧了霍邱山一眼:“你们俩个人去同学聚会的次数加起来能超过一加一吗?” 两个人都默契的沉默了。 迟驰无语一笑。 碰巧路过的人听着他们仨的聊天,偷笑了会儿,顶着一张迟驰早就已经没印象了的高中同学脸,分外熟稔的对着迟驰解释:“陆时川每年都来,就一次没来过,但是每次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迟驰颇感意外,诧异道:“是吗,谢谢。” “不用客气,都是老同学嘛!” 那还是真够巧的,迟驰这么多年就去过一次同学聚会,刚好就是陆时川没去的那一次。 他这来的第二回,陆时川第二回没来。 第6章 你是流氓吗 06 同学聚会最尴尬的环节就是话家常,迟驰作为一个二十七八岁未婚未孕没对象家道中落甚至连事业都称不上有成的“叛逆期典范”,几乎是插不上半句话。霍邱山这个出了名的二世祖和他们自然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最来事儿的莫过于是朱青纭,这一晚上几乎没停下来过。 迟驰高中的时候是不少人的心选对象,虽然混得不算太好,但来找他碰杯敬酒的人也不少,几杯酒下肚,迟驰染上几分醉意,只能坐在位置上扶额,装成难受的样子婉拒。 霍邱山在边上已经喝得不省人事,更别提朱青纭。孙老师上了年纪,早在聚会过去一半的时候就回家去休息睡觉了,眼下留了两个烫手山芋在迟驰身边,迟驰光是想想就已经酒意上头,脑子疼得不行。 庆幸的是,迟驰住的地方离这儿不算远,出去吹吹冷风醒醒酒,再溜达两圈估摸着也到了,索性拽着两个醉鬼往家里走。一路上霍邱山吵吵闹闹的,巴不得把小区楼的声控灯都叫亮,朱青纭倒是安静,就是得人搀着。 第11章 摇摇晃晃走到租房的地方,昏暗的路灯下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黑色凯迪拉克,车旁还站着个人。迟驰五分醉意一下子被冲掉了三分,有些干涩的眼睛眨动两下,正好对上那人的眼睛。 旁边的霍邱山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是只小狗,准备要在电线杆下面上厕所了。 陆时川瞧着眼前这幅场景,不客气道:“迟驰,你好雅兴啊,我不在,还小酌上了。” 迟驰没靠近他,手上依旧稳稳地搀着朱青纭,他刚刚还有点混沌的大脑现下清醒不少,却还是蒙着点儿酒意,“一般。” “把门打开。”陆时川冲着他扬了扬下巴,让他把紧锁着的房门打开。 迟驰眼皮一跳,他本来设想的不错,自己和朱青纭睡床上,霍邱山睡觉不老实让他睡沙发,可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有点太超过了吧。 迟驰反应了一会儿,才找出钥匙将租房门打开,没开灯的屋子里只有点儿泄进来的路灯光亮,他拽着朱青纭往里走了两步,臂上忽然感受到一股力道,直截了当地将朱青纭拽开了。 陆时川将朱青纭隔在门外,顺手开了灯,称不上大的房间里又一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迟驰哑然,陡然发笑,从喉间发出几声短促的笑声,像是觉得离奇,“陆时川,让他们两个睡街上,明天会上社会新闻的知不知道?” “老陈在附近,他会处理。”陆时川没太多耐性,只是轻轻蹙着眉,他盯着迟驰片刻,这人一身休闲装,身上浮着层淡淡的酒意,脸颊上带着些许酡红,自然又放松地垂落着肩膀。 迟驰有些醉了,脑袋很热。 陆时川的来意,迟驰了然于心,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是放松且自然的,暖光下让他的五官看上去更加柔和,他缓缓上前两步:“陆总,有什么指示。” “你说呢?”陆时川靠在门边,心跳快了一拍,淡淡抬起眼,单手拆卸下了颈前的领带,衬衫扣子敞开露出部分皮肤。 “嗯……请上级明示。”迟驰虽说嘴上调笑着,却抬手轻轻将灯给关上了,浮着酒味的唇压上陆时川脖颈,卷发挠着人的脖子,让人觉得浑身发痒。 要真论这方面的本事,迟驰不算精湛,但陆时川的反应却仿若欲仙欲死了,微皱着眉头隐忍着,在迟驰耳边发出几声急促的呼吸声,手指还忍不住钻进迟驰的发丝间。 这人来的时候西装革履,光是在玄关就已经散了一半,他背部抻得很直,轻轻闷哼两声,去在他手心里。陆时川这人享受的时候声音低低的,算不上多有起伏地轻哼两声,重心不稳,于是只能依赖地挂在他身上,就连看迟驰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缠绵。 强烈的反差像一把钩子,钩着迟驰的心弦,他有些心猿意马,缓缓呼吸着,单手托住陆时川屁股的手下意识揉了两下。 迟驰的呼吸不轻不重,借着酒意,平时专注的边界感和礼貌都被短暂的抛之脑后,难得有些坏心眼地问他:“陆总,有这么舒服吗?” 陆时川还未平息下来,他目光幽幽地看向迟驰,没有呛声,眼珠在迟驰身上流转了一圈,“嗯。” 他的直白让迟驰有些诧异。还未多空出点时间来震惊,又听见陆时川道:“不解决一下?” “……不用了,我马上会去洗澡。”迟驰有些懒,把灯打开后,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指,等再回头的时候,陆时川已经穿戴整齐了。 陆时川没有立刻回应,巡视般在迟驰的租房里绕了小小的一圈,最后落座在沙发上,淡道:“弄吧,在这里。” 迟驰人一顿,盯了陆时川片刻,这种事情对于陆时川来说仿佛是如鱼得水的,他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半耷拉着眼皮,视线有些敷衍。 “你想看?”迟驰反问。 陆时川却纠正似的加重了说话的音调:“是要看。” “你不好意思?” 方才那种奇怪的电流感和悸动散了个尽,迟驰气笑,“你好无聊。” “脱。”陆时川扔了最后通牒。 迟驰不害怕得罪陆时川,尽管方才的迟驰被陆时川弄得有些心躁,可眼下心里也还是报复心占据主导地位,这点儿报复心让迟驰变得有些胆大妄为,他微微眯着眼,看向陆时川那双瞳色偏淡的冷漠的眼睛。 任性妄为的靠近。 迟驰弯腰凑到陆时川耳畔低语:“但我现在没什么感觉了,陆总,你肯搭把手吗?” 陆时川只稍看了他一眼,整张脸被人蛮不讲理又霸道地摁上前,猛然间,被迫贴在了迟驰略带着些酒味的衣服上,额前的皮肤甚至还能感受到衣物下的凸起。 陆时川呼吸猛地一滞。 …… “好了。”迟驰瞧着陆时川那冷硬的、意味不明的脸,颇讲礼貌的抽了几张纸替陆时川粗略擦了擦,那人侧偏着头,冷眼斜过来的时候似乎还带着怒气,只见他微微启唇,无比自然地舔掉了唇边的东西。 迟驰本以为陆时川会扔出来一句,没有下次,可陆时川却只是一边仔细擦拭着自己身上的痕迹,一边若无其事地扔出来一句,“你的风度死哪儿去了,流氓吗?” 就像是完全没有把这样程度的接触当回事。 陆时川,这个死古板,玩得有够开的,迟驰心道。 “被狗吃了。”迟驰报复成功,看着陆时川这般娴熟又冷静的模样,想到徐琳说的话,本来涌上来的好心情又迅速淡了下去,他睨着陆时川,懒懒答了句。 第12章 随即转身向浴室走去。 陆时川留下来过夜了。 迟驰洗完澡,就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方才借着那点酒意干的荒唐事窜进脑袋里,他有些懊悔,但又于事无补,他总觉得这样的几个瞬间有点越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分界线了。 等他出来,看见陆时川的头已经靠在沙发上,无声无息中睡了过去,甚至连姿势都还维持着方才进去时的姿势。 他眼下的乌青很明显,像是很久没有睡好觉。实话讲,陆时川的长相和他这个人的性格很像,骨相分明、唇薄、眼睛偏长、瞳孔偏上,算命的人看他这张脸,八成都会说这是个刻薄脸。 也就只有信这些的人才会觉得,迟驰倒觉得陆时川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说话是真的难听,但其背后原因也有迹可循。 高中的时候,陆时川家庭条件不好,这事倒也被他瞒得严严实实,没人知道陆时川家庭环境到底是怎么样的,除了迟驰。 他俩做同桌的那段时间,陆时川有次在篮球比赛上崴了脚。放周假那天,陆时川被班主任委托给了迟驰,让迟驰顺路送他回去,迟驰就按着陆时川报的地址让司机照开。 那天天都黑了,迟驰被迟若昭突然喊去个应酬场,临时转弯换道的时候,才发现陆时川一个人在路边,拖着腿慢慢往反方向走。 迟驰才知道陆时川连家庭地址都报的假的。 司机被迟驰打发着去找迟若昭,知会一声他临时有事去不了,自己则隔着半条街,跟着陆时川一走一停地走了快一个钟头。 陆时川家住在偏郊区,城乡结合部的位置,大晚上回去,野狗闻到陌生人的气息时还会止不住地狂吠,周围空荡荡的,到处都回响着狗叫声。 迟驰站在远处看着陆时川拖着伤腿进了家门,才从背包里掏出耳机戴上,照着原路返回。 迟驰对别人的事不太操心,也不想探究陆时川为什么要报个假地址给他,或许是因为陆时川觉得他这人样样出色名列前茅,却困在“穷”这个字上很丢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自尊,迟驰只觉得见怪不怪。 而这种被生活不断加码的“自尊”,给陆时川裹上了一身刺,说话刻薄、做事刻薄、看事也刻薄,不管是什么事说来说去也逃不过一个钱字,势利到了一种境界。 以至于迟驰有时候想不通陆时川包养他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钱?他分明可以以更低的成本去培养一个已经小有名气、未来可期的人。欲望?陆时川又有很多选择。 他唯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是陆时川在替过去的自己找补回来那些丢掉的自尊,抹去那种耻辱感。 可他迟驰现在的自尊也不值钱。 迟驰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上手将箍着陆时川的西装外套褪了下来,轻轻抱起熟睡的陆时川,将人塞进了被子里。 陆时川一进被窝便下意识地缩在一起,手指紧紧揪着被子的一角。 迟驰困意涌上头,也懒得细究陆时川愿不愿意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索性拉开被子也钻了进去,沾上枕头没多久便入了眠。 【作者有话说】 迟驰这人,越亲近的人越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傲慢(非贬义),陆时川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不会生气,其实心里还小雀跃的。 第7章 你是不是害怕啊 07 迟驰是被痒醒的。 他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内是一颗头,埋在自己胸口,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吐洒在他身上。迟驰恍惚片刻,试图闭上眼缓和下眼皮的酸胀,忍不住轻轻动了下,却猛地察觉到怀抱里这人呼吸滞住了。 陆时川几乎是顷刻间便清醒了过来,他这段时间累得不行,睁开眼望过来时,双眼皮都挤到第三层去了,他的眼白里带着些许细微的红血丝,只是安静看了迟驰一眼,默默翻身过去闭上了眼睛。 “陆时川。”迟驰顺势也翻了个身,和陆时川背对着,哑着声音喊道。 莫名的,气氛有些许尴尬。 陆时川背对着他,难得耐心地嗯了一声。 “我听徐琳说,你之前也养过一个情人。” 背后的陆时川没说话,迟驰等待了片刻后,方才声音中还带着点睡意的陆时川,此刻的声线已经听上去清明无比,“想说什么。” “我没有想说什么。”迟驰轻微皱了下眉头,莫名觉得陆时川似乎有些心虚,紧接着,察觉身边的软垫陷下去了不少,陆时川坐起来了。 陆时川头发有些乱,身上的衬衣更是皱得不成样子,他微微曲着腿,低头静静地缓了一回儿,回望着迟驰时,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那就别说,做好你该做的。”陆时川如是道。 “徐琳给了我两个剧本,对新人来说,资源不错。”迟驰跟着坐起身,靠向床头,伸展着手臂想要去够扔在衣柜边上的衣服,赤裸着的上半身,漂亮紧实的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耸动。 陆时川多看了两眼,懒懒答着:“所以呢。” “所以我在想该怎么还你。”迟驰答得很快,手指刚好够到衣物。 陆时川不解轻笑出声:“还?” “你都已经把你千万个子孙后代弄我脸上了,还没搞明白自己是卖身的吗,和我谈起你来我往这一套了。” 迟驰被他冷不丁的骂了一激灵,幽幽看向陆时川,这人扯着嘴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似是讥讽。 第13章 他真是单身太久了。 差点忘了陆时川是个什么脾性。 “卖身的,骂的好。”迟驰嗤笑一声,挑衅地看了陆时川一眼,“卖了两次也只卖到这个程度,是我长太丑还是你不行?” 陆时川:“……” 迟驰倒是好奇这个问题很久了,别的金主都是三下五除二扒了裤子草草解决完事,怎么到了陆时川这里,他金主还能纵容自己得寸进尺的? 肮脏的金钱和身体交易被陆时川弄得像是好搭子一块儿互帮互助。 眼瞧着陆时川沉默地盯着他不说话良久,迟驰心想不然算了,打个岔让这件事就那么翻篇,却不料他嘴巴还没张开,就被人重重压回了床垫之中。 陆时川猛地跨了上来,衣衫不整地跨坐在他腰间,借着高度,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盯着迟驰,以及他裸露的胸口。 清晨起床时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地方正紧紧贴合着,陆时川伸手摁在迟驰的胸口,一言不发地缓缓靠近。 迟驰胸腔内心跳快了半拍,回视陆时川的时间越久,越觉得不自然。 直到陆时川贴近他耳畔,“你是不是害怕啊。” 迟驰没有注意听陆时川后面说了什么,余光在瞧见陆时川衣服下的腰线时,神绪跑了一半,他才发现自己以前似乎从来没注意过—— 陆时川的腰挺细的。 总感觉,手掌摊开约摸一个掌过一半不到。 猛然间,忽觉掌心传来点微凉的肌肤温度,迟驰顷刻间回神,手却已经掐在陆时川腰上了。 迟驰:“……” 陆时川:“……” 方才还在说垃圾话的陆时川陡然噤声,静静地盯着那只手片刻,他的眼神看上去很平静,却又让迟驰觉着陆时川下一秒便要用眼剜人,于是他忙不迭地松开,自然垂落在身侧。 迟驰想张口替自己解释点什么,却不料陆时川直接翻身下了床,赤脚踩在瓷砖上,自顾自地走回沙发,找到手机后雷厉风行地打了通电话出去。 “老陈,送一套干净衣服来,十五分钟内。” “要走?”迟驰轻咳一声,试图缓解方才的尴尬,撑着床再次坐起身。 陆时川转头又拨了另外一个电话,听见他说话斜眼轻轻望过来,面色不改地对着电话那端说道:“帮我订两张飞京市的票,下午两点半,都老样子,这次不用陈亚煜跟着,你来接,地址一会发你。” 陆时川说完,顺手摁掉电话,这才抽神回复他:“收拾下行李,下午和我去京市,见个编剧。” 他面色如常,仿佛刚刚被掐住腰的人不是自己,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迟驰见他不觉得有什么,索性套上衣服跟着赤脚下了床,在陆时川旁边对面坐下,道:“见什么编剧?” “一个等了你很多年的编剧。”陆时川将就着端起迟驰昨天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安静地灌了几口进去,试图缓和一下干涩的喉咙,直到舌根发苦的味道散去,他才继续道:“这部电影,也会是你的第一个男主角。” 从籍籍无名的娱乐圈糊咖猛地跳转到大银幕男主角,迟驰的脑子一瞬间有些许转动不过来,他皱皱眉,若有所思地盯着陆时川。 迟驰没有应声,沉默地拿起自己扔在茶几上的剧本,那本徐琳说的需要多下功夫的剧本,被迟驰用荧光笔和黑笔批注出了一段又一段,每个迟驰觉得可以深究的地方,都写上了批注,密密麻麻的。 这只是初步,迟驰只是熬夜通读了几遍,在上面作出简单的理解和解释语,有些东西写的不过草草几笔,还没有来得及深入探究。 迟驰手指捏着剧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间笑出了声,他含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点头说好。 这几分异样,被陆时川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不轻不重地撂下杯子,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虎口,“娱乐圈就是这样,谁长得好看些,放得下身段些,只要依靠的那棵大树愿意,就可以把他轻而易举地捧到天上去,只要他不愿意,又可以让他重重摔下来。” “没有你占这个便宜,自然会有人来占。”陆时川不客气地抬眼,漠然道。 迟驰脸上挂着微笑,“他呢?你现在不愿意捧他了?” 迟驰提的是徐琳说的那位,陆时川上一位情人。 “我给他的不算多。”陆时川没避讳,拿着手机随意刷了两下信息,偶尔停顿看上两眼,有时候又刷的很快,仿佛能够一目十行,等他终于翻到了某条信息,他才继续补充,“而且他不是我的情人。” “萧宇成,我只是帮扶过他一段时间。” 萧宇成,这两年新晋视帝,靠着一部大爆的警匪剧《恶鼠》,直接从三线飞升到一线艺人,是这两年炙手可热的新秀,虽说过去没什么名气,剧的质量也一般,但好在个人戏路宽广,胜在愿意演、能演,也是娱乐圈里出了名的劳模,出了不少的好剧。 两年,萧宇成已经名声大噪。 迟驰听到这个名字时,人一滞。 过去两年里,曾经也有过那么几个人,在见到迟驰的第一眼时,会笑着打趣说他长得好像萧宇成。为了这件事,霍邱山甚至特意找了萧宇成的六个角度照片和他进行对比,发到他们小群里开玩笑说迟驰沾着点明星味,说不定哪天也能一夜之间腾飞,从毛毛虫变身真龙。 第14章 当时迟驰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对着霍邱山说了滚远点。 迟驰带着点感情洁癖,虽然说他和陆时川之间是笼罩在金钱交易下的关系,可他决定选择陆时川理由之一也是—— 迟驰觉得陆时川不会乱来,他们之间只有单纯的交易关系。 过去的新闻上,陆时川也从来没出现过什么花边绯闻,外加三年同学情谊,迟驰相信陆时川的人品。相较于陆时川有没有过很多段感情经历,迟驰更在乎的是在现在、当下,在陆时川眼里他是不是迟驰,是不是独一无二的迟驰,由于他们高中时候有过过节,以至于迟驰一直觉得陆时川包养他的原因就有找补这一点,他觉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要这段关系单纯只是牵扯到他们两个人就够了。 兴许是迟驰把包养这样的戏码想的过于简单,也可能是把陆时川想的太过有人品,总之在直截了当地面对自己兴许是某个人的替代品的时候,迟驰有些语塞。 走上被包养这条路的时候,迟驰就没再想过能在这段时间内拥有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也不认为他和陆时川之间的事会被他美化的多么正当。 只是他迟驰实在忍不了已经一无所有的自己,在对方眼里连“迟驰”都不算。 迟驰默了片刻,有些呛声:“你这几年口味倒是很相似。” 陆时川看向他,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一眼后便挪开了,平静道:“什么品味?我一直都喜欢男人。” 见迟驰不说话,陆时川继续问:“你觉得很意外?” 迟驰张口,正欲说点什么,门铃突然被摁响了,他深深瞧了陆时川一眼,主动站起来去开门,门一打开,和面无表情的陈亚煜面面相觑着。 “……陈秘书,进吧。”迟驰头痛,让开一条道让他进门,陈亚煜没搭理他,甚至连鞋都没脱,踩着地板迅速走到陆时川身边,毕恭毕敬地递上衣服袋子。 “老陈,你先回去吧。”陆时川顺势接过,连头都没抬,挥挥手打发他走,陈亚煜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还只是憋了半天憋出个“是”出来。 等着陈亚煜的身影走远了,迟驰才将门不轻不重地摔上。 “要是把你这租房的门摔坏了,等你出门再回来,估计家都一干二净了,比你兜底还要干净。”陆时川语气平和,却有些阴阳怪气,他不徐不疾地套上了衬衣,熨过的衬衫和布满压痕褶皱的衬衫形成了强烈对比,方才气质上还有些许接地气的陆时川一下子就变得和往常相差无几了。 迟驰忍耐着道:“《卡曼救金》的男主是萧宇成,这也是你特意安排的?” 正在系扣子的陆时川手一顿,“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卡曼救金》的质量很高,无论男主是谁,捡到这样的本,你迟大少爷不吃亏。” “陆时川,你玩替身这一码是不是有点儿太“前卫”了。” “狗血剧看太多可以吃点药调理。”陆时川声音顿顿,不急不慢地补充着,“哪怕你真觉得你们像,对你也是好事,萧宇成已经是炙手可热的视帝了,让你吸他两口血,你不亏。” 第8章 初恋 08 亏不亏的,迟驰有什么能多计较的?他已经和陆时川签了合同,后半辈子都拿捏在陆时川的手心里,他能计较什么? 迟驰没有再回话,从衣柜上抬下个随身旅行包来,往里面塞了几件换洗的衣服,默不作声地收拾好后,又走到厕所去洗漱。彼时陆时川刚刚洗漱完,用那套陈亚煜贴心附带过来的洗漱套具。 迟驰不笑的时候,挂脸很明显,只不过迟驰从小到大对任何事都保持风度翩翩,从来不会当场给人甩脸色,挂脸的情景很少见。 眼下还是让陆时川又撞见一回,不过迟驰这脸色说不上非常难看,更像是一种漠然。迟驰将牙刷怼进嘴里,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刷了一遍,吐掉牙膏沫后冷淡着声音反问:“你说你一直喜欢男人?” 陆时川擦净了手,语调没什么起伏:“打出生就带的性取向,现在也不算少见吧。” “不少见,我只是有点好奇,和我之前你有过吗。”迟驰泼了两把清水在脸上,随意抽出两张洗脸巾将脸擦干,他语调虽然带着点儿慵懒,可眼神却格外直白的直直捅向陆时川。 看着迟驰的神情,陆时川抱着胸口,竟然莫名牵拉了下嘴角,露出个淡淡的轻笑,“你好像对这个问题过度关心了。” 陆时川说完依然挂着轻笑,顿了顿,难得痛快且坦率补充道:“没有。” 这个答案有些令人意外,迟驰说不上有多信,又说不上有多么不信,毕竟陆时川这个人有时候说话真假参半,他懒得细究真伪。既然陆时川这么说了,那么迟驰就那么认为便是。 迟驰抬抬眉,问出来的话却是罕见的露骨:“那你知道你每次表情都很色吗。” 陆时川笑容一僵,牙关默默闭合咬紧,哪怕是痴呆,听了迟驰这句无比平静、真挚的话,都能听出来这人暗地里是在给人找不痛快,他胸口有些闷,不知为何一张脸染上点红,像是喘不上气了。 见状,迟驰才堪堪收回视线,风轻云淡地找补了句:“可能也没有,别多想。” 早上的剑拔弩张,让陆时川胸口处闷热闷热的,像是有火苗在烘烤着,他面若冰霜地盯着腿上的电脑,反反复复读了三四遍,都没能彻底读进去。 第15章 迟驰正在精读剧本,租房里只有一张书桌,以至于陆时川被这件租房暂时的“主人”挤到了沙发上,唯二的选择就是将电脑放在低矮的茶几上或者是架在腿上。 虽说迟驰坐在书桌前,但姿势似乎也称不上多么舒服,书桌有些矮,迟驰两条长腿只能随意地摆放着,坐姿称不上端正,从背后看过去,迟驰一条腿踩在椅子的脚蹬上,一条腿微曲侧放,时不时还动两下以防发麻。 租房内静悄悄的,迟驰集中读了几集的剧本,顽强支撑着的注意力还是忍不住溃散下去,他用余光去瞥陆时川在干嘛,只见那人保持着一个动作一动不动许久,像是入定了般。 没有键盘的声音,没有写字的声音。 迟驰的记忆一下子跳到高中时期,他们做同桌时的午休。午休时间,教室里大家都在睡觉,都希望将自己仅剩的这些能够休息的时间最大化,通常醒着的只有那么两三个,而这两三个里就有陆时川的一份。 每次都坐的很端正。 迟驰起身,将剧本卷起来塞进旅行包里,再次落眼回去时,陆时川刚刚放下手机,似乎刚发完信息。 “陆总,你不吃午饭吗?”迟驰抬眼问道。 陆时川却连眼睛都未抬,漠道:“你要请我吃吗?先说好,我不吃水产不吃带壳带皮的东西,牛肉只吃进口的,高油高脂的不要,重口的不要,太甜的不要,难看的也不要。” 迟驰忍不住笑出声,语调稍稍拉长,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陆总,你太高看我了吧,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吗。” 实际上迟驰理应不差钱,陆时川后来给他的黑卡就够他猛刷不知道多少顿的。 可听到没钱,陆时川还是嘴上不饶人地悠悠道:“那你知道你没钱的时候表情很有趣吗?” “可能也没有,不要多想。”陆时川平静道,将手里的电脑合上,顺势起身,手指勾勾叫迟驰跟他走。 迟驰真是受够了他们俩这种一来一回的互相伤害了。 将就着在附近的饭店吃了一顿,来接陆时川去机场的人也到了,迟驰见过这张面孔,当初陈亚煜来悦运传媒时候,她有跟着。八成是陆时川的特助,只不过陈亚煜这人太过能干,以至于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跟着陈亚煜,偶尔搭把手。 助理比陈亚煜要亲和不少,她冲着迟驰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出来,自我介绍道:“迟先生好,我姓杨,您叫我杨助理就好。” 她礼貌自我介绍完,扭头望向陆时川,“陆总,陈秘书刚才问我,不让人跟着,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万一有什么差错……” 陆时川无声看向杨特助。 “陈亚煜是你老板还是我是你老板?” 陆时川的询问弄得杨特助猛地噤了声,车厢内顿时寂静下来。 迟驰见杨特助有些无助地回拨着电话,试图让那边的陈亚煜把多订的机票取消,僵硬的连手指都在打架,于是决定打个圆场,开口问道:“陆时川,你刚刚说这个编剧等了我很多年?” 话题被岔开,杨特助松了口气。 陆时川了然地扫了迟驰一眼:“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演。” 迟驰哦上一声,看上去也不太关心这些,目的达成后便靠在车窗上闭眼浅眠。陆时川侧眼看过去,迟驰慵懒地靠在座椅上,整个身体都自然舒展着,黑色衬衫领口被随意翻了出来,压在新买的戗驳领西装之上,手指交叠放在腿上,胸口随着呼吸缓缓浮动。 迟驰的手很好看,指关节里没有寻常男性的那种大骨节,而是流畅的、修长的,手掌宽大。陆时川只是盯了片刻,便有些受不了,堪堪扭过头去。 旁边的人过于敏锐,感受到旁边的目光,迟驰看过去:“怎么。” 话才问出去,陆时川就把眼睛闭上,一副不肯说话的模样。 迟驰见他这样,也不多问,拿着手机瞧了遍信息,在扎堆的微信消息里翻到朱青纭的。朱青纭一大清早就给迟驰发了一堆消息轰炸,草草看上两眼,全是吐槽迟驰这人有点忒抠,连给好兄弟住酒店都不肯多掏点钱。 昨晚是陈秘书领着人走的,估计是随便丢进哪家三无旅馆了,霍邱山和朱青纭这种性格八成也不会随身带身份证。迟驰没解释,毕竟他还没跟他们俩说陆时川的事儿,随便打了个问号匆匆回了。 迟驰微信消息太久没清,他这人习惯不好,现实生活里和里和气,但一到了网上,只要是称不上太熟的人,迟驰基本都不回,长期下来,各种各样的消息积压在一块儿,翻上三四下都找不到尾巴。 他手指顿在屏幕上,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唐意婉给他发了条信息。 “迟驰,下个星期的同学聚会你去吗?” 这条信息是上个星期发的了,被淹没在一堆消息里,迟驰没看见,昨天晚上也没有看见唐意婉,他思忖了片刻,打开聊天框犹豫片刻,还是没回复。 他和她之间不应该再纠缠那么多,当初大学时期再次分手的时候,迟驰就已经和她说的够清楚了。只不过或许有些初恋情怀在,彼此都保留着最后的体面,默契的不去提及,在这种情况下,再来试探就没什么意思了。 “怎么不回?”陆时川冷不丁开口,吓了迟驰一跳,手机重重摔进车座底。迟驰两手空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伸手连忙去捡,平静后才答道:“有什么好回的。” 第16章 “人人都说,人总会对自己的初恋宽容一些,她给你发了不少信息,你每条都已读不回,你挺绝情。”陆时川懒散地瞧上他两眼,收回视线,轻轻哼笑着,听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迟驰觉得陆时川就像个阴晴不定的猫科动物,发火的时候,脸阴沉沉的像个随时随地要咬碎人的老虎,心情好的时候,脸上总是一副若有若无的惬意,而旁人永远猜测不到这人为什么心情不好又为什么心情好。 迟驰仔细检查了下手机屏幕,发现磕坏了一个角,抽了点神出来,“不是所有人都是‘人人’,陆总难道是‘人人’吗,萧宇成是你初恋?” 正在开车的杨特助闻言猛地踩了下刹车,连呼吸都瞬间停了,她小心翼翼地透过后视镜去打量陆时川的脸色,可谁曾想,就连车子急刹都没让陆时川变脸,他风轻云淡地掠过杨特助一眼,随即慢道:“萧宇成不是我初恋。” 迟驰嗤笑出声,显然是不信,却懒得和陆时川深究,以免再找出点不痛快。 片刻过后,杨特助将车稳稳停在机场,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间隙,迟驰刚钻出半个头出去,听见陆时川声音不轻不重地说:“我初恋在初三。” 迟驰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充满着不解。 迟驰是高中才认识的陆时川,中考之后进了重点高中才认识,他还记得高一第一回见陆时川的时候,陆时川是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的。 蓝白色校服,头发剪得有些短,风一吹就能露出光洁的额头,陆时川站在主席台上,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写的稿子也不似别人那么有礼貌,写些“很荣幸作为这次的新生代表发言”之类的,简单扼要地介绍了下自己,写了点又红又正的话,再加上一句共勉便结束了。 陆时川高一和迟驰不是一个班,后来是高一结束后选课分班才分到一起的,在没有正式认识前,迟驰对于陆时川的印象仅限于“长得好看”“说话难听”“臭名昭著”这三个标签,后来认识了,又添了个“死鸭子嘴硬”和“自尊心过剩”。这人高中的时候没什么朋友,做什么事都是独来独往,不用提初中了,光是将陆时川和暗恋或者是谈恋爱这两个行为动作挂上钩,迟驰就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他觉得陆时川和这种东西不搭边。 航程两个小时,迟驰一路上都在想这事。 直到下了飞机,被陆时川不轻不重地肘击了下,迟驰才堪堪回过神来。 陆时川眉宇间沾着点不解,说话不甚客气,“你是有什么离地五百米就会魂魄出走的特殊疾病吗,需不需要我给你迟大少爷背包。” 迟驰:“……” 第9章 他打的是人情牌 09 和编剧见面的时间约在晚上七点,地点在京市一家出名的特色酒楼。迟驰小时候被迟若昭带过来过几次,次次应酬都在这里,他那时候就坐着个小板凳,在虚伪的应酬场上自顾自地玩乐高。 迟驰母亲死的早,迟若昭养他事事都亲力亲为,干什么都要带上他,甚至还落了个“商圈奶爸”的戏称。自从迟驰能自理以后,迟若昭便没再特意带着他飞京市去应酬,除非是什么迟若昭觉得他最好该出现的场子。 现在的迟驰看着这儿,只觉得熟悉又陌生,他随着陆时川上楼,推开包厢门,直直地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这人戴着一副有些土气的黑色眼镜,浑身上下的穿着也半土不洋,提不上潮流,却又有点新颖。年纪约摸是有快四十了,脸上坑坑洼洼,提不上非常体面,看着人走进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就连陆时川和他问好都不曾理会。 陆时川挡住这人的视线,又一次静静叫道:“carol。” 被叫做carol的男人这时才收回目光,匆匆站起身来和陆时川握了握手,礼貌回着,“时川,好久不见。” 迟驰取出名片,双手递上,“你好,我是迟驰。” carol又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后知后觉地接过名片,含含糊糊的报了自己的中文名。见状,陆时川抬手打断,回头冲着迟驰说:“他不太喜欢别人叫他中文名,叫他carol吧。” “我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有一位叫安丽娜的女性非常喜欢观察我,后来我了解到她在文艺创作方面很有心得,并且观察人只是她的一种习惯,现在看来这种小习惯应该不止存在在安丽娜的身上。”迟驰拉开凳子坐下,将carol自认不太礼貌的凝视给翻了篇,甚至还拉开话匣子,主动询问carol是不是京市本地人。 陆时川撩了眼侃侃而谈的迟驰,背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倒也不插嘴。 等到桌上的菜都有点凉了,陆时川才摁住迟驰的手,“那么多话,你不饿吗?” “差点聊尽兴了,时川,你动筷吧,今天这里你最大。”carol明显聊嗨了,眼神都比方才雀跃了不少,陆时川心道也确实是,毕竟鲜少有人能且愿意陪着carol从澳大利亚的特色文化聊到夏威夷草裙舞的。 陆时川头有些痛,摆摆手,“carol,讲正事吧。” “迟驰,我觉得你非常适合做我的男主。”提起正事,carol几乎激动的要从桌子上跳过来,拍案起身,滔滔不绝道:“我等了太多年了!我一直想要找到气质、样貌和阅历都符合这个角色的演员,我今天见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就是你了!时川果然不会骗我!” 第17章 迟驰被carol突然涌上来的激动吓了一跳,他诧异地看向陆时川,可陆时川只是安静地抿着茶水,视线落在carol的手腕上。 “我……”迟驰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却不曾想陆时川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两个人。 “carol,还需要你再等等,我需要一点时间,让迟驰站在你面前让你选择。剧本的详情,等公开选角的时候再讲。”陆时川将最后一口茶水喝尽,将茶杯倒扣在碟子上,幽幽抬起眼。 迟驰被这突然来的一出卖弄玄虚弄得有些不解,虚虚瞥了陆时川和carol两眼,冲着carol礼貌笑笑。 这顿饭吃了不到两个小时便结束了,迟驰跟着陆时川出酒楼,将carol留在包厢里,陆时川一出门便忍不住点了根烟,吞云吐雾过片刻,锐利的眼神才慢慢落在迟驰身上。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先走吗。”陆时川低垂下眼,盯着烟灰飘落。 迟驰手插着兜,抬头望向漆黑一片万里无云的的天空,随意耸了耸肩,从容道:“因为他还有别人要见,是吧。” 陆时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你的脑子没落下。” “carol虽说是个更注重创作完整度的人,但待在娱乐圈里,再怎么想要追求合适的人,也会变得势利。你一没名气二没演技,空凭这一身皮囊,撑死也只能换来carol的两句称赞,要真选起来,你未必是首选。” 迟驰低笑了下,发出沉沉的笑声:“那你还那么笃定,这会是我第一个男主角,你有点太自信了吧陆总。” 陆时川没跟着笑,平静回望他:“我说的是事实,这个男主角只会是你的。” 一个月后,迟驰要准备进组。陆时川给他安排了名声响当当的大经纪人,还给配上了个生活助理。对于迟驰这种人比锅底还糊的人来说,徐琳的名气都比他大,给他配生活助理还不如给徐琳配来的合理。 但陆时川却说迟驰应得的。 新的生活助理叫李涯,年纪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做事情很快,只是说话总是有点儿畏手畏脚的,又怕徐琳又怕迟驰,几乎是说一句就要打两个磕巴。 徐琳见怪不怪,怕她的人实在太多,实在觉得沟通不了便翻个白眼一走了之,也不愿意和小孩子多计较。迟驰虽然不知道李涯为什么那么怕他,但他不愿意靠近自己,迟驰也不自讨没趣凑上去和他搭腔。 机票是第二天早上的,飞到滇南。 警匪片《卡曼救金》的故事背景就在滇南。 迟驰在里面饰演的角色叫做“陈非承”,是个从商的慈善企业家,实际上是滇南几片区内的地头蛇。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以慈善为名义,实际上内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吞金兽。做事残忍,极端的利己主义,表面上与妻子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实际上在外花天酒地,无数次用谎言编织自己的外壳,是个不折不扣的反面角色。 他戏份称不上太重,但人物形象反差很大,挑剧本的人估计就是看中了有营销的空间。 萧宇成饰演的男主是个曾经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中学时期被父母遣到美国一所颇为严厉的学校读书,因为不学无术,但性格又开朗风趣,给压抑的同学带来光亮,故而有俚语外号“卡曼”,卡曼误打误撞回了国,成为一桩重大的金条消失案的重要线人。 迟驰仔细看了看,他和萧宇成有不少对手戏,除此之外,和他对戏最多的就是“妻子”,大多以虚假的嘘寒问暖为主,情绪逐渐累积到最后一场戏中爆发,角色本性暴露,手段残忍地活活掐死了自己的妻子。 《卡曼救金》正如陆时川说的那般,会是个好剧本,又有演警匪片走红的萧宇成坐镇加持,这部剧不红很难。 只是籍籍无名的迟驰空降进这么一部挑不出错的影视剧里,担任一个既有挑战性又能吸睛的角色,可见陆时川是下了血本。 飞滇南前,迟驰心想要不要再去见陆时川一面,毕竟一进组就是三四个月,滇南离这儿太远,这一去估计三四个月都见不着面,承了陆时川那么大的人情,迟驰还是认为能多还一点是一点。 哪怕陆时川说他这属于卖身,不属于分项交易。 聊天框里还是前几天的消息,陆时川让迟驰去找他,后来到现在都没有什么音讯。 迟驰迅速打了一行出去:“我明天出发,今晚需不需要见。” 消息发出去就像石沉大海一般,对面迟迟未回,等到迟驰把东西都一一收拾好,准备收拾收拾睡去,才看见陆时川回的那冷冰冰的两个字。 “不用。” 不要最好,他还乐在清闲。 迟驰这是头一回进组,徐琳放心不下,怕剧组里会有人为难他,于是便跟着飞了这么一遭。 这几天,正式开机前,所有戏份相对比较重的演员都得去剧本围读。《卡曼救金》的导演韦导不认识他,迟驰前脚刚到,想着现在时间太晚,明天晚上再去打招呼,却不曾想听到迟驰到了,韦导带着一批人风风火火地杀到了迟驰房门门口。 迟驰甚至连外套都来不及脱,便和韦导一等人打了个彻彻底底的照面。 “你是迟驰?”韦导说话时严肃正经,一道川字眉蹿在一起,来回打量着他。 迟驰认识韦导的脸,应声后又颇为谦逊地打了招呼,这些年来迟驰早就已经习惯了察言观色,透过韦导后面的人的眼神,他很明确能看出这些人对自己的…… 第18章 不欣赏。 韦导也不例外。 韦导正了正神色,笑得有些虚假:“打扰到你休息了吧,小迟?我这个人有些毛病,习惯先把脸都认认熟。” “韦导说笑了,我本来就刚刚才到,哪里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迟驰礼貌笑笑,还未继续接着往下说,清脆的高跟鞋踩地声便传了过来。 隔着一条长走道,徐琳极具特色性的长长哎哟了一声,声音不轻不重地喊道:“韦导!好久不见呀韦导。” 眼前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徐琳扯了过去,脸上笑意倒是真切了几分。徐琳拉着韦导一顿客套,漂亮话成群成群往外冒,又明贬暗褒的暗戳戳夸了迟驰好几句,等着好说歹说把人送走,徐琳一转身,脸都变黑一半儿。 “一群心眼子比马蜂窝洞还多的,你记得让陆时川给我涨薪水,不准按小明星的配置给我,给我按照大明星的配置。”徐琳见房间里李涯不在,怕走进去落什么口舌,索性便靠在门框边。 迟驰弯了弯眼:“琳姐,这话说出来我都心虚。” “心虚个毛。”徐琳白了他一眼,又指着迟驰点了点:“我来就和你多说两句话,你拍戏我不可能随时跟着,等几天适应期过了我就回去,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我只有两点要求,第一,离萧宇成远一点,第二,离演你老婆的那个远一点。” “萧宇成我倒是理解为什么,李曼曼为什么?”迟驰反问。 只见徐琳平静地盯了他片刻,“因为李曼曼的经纪人是一坨狗皮膏药一旦被他盯上被他炒上cp你就会被铺天盖地的cp粉淹没然后再被提纯再被全网骂劈腿渣男。” “我上一个艺人在互联网上和李曼曼‘分分合合’四五次,连那不存在的爱情结晶都快有三个了,你觉得呢?” 迟驰有些忍不住,强忍着笑意说好,在徐琳平静且恐怖的眼神中逐渐平息,干咳一声道:“陆时川砸了多少钱让我进这个剧组?” “没掏钱,他打的是人情牌。”徐琳扔下一句,转身潇洒走了。 第10章 桃花寨寨主 10 早上八点半的围读不算顺利,准确来说,在某个人眼里不算顺利。 实际上迟驰发挥的还算不错,虽说没有达到他自己心里的预期,但看韦导那双由毫不期待转为诧异的眼睛,迟驰觉着自己今天应该说是挑不出毛病。 唯一的问题就是,坐在不远处的萧宇成叫停了很多遍,反反复复,在迟驰身上过不去好几次。迟驰本来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直到周遭人眼神都有些变味,他才回过神来。 萧宇成这人说话不算冲,却威压很大,“你是没有专门学习过台词课是吗?我之前不是和导演建议过了,卡曼救金里面有重要戏份的演员最起码都要上过台词课,你是怎么进来的?” 迟驰扫视一周,明白萧宇成是冲着自己来的,敛了下眼睛,藏起锋芒,礼貌笑笑:“不好意思萧前辈,耽误那么久时间我也不太好意思,您看要不要暂时先跳过我们这部分,让大家先走完,结束了之后我再单独去找您请教,可以吗?” 韦导见僵化的气氛被挑开个豁口,连忙清了清嗓子:“接着走啊接着走,宇成,你也不要对新人那么苛刻嘛,小迟还是新人,这样已经还算不错的了。” 韦导伸手搡了搡萧宇成,却见他不动声色地闪开,然后捻着剧本翻了一页,一声未吭。 这种不待见,哪怕眼神再有问题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位整个剧组里咖位最大的不太待见他迟驰,顺带着所有人都会朝着迟驰这个“关系户”泼冷水。 趋炎附势,也不少见。 只是难为迟驰又要为自己给萧宇成当了替代品这事受气,又要受这萧宇成的气。 心里有那么多账要算,找陆时川去算岂不是一了百了? 围读好不容易结束,韦导顾念着和陆时川的那点儿人情,甚至还主动过来口头宽慰了下迟驰,说萧宇成向来是这个性格,让他不用挂在心上。 出了社会怎么做人迟驰还是懂的,说了一堆漂亮话后,捏着剧本准备回酒店吃午饭,谁曾想在电梯口撞见萧宇成。 萧宇成气质上有些老气横秋的,面容上倒是年轻,迟驰看着萧宇成这张脸,七看八看也看不出和自己哪里像,他点点头问好:“萧前辈。” 可萧宇成却冷冰冰扫视了他一眼,一声不吭走进电梯间,将电梯门缓缓合上了,丝毫没有要请迟驰同乘的意思。迟驰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气得哼笑出一声,身后又冷不丁传来道女声。 “是叫迟驰吧?”李曼曼声线毕竟成熟,很有特色,说话时总有一股独特的韵味,她眼带笑意地绕到迟驰面前,身上的一字肩毛衣上别了个漂亮的蝴蝶发卡。 “曼姐好。”迟驰将手背在身后。 李曼曼靠在电梯门旁边,捂着嘴轻轻笑了两声,疑惑问道:“我听说你是陆时川塞进来的人呀?” 迟驰不答。 “那难怪了,萧宇成会对你那个样子,你知道吗?他们俩之间有过一段瓜葛哦,听说闹得还挺凶的,你看他对你的态度就知道了。”李曼曼慢条斯理地说着,脸上还挂着笑意,眼底下的卧蚕随着笑容幅度而变化。话音刚落,李曼曼又伸出手指,深红色的美甲险些戳在迟驰胸前。 迟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第19章 “难怪呀,我觉得你比萧宇成长得帅多了,你看看,你个子比他高,年纪比他小,长得比他帅,估计连——”李曼曼不再继续往下说,意味深长地冲着迟驰笑了笑。 迟驰额上忍不住冒出三道尴尬的黑线,忍着那股尴尬示意道:“曼姐,电梯来了。” 李曼曼却恍若未闻,“你知道吗,我还挺想念小陆总的,等他下次来探你班,你一定要带着他来见我噢。” “一定。”迟驰微笑,做了个请的动作,看着李曼曼进去,电梯门逐渐合上,他脸上的笑容终于一层层裂开了。 陆时川到底惹了多少桃花债? 迟驰一个上午没看手机,到了房间里才发现十点多的时候陆时川给他发了微信,屏幕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适应的怎么样。” 迟驰不知道该说什么,打了几个字还是统统都删了,准备晾一会等想好了再回,却不料陆时川又发来二字。 “回我。” 迟驰扣了个1过去。 对面沉寂片刻,正当迟驰以为陆时川打算不理他了之后,手机铃声在耳边猛地炸开,吓得迟驰眼皮一跳手一抖就摁了接通,还是个视频电话。 不过陆时川那边是一片黑。 迟驰无言片刻,还是主动开了口:“陆总,是不是误触啊。” “原来你长了嘴,我以为你被人骗去诈骗集团了。”陆时川猛地出声嘲道,对面的影像随着陆时川的东西晃动,最后画面稳定到露出他的半张脸。 这人什么时候说话好听了才是真的世界第八大奇迹。 “没有,倒是进了桃花寨了,遍地都是某人的桃花,弄得我一上午都不是很安生。”迟驰将手机搭好,随意扒开午饭外卖的包装,扒了一大口饭进去。这句话听起来说不上吃味,但隐约有些火气是真的。 只见陆时川微微蹙眉:“什么桃花寨?” “陆寨主,你的寨子你忘了?”迟驰瞥去扫他一眼,调笑反问。 他说话云里雾里,陆时川有些失去耐性道:“你助理怎么没跟着你。” 陆时川这么一提,迟驰才发觉李涯不在,他向来一个人待惯了,旁边人不在还觉得没什么不对。迟驰嚼了两口饭,敛眉道:“不知道,我发个信息问问。” “对了,陆总,你到时候会来探班吗?”迟驰轻飘飘地提及,却是在若有若无的试探,他没去望陆时川的眼睛,如果看了,就能看见陆时川的眉毛轻轻跳动了下。 随即,陆时川答道:“为什么要去。” “上个班还需要人看着?” 迟驰冷不丁被这股老板架势给骂了,默默端起塑料碗喝了一口汤,趁着陆时川没注意,将电话给摁断。实话讲,迟驰问出这句话来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陆时川来或者不来,他都没太大所谓,打心底里讲,迟驰还是希望他别来。 免得和萧宇成碰上面之后又生出点五六七八的乱事。光是想到上午萧宇成那副不待见的样,迟驰就不免觉得头大,换做以前,迟驰是断断吃不了一点闷亏,不过现在越过越“窝囊”,哪怕是吃了亏也只会笑笑便过去,毕竟他早就已经过了为任何事都大动肝火大发雷霆的年纪了。 迟驰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式开机前的每次围读,萧宇成都像是挑剔的审判长一样,从迟驰开口的第一个字眼抠到最后。刚开始的时候,旁观的人心里还觉得他活该,后来看迟驰这么惨,心里倒也不免生出几分同情来,偶尔伸出手来安慰安慰迟驰,却发现迟驰这人心大得要命。 被喷得狗血淋头,面对安慰也只是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说上一句我没事。 李曼曼观察了迟驰很多天,迟驰这人除了是配合剧组工作便是一个人窝在酒店房间里,身边那个小助理也闲得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晃,似乎迟驰完全不需要他人的照看,而徐琳在这边待了两三天后便飞了回去,迟驰进组的架势、配置、作风,完完全全不像是背后有陆时川这么个大靠山。 正式开机定在后天,滇南这边多雨,《卡曼救金》里有几场大雨里的戏,听说照着天气预报,开机后就逢上一场大雨,韦导让他们到时候先拍了那场戏。 迟驰和萧宇成的对手戏,是一场追逐戏,迟驰扮演的角色陈非承在雨林里逃跑穿梭,狼狈与人对峙的戏,结尾是他滚下山坡后抱着敞开的一箱金条,被一枪打死。这场戏也是迟驰这个角色的最后一场戏。 一个星期下来,韦导对他的态度有了质的转变,虽说迟驰不觉得韦导是透过这几天的台词围读而对自己刮目相看的,毕竟只是台词功底远远不足以提现韦导注重的所谓“灵气”。 背后的原因迟驰懒得深究,毕竟韦导的态度转变称不上是一桩坏事。 有了这个前提,迟驰也常去韦导和编剧那里问问角色细节,碰巧的是,临着开机前一天晚上,在韦导的房间门口撞上了萧宇成。 这人依旧是宛若看空气般,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将门重重合上,替韦导将他拒之门外。迟驰张张口没说什么,哼笑声后便揣着剧本准备回去泡个脚除点湿气后睡觉。 李涯已经替他都准备好了东西,知道他明天要拍雨戏,还特意买了一大袋的感冒药回来,生怕迟驰拍完身体健康上出点什么问题。外面已经开始下雨,密密麻麻的雨点落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沙”的,迟驰放松地双手撑在床上,盯着朦胧的窗户出声片刻。 第20章 突然,李涯猛地窜到他的面前:“哥,电话。” 李涯和他说话的时候会磕巴,这段时间过后倒是好了不少,只要说的话短些,就不会有这个毛病。迟驰道谢顺手接过,发现是霍邱山打来的,索性给摁了。 霍邱山这人向来没什么正经事。 迟驰答应被陆时川包养这事儿他还没告诉霍邱山和朱青纭,要是被霍邱山看见他还能住上单独的酒店房间外配生活助理,保不齐要被霍邱山唠上多久。 霍邱山连着发了一堆过来炸他,迟驰潦草读上几眼,还没来得及回复,陆时川的消息便弹了出来。 “方便吗?” 迟驰手指顿顿,抬头望向李涯:“李涯,麻烦你帮我跑个腿,给我去附近商场多买两件换洗衣物,过两天要下雨,衣服估计干不了。” 只听李涯迟钝地哦了两声,拿上手机便出了门。 “方便。”迟驰打下二字。 电话拨过来的瞬间,迟驰便摁了接通,他刚想开口调笑下陆总又有什么贵干,连嘴巴都还未曾张开,便听见对面一声轻轻的闷哼声,混进雨里,在潮湿的空气中被簇成股水汽消失了。 短短的,来不及反应的。 迟驰的大脑罕见地空白了片刻,并未做声,像是装死那般,呼吸缓慢地放轻,下意识藏匿自己的气息,那副流氓做派彻底被堵了回去。他忍耐了片刻,耳朵却忍不住被烧得通红。 迟驰压着声音,诧异又意外:“陆时川,你在……” 电话那端,声音很细微,除了方才那一声轻轻的哼响,几乎是没有别的动静了。等到迟驰发声后,陆时川才发出了点粗重的呼吸声,声音低低又漠然地说道:“睡了,挂了吧。” 可迟驰好像要失眠了。 【作者有话说】 迟驰:老师,他是不是故意的? 第11章 摸我 11 迟驰没见过这么大的雨。虽然住的地方比较沿海,季风气候下雨期也比较长,但鲜少出现这么持续性的暴雨,每一颗雨珠砸落下来,落在迟驰脸上时,他都有一种被痛击了的错觉。 身上被道具组加工过后的破烂衣衫,时不时地灌进风来,吹得迟驰忍不住眯了眯眼。 韦导站在大棚伞下给他和萧宇成讲戏,眼神却若有若无地在迟驰身上停顿了很多遍,迟驰恍若未觉般点着头,认真聆听着,等到一切准备就绪,迟驰才站到了雨中。 脚下厚厚的一层被水浸透的泥巴死死扒着人的鞋底,迟驰不过站在雨中不到一分钟,整个人就已经被灌了个透,背后萧宇成饰演的卡曼身穿着黑色雨披,跟在距离他不到三米的位置。 听见韦导喊开始,迟驰照着韦导嘱咐的那般踉跄奔跑起来,脚下的皮鞋被扒在泥坑里,踉踉跄跄又跌跌撞撞地摔在泥里两遍,手里的道具枪朝着身后狠决地开了两枪,直到跑至土坡边缘,摔倒重重滚了下去。 迟驰沾了一身的泥,爬起来看了看无人的四周,无奈地笑了笑,自顾自地爬上去,才往回走两步就听见虚假的嘘寒问暖。问迟驰为什么不直接停下来,说好了这个镜头拍到土坡为止。 迟驰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韦导,导演没有喊停就得继续演下去是韦导定的第一条规矩。至于韦导为什么没有喊停,迟驰也没有权利继续考究,他盯着已经弯腰在看回放的萧宇成片刻,又听见萧宇成道:“再来一条吧。” 萧宇成是个讲究人,迟驰也是,以至于迟驰摔了一身泥后,火速冲干净便又回了固定位置。 这个镜头来来回回拍了快要有七遍,是在第六第七遍的时候才开始正式设计到滚下去,而在没有人阻拦的情况下,迟驰已经滚了五遍。 迟驰默不作声地将今天开机的第一个场景拍完,在李涯伞下看完一遍回放后自觉去冲干净,却不曾想刚刚冲干净那些泥水,韦导笑呵呵地对着萧宇成道:“可以了?” 李涯递上毛巾,加上手里一条,两个人疯狂擦着迟驰身上的水和泥。迟驰的头发在开机前就染回了黑色,带着卷的发型零零散散垂落下来一缕又一缕,和些许烂臭的泥混在一起,闻上去有些窒息。 韦导冲他吆喝了两声,道:“小迟,干得不错。” 迟驰冲着韦导露出个挑不出破绽的微笑,套上保暖毯,安静地坐在棚子底下等戏,他望萧宇成的脸时,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浮现陆时川的脸。 李涯磕磕巴巴地说:“哥、哥,你不冷吗,要不要先进室内、内等一下,不然明天要感冒了。” “李涯,你进越川多久了?” “才两三年。”李涯老实道,默默递保温杯迟驰。 迟驰道谢接过,慢吞吞喝了一口,问:“那你觉得你们老板是什么样的人?” “平时见不到老板,但是老板对我们都、都还挺好的,我以前是别的公司艺人的助理,是老板看我被欺负,才、才顺手让我跟着他走的。” 李涯说到欺负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有些许闪躲,迟驰识趣,没有再细问,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泡得发白的指尖:“挺好的。” 短暂的聊天持续的不久,韦导那边就喊人了。迟驰将身上的保暖毯递给李涯,只身走进雨里。 李曼曼提前做好了妆造,撩开临时搭建的化妆棚的门帘,探出头来瞟了一眼,勾起唇幸灾乐祸笑着说道:“哎呀啧啧,新人就是惨的呀,被针对了也没有地方诉苦的。” 第21章 旁边几个年长些的老演员只当做充耳不闻,一时间竟然没有人理会李曼曼,李曼曼扶着脸,盯着拍摄场地里被雨水淋了个透的身体片刻,又笑一声。 “昙花一现啊,还以为是个大人物呢,能入得了陆时川的眼……”李曼曼说话声音低了下来,哼着几声怪异的小调便转身走了。 接下来几天的拍摄都是如此。 迟驰抗压能力已经被锻造得足够强大,但是身体素质上确实有些跟不上了,这两天冒出了点感冒的预兆,鼻子常常不通气,连带着说台词的时候都有股轻微的鼻音。 李涯买来的一堆感冒药确实是派上了用场,只是效果不算太显著,副作用倒是明显。迟驰坐在片场的休息小凳上,专心致志地看着后面的戏份,但还没来得及多看上几眼,便被浓浓的困意压倒了。 恍惚之间,迟驰感受到背上一重,暖意压了上来,李涯在他旁边小声说着:“哥,回去休息吧,导演让你回去休息呢。” 感冒弄得迟驰头疼,随意嗯了两声,就任由着李涯将他扶了回去。迟驰开机第一天就感了冒,后几天拍戏的时候也没有少遭罪,担心拖了剧组后腿,还得抽出其他时间来对戏,以至于迟驰好几天没有休息好。 李涯给昏睡的迟驰灌了两颗发烧药进去,让迟驰一觉睡了快有四个小时,再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个透。 窗外是绵绵的雨声,居然又下雨了。 迟驰坐起来,酒店房间里面没有人,李涯不知道又去了哪里,他嗓子干的厉害,嘴唇也干得起皮,下床灌了两杯温水才罢休。 迟驰房间周围都冷冷清清的,这个点估计还在拍摄,索性套上外套出了门。拍摄场地距离酒店只有半条街的距离,这地段最近被剧组借来拍摄,人烟都很稀少,迟驰撑着伞徒步走了过去,才踏入拍摄场地不到两步,就在亮得晃眼的打光灯旁看见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 光线笼罩着雨点,看上去像是倾洒开来的、细密的、镀着银光的一层雨幕,罩在人的上方,陆时川就撑伞站在雨中。 迟驰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抬腿不自觉向前走上两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上前去才是最好的。 陆时川的声音不大不小,表情淡然:“我还以为韦导这几年真的变得这么吹毛求疵了,这么看来似乎也不尽然。” 拍摄场地有点乱,陆时川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周围很多人耳朵里。迟驰撑着伞低笑上一声,后撤两步准备走人,免得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却不曾想方才与他还有点距离的陆时川朗声喊道:“迟驰,站住。” 还没来得及细究陆时川背后是怎么长了眼睛,身后那人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自己身边,陆时川不满地扫了他一眼,漠道:“走吧。” 迟驰和陆时川各撑着一把伞,一前一后地走着,迟驰走在陆时川身后,看着陆时川脚上那双高定皮鞋毫不心疼地踩进泥坑里,溅起泥点子四处乱飞,他心绪有些飘忽不定,发烧又头昏脑涨,临近酒店门口,才忍不住开口问:“你来滇南干什么?” “碰巧来这里见客户,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有些人看上去睚眦必报,实际上是个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纸老虎,发烧了也只知道蹲在板凳上打瞌睡。” 迟驰:“……” 陆时川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略暗的夜色蒙罩了他的表情,让迟驰有些难以判断这是他的特殊关心方式还是冷嘲热讽,估计都有一点。 迟驰表情淡淡,面上带着点病气:“我又不是什么腕儿,别人眼里的糊咖关系户,胳膊拧不过大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前面的人身形一顿,偏过头来冷冷地看了这一副无所谓表情的迟驰一眼。 不知为什么,陆时川身边没有跟人,进了酒店迟驰才后知后觉问道:“你这御驾亲征,身边也没带个侍卫啊,杨特助和陈秘书呢,没跟着来?” “来了。”陆时川简明扼要地扔了两个字出来。 “……没给你订酒店?”迟驰撩起眼皮怀疑道。 陆时川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指什么,静静地看着迟驰片刻:“没人会知道我和你睡一个房间,你在不愿意什么。” 睡这个字眼,莫名戳到了迟驰的点上,似乎是想到上个星期那通电话里,陆时川的声音。 迟驰喉咙有些发紧,刷了房卡后让出一条道来,让陆时川先进,他转身将门关上,自觉地脱了外套,走上前两步。 “那天晚上……”迟驰微蹙着眉,还未说完接下来的话,就被陆时川打断了。 “过来。” 迟驰走到陆时川身边,对上陆时川那双有些幽深的眼睛,他常年都睡眠不足,眼下是淡淡的青,略长的睫毛闪动两下,喉咙里挤出两个暧昧的音节来——“摸我。” 迟驰眼前一黑,伸出手虚虚握住陆时川的肩膀,顺着肩头到腰轻抚。这么多年不见,他倒是没有想到陆时川这内里是个闷骚的料子。 那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陆时川耳边,迟驰忍不住发自内心问道:“那种时候,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找找感觉。”陆时川闭着眼敷衍回答着。 “……陆时川,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很久了。” 陆时川被他摸得一激灵,哼了两声,偏过头去哑声道:“问。” 第22章 “你掏钱养我,等哪天我们真要上床的时候,你想要在上面还是下面?”迟驰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指拨开他的头发,陆时川稍矮他一点,蒙着情欲和水汽的眼睛静静望过来,冷不丁地,陆时川一口咬在迟驰的手腕上。 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 是狗吗他?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迟驰问陆总要不要来探班,陆总以为他想自己来探班,嘴上说着不来但是还是来了。 我们陆总是钓系 第12章 天台 12 高二刚和陆时川坐同桌的那段时间,霍邱山经常来找迟驰,他天生就是爱招猫逗狗的性格,莫说是陆时川这么大个活人,光是只蚂蚁路过,霍邱山都得把蚂蚁搬着的面包屑挑上个四五回合。 霍邱山常和陆时川开玩笑,说的话也都不着边际,连迟驰都听不明白霍邱山究竟在讲些什么,而陆时川每次被惹得有些恼了,就会平静地撂下手里的笔,面色不善地看着霍邱山良久。 身边常常鸡飞狗跳,事实上,只有霍邱山一个人在鸡飞狗跳,陆时川有时候抱着东西走人,有时候掏出耳塞来把叽哩哇啦的霍邱山隔绝在耳塞之外。迟驰每次被弄得头痛,又懒得参与,大多数时候都是兴致缺缺地调头就走。 迟驰高中时期最隐秘的私人角落是天台,学校天台废了很久,以前有学生跳楼未遂后,学校就把天台用一个巨大的铁网给封起来了,久而久之想来天台散心、呼吸下新鲜空气的学生也逐渐少了。 久到后面只有迟驰一个人会来。 直到就连迟驰都把天台划为了自己的个人领地时,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迟驰抬头淡淡地望着抱着饭盒的陆时川,在天台这块一片狼藉中,丝毫没有抬起腿给陆时川让让地的自觉。这块地方是迟驰自己找抹布擦干净的,没有让出去一半的道理,他也可以自己擦,迟驰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陆时川压根没有想过让他给自己让位置,随意用拨开了块空地,将废弃的桌子用纸巾随便擦了擦,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开始闷声不吭地吃饭。 迟驰就盯了他片刻,从发青的嘴角到袖管下的紫痕,开口问道:“陆时川,你为什么每天身上都是伤?” “和你有关系吗?别多管闲事。”陆时川扒进一口饭,冷冷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袖管往下拉了拉。迟驰坐在原地,随意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闭眼小憩。 陆时川没见过迟驰在学校里吃午饭,学校里的饭菜大概是入不了这种大少爷的法眼的,果不其然,没过去多久,就有人推门而入,将食盒轻放到迟驰身边。 饭菜也是清一色的贵,营养均衡。 下一次躲到天台来的时候,陆时川才发现天台都被收拾干净了。之前废弃堆积的钢材被收拾干净整整齐齐地摞在边缘,之前厚重的灰尘也被清扫得一干二净,干净到连那天陆时川随意坐过的桌子里兜都擦拭得分外整洁。 只是迟驰再也没去过。 霍邱山知道迟驰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烈的人,天台那块地方虽说脏是脏了点,但胜在迟驰喜欢,可不知道哪天开始,迟驰不再去天台了。迟家送饭来的佣人常常找不到人,就把食盒递给霍邱山,霍邱山费了不小的劲儿才找到迟驰。 迟驰中午换到了宿舍楼背后的凉亭里待着。 “迟驰,你怎么换地方了,害得我一阵好找。”霍邱山怨气冲天,把食盒甩在迟驰面前。 “那里太脏了,那天吃饭刮风了,吃了一口土进去。”迟驰风轻云淡地解释道,随即,似是随意提醒道:“你以后少和陆时川吵。” 霍邱山这人重点却有点歪,当即觉得迟驰这是在帮着陆时川讲话,顿时气得脸都要歪了。 “我哪有跟他吵,明明是他每次说话都那么难听好不好,我还没说他欺负我呢,你倒是觉得我先欺负起他来了。”霍邱山小声嘀咕着,咬牙切齿的,“而且你看他那样,考第一了不起呀?天天脸臭得不行,查纪律的时候永远不带走后门的,你不觉得他这个人很烦吗?” 迟驰拨开一块鸡胸肉,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他这个人就是装了点,其他地方都还好,心眼不坏,长得也还可以,你有什么和他过不去的。” 自打迟驰和陆时川做了同桌,两个人本来互相都话少,别人不主动和迟驰说话,迟驰也懒得主动搭腔,班里的总觉得他们这块地方是低气压群,外加惹不起陆时川那张嘴,大部分时候都绕着走。 他目睹过很多次陆时川张口怼人的场景,三寸不烂之舌几乎能把人说得羞愤至极,恨不得一头钻进坑里再也不出来,就连霍邱山那个脸皮厚的,都能被气得跳脚,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陆时川逼得咬人。 眼下倒是头一遭。 陆时川咬的那一口,不深不浅,称不上有多痛,浅色的咬痕在皮肤上格外明显。迟驰语塞嗤笑出声,当即收回这只手:“你急了?你咬我干什么?” 陆时川的呼吸有些急,别过头去没有说话,敞开的领口下是明显突出的锁骨,胸口随着呼吸频率的加快一点点加速起伏着,直到迟驰莫名低下头亲了上去,冰冷的唇掠过突出的锁骨,沿着线条轻轻舐了两下。 “不想回答就算了。”迟驰的手掌无意间掠过陆时川的腿侧,顺着往上轻轻摩挲了过去。 第23章 陆时川浑身像是过了电,背靠在墙壁上下意识夹紧,他猛地推开迟驰,语调里还微微颤抖,强行平复着道:“你觉得呢?” 迟驰诧异地抬了抬眼,以为陆时川生了气,只好跳开话题:“你不想要了?” 陆时川脸上表情带着点愠怒,可脸颊却染了点红,匆匆把裤子穿上,还未消减下去的地方看上去格外突兀。 寻常的金主被冒犯了之后保不齐要拿着烟灰缸重重砸过来,可陆时川这样,却像是被调戏过头后的恼羞成怒,连骂人都忘记骂了。 陆时川刚替他出过头,迟驰看着他,提醒自己要守本分,他是自己金主,让他舒坦是自己应该做的,兴许是自己太过越界了。 迟驰觉得自己有点昏了头,态度收敛,用手掌温了下干涩的双眼,低声笑笑:“我帮你弄出来吧,你别生气。” 陆时川却躲闪了他的动作,胸腔剧烈起伏着,他回望迟驰片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给自己的躲避找什么样的理由,索性打了电话,让陈亚煜来接他。 “这个点走太晚了吧。”迟驰追问道。 陆时川正要穿外套,迟驰这么一说,他又顿了顿。 迟驰伸手轻轻拉住他,发烧的劲头还没过去,那种头晕的感觉竟然恍惚间隐隐约约又在往上泛,他沉了沉气:“陆时川。” “走之前还是跟你说句谢谢,谢你帮我出头。” 迟驰规规矩矩地拉着他的手,如果陆时川稍微一动,就能将迟驰的手给挣脱开,可他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 他不提倒好,一提起来,陆时川便面色不快道:“迟大少爷,我不管你这些年变得有多窝囊,但是我陆时川的脸面还不至于让别人摁着踩,哪怕你今天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我也有底气给你兜底。”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迟驰低声笑了笑,头昏脑涨的,握着陆时川的手轻轻松开了。 迟驰叹了口长长的气,走到床上躺下:“算了,我有点累,不弄的话我先睡了,注意安全吧。” 陆时川眼睁睁看着迟驰微晃着躺到床上,慢慢地没声了。 迟驰恍然间觉得自己做了个春梦。 还是有关于陆时川的。 猛然惊醒时,陆时川穿着白色睡袍和拖鞋,双腿交叠着,膝盖上搁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认真敲敲打打着。床上这边的动静不小,惹得陆时川静静瞥了他一眼,又偏回去继续处理。 迟驰头还有些痛,顺手拿起旁边的测温枪在头上滴了一下,温度正常,他声音止不住的沙哑,想到梦里的一切甚至有些许尴尬:“你怎么没走。” “不是你说,不让我走?”陆时川淡淡反问道。 迟驰想不起来。 “有吗?” “可能你是脑子烧坏了,自己烧到三十八度还一个人跑到片场去,能干出这种事儿的,发个烧不记得一些事也是正常的。”陆时川呵笑一声。 迟驰难得没反驳,脑子要是没烧坏,能做那种梦吗。不过他倒是意外吃了退烧药居然还没退烧。 看来自己真是烧得昏了头了。 他长叹了口气,在床上坐了会儿才下床。迟驰推开窗户,盯着外面的雨幕,清醒片刻后才走到陆时川身边道:“陆总,刚才的事不好意思,要重新来一次吗?” 陆时川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略显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冷而生硬地说道:“不需要。” 迟驰也不自讨没趣,翻了两下明天的戏,突然听见陆时川问:“我下个星期回去。” 今天是星期三,也就是差不多还有四天就走,迟驰心里盘算了下,不知道李涯去了哪里,如果陆时川接下来都睡这儿的话,估计得给李涯重新开个房间。 他还未盘算完,门口就传来声急促的门铃声。 迟驰透过猫眼看见是萧宇成那张脸,方才的心情也淡下去不少,缓缓将门开了,听着萧宇成那不算太友好的语气。 “我找陆时川。” 陆时川只穿了件睡袍坐在里面,心思多点的人,估摸已经猜他们刚才激战过一遍了。很显然,萧宇成脸上的表情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几乎是扭曲了。迟驰了然笑笑,闻声寻来的陆时川抬手将他往后推了推。 “你先进去。” 迟驰配合地离开了,给他们两个留出空间。 萧宇成和陆时川在门外,声音有些若隐若现,听不太清楚,他料想按照陆时川的脾气大概和这人聊不了多久,果不其然,片刻后,门上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砸在了门上。 他就说聊不了多久,这就已经开始上手了。 迟驰走到门口,想着门口的起码是自己多年老同学加现任金主,要是挨了打就说不过去了,还是得帮忙搭把手劝和的。虽说这是陆时川个人感情问题,说不定陆时川还不乐意他搭手,但迟驰还是出去了。 还没打开门,门口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迟驰惊了一跳,忙不迭打开酒店门,正好赶上第二下,陆时川反手又给了萧宇成脸上一下。萧宇成低着头默不作声,咬咬牙瞪了瞪迟驰,转头风风火火地走了。 陆时川眉宇间神色淡淡,手腕却已经被勒得通红,他面不改色地揉了揉:“你出来干什么。” “……”迟驰默了片刻,想到自己出来是怕陆时川挨打,有些失笑,“陆总好凶啊,这萧大明星的脸是说抽就抽,我都忍不住害怕哪天你给我一耳光。” 第24章 “打你?我怕把你打爽了。”陆时川淡然道。 迟驰笑容僵硬在脸上,咬牙恭维着道:“陆总还真是好大的派头。” 第13章 眼瞎 13 陆时川晚上睡觉会抱着他睡。这是迟驰无意间发现的,毕竟陆时川睡得比他要晚,如果不是那天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可能还发现不了这件事。 虽说是抱着睡,陆时川这种抱法和霍邱山那种睡着了死都要四仰八叉的抱着什么东西的抱法是不一样的,陆时川只是轻轻将手搭在迟驰腰间,自然垂落着。 第一次察觉到陆时川轻轻抱着他的时候,迟驰还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背上似乎是有蚂蚁在爬,因为陆时川保持的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只是呼吸能喷洒在脖颈处挠痒的程度而已。迟驰不受控地想,陆时川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不难受吗? 大概不太难受,可迟驰却有一些不舒坦,生怕自己动弹一下就能把陆时川折腾醒,他小心翼翼地翻身躺平,让陆时川的手搭起来平坦一些。 夜色已深,雨过后的夜晚比昨夜亮上一些,透过月色,迟驰能影影绰绰地看见陆时川挺翘的鼻子、下意识紧抿的嘴巴。 迟驰恍然间想起,他们这段关系维持了一个多月近两个月,他们好像没有接过吻。 接吻这种行为发生在他们俩之间似乎确实不太合适,当然,陆时川要求的场景除外。 可迟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悬在空中迟迟没落下,直到陆时川轻哼了两声,更靠近些许,将头抵在迟驰的肩膀处。迟驰只要稍微偏一下头,就能恰到好处地亲上陆时川的额头。 但迟驰却将头扭得更远了。 与此同时,迟驰的思绪也飘了很远。 关于萧宇成和陆时川之间的关系,迟驰已经放弃深入探究了。他知道这里面是一滩深水,迟驰不愿意去淌,倘若是哪天把自己也折进去了,那么就太得不偿失了。 迟驰自知,自己和陆时川的关系走不长远,就像是陆时川说的那样,五年。五年之后各奔东西,除了迟驰头上需要挂上一个越川传媒的名号,身上要带着曾经被陆时川包养过的标签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会和陆时川挂钩。 就是是高二那年,陆时川拿了他的钱,将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划分得干干净净一样。除了陆时川爷爷治病的那五万块的署名是迟驰之外,陆时川的人生和迟驰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双方都洒脱些,不是一件坏事。正如迟驰这么多年只把陆时川当做一个曾经和自己有过点小过节的高中同学一样,陆时川未来也可以把他当做自己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一样的举重若轻。 如果要是和对方提感情两个字的话,兴许就有些越界了,更何况迟驰活了二十七年,自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虽说在国外读过四年大学,眼界宽广见识颇深,对这种性向不算排斥甚至接受,但迟驰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是。 他以为自己和陆时川只会像现在这样互怼到关系结束,没有任何除了同学情谊以外的情感波澜。 可迟驰不得不承认的是,陆时川那天的电话,今天的突然降临,和方才轻飘飘的一句摸我,让迟驰有些乱了方寸。 迟驰挪了下手臂的位置,正正好碰到陆时川的指尖,他长长叹出一口气。 等到迟驰沉沉睡了过去,呼吸变得越发绵长、稳定的时候,陆时川在黑暗之中静悄悄地睁开眼。 陆时川只需要抬抬指尖,那被剪得短短的指甲表面就能轻而易举地触碰到迟驰的掌心,迟驰的掌心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尤其是靠近关节的地方。 迟驰是会拉弓的,箭术很好,他见过迟驰一箭正中圆心,箭矢捅进脆弱的箭靶,深深嵌进去几寸。 陆时川睡不着。 盯着迟驰的手良久,片刻后,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钻进了厕所。 陆时川要在酒店待上几天,看上去似乎闲,要处理的工作却堆了不少,就连陆时川这种早上七点准时起床晚上十二点才睡觉的自律狂魔,都不得不从早忙到晚。 迟驰推开窗户,想要透透房间里的空气,免得将感冒传染给陆时川,他套着件松垮的黑色薄卫衣,说话时还带着点鼻音:“你真的是因为有工作才过来的?” “不然你觉得我是专门几千公里过来探班的?”陆时川神色不动。 迟驰怔了怔,又轻轻笑笑。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专门来找萧宇成的,毕竟那天晚上你们俩那动静可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陆时川的动作肉眼可见停顿片刻,电脑前翘起的尾指迟迟未落。 “迟驰,你到底觉得你自己哪里和他像。” 闻言,迟驰还真的认真思考了片刻,他靠在墙边,眼珠微微转动:“可能是眼睛?脸型?” 陆时川沉了沉气,无声地看向迟驰。 突如其来的沉默对峙让本来以开玩笑为试探的迟驰安静了下来,迟驰伸手百无聊赖地扯动着胸前的两根卫衣绳,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妥协让步。 “陆总,我以后都不提了。” 陆时川将视线挪回屏幕上,几乎可以说是平静如水般静道:“有什么好提的,只要有点正常审美的都能知道你们俩的长相不是一条赛道的,觉得你们长得像单纯是眉毛下挂灯泡,眼神中看不中用。” 第25章 “这是徐琳说的。”迟驰解释。 陆时川眼皮都不抬:“她瞎。” “韦导也提过。” 陆时川轻呵一声:“他更瞎。” 迟驰被他弄得只能哑笑,插兜不言语,陆时川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像是打心底那么认为他和萧宇成之间没有相像的地方。 就像是一个有点侮辱他智商的判断题。 “我忘记问了,琳姐说把我塞进这个剧组里你打的是人情牌,你怎么说服韦导的。”迟驰通过这几天的观察,觉得韦导这个人虽然爱贪小便宜又不爱得罪人,但是针对于演员质量这方面还是有底线的,用不知道的新人来演一个张力强的角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偏偏这个便宜就被迟驰拿到了。 “你觉得应该是多大的人情,比如我不小心见证了他出轨劈腿三个,却帮他给他老婆打圆场,还是说在他危机时刻出手相助借了他几千万?”陆时川漫不经心道。 迟驰一听就知道两个理由都是胡扯,淡淡笑意挂在嘴角边:“陆总,你这几年编瞎话的本事见长。” “彼此彼此吧,你也越来越油嘴滑舌。”陆时川轻飘飘打了回去,又补充道,“他欠我的人情很简单,为了回报我当年把萧宇成介绍给他,当然,其中大概也还有点赌的成分,赌你也是个好苗子。” 不过陆时川却有点后悔把迟驰塞到萧宇成的眼皮子底下,韦导不是个会主动难为人的人,可萧宇成不一定。这段时间以来,迟驰大概没少受多少罪,这一切还是要拜萧宇成所赐。 听见这些,迟驰眼底暗暗,微微耸动着肩膀草率地哦了一声,不甚在意地躺倒在床上休息。 “你下一场戏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九点。” 明天陆时川晚上的飞机票,要飞回去。 第14章 何止是特例 14 迟驰第二天早上的戏是和李曼曼的对手戏,也是李曼曼演的角色——陈非承的妻子,死亡的戏。迟驰饰演的陈非承发现妻子私下串通警察提供自己的犯罪证据,和妻子争吵对峙最后狠毒地掐着妻子将她溺毙的戏。 看见戏服的时候,迟驰还罕见地愣了片刻,他打量着手里这套高级西装,总觉得它的出现在整个剧组里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虽然说服化道需要符合角色人设,但是没有必要买或者借这么贵的衣服。 甚至是今年春季限定款。 迟驰将衣服穿好,最顶端的两颗衬衫扣子没有扣上,微微敞开露出凹陷下去的锁骨,黑色微卷的头发被打理得格外乖顺。排队等化妆的时间不算太长,李曼曼对于妆造要求比较严苛,以至于和她同时化妆的人已经走人,换上了迟驰,李曼曼那边才刚刚重新商定好。 李曼曼细眉一挑,笑吟吟地看着迟驰:“陆总真是下血本呀。” 迟驰弯起嘴角微微一笑:“曼姐,你说笑了。” “江市离这里两三千公里,这几天还下雨,陆总也真是心疼你,还甘心跑过来一趟给你撑腰,看来你在他心里也不是什么都不是嘛。”李曼曼收了笑,闭上眼任由化妆师给她画眼影。 身上的衣服八成是陆时川让人送来的,迟驰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听着李曼曼的言外之意,笑容也不免淡下去几分。 “不过你还是注意一点吧,像他们这种人,对于像我们这样的艺人,基本都只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哪天感情淡了不就直接甩了走人?陆时川这个人吧,最不讲情分了,等哪天他把你甩了,你就算在他面前哭,也不会得到他一个眼神的。” 李曼曼勾起笑容来:“你倒不如现在就和我一块捆绑炒作,趁早炒起热度来,他日也好早脱身了。毕竟你这种长相的,何必吊死在一个陆时川身上呢?娱乐圈的大树可不少。” 迟驰妆造简单,没过多久就完成了七七八八,他默不作声片刻,直到化妆结束,才慢慢站起身来。 “我和陆总是各取所需,从来就没打算讲过情分。” 李曼曼回头,诧异地看着迟驰远去。 陆时川来了片场,坐在韦导身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监视器,手指间盘玩着一串不知从哪儿淘来的手串,像是昨天李涯出门买的二十五两串的滇南手作品。 盘起来跟它价值连城似的。 陆时川眼睛尖,敏锐地瞧见了迟驰的身影。迟驰穿着黑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胸前别着一枚金色飞鸟挂链胸针,他背手而立,淡然地盯着眼前的事物,像是心无旁骛地在思索着什么。 监视器里是萧宇成的戏,一场打戏。 兴许是陆时川在的缘故,萧宇成刚开始有些心不在焉,重复拍了几回才找回感觉。迟驰望着萧宇成,脑中浮现李曼曼说的话,他对娱乐圈人眼里的陆时川所知甚少,透过只言片语也只能感受到一个词——“冷漠无情” 迟驰察觉到陆时川的视线,偏过头去坦然打了招呼,他微微一笑,绅士又疏离地点点头示意,又迅速收回目光。 陆时川恍惚片刻,手里那串随手拿来玩的劣质珠串险些被掐断。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迟驰身上,与之前盯戏时的漫不经心不同,陆时川在看迟驰演戏的时候似乎分外认真,或者说,他在看迟驰的时候分外认真。 下了戏的萧宇成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陆时川的专注,这人虽说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可眼睛却一直紧紧跟着迟驰的方向挪动,整个人仿佛放空了,全世界只剩下迟驰一个人。 第26章 迟驰这场戏的张力很强,需要掐着李曼曼的脖子将她生生拽到浴缸前,再直接摁进去,拍摄一个李曼曼慢慢窒息死亡的镜头。这条重来了两遍,迟驰的头发被李曼曼扑打出来的水溅湿,接过工作人员递的纸巾,简单擦了擦。 他半蹲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李曼曼呛了好几口水,坐在旁边抬手拍了拍迟驰:“迟驰,我觉得你演的挺好的。” 迟驰闻言,眼神微动,客气地笑了下:“谢谢曼姐。” 李曼曼随手摘下贴的假睫毛:“怪不得能说出不需要讲情分这句话,差点机遇而不是差点天分,手里拿捏的东西就不太一样了。” “但是我还是奉劝你,小心点,陆时川走后萧宇成还是会给你穿小鞋,他这男人不够大度,小肚鸡肠。”李曼曼嗤道。 迟驰将手里的垃圾塞进包装袋里,动动麻痹的双腿,一言不发地走了。 午休时间,剧组里没几个人,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萧宇成说要请全剧组人吃饭,定了滇南比较有特色的餐厅。 迟驰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是自己感冒期间少吃发物,已经点了白粥,也就那么搪塞了过去。 眼下剧组里待着的就几个不饿的和不爱凑热闹的,迟驰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慢慢走进换衣间,准备把这套西装脱了,却不料刚刚推开门,便和简易沙发上的陆时川对上了视线。 “还没走?”迟驰有些意外,将外套搁在架子上,索性靠在了门边。 陆时川目光有些紧,“韦导让我和他们一块去,不好拂他面子,来这里躲躲。” 迟驰摸摸鼻子轻笑:“我怎么觉得陆总是专门来堵我的呢?” “现在这么会给自己抬咖了。”陆时川手里还捏着那串珠子。 “这两年脸皮厚度见长,谁让你是我金主,我这不是得眼巴巴地往你身边凑吗,不然哪天你真把我甩了然后给我两巴掌怎么办?”迟驰笑着继续补充道,“那时候我不就真成流浪狗了,你说对吧,陆总。” 陆时川的脸色肉眼可见一黑,不知道戳到他哪处雷点,这样的话平时两个人都没少说,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陆时川偏偏看上去不太高兴。 迟驰眼尾上扬扫了陆时川一眼,雀跃的语调压了压:“不高兴?” “过来。”陆时川声音有些冷。 他下了命令,迟驰便上前去,毫不避讳地坐在陆时川身旁,他屁股一着座,陆时川那只修长、漂亮的手瞬间轻轻掐住了他的喉咙。 陆时川的眼睛偏长,瞳孔偏上,冷冷地盯着他。这张实在也挑不出毛病的脸在迟驰面前陡然放大,错愕之间,迟驰心跳滞了一拍,紧接着,耳畔响起陆时川有些轻的声音:“你要是真是你嘴里这种人,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变成流浪狗。” 他略薄的唇张张合合,在迟驰眼前翕动,迟驰垂了下眼,眼底染着笑意。 陆时川每呼吸一下,热气就会洒在他的脸上,两个人的膝盖互相抵着,一个破沙发上挤着两个大男人,显得分外拥挤。 “而且,迟驰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你现在干的这些叫什么讨好,你这样拿出去都是普遍共识的清高挂。”陆时川一字一句反驳剖析着,脸似乎离迟驰越来越近,两个人几乎亲昵到要鼻尖抵上鼻尖。 迟驰本来只是例行打嘴炮,外加李曼曼说的那些在心底印象太深刻,没再三思量便不受控地说了出来。陆时川不爽,迟驰倒是没有什么感受,可他说了许多,清高挂三个字激了迟驰一下,他深邃的目光对上陆时川的眼睛,不带笑意地瞧了片刻。 紧接着,一双大手不假思索地托住陆时川的头,迟驰抬起下巴不费吹灰之力地吻了上去,双唇碾着陆时川方才还在喋喋不休的嘴,掌下用力,将陆时川整个人都箍在自己掌下。 迟驰死死地盯着陆时川的眼睛,看着他瞳孔里的情绪由震惊慢慢转到平静。 唇瓣辗转碾压着,牙齿磕碰出些许铁锈味,两人呼吸越来越重,狭窄的沙发上两个人的腿错位交叠着。陆时川的重心被迟驰缓缓向后移,手掌准确无误地垫在陆时川脑后,两人重重倒在沙发之上。 迟驰的目光有些像蓄势待发的野兽,平静的同时,还能从中看出些许挑衅。逐渐被加深的吻变得越发混乱,唇舌搅动的声音让人听了耳红心跳。 陆时川平时很享受,可眼下却莫名和迟驰较上了劲,愣是忍着半点声音不出。 整齐的衣衫在混乱之中被拨弄得有些凌乱,两人终于在场面即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收了手。迟驰微微抬起身来,盯着陆时川被亲得发红发肿的嘴唇,哑声笑问:“我这算讨好你吗,陆总?” 陆时川险些要被他扒得衣衫不整了,他呼吸声有些重,拢了拢衣服,沉默的一句话没说。 “陆时川,我可以不是清高挂,只要你愿意。” 迟驰本来就是要换衣服的,话说完,便开始脱衣服,将自己穿来的常服套上,这一套流程下来,陆时川依旧坐在沙发上,像是久久未曾缓过神来。 “陆总,这个点他们人估计已经走完了,你可以出去了,不会撞见他们的。”迟驰蹲下身来,在陆时川的注视下,替他一颗一颗扣好扣子。 “我平时好像太惯着你了。”陆时川缓了一会说道。 迟驰听了,坦然一笑:“那我是你的特例吗?” 第27章 陆时川没有立刻回答,可心里却几乎是反射性地扔出了答案。 是,当然是。 那天迟驰说那句“给他兜底”的话有些耳熟的时候,陆时川还以为迟驰还记得,那句话就像一盆沸水灌下来,将陆时川浑身都烫得发红。 初三那年陆时川被亲爹堵在书店门口的巷子里殴打,自尊、颜面被狠狠扔在地上踩着践踏着,周围人来人往,时不时发出阵阵唏嘘声,他听着不堪入耳的话,恨不得冲到餐馆里拿刀和这个神经病同归于尽。 他被打得满脸是血,被压着跪不起来的时候,是迟驰出现,一脚直接掀飞了那个神经病。 不远处是迟驰家的私家车,甚至不需要多大的世面,就能从外观看出来这辆车价值不菲,也能看得出来迟驰来头不小。 另外一个看起来和迟驰差不多年纪的男生靠在私家车旁,还嫌恶地踹了陆时川父亲一脚,将骂骂咧咧正欲再起身找茬的人踩了个实,不留余地的。街上驻足的人顿时变得多了起来,迟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小包纸巾,不轻不重地扔在陆时川怀里,弓着腰漠然道:“他是你什么人,需要我报警吗?” “我爸。”陆时川当时只说了这两个字,略长的刘海遮住了眼前的视线,在满脸鲜血的情况下,他眼前的一切都是殷红、模糊的,他隐约能感受到迟驰定定地看了他很久,久到周围围着的人被他的同伴驱散了,他才张口。 “我叫迟驰,姓是走字迟,一中的学生。如果这个人回去找你麻烦,只管还手,不管你把他打成什么样,有需要随时来找我,我会给你兜底。” 陆时川透过模糊的视线,借着一条缝隙看向迟驰转身,路过陆时川父亲的时候,脚步顿了下,睥睨着他像是在说些什么,而陆时川听不清。 他咬紧了牙关,牙齿都要磨得咯咯作响,尤其是在看见他那个畜生不如的父亲躺在地上对他笑。 陆时川被打得站不起来,瘫坐在地上喘息,片刻后,他以为已经远去的迟驰再次折返,将一本全新的练习册轻轻搁置在陆时川手边,而他的不远处是一本已经被踢烂的、面目全非的练习册。 从初三那年开始,他喜欢上迟驰。 他知道迟驰初三的时候也是走读的,放了学后便会跟着他那个形影不离的朋友一块,要么去马场练习马术,要么去弓道射箭馆射箭,有场合到了还会去打几次高尔夫。迟驰最常去的是弓道射箭馆,其他的似乎都兴致缺缺,每次出来后脸上的表情总是称不上畅快,唯独射箭。 后来高中考上重点高中,和迟驰进了一所学校,还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了言,虽然高一的时候没有和迟驰在一个班里,但是好在常常能看见迟驰。 陆时川观察到迟驰会在中午或者是很晚的时候去淋浴室,也跟着迟驰一道在这两个时间点里去,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里都能撞见迟驰。 在他灰色的人生里,短暂的瞬间色彩是迟驰带给他的,以至于陆时川那常年耷拉着的嘴角和也切切实实不愿发笑的内心,还是会在撞见迟驰的时候雀跃那么一瞬间。 实际上那次书店之后,陆时川依旧被那个畜生殴打,可他没有像迟驰说的那样,找他帮忙兜底。陆时川每次次藏着浑身的伤路过迟驰身旁,都希望迟驰不要将眼前的自己和那天那个狼狈的人画上等号。 陆时川维护着自己不堪一击的自尊心,生怕在某个瞬间,就彻底被击破了。 陆时川和迟驰只有高中三年的同学缘分,之后迟驰消失在他的生命里足足八九年,直到缘分使然,让迟驰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迟驰何止是他的特例。 第15章 滑坡 15 陆时川晚上走得很急,他一走,李涯便又回来照顾他的生活。李涯再次进迟驰的房间时,冷不丁地还脸红了下,迟驰觉得奇怪,看着有些神经兮兮的李涯关心道:“怎么,你不舒服?” 李涯连忙手摆手说没有。 酒店定的房间比较大,也算是个双人间,只不过李涯平时常睡的那张床离迟驰有些远,还隔了扇小门,陆时川来的那几天,为了避嫌,李涯就搬出去住了几天。 迟驰心里觉得古怪,但还是没多问。 直到好一会儿,李涯才弱弱地开口问着:“哥,你和老板那天……” “什么。”迟驰低头在看手机,听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了然地张口回答,“是啊,和你想的一样,我以为全公司的人都知道。” 李涯脸有点红,“我不是说这个。” 迟驰这才抬头,眼神无声询问着,李涯瞧着他的眼神,又不敢继续说了,低头飞速扔下句我去收拾东西,便飞一样地跑了。 李涯不敢说,陆时川来的第一天,他收到消息后回来收拾东西,结果听见迟驰睡的房间里有奇怪的声音,他当时不敢细听,慌里慌张地就走了,动静不小。李涯想和迟驰道个歉,但又不好意思开口,索性就跑了。 他心想,这房间只有他能进来,按照道理来说,迟驰和陆时川应该警醒着他不要出去乱说才对。可迟驰一直没说,李涯索性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而事实上是,迟驰根本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光记得陆时川咬了他一口外加扇了萧宇成两巴掌。 陆时川走后,迟驰每天例行公事地给陆时川发消息,从之前的主动一天发一条到现在一天发三条,对面基本都会回,只是回得很简短。 第28章 有时候迟驰看着聊天记录,都被气笑,毕竟陆时川回信息的敷衍程度和毒舌程度呈负相关。越不敷衍的回复越毒舌,越正常的回复越敷衍。 两个月,迟驰的戏份拍掉大半,接下来每天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连带着每天花在社交平台上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迟驰现在的微博账号是徐琳在管,他每天唯一需要负责的事情就是给徐琳发上几张自拍作为营业照片,其他的几乎不需要他插手。 过去迟驰都不太关注娱乐八卦,好奇扒了下陆时川和萧宇成的关系解说、猜测之后就开始有意识关注。 只不过每天的娱乐八卦在他眼里看起来都有些不痛不痒。 直到迟驰一大清早起来看见陆时川和萧宇成的热搜冲上了第一。狗仔和营销号不知道从哪里扒出了陆时川和萧宇成那天晚上在酒店走廊里扇耳光的视频,模糊的动图里隐约能辨认出萧宇成的脸,只是陆时川的身份有些不好确定。 这视频画质被压缩过,陆时川的脸很糊,不认识的人几乎没有认出来的可能性。只是那两巴掌扇得实在太狠,迟驰光是看着无声消音后的视频,都有些脸痛。 热搜挂了几个小时,陆时川那边依旧没有动手的意思。 迟驰打了个问号过去。 那边回复很快,一句熟悉的—— “不会聊天别聊。” “陆总平时回消息那么慢,今天回得也太快了吧。” “想说什么直接说。” “热搜不处理一下?” “掀不起几层浪,萧宇成都不急,我急什么,急了只能说明心虚。” 迟驰瘪瘪嘴,心道也是。 “你抽的挺重的,私人恩怨不轻。”迟驰又回去看了一遍,总感觉面部神经都抽动了下。那天隔着门都能听见清脆的一声响,可见陆时川打得有多重。 陆时川似是觉得有些慢,索性直接拨了电话过来。迟驰直到现在,对于陆时川的电话还心有余悸,他心跳漏了一拍,反应有些迟钝地摁了接通。 “怎么这么慢。”陆时川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时,听上去没寻常那么冷漠,甚至还算得上柔和。迟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捧着电话等着听你指示吧?” “随你怎么说。”陆时川不甚在意,随意便掀了过去,“你快杀青了吧。” “陆总还有额外的心思关心这个,是快杀青了,差不多半个月吧,半个月后就能回江市了,下了飞机会先回公司一趟,我到时候去你办公室见你。”迟驰掐掐手指算了下日期,“排的是十七天,可能提前也可能稍微晚一些。” 对面的陆时川不作声片刻。 “嗯?陆时川?”迟驰见他不说话,出声喊他。 陆时川堪堪反应过来出声,有些不自然道:“见我做什么,这么急着给我汇报工作?” 迟驰怔了怔,随即笑道。 “陆总难道不想我吗,我以为你每隔两天给我打一通电话,每一个星期打一次视频电话,是因为很想我回去,很想见我。” 迟驰笑着说话的时候话尾像是有把小钩子,在人心尖上抓来挠去,弄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随你怎么想。” 陆时川把电话挂了。 这几个月下来,迟驰算是发现了,哪怕陆时川嘴上把自己说得有多么肉食动物,多么老练多么自若,真到了真枪实弹的时候,陆时川就是一只纸老虎。 每一次稍微深入一点就会像老虎被摸了屁股那样愤怒的闪开。 迟驰以为陆时川那种情绪是生气,后来久而久之,更过头的话也说过了,陆时川也没有真正生气过,他才知道,陆时川挺乐在其中的。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把说话难听又刻薄的陆时川堵的堵得哑口无言。 迟驰也挺乐在其中。 原定的拍摄行程在半个月之后结束,卡曼救金还有部分镜头需要换场地拍摄,但和迟驰没有太大关系。他的镜头少,大部分都集中在滇南这里,室内镜头也早早拍完了。 最后一场杀青戏结束后,迟驰这段剧组体验也算是告了一段落,临着离开之前,剧组那边打电话通知需要再补拍个镜头,说是上一次拍的那条,韦导想要再添点东西。 迟驰便又回了剧组一趟。 这两天滇南在下雨,正好可以补拍。这场戏里迟驰的戏份不是很重,只有两句台词,重点是萧宇成和其他人的对手戏,取景地在距离片场不到一公里的树林,雨水潮湿,鞋底都是黏糊糊又沉重的湿泥。 迟驰撑着伞,旁边的李曼曼嗔道:“这几天也太湿了吧,这里虫子还多……” “曼姐,这场有你的戏吗?”迟驰记得没有的。 李曼曼冲他眨眼轻轻一笑:“我等人呀。” 迟驰面无表情地扭开头,不着痕迹地往李涯身边靠近了一步,他望着越发阴沉的天和连绵不绝的雨,皱着眉,隐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李涯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出来,尴尬地揉了揉鼻子,“今天这雨也太大了……好像都暴雨几级了。” 还未来得及听到韦导说开拍,不远处猛地传来一声重重的轰隆声,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偏头往声音来源看过去,重重的塌陷声久久未停,仿佛要持续下去。 山体滑坡。 迟驰脑子里第一时间反应出这四个字,他正要快步上前,身上突然被人软绵绵的一靠,迟驰下意识用手臂去轻挡了下,李曼曼又抓住他的手不放。 第29章 “曼姐,这样就没意思了。”迟驰叹了口气。 李曼曼狡黠地眨了眨眼,用微乎其微的声音笑道:“迟驰,配合一下曼姐呀。” 迟驰欲后撤,混乱之中,两个人来回拉扯了片刻,只要嘈杂又混乱的周边钻出人来冲着李曼曼打了打手势,李曼曼才慢慢站起身来,她叹出一口长气:“迟驰,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是我经纪人呢,强烈要求我这么干,我也不能说不,你说对吧?” “曼姐,你心倒是大。”迟驰冷冷道。 有一种天塌下来也拦不了她炒热度发财的决心。 “有人会去看是什么情况的,可以离开的话不会少了我们的份,不能离开的话也没有多余的地方能躲,心倒不如大一点。” 第16章 被困 16 剧组里若干人都被困在了镇上。 山体滑坡后出去的道路被堵上,他们被困在这里了。这块地方偏僻又人烟稀少,韦导选的时候认为这块地方安静、好控制,却不曾想这几天雨太大了会出现意外。 迟驰踩着淹到小腿附近的泥水,慢慢淌着水往上走,到稍微高且空旷的地方驻足片刻,剧组的设备都被优先保管储存了起来,像演员和工作人员,就需要稍微将就一下。没有酒店住,这地方又湿,衣服浸透了之后第二天也很难再干,但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备上几件干净衣服。 迟驰拿着手机,试图寻找下信号。 没有。 迟驰叹了口长气,将身上湿漉漉的外套脱下来拧干,慢慢又淌着水回去了。临时搭建起来的休息场所称不上有多完善,就连挡雨的棚子还在不停漏水,周边怨声载道,几个男演员和女演员凑在一块抱怨,萧宇成湿着衣服坐在另外一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救援队还没有到,眼下这里没有什么信号,只能静静等待救援队接他们出来,迟驰他们在的地方甚至称不上镇上,在距离镇上一公里左右的地方,这边山体环绕,这块儿地方滑坡,想必镇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李涯呆坐在迟驰身边,两个人头上顶着一块不堪重负的透明塑料棚,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漏水。迟驰倒也不在乎,伸出被泡发的手指看了看。 “李涯,你想什么呢。” 李涯躲了下他的视线,却冷不丁撞上萧宇成的视线,怯怯收回来,不自然地说:“徐琳姐让我每天给她发信息汇报,现在没信号。” “这种小事不用太在意,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你好像很怕我?” 眼下出也出不去,迟驰索性拉开话匣子跟李涯聊天。李涯第一次见到迟驰时,就有些怕,肉眼可见的。这两个月多下来,李涯做事尽心尽力,平时也像个普通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除了偶尔还是会露出点怯懦,别的倒也没什么。 这让迟驰有点好奇李涯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李涯犹豫地看了看迟驰,低头抠着手指,像是在思忖到底应不应该说。 “我以前,我以前是萧宇成老师他们公司的艺人助理……在萧宇成老师手下做过一段时间,不太愉快。后来一次,萧老师和人闹了不愉快,经纪人心情也不好,我有点殃及池鱼了,被陆总撞见我被其他同事欺负,陆总就搭了把手把我拉出来了。” “我一开始,就是觉得你和萧老师有时候有点像,再加上和陆总的关系……所以有点害怕。但是现在相处下来,我觉得哥你挺好的,而且和他也不像,只是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有一点而已,你比他脾气好多了。” 迟驰见他飞速地辩驳,一改平时温吞的性格,像是害怕迟驰一个不小心就误会什么。 迟驰不经意地瞥过萧宇成一眼,摆摆手示意李涯宽心。 在这里困了将近六个小时,救援队的人才赶到这边,将整个剧组从这可谓说是荒郊野岭的地方腾出来。听救援队的人说,这个镇子下山的路堵了,短时间没有办法成批成批的走,更不用提是车辆通行,再加上最近天气恶劣,还是建议剧组的人统一先留在镇上。 迟驰回江市的计划被迫搁浅,只能安排要退的房间再重新续上。 他手机早就耗光了电量,李涯的也是,两个人回到酒店后,浑身上下能拧出一盆的水出来。迟驰将手机充上电重新开机后,却发现信号依旧中断。 没有信号,一点也没有。 玻璃窗被风刮吹着,雨点打在窗上啪嗒啪嗒几声重响,李涯捣鼓了会儿手机无果,只能百无聊赖地开始玩单机游戏。迟驰靠在窗边看了看外边救援队奔走的身影,微微蹙了蹙眉。 这里信号本来就称不上太好,平时打电话都有些勉强,就别说现在这种情况。 迟驰倒是不急着走,只是一直被困在这儿也不是一个办法,他都害怕霍邱山和朱青纭两个损友头一热就报警了,到时候冒出个乌龙来,迟驰也不用厚着脸皮去见陆时川了。 陆时川……不知道陆时川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信号中断持续了近一天半,到次日中午,迟驰才在手机上看见一格有些不太明显的信号格,只有寥寥几条信息被接受成功。 迟驰没有看见陆时川的信息。 他松了半口气,却还吊着半口,怕陆时川发的信息是还没有成功接受到。 “李涯,你手机上有信号了吗?”迟驰朗声询问着。 第30章 “只有一格,看到琳姐问我们怎么没回去的消息了,我回复了,但是还在转圈,发不出去。” 迟驰叹了口气:“算了,别跟这东西较劲,等信号恢复了再说吧。” 这两天镇上供电不够,频繁断电,白天天比较亮的时候都选择暂时停电,避免晚上的时候热水器等等没法用。 在酒店里常常没什么事,迟驰基本就看看书看看剧本,也不出门,只是苦了李涯,李涯唯一有点兴趣爱好就是玩手机,单机游戏也能玩的格外起劲,眼看着到了下午,手机直接关机了。 迟驰不抬头,听到动静,翻过一页书,“没电了?” “嗯……没电了。”李涯叹了口气出来。 “拿那个充电宝吧,应该还有电,对付一下。”迟驰抬起手,指了指摊开的行李箱上躺着的一个黑色充电宝,李涯觉得这东西眼生,抓起来看了好几眼。 迟驰注意到他这动静,又补充道:“不是我的,陆时川上次落下的。” 听见陆时川的名字,李涯脸上又不由自主地一红,他磕巴地嗯了两声,胡乱将充电宝的头掰下来给手机充电。 这段时间,李涯每次听他提起陆时川,脸上表情总是有点怪怪的,要不是脸红不好意思,要不就是满脸尴尬。 迟驰内心狐疑,语气是浓浓的怀疑,问他:“……你喜欢陆时川?” “不不不不不——”李涯急得手上的东西都要跟个烫手山芋似的扔出去,恨不得立刻跳脚起来窜上窜下。迟驰就眼睁睁看着他着急忙慌地打了一整套醉拳,然后露出满脸疑问。 李涯的脸红得像红烧虾,尴尬解释道:“不是,哥,我就是想起来那天你们俩……被我听到了有点尴尬,我也不是说怎么样,作为助理看到听到这些是很正常的,但是我确实是头一回。” 何况他还挺崇拜陆总的。 迟驰心中疑惑更甚,陆时川统共就来了几天,来的当天李涯就去楼下的新房间睡了,房卡也给陆时川了,他听到什么?他怎么听到的? 这破酒店这么不隔音吗,他们俩动静也没多大。 “这房间是有洞吗,你睡楼下都能听见。”迟驰惊得有些忘记尴尬,抬手慢慢搓了搓脸。 “就那天呀——我来收拾行李,动静太大了,好像有点吵到你们,我后来还想和哥你道歉的,但是太尴尬了就没有说。”李涯尴尬地揉了揉手指,小心翼翼地看着迟驰。 迟驰:“……” 什么东西,第一天他们两个什么也没干吧。 迟驰脸上木木然,深吸了一口气,“没事,小事情而已。” 迟驰低下头看书,越想越想不通,眼前密密麻麻的字都变成了和经文所差无几的晦涩文字,他连着翻了好几页,最后还是一页都读不下去。迟迟没有动静的手机终于发出了叮咚的一声消息提示音,迟驰解锁一看,是陆时川的信息。 一个问号。 这估计都八百年前的信息了。 第17章 你敢吗 17 迟驰的每一双鞋穿出去再回来都湿了个透。今天出门的时候索性穿的是拖鞋,平常送进来的餐食都是李涯去拿,但今天李涯不知道怎么吃坏了肚子,窜了一早上,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趟也只能让迟驰跑。 迟驰住在酒店八楼,电梯白天不运行,只能自己走下去再爬上来,拖鞋淌过灌进酒店大厅里的水,垂下去的运动裤也被浸湿了一节。 忍着心里那股膈应,迟驰飞快走上前打算取了餐就走人,低着头拎着自己的裤腿,一双凌厉的眉攒在一起,表情上的忍耐似乎快要到了极点。 “876,两份。”迟驰腾出手来去接,并未抬头。 迟驰单手提着裤子有些狼狈,餐食迟迟没有到自己手上,他不解抬头,望向负责派发的工作人员,还未将这人的脸完完全全照进眼睛里,余光就已经瞥见了个分外熟悉的身影。 他猛地回头看了过去。 溅着大滩大滩泥渍的卡车后箱门敞开着,里面依然可以看见脏兮兮的一层污垢,陈放着几个杂乱的物资箱,男人身上套着难看的皮质雨衣,隐约露出里面一层薄薄的黑色高领打底衫,他坐在卡车上,借着顶躲雨,雨衣的帽檐垂了下去。 双腿随意摆放着,表情淡淡的,看过去时正在闭眼冥思,直到迟驰看过来的那一瞬间,陆时川才幽幽睁开眼。 平静无波的眼神投了过来,和穿着卫衣,一手提着两个裤管的迟驰面面相觑。 陆时川好似有些累,眼下的乌青又加重了不少。迟驰怔怔地看着陆时川,一时间有些晃了神,脑子里闪现过很多念头,比如陆时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来的,为什么这么累,为什么……要来。 “滇南连着这几天的大暴雨加山体滑坡冲走的实际上是你的脑子?看到我和见到鬼一样。”陆时川懒懒地抬起眼皮,拖着长腔慢慢悠悠道。 听着他的声音,迟驰僵硬的四肢才找回了一点存在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你觉得我为什么出现在这?我一分钟赚太多钱生活太顺心,再秉承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乐于助人精神来体验生活,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出事,以防我出的钱打水漂。”陆时川撑着从高高的卡车上跳下来,溅起一大滩水花。 这通说辞让迟驰忍不住动了动嘴角。 第31章 “陆总,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不信你还问。” 迟驰顿时被他堵了个哑口无言,耳边传来工作人员的催促声:“别叙旧了,快拿着回去吧,淋感冒了又生事。” 他接过刚刚拆出来的餐食,望着陆时川片刻,抬脚跨进了屋檐下,隔着层离得远几乎就看不见人脸的雨幕唤着:“陆时川,进来说。” “我应该也不是那种披着雨披在雨里和人交流的生物类型吧。”陆时川一边说着,一边还讲究地擦了擦脏兮兮的手才进来,他忽远忽近又有些朦胧的声音随着中间这层相隔的雨幕消失,终于在迟驰耳畔边清晰起来。 迟驰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跳跳得过于迟缓了,连呼吸都顺带着慢了下来,他看着陆时川那张清秀漠然的脸上沾着很多泥点,抬手用指腹擦掉脸颊上的泥星子。 柔软的触感在指腹下滑过,陆时川也愣住了,随即,他猛地攥住了迟驰的手腕,制止他下一步的动作。 “你在干嘛。” “给你擦脸。”迟驰冷静答着。 陆时川面无表情地挑了下眉毛:“如果等会我发现我的脸没干净,我就把你摁在泥里。” “给我金主擦脸很稀奇?用得着你这么怀疑我,我给你点职业素养你倒还觉得不顺心了。” 迟驰说完,又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来。 两个人因为这句话莫名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陆时川站得有些久了,便靠在门框边上,摸出盒已经被泡得潮湿濡烂的烟,他瞧着烟盒里的水,索性徒手捏着挤了挤,一股潮湿的、淡淡的湿烟草味在手心里炸开。 迟驰一直盯着他。 盯到陆时川觉得有些不自然。 “我说真的,为什么来?”迟驰放沉了声音,语气相较方才的调笑来说,此刻显得格外认真。 陆时川没说话,静静地瞥了他一眼,不算特别违心又不算特别诚恳地扯了个谎,语气轻松至极,有些事不关己:“你失联了,霍邱山找上我,问有没有你的消息,他说你父亲知道这边山体滑坡的事之后很担心,希望越川有点责任心,别把人放着不管。” “谁来跑一趟都是跑,所以我亲自来了,满意了?” 这套说辞倒是挑不出错来。 但却是把陆时川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方才那套说辞也是,陆时川把所有离谱的和不离谱的理由都搬了出来,唯独不肯说上一句担心谁,就像是现在,他提了霍邱山提了迟若昭提了越川的责任,唯独没说他这个越川ceo专门跑一躺是为了什么。 他不愿意说,迟驰也懒得逼问,只是眼底情绪淡下去几分,若有所思地瞧着陆时川。 迟驰哦上一声,没再说话。 陆时川是以捐赠物资的由头进来的,手上的事情不忙完很难脱身,再加上运送物资的车辆只能到堵塞的地方,剩下的需要人再徒步走出去,纵使陆时川经常泡健身房,也会运动,但来回弄上那么一遭,他也有些不太受得了。 酒店房间全满,甚至有些地方是临时添进去的临时床,人满为患的地方不仅仅充斥着雨水和泥巴的味道,还有股阴沉潮湿的腐味。 陆时川弄完手上的一切,将身上的雨披脱下来给别人。 今夜凌晨会停雨,道路通起来也不过是一两天的问题,陆时川今天有些精疲力尽,实在是不想再费出去的这个功夫,他为了迟驰的事情,从出事那天晚上开始到现在没有怎么合过眼。 连夜坐飞机飞来,又碰上恶劣天气飞机延误,没有赶上上一次的物资输送,打点来打点去,今天才出现在迟驰面前。 就连他办公桌上那个自己最宝贵的一尊石膏雕塑狮都在出发前被自己不小心砸了个粉碎。 身心俱疲,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稍微松懈了下来,陆时川就让迟驰无论是抬着还是举着,都得把他带上八楼,他腿早就已经有点发麻、失去知觉了。 陆时川这句话是随便乱说的,可迟驰却欣然答应了。 “可以,我背你。”迟驰将两份餐食打结系好,勾在手指上,向着陆时川示意。 大概是没有想到迟驰这么好说话,陆时川看着迟驰那张冷静沉稳的脸,不到片刻便挪开了视线。 “不需要。”陆时川回绝,又觉得自己矛盾,难得有些生硬地补充着,“那是开玩笑的。” 迟驰听他说不用,又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向楼梯。 迟驰心情称不上好。 鬼都能看得出来。 迟驰出门一趟,带回来个看不太出原本样貌的老板,给李涯三魂六魄险些吓得只剩下一个壳,他招呼迟驰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弱弱地喊了声老板好。 只见陆时川随意点了点头,还未动作,迟驰便拿了套新的换洗衣服过来,轻轻扔在沙发上道:“衣服,浴室你知道在哪,上次你用的洗漱用具还在,没扔。” 陆时川蹙了蹙眉。 迟驰就这么不吭不响地挨到晚上。 继上次的事之后,李涯心有余悸,今天看见陆时川来了,自觉至极地掏出副耳塞,然后麻溜地爬上床用毯子捂紧了头。 他肠胃难受了一天,眼下平静下来便迅速睡了过去,迟驰那边却显得没那么好过。 “迟驰,从下午到现在你就活像是嘴巴上缝了针一样,我千里迢迢跑过来不是为了看你脸色的。”陆时川头发吹干后简单地倾洒下来,他眸中含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和责备,整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迟驰。 第32章 迟驰放下手中的书,思忖片刻,随意却又带着点认真道:“你是千里迢迢来睡我的?” 陆时川冷不丁地被噎了下,软绵绵地用话打了回去,“是又怎么样。” “你是不是对这东西上瘾啊。”迟驰抬眼,眼底装着很多陆时川看不懂的情绪,里面有不解、困惑和一点点愤怒,其他多余的,陆时川也不懂。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单纯的在说一句轻飘飘的陈述句,陆时川却被这句话的语气弄得有些恼火,他腿一屈,横冲直撞地抵在迟驰腿边那点狭小的空间里。 “迟驰,你少给我蹬鼻子上脸。”陆时川目光放冷,掐着迟驰的下巴静静道。 迟驰被他掐着,头动不了几分,只能垂着眼帘看他,猛地蹦出声嗤笑来,他眼睛上抬,眼珠转动将陆时川的脸扫了个遍。 迟驰声音放低,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陆时川,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强吻我了。” 只听见一声倒吸气。 “可以,你都这么说了,我如你所愿。”陆时川罕见地有些怒气冲冲,不容拒绝地亲了下来。 陆时川的吻技称不上老练,甚至只能说是生疏,虽然迟驰也好不到哪里去,起码还是比陆时川强。淡淡的沐浴露、洗发水香气一块钻进迟驰的鼻尖,他的心绪被扰乱片刻,只能嗅到那股山茶香。 他的舌头好烫。 迟驰只有这个想法。 为什么不想理陆时川,迟驰想,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些许别扭。实际上对于陆时川来说,哪怕他迟驰这次真的遭受意外出了事故,又怎么样呢,他可以安排人来看他,可以安排人来解决这件事,而不是千里迢迢地亲自跑到滇南来。 他想问陆时川为什么,可陆时川的态度就像捉摸不透的一团迷雾,随意两句插科打诨就拨开了话题重心。 迟驰讨厌这种迷蒙的状态,讨厌他无法对陆时川的感情和行为做一个明确、清晰的定义。 什么样的关系,做什么样的事,付出什么样的感情,这是迟驰认定的事。可陆时川在他们的关系之上,做的有些太多了。 而迟驰也没有生气,他只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起码之前不想,总觉得每句话说出来都觉得会词穷。 他迟驰该干点什么?主动投怀送抱还是殷切关心老板? 他不知道,索性不说话。 迟驰微微皱皱眉,单手抱着陆时川的腰,在混乱交织的喘息声中分神,他手掌轻轻揉着陆时川的腰,今天陆时川衣摆掀起来的时候,迟驰看见下面有撞出来的青痕。 “为什么撞得这么重。”迟驰的声音像一片羽毛那样随着声叹息轻轻散去。 陆时川不回答。 他温热的掌心、恰到好处的力道,让俯趴在他身上的陆时川轻轻哼了一声,有些沉、有些闷。两张唇瓣时而辗转贴合,时而交错落在人的脖颈、锁骨上。 交叠更替着不同速度的呼吸。 迟驰吻人不习惯很用力,今天却忍不住在陆时川脖颈上亲出个红痕来,他手上动作没停,让陆时川丢了力气只能压在他身上,堪堪用手臂支撑维持着距离。 他们靠得有点儿太近了。 陆时川长长的睫毛煽动着,一下又一下就像蝴蝶扑棱翅膀那样,扫着迟驰的脸,他用手去摸迟驰,隔着布料轻轻攥住。 陆时川凑在迟驰耳边,坦然又带着点怒气,用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迟驰,你猜对了,我就是上瘾。” “不然我花大价钱买你来给我做床上吉祥物摆件吗?” “我是天生的同性恋,我现在也可以直白地回答你那天的问题,我是被上的那个,就算我说了,你敢上我吗?” 【作者有话说】 迟是有点那种关系定义强迫症……大家除夕快乐! 第18章 不敢但可以 18 “我不敢。但你要是想,我可以。” 迟驰擦干净两个人身上的痕迹,在陆时川没心情再谈那些话的时候,回答了刚才陆时川挑衅时问的问题。 躺在旁边的陆时川眼皮一动,“有多远滚多远。” 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凑在一张床上,很难不出点什么茬子,稍微蹭蹭摸摸就起了火,尤其是两个心里都闷着点东西的人。陆时川不知是不是有意报复,还是故意想要佐证他对这方面上瘾,引着迟驰弄了好几次,直到陆时川实在困得不行,才勉强收手。 他不太有道德心,事实证明老板也没必要太有道德心。两个人来来回回弄了四次,陆时川只在开始的时候帮着迟驰解决了一次,后面的时间里,哪怕迟驰顶着他腰半晌,陆时川都不带上手摸一下。 只顾着躺在迟驰怀里不动。 临着陆时川睡着,迟驰还没消下去,可谓是“精神抖擞”,他盯着陆时川那张充满着倦色的脸,片刻后,抬手拽拽毯子将陆时川盖上。 迟驰不怎么抽烟,抽烟是这两年才染上的,他平时基本一个星期都很难抽上一根,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可避免的场合里接别人递过来的烟,然后象征性地抽上两口。 他没有去洗澡,而是走向阳台,在潮湿的空气里抽了两支烟平复心里的躁动。 陆时川在里面安稳地睡着,那句你敢吗在迟驰脑海中来来回回循环播放,不太讲道理地随意挤占进自己内心小空间。 第33章 最一开始的时候,替陆时川做这些,迟驰没什么反应,他向来对这方面兴致缺缺,没那个感觉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后来陆时川不像第一回在酒店那么拘谨,舒服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放松,还习惯直勾勾地盯着迟驰看,再加上那种暧昧的声音,迟驰不免但最多也就会有点儿反应。 现在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看陆时川的身体,眼里最多不过也只看出挺白的这三个字,现在他们之间的事发生了不少,再看陆时川,身体上总能沾上欲和色这两个字。迟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垂着眼吐出长串烟雾,打火机在指尖滚动,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摁开打火机,蓝色火苗轻轻跳跃窜了出来。 陆时川。 迟驰几乎要将这个名字嚼碎了拆进肚子里反复回味。 谁懂他迟驰现在在想什么,连迟驰自己都看不懂自己。 迟驰在这段包养关系中是个指哪儿走哪儿的人,陆时川让他怎么样,他就会怎么样,他深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哪怕陆时川让他这个直了二十多年的人脱了裤子撅屁股趴在床上等着,迟驰也会一一照做,谁有钱谁是爷,平常的玩笑话也只不过是逞逞口舌之快。这种言听计从,完全占据在他对这段关系的定义里,源自于金钱。 所以陆时川不明摆着说,陆时川就用手替他弄出来,每一次都是,没有例外。就像他回答陆时川的那句“我不敢,但是你要是想,我可以。”一样,迟驰不会主动去以讨好姿态故意做点什么,但陆时川的要求他会一一做好,哪怕是吃药也得做到让他满意。 今天不太一样,吻到动情的时候,陆时川跪坐在他身上,迟驰鬼使神差地凑上去,替他口出来的。 直到现在,陆时川手指穿进发丝间,不轻不重地拽着他头发时的力道,指腹的温度,在此刻还是依稀有存在感。 他现在有点儿像房子着火了,陆时川动情时的眼睛在眼前挥之不去,耳边也是那种声音。 迟驰将烟捻灭,索性闭眼不打算再想,他越想越他妈硬。 真是够了。 陆时川运气倒是好,来这儿刚睡一天,从昨晚上睡到第二天下午,等他醒了的时候,碰巧有消息传来说路已经通了。 陆时川这几天太累,睡得也沉,相较之下,迟驰昨天的睡眠便显得有些不足,他昨天熬到半夜都没有困意,索性摸着黑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坐了半宿,知道后面实在眼皮打架,才挪到床上去。 白天醒的也很早,以至于迟驰现在困得心情有些差,他脸上拢着股低气压,任由谁也不敢靠近,李涯认为是迟驰昨晚和陆时川相处的不算愉快,也不敢自讨没趣。等陆时川醒了,看见迟驰那张沉沉的脸,他横扫一眼:“你还有副业啊,晚上跑去偷鸡摸狗送外卖,熬成这样。” 陆时川对迟驰的微表情还算熟悉,高中的时候,每次迟驰没有睡好,几乎都是这幅沉沉的模样。 迟驰眼皮不抬,谎话几乎是张嘴就来:“陆总晚上睡觉不算老实,可能是我不够卖力让陆总不满意了,以至于陆总需要梦里吃我豆腐。” 陆时川脸色一僵。 旁边的李涯心道,这是他能听的吗?边想,李涯收拾行李的动作便越快,想着干完活就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手上动静越来越大,直到陆时川猛地将话头对准了他,“有鬼撵你?” 李涯有些哭笑不得,尴尬地抬起头瞧了迟驰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看陆时川,见两个人都盯着自己不说话,他憋憋屈屈地说:“我急着上厕所。” 迟驰噗嗤一声笑出来,满带倦意的眼睛看向陆时川,“陆总,你转移话题的方式把你的员工吓到了。” 陆时川眼神放缓了些,听见迟驰的笑声后,全身紧绷的肌肉才在此刻彻底松懈下来,他躲开迟驰的注视,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先出镇,到了市中心后住一晚上,明天飞江市,机票我会让人订。” “正好,刚刚韦导来通知说那个镜头不补拍了。”迟驰看着陆时川的喉结滚动,没忍住前倾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喝,他呼出一口气来,继续补充道,“回去之后,我先去医院看望我爸,工作上的安排往后延一天可以的吧?” 陆时川意外地挑了挑眉,没说话,他没想过这种事迟驰也要问自己的意见。 “当然可以。前段时间我让陈亚煜去查了些东西,然后他给我的结果比我想象的要有意思一点。”陆时川悠悠坐下,握着水杯的动作、神态,仿佛是握着个盛着红酒的高脚杯。 迟驰抬眼看过去,示意陆时川有话就说。 陆时川嘴角扯起点微微的弧度,冲着迟驰招了招手。见状,迟驰起身朝他走去,距离陆时川还有些距离时,脖子上的领带被猛地一拽,那张淡漠的脸瞬间近在咫尺。 不动声色地,陆时川亲上来时咬了他一下。 很重,渗了血。 迟驰皱着眉抹去嘴唇上的血液,微微弯曲着身体,不明所以地盯着陆时川,陆时川唇上也有个痂,是昨晚上迟驰咬出来的,居然记仇成这样。 陆时川咬完人才肯罢休,身子往后随意一靠,气定神闲地慢慢道:“蔡邦平,这几年他一直有在干涉你的事,和你们家的事。” 年轻气盛的时候,迟驰惹下的人或者事称不上多也称不上少,多肯定是多不过霍邱山的,少倒也提不上,毕竟他心高气傲的样子,光是站在那儿,对某些人来说就足够讨人嫌了。 第34章 蔡邦平这个名字对迟驰来说还真算不上陌生,蔡邦平大他两届,迟驰刚上高一的时候蔡邦平高三,那时候江市居住着的有钱人差不多都互相认识,往来也是不可避免的。 迟驰是众所周知的“别人家的孩子”,优秀典范,不仅迟若昭这个当爹的在上一代人里混得最出息,连迟驰也是同辈人里的佼佼者,称他一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蔡邦平是他爸老来得子生下的,宠得几乎可以上天,实际上是个脑袋里塞下半斤草包都不一定能吸干里面水的奇葩。 而迟驰向来不喜欢名利场,可自己却生在这样的地方,他家底殷实可以不给别人面子,做事随心所欲,凡事都有迟若昭替他兜底,更何况他自己还知道分寸。惹得最过火的,确实也就是蔡邦平。 当年蔡邦平邀请年轻一辈一块儿去马场,进去后便扯着个油光水滑的红毛马出来,兴致冲冲地介绍这马是哪个大洲运来的什么什么纯血,智商高,温顺,对主人的话是百依百顺。 迟驰和霍邱山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围观,直到蔡邦平让马场的工作人员配合他演示勒马,也就是让工作人员在原地不动,他骑马过来往人身上踏过去,快要踩死的时候再在千钧一发之际制止。那天那个马场工作人员脸都吓得惨白,站在那里时两条腿都在打哆嗦。 直到迟驰不耐地打断了蔡邦平的行为。 后来这种事也不在少数,蔡邦平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大学毕业后迟家落魄,蔡邦平还曾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来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他。 无论是落魄前还是落魄后,迟驰都没有和蔡邦平这种心量狭小的人计较的打算,几乎要把这个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时川不提,他甚至想不起来。 第19章 狗 19 山鸡多插两根羽毛就要做凤凰,这是霍邱山给蔡邦平的评价。 迟驰回江市后,连行李都没有放,第一时间去看望了迟若昭,正好在医院里碰见霍邱山,只是迟若昭正好睡了,迟驰见他状态稳定便安了心,蹭霍邱山的车子回家时提起了蔡邦平。 霍邱山虽然从来不过问霍家的事,但上次霍邱山给迟驰搭把手被人警告这回事还是知道点内情的,虽然明面上不是蔡邦平动的手脚,但也和蔡邦平脱不了干系。那段时间霍家受迟家牵连,生意上动荡不太安定,幸好签下了个大单子才能维系,当时是这个单子的单主要求的,而这个单主又和蔡邦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迟驰一提,霍邱山也通了。 平时不太着调的霍邱山咬着根烟哼哼哧哧笑了两声,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怒骂着:“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然我家小迟迟早就东山再起了!” “……能别这么说话吗,我听着恶心。”迟驰闭着眼,面无表情道。 霍邱山笑嘻嘻地踩下刹车,故意装腔拿调恶心迟驰:“驰哥,你是不是嫌弃我五大三粗,出去见了趟世面开始嫌弃我不够温柔了?你请我进去喝口水,我保准让你对我重燃爱火。” 迟驰降下车窗,目不转睛道:“再多说一句让你这辈子都没办法五大三粗。” 他放完狠话,自顾自推开车门下车,带着自己的小行李箱下车。霍邱山停好车后紧随其后,跟着迟驰一块儿回迟驰的租房,打算聊聊蔡邦平的事,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诡异又令人不解的……怪噪音。 迟驰眼皮子猛地一跳,霍邱山又狐疑地看了看他,犹豫问道:“你今天找人来开限制级派对了?” “……”迟驰将钥匙插进去拧了拧,没开。 霍邱山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是你家。” “怎么会有人进不去自己家。” 霍邱山没忍住笑出声了。 迟驰半黑着张脸在门口给房东录了一段过去,保持着最后的礼貌和风度试图质问这是怎么回事,还没发出第二条消息,那边只有轻飘飘的一句,你的东西储存在保安室。 随即,迟驰被拉黑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霍邱山忍不住露出了些许怜悯的眼神,重重拍了拍迟驰的肩膀:“小迟迟,我帮你搬家的报酬和车费要另算。” 当迟驰在盘算去住哪个酒店通勤方便点时,陆时川的电话打了过来,霍邱山下意识又抬眼看过来,他后撤一步不动声色地接通了电话。 “你到家了?” 迟驰又看一眼房门,凝噎道:“现在不是我家了。” 对面一阵沉默,陆时川竟然罕见地没有发表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意见,而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后问他:“那你打算住哪里。” “先住一段时间酒店。” “来我家,地址发你。”陆时川下了令。 迟驰打发走霍邱山的过程有些艰难,毕竟霍邱山常年把自己是个热心市民挂在嘴边,他非要送着迟驰进酒店,为此迟驰还真的浪费钱开了一晚上的房间。 迟驰至今为止没有告诉霍邱山和朱青纭,朱青纭和他不常见,瞒着也不算难,只是霍邱山这人实在是有些难缠,一旦被发现还保不齐有什么“惊喜效果”跟上来。 打车到陆时川家的时候,迟驰还有些惊讶,陆时川为什么住的这么低调,他住的别墅区地段称不上有多好,算是江市里别墅比较一般的地方,和陆时川现如今的财力、权力不太搭配,这块儿地方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第35章 就连周围的装修,都不是很有陆时川的风格。 看上去附近有很多个体家庭户,人烟味倒是很重。 迟驰照着陆时川给的密码“744726”输入,期间突然发现密码是九宫格的“十三”,他不太懂十三这个数字对于陆时川的意义是什么,愣了半秒后推门而入,忽觉小腿一重,被什么东西抱了个结结实实。 他低下头看去,是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男孩,留着柔顺的黑发,眼睛很大,乍一看,看上去有点儿像陆时川,小男孩眼巴巴地抱着迟驰的大腿,猛地喊了一声哥哥,片刻后又猛地撒开手怯怯地往后躲。 “大黄!”小男孩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顷刻间,一只大狗从别墅二楼猛地窜出来飞速跳跃着楼梯,狗嘴大张直冲迟驰而来。迟驰整个身体都猛地一僵,他飞快后撤一步,想要躲开那只狗的攻击,肩膀稍微一动,便冷不丁地撞上一人。 穿着休闲装的陆时川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他抬眼看了看迟驰,这人向来松弛调笑的面容上染着几分僵硬和紧张。 陆时川手里提着菜,空出一只手来准确无误地扼住了扑上来的狗,他微微偏头,有些不解,“怕狗?” “还好。”迟驰说怕倒也不怕,说不怕倒也有点怕,他只是烦这种突然性出现的东西,和目的不明确的事情。就像走在街上扑出一只狗,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不会冲上来把你咬得血肉模糊。 外加他之前确实被狗咬过。 多少有点忌惮。 陆时川哦了一声,让保姆过来给狗戴上嘴环,他瞧了瞧迟驰,说道:“拉布拉多而已,陪小孩玩的。” “我弟弟,陆渝。”陆时川姿态随意地介绍道,陆渝见自己放狗咬错了人,眼巴巴地跑上来抱住陆时川的腿,吊在上面来来回回扭了两圈,然后用比刚刚不知道柔和多少的语气喊着哥哥。 可陆时川只是静静瞥了他一眼,“下去。” 陆渝瘪着嘴,慢吞吞地下去了。 陆时川将买来的菜递给保姆后,手微插着兜,冲着迟驰问:“走吧。” “去哪?” “带你去房间,不然让拉布拉多来吗。” 三层别墅,不算特别大,陆时川给他安排的房间在自己旁边,估计也算是为了某些时候能方便些。迟驰打量了一圈,没看见陆渝的房间。 “陆渝不住二楼?” 陆时川听见他问陆渝,手顿了顿,略带嘲意地出声:“整天和狗混在一起,巴不得和狗一块睡,在一楼。” “你要是不怕狗,想和他一块跟狗睡也可以,一楼还有个空房间。你怕吗?” 迟驰木着脸,见他又提起来,索性干脆利落地承认自己怕狗。 谁曾想,陆时川下一句话不是嘲笑也不是讽刺,他将迟驰推进房间里,转身跟着进来,空旷的房间里顿时充满了陆时川声音的回音。 “既然怕狗,还烂好心地跟着脚崴了的同学走过两条全是狗的荒郊野岭,你的心胸倒是宽广仁厚。”陆时川的声音猛地逼近。 迟驰抬眼静静看向陆时川近在咫尺的脸,他不去追究陆时川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只忽然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又一次靠得有些太近了,近得迟驰能看见陆时川脸上的绒毛。 “我本来人品就不错。”被挑开年少时做的好人好事,迟驰非但不尴尬,还心不在焉地答着,眼神落在陆时川的脸上、嘴上,久久挪不开。 陆时川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视线,轻笑一声,“我叫你来我家你倒还真的放心来了,不怕我胡作非为啊。” “陆总,我说了,交易关系存续内,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做。我说过,可以。”迟驰挂上笑容,淡淡地看着陆时川,眼里装着微弱的笑意。 陆时川却一副不太听得懂的模样,他反问似的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问他:“可以什么。” 陆时川的腕骨被一人巨大无比的力气给钳制住,反手轻轻一掰,被人轻而易举地反压在了墙壁上,他挣脱不动,这人的腕力臂力惊人。迟驰用膝盖顶开他的腿,以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姿势俯身下压,漂亮又含情脉脉的眼睛静静盯着陆时川的眼睛,他姿态随意。 “听不懂?那我直接点。” “可以和你做爱。” 迟驰侧头轻飘飘靠近陆时川的嘴唇,蜻蜓点水,一触即分,甚至连迟驰本人都没感受到触感。他猛地松开扼制住陆时川的手,还未接着说上什么,陆时川反腿将行李箱轻轻一踢,踢到里面些的位置。 迟驰喉咙忍不住动动,背过身去开始收拾东西,不再看陆时川一眼,胸腔内的心跳却是忍不住一点又一点地加快。 是他刚刚忍不住想亲上一下的。 跟鬼迷心窍一样。 身后的陆时川上前走几步,从背后,单手轻轻搭在迟驰的肩膀之上,随即一只有些冰冷的手顺着迟驰的衣服下摆钻了进来,指尖搭在轮廓分明的腹部肌肉上。 陆时川手指从裤子边缘往上滑动,摸到绷紧的胸口,手掌准确无误地贴在了心脏的位置。 “咚——咚——咚——” 陆时川低下头,冷淡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气音,声音不轻不重地说道,“这个频率,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迟大少爷现在做这些是越来越熟稔了,不仅压不住反应,现在连心跳都会说谎,你在紧张什么,因为我摸你?”陆时川指尖划过迟驰的腰腹,摸过人鱼线,指尖挑在裤子边缘久久未动。迟驰站在原地没动,腹部上的触感尤为明显,他轻轻偏开头躲开陆时川的气息攻击,喉咙里发涩,隔着衣服握住了陆时川的手。 第36章 “陆时川,我也是个正常人,心跳加速很正常,会……硬也很正常。”迟驰握着他的手,掌心微微发力,将陆时川的手指捏在掌心。 像是要捏碎他的手一样。 第20章 杀青宴 20 萧宇成被人扇了两个巴掌的视频在网上疯传,持续发酵近一个星期,热度都没有下降的趋势。不得不说萧宇成的经纪人还是厉害,直接把这种极具暧昧性的情感类型新闻转移到萧宇成事业上,萧宇成从出道以来蒙受过的不公平等等一系列事情,在一周内飞速涌出,还明里暗里指代了些许资本,不仅仅转移了视线,还提纯虐了一部分粉丝。 以至于扇萧宇成巴掌的人是谁,却没有多少人再去关心了。陆时川对这件事一直反应平平,不仅不担心被人扒出来,甚至连关注都很少关注。但还是隐约有风声,牵扯到了越川传媒,也就是陆时川,这部分人该说不说也算是独具慧眼,能从糊得看不清脸的视频里猜测是那个久不见经传的越川老板。 迟驰眼见着再一波势头要起来,还去问了陆时川,谁知陆时川只是瞟他一眼道:“你那么关心他做什么,如果他有胆子明面把我拉出来挡枪,那他才是真的完了。” 那倒是了,毕竟只要深入再去扒一下,就能知道萧宇成现在的成功和陆时川当年的帮扶脱不了干系,陆时川说他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如果被人知道这巴掌出自于他萧宇成当年的伯乐的话,这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迟驰笑笑,总觉得这样的桥段放在未来的自己身上或许也很合适,陆时川对人好不是没有原因的,尤其是在娱乐圈这种地方。 和陆时川住在一起后,迟驰常常会看到保姆接打到家里来的座机电话,每次保姆都面露难色,用同一套说辞把人给婉拒了。迟驰清楚,十有八九是萧宇成打来的,有几次甚至连陆时川的手机都连着响了七八遍,然后陆时川再不耐烦地拉黑。 迟驰便静静注视着这一切,不对陆时川的生活多置喙一词。 《卡曼救金》剧组彻底杀青后,韦导组织人要办一场杀青宴,这部电视从开始筹办到现在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在萧宇成的事情出来后热度更是居高不下,还未开播就已经有了走红的架势,韦导自然是乐的嘴都合不拢。 更何况,等正式播出后,迟驰和萧宇成与陆时川之间的纠葛可以成为一波话题点,将《卡曼救金》再次推上浪尖,给这波热度再次添一把火。娱乐圈里的都是人精,动动脑便能想明白这些,迟驰甚至怀疑陆时川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用这种方式来带热度,顺带着连那段流露出来的监控视频的始作俑者都有些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那陆时川未免也太冷情冷性,前脚手里捧着扶持着的人后脚就用来踩着给新情人做嫁衣,之前对那人的好一下子统统变成杀人夺命的刀,过去如蜜糖现在似砒霜,浓情蜜意都是时不时会爆炸的炸弹。 迟驰觉得陆时川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韦导在这方面也是有格外敏锐的嗅觉,把邀请函发到了和《卡曼救金》剧组完全没关系的陆时川身上,陆时川捏着那封白色烫金文邀请函,轻飘飘地在迟驰眼前晃了晃。 “陆总要赏脸去吗?”迟驰瞧上一眼,如果按照要避嫌的角度,陆时川完全没有必要赏这个脸,不仅仅是避他们两人之间包养的嫌,更是避最近他和萧宇成的风头。 可陆时川却将邀请函轻轻扔在茶几上,气定神闲地反问:“为什么不去。” 迟驰看着陆时川唇边挂着的淡淡笑意,无奈低头哼笑了一声。 陆时川最近心情都很好,肉眼可见的好,连带着对陆渝的态度都比前几天好上不少。 陆渝现在是上幼儿园的年纪,每天下午四点钟放学被接回家,早上八九点又送去上学,只有周末的时候全天在。《卡曼救金》杀青后迟驰暂时歇上一段时间,休息的时间长,也不免和陆渝多打几次照面。 打心底讲,迟驰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五六岁这种招猫逗狗连狗都嫌弃的年纪,但陆渝相较于同龄人来说要安静不少,甚至可以提得上一句省心,唯一的不好就是如陆时川所说,喜欢和狗一块睡觉。才来了没多久,迟驰就已经将陆渝从狗肚子上拎回房间很多次,陆时川做哥哥的不管,只能由迟驰这个看不太下去的管。 陆时川和陆渝之间差了二十三岁,再加上家里没有父母,陆时川也从来不提及,就已经能说明一些情况。 迟驰有时候下楼透风,想要出门去透口气,经常是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陆渝拽住裤子,整个人都被迫定在原地。 “陪我玩。”陆渝语气干巴巴且生硬,像是个陆时川翻版二号,所谓耳濡目染,这种生硬的语气十有八九也是学他哥的。 “玩什么。”迟驰低垂着眉毛,稍微上挑了挑。 随即陆渝拉着他到自己放玩具的地方,两个人一大一小地盘坐在地上搭乐高。迟驰小时候对积木的兴趣不大,哪怕现在是个大人了,搭积木的技术也没有陆渝那么流畅,迟驰玩累了,背靠在墙壁上有些懒洋洋地坐着,他垂眸凝视陆渝,忍不住开口问:“你觉得你哥怎么样?” “哥哥很好。”陆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然后又犹犹豫豫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就是不喜欢我。” 第37章 “你哥哥对谁都那样。”迟驰忍不住开口安慰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似乎是怕陆渝不信,还将衣领往下拽了拽,露出两个深红的牙印。 “你看,这是你哥哥前天对我生气然后咬的,他也不喜欢我。” 陆渝定定地盯着迟驰的伤口很久,“咬人是不喜欢的意思吗?” 迟驰点点头。 “那我以后也不咬哥哥了,我以为咬人是喜欢的意思,大黄就经常咬我,但是不会痛。” 迟驰怔了怔。 这兄弟俩说实话还真是一脉相承,陆时川这两个牙印还真提不上什么不喜欢,充其量也就算个恼羞成怒,背后掺着点儿暗戳戳的享受。 他下次要具体问问陆时川,咬人是不喜欢还是喜欢的意思。 《卡曼救金》杀青宴的时候,迟驰是跟着陆时川一块到的现场。 两个人一到场地,便是从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探究目光,迟驰面不改色地淡淡环视了回去,面带微笑,礼貌打着招呼。 这种场合按照道理来说徐琳是应该到场的,甚至应该三百六十度环绕在他迟驰身边避免出现什么意外。可待在迟驰身边就意味着少不了要和李曼曼的经纪人打交道,据某天陆时川无意中提起,徐琳年少不更事的时候和李曼曼的经纪人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至此之后,两个人手下带的艺人无一不打得火热。 所以徐琳到靠后的地方待着了,决定眼不见心为静。 陆时川被服务员递了一杯酒,他端在掌内,看着站得比自己靠前半步的迟驰的脑袋,手掌压在这人肩头将人轻轻往旁边一拽,淡然道:“今天敬上来的酒你包了,跟好别乱走。” “陆总,你是想让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知道我是你陆时川的新晋男情人吗?”迟驰有些失笑,打理好的发型让他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合身的西装衬得他身姿分外挺拔,被陆时川一拽,西装肩头皱起些许。 陆时川回视他,声音不大不小:“嗯,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最好都再知道一遍,你是越川的人,是我陆时川的人。” 最后这五个字尾音似乎还在震颤,在陆时川有些寡淡冷漠的声线中,温吞的被念了出来,连带着空气中都莫名泛起一股旖旎的气息。 迟驰明明心里觉得这句话槽点太多,例如过于高调又过于装腔作势,可听着陆时川亲口说出来,半边身子还是忍不住麻了下,他勾唇一笑轻轻带过,侧身站在陆时川身边,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轻道:“陆总,你要是这么说我可要有点多想了。” “对我这么好你图什么。”迟驰叹出一口气,手掌轻轻贴向陆时川的脸,他也不躲,被温暖的掌心贴了个正着。 陆时川斜了他个冷眼,像是在直白地说——“别在大厅广众面前来这套。” 估计更直白更粗鲁些,迟驰看着他的眼神,闷哼笑笑,胸腔震动,眼底蓄着笑意,耐人寻味地点点头:“遵命,陆总。” 不过片刻,陆时川用手背拍了拍迟驰,目光似是随意掠过,却准确的在一处停留。 “蔡邦平。” 迟驰闻言,抬眼看过去,只见蔡邦平身边围着不少业内知名的几个老总,和一些提得上姓名的演员、导演、制作人,萧宇成也在其中,正满面春风地敬着酒。 迟驰笑道:“你不去敬一个?” “我为什么要给他敬酒,右半边脑袋的草烧起来用左半边脑袋的水浇正好的东西。”陆时川不太在意,视线撩过迟驰两下,又低头看了看腕表。 在江市,有些东西光是有钱是换不来的,虽然迟驰对陆时川的发家史并不算太清楚,但大概也还算知道一点。陆时川是大学的时候创的业,后来毕业后一年才和合伙人独立开来,出来开设了越川传媒。越川能够在大浪淘沙的娱乐圈里立稳脚跟,并且有着一席之地,不是没有原因的,陆时川能够迅速被众多人认可和尊重,其背后也有一些道理。 像蔡邦平这种江市的老牌企业,成为权贵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在江市的影响力不是说一句两句钱多就能说得清楚的,而陆时川这种后起的新贵,按照道理来说他给蔡邦平敬上一杯酒也不足为过,甚至是理所当然。像蔡邦平这种人,不上来挑衅就是忌惮陆时川身上的某样东西或者是他身边的某个人。 虽说迟驰大学期间不在江市,但是也知道一点。 陆时川大学是在本地读的江城大学,江市里算是有权有势的人里,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在江城大学读书,叫裴昼。 裴昼住的地方和迟驰他们当年不是一个区,隔得有些远,基本是跨过条江的那种程度,以至于裴昼初高中都是在那片辖区上的学,他们当时团体划分的很明显,就像是迟驰在这个圈子里的好友只有霍邱山一个,两个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报团出现,紧密到很难让谁插足,更不用提不是这块区域的。 他和裴昼不算很熟,不过他记得霍邱山这两年和裴昼来往还算密切。当年场上客套的时候,迟驰和裴昼好友确实是加了一个,不过时过境迁,估计裴昼早就已经把他的好友给删了。裴昼家世显赫,母亲那方是从商的,江市这些年最大的网络媒体公司就在裴昼母亲手里拿着,父亲那边是三代都是部队高级干部,裴昼配高干子弟这四个字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如果有裴昼给人充作好友、合作伙伴,管他是什么新贵旧贵,乞丐都能喝上他蔡邦平的一杯酒。 第38章 陆时川今夜在等人,很明显。站在他身边,迟驰已经目睹陆时川看了第三次手表。 又过了一刻钟不到,宴会厅外才传来些许动静,几乎可以说是躁动。迟驰晚饭没有吃多少,来了之后喝了不少酒,眼下胃有些难受,连带着表情都变得有些淡,一副没有太多精力的样子,事实上他也确实没多少精力了。 谁来了他都不关心。 有钱有权的和他迟驰没关系,没钱没权的更不用提,迟驰伸手摁了摁鼻梁,提步跟上已经往前走去的陆时川,他脑袋有些发涨,连着眼前都有些模糊混沌,于是懒懒开口,语调里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埋怨:“陆时川,你慢点……” 迟驰话到嘴边,抬眼后,霍邱山的脸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两个人之间隔着几步距离,大眼瞪小眼般盯着对方瞧。迟驰心中一激灵,连带着那股淡淡的酒意都吓了个干净。 和霍邱山同行的还有裴昼。 第21章 再亲一次 21 “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霍邱山拉着迟驰在一旁嘀咕着,两个头凑在一块,时不时抬头看陆时川一眼,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 迟驰本来头就有些涨,他一念叨,头就开始有点疼了,他微微瞥向正在和裴昼交谈的陆时川,心思突然飘远了片刻,他声音沉闷地嗯上一声,淡淡答着:“本来也不算特别差吧,上司和下属关系。” 霍邱山满脸写着不信,不可置信地说:“那你刚刚用那种语气跟他讲话,你现在用那种三分慵懒六分低沉一分撒娇的声音跟我说一句霍邱山你好帅,我就信。” “滚开。”迟驰一巴掌拍开霍邱山的脸,毫不留情地骂出口。 不给他再度开口的机会,迟驰紧接着续上问他:“我还没问你,你来这干嘛?” 霍邱山努努嘴,朝着陆时川和裴昼那个方向,“我下午和裴昼一块儿打桌球,他说要顺路过来看看,我寻思你也在我就跟来了,谁知道他是来看陆时川的。” 迟驰挑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下,手撑着脸懒洋洋地说道:“他们俩是大学同学。” “这话说的,小迟迟你和那个知名富豪榜上那个谁来着,不也是一个大学的,你怎么和他不是朋友?”霍邱山毫不客气地嘲笑他,被迟驰冷静的眼刀生生逼回了笑声,他略显憋屈地灌下一口酒,又轻轻哼了一声。 迟驰目光一直在陆时川身上,他看着陆时川比裴昼要矮上一些,差不多到裴昼额头下方的位置,他忽然道:“霍邱山,裴昼有多高?” 霍邱山对别人的身高不太关心,更别提是男人的身高,他莫名其妙地看了迟驰一眼,照着自己的印象和自己的身高演推,含含糊糊报了个大概:“和你差不多高?一米九左右?” “你问这个干嘛?” 迟驰收回视线,将脸埋在掌心里,声音漠然:“关你屁事。” “小迟迟你要是这样我可就伤心了。” 迟驰又是一声哼:“有这劲怎么不去哭长城。” 迟驰刚刚脑海里闪过不少,他在想怪不得自己只需要轻轻挑起陆时川的下巴,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堵上那张常常口出恶言的嘴,于是又浮想联翩地想起接吻时的触感。 他叹了口气,听见陆时川的声音越来越近。 直到声音在耳边停歇,迟驰才松开手掌,对上两个人的视线,他微仰着头看着裴昼,两条腿随意交叠摆放着。 意想不到的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竟然是裴昼先开的口。 “迟驰,好久不见。我记得你大二那年暑假回国之后,我们好像就没见过了?”裴昼西装外套下的衬衫扣子敞开了两颗,装扮随意又洒脱,他冲着迟驰扬扬下巴,表情、语气、神态,好似一切都没变,好似迟驰还是那个迟驰。 迟驰随意吹了吹遮在眼前的一缕头发,笑声有些低低的:“是啊,谁能想到毕业回国之后和朋友见面比之前在国外见还难?” 裴昼冲着他轻轻一笑:“过段时间你空下来,要不要一块打球,我也常听邱山提起你,他说你桌球打得最好。” 这人提到“最”这个字时,加重了音量,像是特意强调。 “不算最好。”迟驰撑腿起身,“其实我不喜欢打桌球。” 迟驰眼带笑意地婉拒,目光又轻轻落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陆时川身上。对周围情绪涌动向来不太敏感的霍邱山,莫名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他跟着连忙起身,手里还握着杯酒,笑脸吟吟又假惺惺地走到陆时川身边。 霍邱山微笑:“陆总,咱们俩好久没见了吧,高中毕业之后似乎没再见过,想不到陆总现在也算是人中龙凤了,我敬你一个?” 陆时川目光下移,在酒水上看了一眼,又抬眼冷漠地看看霍邱山,面无表情地说道:“见过两次。” “只不过你喝多了,忙着扮演犬类动物。” 他说话戛然而止,看着霍邱山面如菜色的扭曲表情,冷静收回视线。 霍邱山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就炸,整个人气得不轻,撂下酒杯后找了个借口溜走去厕所了。迟驰在原地看戏,有些想笑,碍于兄弟的面子又不敢直接笑出声。等霍邱山走了,他才轻轻嗤出声。 “陆总真是嘴巴不饶人。”迟驰笑得微微弯着眼。 裴昼看向霍邱山远去的方向,整理了下手腕上的表带,对着陆时川道:“时川,我先走了。” 第39章 陆时川点点头,告别后一扭头便瞧见迟驰那双半调笑半询问的眼睛,他脸上表情是笑眯眯的,可话从嘴里吐出来时的腔调却和笑不搭边,听上去拖了调,有些慵懒、漫不经心。 “陆总的人缘倒还真不赖啊。” 还未来得及回怼,陆时川便被一声短促的笑声吸引了注意,蔡邦平端着酒朝他走来,脸上的笑意看不出几分真心,多得都是虚伪。方才还有些爱答不理,眼下见到裴昼,便像只闻到肉香的狗一样寻味而来了。 迟驰眼底冷了半分,脸上还挂着礼貌的笑容。 一杯酒被递到陆时川面前。 “早就听说陆总年轻有为,白手起家还能把越川做到现在这个地位,除了手腕,果然人脉上也不可小觑。陆总,我敬您一杯?”蔡邦平身后围着不少人,站在最旁边的萧宇成正死死盯着陆时川。 陆时川今夜的酒都是他迟驰一个人挡的,正当迟驰打算接过酒杯的时候,陆时川却漠着脸接过酒杯,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还展示了下透明的酒杯。 “谢蔡总抬举。”陆时川这句话说得太轻飘飘,提不上有几分尊重,让人听了反而牙痒痒。 陆时川又看向韦导,从服务器的托盘中取下一杯新的:“也谢韦导给我的人一条出路。” 陆时川一仰头,又喝了一杯。 蔡邦平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迟驰,眼底充满着不屑、戏谑、沾沾自喜和挑衅。 活像只公鸡。 迟驰心中评价道。 陆时川喝完两杯,又有数不清的人上来敬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陆时川看出来他不舒服,来敬酒的人统统都回绝了,还带着迟驰提前退了场。陈亚煜被提前吩咐过,在停车场候人,他不知道是哪里长出来的狗鼻子,当即便闻出陆时川喝了酒。 不知为何,迟驰被陈亚煜无声地剜了一眼。 迟驰的胃才好受些许,没心思探究陈亚煜究竟是什么心情做的这个动作,只是效仿着陆时川一样,将头轻轻靠在车窗上,盯着窗外闪动飞快的霓虹灯光圈出神,充当放空大脑、清理思绪。 我的人? 陆时川故意在裴昼到场后在蔡邦平面前说这三个字,其背后用意不言而喻。迟驰甚至觉得,裴昼今天是被陆时川特地请来给他助威铺路的。 迟驰低头无声笑笑,希望是他想多了。 陆时川一路上都没有吭声,直到两个人无言地走到楼上房间,清脆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别墅里尤为清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 正当迟驰打算回房间洗漱睡觉时,身后突然出来轻轻地一声“咚——” 迟驰诧异回头,发现陆时川用力地靠在了墙上,眉头紧紧锁着。 他的脸很红。 “陆时川,怎么了?”迟驰上前两步,可陆时川没应,只是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轻轻嗯了下,仿佛只是在回复前面那声名字。 迟驰正欲再开口,忽觉手背有些痒。 陆时川依旧紧闭着眼,可食指却轻轻挠过迟驰的手背,头轻轻低了下去,紧接着是一声含混不清的语句。 “什么?” 迟驰低头侧耳去听,却冷不防地被陆时川炙热的呼吸灼了个正着。 “你凑太近了。”陆时川的呼吸声比他说话的声音重上不少,半眯着眼,像是一只猫在打量自己的什么好东西,神态懒洋洋的、冷峻的,却又是毫无防备的。 迟驰心猛地敲动了下。 陆时川竟然是个一杯倒,喝醉了。 迟驰有些觉得好笑,无奈地托住陆时川的肩膀往房间里走,“喝这么点就醉了。” 这人喝醉没有半点醉了的迹象,只是眼神有些懒洋洋的,不似平时那般尖锐,陆时川的身体重心在迟驰靠近后便压了大半在他身上,两个人一块儿走,几乎是紧紧贴着,等迟驰将他慢慢放在房间大床上,这人的皮鞋却突然勾住了他的小腿。 陆时川躺在床上,顶着光,神态不太清晰,他胸口的衬衫被他解开了两颗,露出锁骨来,勉强还能看见前两天迟驰亲出来的印记。 迟驰垂眼低低看了他一眼,心里却在考量陆时川明天早上醒来后还会不会记得这些。 思考过程在陆时川直勾勾的眼神下没有持续多久,陆时川想要接吻的信号很明确。 迟驰俯身弯腰下来,抬头轻轻吻住陆时川的嘴唇,温柔地顶开人的齿关,席卷着口腔内残余的红酒香,他手指穿过陆时川的指缝,将人彻彻底底笼罩在怀抱之下。 一个吻持续良久,迟驰有些情动,缓缓松开,伸出手指替陆时川拨了拨头发。 又听见陆时川微微皱着眉,露出那副迟驰已经算是很习惯的表情,嘴唇微张,视线失焦,他抬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呢喃着:“再亲一次。” 迟驰又低头轻轻啄了下他的唇。 陆时川闭着眼,微扬着下巴,声音有些低哑:“喜欢。” “喜欢什么?” “……” 迟驰问不出来,于是抬手摸了摸陆时川发红的脸,烫得吓人。 第22章 上天注定 22 “你觉得迟驰这个人现在怎么样。” 裴昼手中捏着个被人缠上了一圈又一圈丝带三角形摆件,耐心地用手指解开上面的死结,眼睛不抬,听见霍邱山这么问,他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从抽屉里翻出把锐利的冷刀,干脆利落地挑断所以丝带线。 第40章 裴昼捏着摆件的顶端将它脱困而出,漫不经心道:“不怎么样。” “喂,好说歹说也是我兄弟,你说话注意点。”霍邱山不满开口,又接着嚷嚷,“你怎么直接给挑断了。” “你了解他吗?”裴昼抬脚将椅子勾过来坐下,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质询,见霍邱山哑住没吭声,他嘴角微微上扬起些许弧度,讥诮般斜睨了霍邱山一眼,“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了解还是不了解。” “我不知道迟驰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知道迟驰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得过且过。”裴昼将摆件拿在手心中把玩,指尖略过尖锐的顶端,“再精湛的演技也无法完全精确控制自己的眼神,迟驰的眼睛告诉我,他会有明天的。” 霍邱山听裴昼说完,还有些云里雾里的,盯着裴昼手里那个透明水晶的三角形摆件片刻。 “只要他别继续这样下去就好。”霍邱山唇角微微下耷,连带着眉宇间都染着点愁色。 迟驰这五年来,虽说过得也还算个样子,平日里也不会和霍邱山埋怨生活差距有多大、有多难适应,他回国后几个月,有段时间甚至住过偏僻的老小区,电箱老化三天两头会断电,水龙头隔三差五需要维修,为此他还练就了不少生活技能。 他嘴上没有半句埋怨,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他,迟驰都是挂着淡淡笑意的,态度简直像个假人,在他身上看不见任何落差感。 迟驰过去是什么样,现在似乎还是什么样。 可所有人都知道,迟驰不是过去的迟驰,他在尽力生活,却又好像丢了一些激情和斗志,在某种程度上停滞在原地徘徊不前。迟驰伪装性太强,就连人生失意都让人难以察觉,想要伤害愚弄他的人,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愉悦感,就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想要帮助劝告他的人,也找不到一条缝隙去递出援手。 迟驰躺在床上,太阳穴疼得发涨,他眼眶有些酸热,兴许是睁太久的缘故,漆黑的视野里什么都看不清,他盯着房间天花板片刻,掌心握着个被陆时川刚刚强行塞到手心里的戒指。 是陆时川平时常戴的,磨损已经有些许严重了,指腹去摩挲时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上面的划痕和细纹。材质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材质,是市面上常见且普通的925银,款式也很老旧,维持早些年流行的宽面,上面刻着些烂大街的花纹。 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收下了。 迟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撑起身子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卧室门,他的手覆上陆时川房门把手,犹豫片刻后还是轻轻拧下。 门敞开一道缝,几乎是瞬间,里面泄出来几声不太克制的喘息,房间里没有开灯,但里面的厕所隔间的灯却亮着,泄出来的光线有些昏暗。 迟驰在听见声响的瞬间,便驻了足。 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几个破碎的字眼音节,迟驰轻轻将门合上,往里走了一步。 偌大的床上,陆时川半蜷缩着,身上的衣服基本脱了个大半,白色冷光照了一半在他身上,身体微微颤动着。 这人身体动了动,迟驰才恍然看清眼前的一幕,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 陆时川的身体很白,在夜晚冷光和阴影的交叠中透出一层深蓝色的冷色调,像文艺电影中阴雨天里,白日与夜晚交割瞬间时,耸立的群山间的一层灰蒙蒙的蓝光。 静谧的空间里还能听见水声和隐约的震动声。 迟驰犹豫了片刻,缓缓走向前,平静淡泊的眼眸缓缓对上陆时川那双充斥着水汽的眼睛,就像是蓝色汪洋。 有些粗糙的银色素戒猛地套上了陆时川的中指之上,陆时川皱了皱眉,眼睛依旧紧紧锁定着眼前的迟驰。被人撞破这种行径,他面上没有窘迫和尴尬,反而是坦然的,湿漉漉的眼睛缓缓眨动,没了平时的锐利、漠然,陆时川嘴唇微张,声音里带着颤。 “迟驰——” 迟驰想要替他整理半湿额发的手滞在半空中,悬在半空中的手指被含住了。 “我要你。” 迟驰手一僵,反手用掌心托住了陆时川的后脑,垂下眼不轻不重地“嗯”上一声,“我知道了。” 清晨一早,迟驰被人不轻不重地踹了下大腿,他睡得不好,只是轻轻一脚便醒了。 双臂间揽着陆时川,这人随动作晃动的肩胛抵着迟驰的胸口,敏锐察觉到迟驰呼吸频率变化后,他用手去掰迟驰的手臂:“醒了就把手松开。” “哦。”迟驰将手松了。 或许是没想到迟驰这人这么好说话,陆时川还明显愣了下,他从迟驰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往边上挪了挪,皱着眉开始找衣服,衣服散了一地,好像一件也穿不了。 “我给你拿?”迟驰翻身下床,赤脚走到衣帽间,替陆时川拿了两件衣服过来,黑色的衣服躺在他掌心,平静的目光却莫名看得陆时川有些发热。陆时川迅速将视线挪开了些许,不太自然地将衣服接了过来。 迟驰又走到床的另一边,垃圾桶里躺着两根烟头,他安静坐下,不动声色地又点了一根。 “昨天晚上……你可能会有点不太舒服。”迟驰说着,抬手将烟灰抖进垃圾桶里,他犹豫着从口中磨出这两句话后,才扭头望向一直没说话的陆时川。 迟驰微皱眉,抬腿走上前去,看见陆时川的脸色如打翻了调色盘那般精彩,他上身的卫衣已经匆匆套上,可还是坐在床上,用被子紧紧盖着。 第41章 “这里暂时没你的事,出去吧。”陆时川看他过来,声音有些低哑,听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 迟驰齿间咬着烟,低头凑近想要帮他看看的动作被叫停,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莫名其妙拐弯去摸了摸陆时川发红的耳骨。好烫。 迟驰顺从点头:“好。” 紧接着,迟驰转身消失在陆时川面前。 实际上,迟驰不用掀开被子也能知道是什么样的景象,他之前说过,只要陆时川需要,只要陆时川想,他可以做到任何一步。 陆时川说不停就不停,陆时川说慢些就慢些,陆时川说要就要,陆时川说不要就不要。 迟驰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来。 和他预想的有些不一样,迟驰能够敏锐察觉到自己和陆时川相处时的异常,明明放在过去觉得没什么的东西放到现在,会让他觉得陆时川有点……可爱。就像是偶尔莫名的吻、动作,都能让迟驰有上一星半点的悸动。 他还以为,在这些悸动进一步放大之前,他和陆时川走不到这一步。可这一步来的很突然,没有任何准备的契机,但是所有东西都恰到好处的出现了,迟驰回去还戒指,撞上正在自慰的陆时川,被神智不知是否清醒的他挽留,他又很从容地接受。 就像是上天注定的。 注定了,昨天晚上他们会上床。 第23章 偶尔 23 纸包不住火,昨天霍邱山透过他们两个人的行径,十有八九也猜出不少来。果不其然,早上醒来后迟驰便查收到了霍邱山如炮击般的连环轰炸。 迟驰敛眉读完。杀青宴结束后迟驰暂时没有行程,一个星期后有个杂志拍摄的行程,他攒了一肚子的东西想要说,可真到回复霍邱山的时候,手指悬在屏幕前停顿着。 最后,迟驰打下一行字。 “我和陆时川上床了,昨天。” 迟驰把这个消息摊牌出去,就知道霍邱山会按耐不住,向来东回一条消息西回一条消息的霍邱山,此刻竟然秒回了。这人手速惊人,几乎是在顷刻间,屏幕就已经被满屏的问号所霸占完全。 他正打算再说点什么,陆时川房间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落地声。迟驰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放,迅速敏捷地推开门,刹那间便出现在了陆时川的眼前。 陆时川弯着腰,试图去够掉在地上的手机,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捡起手机递给他。陆时川已经穿戴整齐,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他面色有些古怪,耳朵尖还是红的:“你一直守在门口?” “怕你出什么意外,顺带等你一起下去吃早饭。”迟驰往旁边撤一步,给陆时川让出道来,随意点点头。自从住在一起之后,迟驰也偶尔会被陆时川留着在房间里过夜,他注意到陆时川的生活习惯实际上很差,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于是开始有意识地纠正陆时川这个习惯。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和陆时川一起。 陆时川还未说些什么,只听迟驰的手机铃声如催命般响起。 “不用,我今天不在家吃,有点急事要去公司。”陆时川在迟驰接起电话之前慢吞吞走了出去,想到什么又补充着,“一顿不吃不会怎么样,不会死人的。” 迟驰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幽深,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耳边铃声依旧不停,他接通电话淡淡问道:“干什么,催命?” “大哥!我还没问你要干什么!”霍邱山似乎在电话那端有些抓耳挠腮,恨不得从手机那端跳过来把迟驰的脑袋扒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霍邱山崩溃道:“迟哥,这事儿你可一直没和我们说过,我昨天刚知道你今天就给我来了个大的。” 迟驰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上面有两道浅浅的指甲抓痕:“你既然都知道我被他包养,不就应该预料到这一步吗。” “放在你身上很奇怪吧。”霍邱山语塞,幽幽继续补充,“而且如果你不是有点儿拿不准主意的话,你是不可能告诉我的,所以你有事想和我说吧。” 电话这端,迟驰沉默片刻,收紧掌心。霍邱山的话像个钉子一样戳进迟驰心里,称不上有多一针见血,但确实是击中了要害。 迟驰有些头疼。 “晚上老地方见。”迟驰扔下这句话后,便把电话挂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陆时川没有让阿姨进房间打扫卫生的习惯,他的房间基本上是谢绝外人进入的,卫生也是自己动手,眼下陆时川走得急,房间里还是一片乱糟糟的。迟驰本着谁弄得谁收拾的硬道理,弯腰将地上的衣服挨个捡了起来,收进脏衣篓。 床边的润滑剂被无意之间撞翻了,漏出几处小滩油迹,迟驰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清理完很多地方,迟驰安静地看着地上那根已经干涸掉的震动棒,出于私心,把它也扔进了垃圾桶。 他提着那袋几乎可以说是昨晚“犯罪证据”的垃圾下了楼。 陆渝起得早,需要准备去上学,已经在餐桌上吃早饭了,见迟驰下来,眼睛便一直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珠连转都不带转一下。迟驰罕见的被这过于纯净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慌,他目不斜视地将手里的垃圾扔到门外的垃圾桶里,洗干净手后才坐回陆渝对面。 “哥哥今天为什么不吃早饭?”陆渝将煎蛋吐司用筷子戳烂了一半,生疏地夹着塞进嘴里,眼神提不上怨怼,但一定是埋怨的。 第42章 “公司里有事,先走了。”迟驰没抬头。这段时间陆时川一直在家吃早饭,可以说是无形之中把陆渝哄得开心的不行,虽说陆时川本人没怎么太关注,但迟驰是能明显感受到的。陆时川突然走了,陆渝心里不高兴,很正常。 迟驰看着陆渝有些失望地瘪了瘪嘴,扯过陆渝面前的餐盘,用刀叉替他把剩下的煎蛋吐司切好,再重新推回去,云淡风轻道:“你哥哥不也没陪我吃饭,别伤心了,把饭吃了去上学。” 陆渝小声嘀咕着:“又不是你哥哥。” 迟驰约了霍邱山晚上见面,人刚到俱乐部,便被两个踩着风火轮般的服务生堵了上来,两张脸笑得灿烂又殷切,架在迟驰两侧着急忙慌道:“迟先生,这边,霍先生已经等您很久了。” 霍邱山在打桌球,伏在球桌上,猛地一声,一杆进洞。如果不是白球进洞就更好了。 迟驰随意鼓了鼓掌:“精彩,一杆直捣,你就这水平和裴昼打了这么几天的台球,他没笑话你吗?” “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你一样。”霍邱山将手上的球杆一扔,掉落在地板上时发出清脆的响声,迟驰被刺耳的声音刮了下耳膜,微微蹙眉又笑了出来,他看着地上那些乱滚的球:“你火气不小。” “最近和裴昼打球天天输,打得烦了。”霍邱山不耐烦地绕道,在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两条腿搭着,看上去流氓味重的要命,火药味十足地点上烟,开始自顾自抽了起来。 迟驰知道霍邱山这是在和自己怄气,挑了个位置便坐下了。霍邱山不开口,他便也不说话,凭借着他对这人的了解,不过一根烟的功夫,霍邱山就会忍不住率先开口。 果不其然,这人见迟驰打算喝几杯酒沉默过去就急了,有些愤恨地将烟头扔进垃圾桶,语气忿忿不平:“迟驰,不是我说,你也太不把我们当兄弟了吧?这么大的事你他妈闷着不说不声不响的,你要是缺钱,我借你……不是,我送你不行吗?反正我就他妈一人傻钱多的二百五,从来都不记账!” 迟驰听笑了,握着酒杯的手险些没能端稳,“你能给我多少钱,邱山,他蔡邦平当年能拦着让你别帮我,现在依旧也能找出新的法子来。况且我不可能让你们一直救济我,你们也没法儿暂时给我一条畅通无阻的绿灯通道。” “所以我就答应了,陆时川不像你想的那样,他人不错。看起来比你聪明很多,跟着他混应该比被你罩着损失小一些,我们总不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霍邱山听完他说的话,脸莫名绿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他闷头喝下一大口,支支吾吾地小声嘀咕:“那你他妈也不能让陆时川……上你啊。” 迟驰握着酒杯的手指蜷曲着,眼皮垂着,一时间让人无法猜透他的想法。紧接着,霍邱山就听见迟驰扔出句再度刷新他认知的话。 “我上的他。” 霍邱山惊得眼睛要掉出来了,在他眼里无论是迟驰还是陆时川是被上的那一方,都很让人惊讶。首先这两个人能够出现在同一时空中和平相处就是件奇怪的事,其次迟驰和陆时川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凑到一块发展成这种关系,最后是两个人里面居然有一方愿意纡尊降贵地做受。 他之前寻思,既然两个人都不愿意,那么谁出钱谁是爷。从小到大和迟驰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霍邱山,实在没办法接受这位在自己心里形象无比高大的好兄弟被人……以至于难受了一整个上午。虽说霍邱山和迟驰平日里常常斗嘴掐架,但霍邱山打心底是佩服迟驰的,迟驰比他小,可霍邱山总把他当哥。 迟驰学习好,教养好,从小到大备受瞩目,几乎是周围认识的所有人都夸赞迟驰。霍邱山从小是被散养长大的,对无所不能的迟驰拥有种信赖感,可眼下迟驰的境地,总让他有一种偶像跌落神台的感觉。痛彻心扉! 见霍邱山表情呆愣,迟驰补充道:“陆时川本来就是同,他属性是天生的。” 话语间,他又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一幕。不是第一次吧,陆时川这样自己做过多少次,那次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霍邱山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显然信息量有些过载了,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那你……昨天晚上岂不是……” “是啊,初夜。”迟驰脸上波澜不惊,淡淡地接话。迟驰的手掌摩挲着杯子,朝着霍邱山推过去个新的,淡黄色的酒水在灯光下闪动,他一口闷掉了一整杯。 霍邱山认为,可能初夜这种东西对他这种人来说只能称为所谓的第一回尝鲜,但这玩意对迟驰来说不一样。他心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迟驰不愿意做的事不会勉强自己做,他既然愿意就说明有愿意的理由。越想下去,霍邱山越觉得心惊。 “我觉得我好像对他不是没有感觉。”迟驰的声音一出,霍邱山手一抖,险些撒了一裤子酒。霍邱山没空管那岌岌可危的酒水,缓慢地啊上一声。 他们都不是迟钝的人,成年人在这种情境下,有这样的悸动也无可厚非。陆时川所做的,比迟驰能够偿还的多很多,不仅仅是金钱与名声。 而做那些事的时候,迟驰很想忽视陆时川的眼睛,因为每当迟驰望进去的时候,总是会觉得陆时川好像很爱他。 第43章 迟驰没理霍邱山,沉默了下又继续道:“目前这个情感阶段,我不确定这能不能被定义为喜欢。” 霍邱山吞了口口水,试探性问道:“那你觉得……他可爱吗?” “偶尔。”迟驰答。 霍邱山眼睛一闭,心道完了,连陆时川这种人在迟驰眼里都能和可爱这两个字沾边,这人是真的不中用了。 哪怕现在只是好感,未来也能栽进去。 【作者有话说】 小霍:不中用了。 第24章 蛮一般 离开俱乐部前,迟驰拜托霍邱山帮忙查查萧宇成和陆时川之间的关系,虽说霍邱山嘴上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但是还是把这事先应了下来。 打车回去的时候,别墅的灯已经完全黑了,迟驰从口袋中摸索出钥匙打开房门,冷不丁地被人抱了个正着,他蹲下身和陆渝在黑暗中对视,顺手替他把睡衣扣子仔细扣好,“你怎么还没睡。” “哥哥还没回来。”陆渝站在他面前,小声地说道。 迟驰下意识看了看手机,确认没有新消息发过来,陆时川没有给他发信息。迟驰很快从中回过神来,拍了拍陆渝的肩膀,扯谎几乎是面不改色:“你哥跟我说了,公司里太忙,需要晚点回来。” “我以为哥哥已经不忙了。”陆渝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有些扭捏,手指卷着衣角乱揉,干巴巴地问道,“那哥哥今年会回来过生日吗,他每年都不回来,他不喜欢过生日,也不喜欢我给他过生日,可我想给他过。” 他记得陆时川的生日确实不远了,还是上次看见陆时川身份证知道的。迟驰拍了拍陆渝的头,沉声道:“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哥哥亲口说的,不喜欢我给他过生日。”陆渝摇了摇头,想起什么又继续道:“但是哥哥对我很好,其实我每年生日都很开心,我想要他也开心。” “我知道了。”迟驰拍了拍他的脑袋,像是做什么誓约一样,用指尖摁在陆渝的眉间处,沉稳又靠谱地宽慰着他,“我会帮你解决的,你先去休息。” 送走陆渝后,迟驰坐在客厅内的沙发上,在空荡荡的聊天框里编辑短信,他删删打打,最后发出去的只有一句。 “陆渝问你今天是不是不回来了。” 陆时川没回。迟驰守在手机前等了半个小时,闲得无聊的时候翻了翻朋友圈,随意滑动了几下,便看见了裴昼发的朋友圈动态,他先是诧异裴昼居然没把他删了,其次是诧异裴昼朋友圈配的图。 图片上是昏暗的紫调灯光,和几乎排满整张桌子的酒水,裴昼身边的人露出半只手,右手中指上套着个熟悉的银色素戒。陆时川右手食指不是很直,第一个关节处是有些弯曲的,图上的那只手,一看就是陆时川。 裴昼没有配文。评论区下面是一楼叠着一楼的评论,很多人,迟驰以为他们很早就把他删除列表了,要不是裴昼今天发这条朋友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和裴昼还有这么多共友。评论区是清一水的自来熟,什么裴总怎么有兴致发朋友圈了,裴总什么时候一起喝酒,也不乏有人打探裴昼和谁喝酒的,裴昼每条都没回。 迟驰皱了皱眉,将手机熄屏,转头上楼休息去了。 另一头,陆时川盯着手机屏幕里迟驰的信息良久,心里琢磨了片刻,还是没有想好该回个什么回去。直到旁边的裴昼懒洋洋瞧过来,语气平静自然:“我发了朋友圈,他应该认得出来吧。” “你发朋友圈和他问我回不回家有什么关系。”陆时川扫了裴昼一眼。 裴昼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冒昧问一句,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他查你岗?不就是昨天打了一炮,至于么。” 陆时川眼见着裴昼勾着唇角边调侃他,边将唇边的烟拿下来轻轻捻灭,扔进烟灰缸里,眼里充斥着玩味和调笑。陆时川面无表情地将衣服领子拢拢好,掩住身上的印记,胆大包天地伸手截断了裴昼端酒的动作,他重重一巴掌把裴昼的手拍了回去。 “总之你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陆时川不客气道。 “时川,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我这手差点就要被你拍肿。再说,怎么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你又是砸钱捧他,又是拿萧宇成给他做饵,还让我出场做个场面,你喜欢他,这不难理解吧。”裴昼面上依旧笑眯眯的,换了另外一只手端酒,将透明玻璃杯里的酒水喝得一干二净,他收敛着眼底的笑意,正正神色慢道,“只是你这样,他未必会领情。” 裴昼懒散地靠着,眼神轻轻扫过陆时川,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说:“迟驰是钱堆里长大的,给钱不代表情分,上床也不代表感情,这人看东西或许也很简单,你给钱、他出身体,都是这场交易的本分。迟驰这人有钱的时候就什么都无所谓,一般的东西在他眼里成不了情分这个词。更别提是这种裹在交易关系下微不足道的好感了。” “所以啊,我劝你要不趁早换个人玩玩儿,或者说别太上心,到时候好聚好散。” 空气中陡然间有些静谧,陆时川沉默良久,手指指腹转动着有些松了的戒指,短短几句话让陆时川消化了一段时间,他突然出声,看似平静的目光恰到好处地对上裴昼的视线。 “晚了,我已经喜欢他十三年了,可我今年才二十八岁。” 第44章 陆时川的声音很平,和他平时的声音相差无几,就像是摁在会自动报数的计算器上,那种机械单独的声音一样。说出这样一句有力又震撼的陈述句时,陆时川却仿佛把这当做家常便饭一样平静,就像是设定在大脑中的机械程序。 纵然是裴昼,听见这个数字的时候,还是猛地吓了一大跳。裴昼之前以为,陆时川对迟驰的喜欢只不过是这几个月而已,只不过是觉得迟驰这人有趣,所以才提到眼前。可现在裴昼才突然意识到,陆时川这么做只是因为迟驰是迟驰。 裴昼理解不了人类能有那么长情的时候,更何况是放在陆时川这种人身上。大学创业时期,陆时川身上那股狠劲连裴昼都觉得惊奇,无论是社交、生意还是什么方面,陆时川这人就像是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冰,下面又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刺,又冷又硬。当初他们创立的第一家公司办公地点装修完毕,裴昼坐在纸箱子上,闻着空气中依旧残余的甲醛气息,姿态随意又狼狈,他笑着说陆时川你可真他妈牛,拉着我给你当苦工。 然后陆时川回了句:“爱干干不爱干滚。” 他们俩认识这么多年,裴昼没见过陆时川对谁有过特别好的脸色,这样看着就不在乎任何人,甚至有胆子和勇气把这个世界全都干翻的人,背地里偷偷喜欢一个男人十三年,谁信呢。 裴昼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无声笑着,出声感慨了句:“陆时川,你他妈真犟啊。”他感慨完后又沉默很久,仔细回想了下陆时川这些年对自己的态度,越想越想不通,还是有点憋憋屈屈地问出了口。 “迟驰到底哪儿好?”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他欣赏他。 陆时川推门回家,身上味道不轻,混杂着裴昼身上喷的闷骚型香水,还带着点酒味和烟味,闻上去有些千奇百怪的。陆时川没有开客厅的灯,摸着黑上楼,才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突然看见有个漆黑的人影安静地靠在门边。 迟驰脸上淡淡,简单的睡衣还泛着点皱,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陆时川上下扫视了迟驰一遍:“你来我门口开睡衣秀?” “怎么不回信息。”迟驰不答他这句调侃,抱着臂问道。陆时川轻轻蹙眉,伸手将迟驰从门框边上拨开,不客气地推开自己的房门,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和迟驰过多纠缠,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一面对迟驰就会有点心跳加速所以才忽视不理的吧。 不料,陆时川刚走进房门,迟驰后脚跟就跟着进来了,他瞧着面不改色的迟驰,解领带的手都难免一滞,嘴角一抽,很老实地吐槽道:“这是你房间吗,你进来干什么。” 迟驰有些不为所动,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他眼睛微微眨动,直到陆时川率先败下阵来将视线挪开,他才开口:“今天应该没有不舒服吧。” “就为了这个?”陆时川头有些疼,脸莫名也有些烧得慌,他漂亮的眉型微微蹙起,抬眼看向迟驰时,眼睛里是肉眼可见的不解。 迟驰却点头点得很坦然,补充道:“我询问一下我老板的体验感难道很奇怪?” 陆时川的脸越发红,表情却有些冷硬,他瞥开目光,将脖子上的领带卸下来,藏在衣领下的红痕隐约透露出些许,彰显着昨天晚上发生的桩桩件件。 陆时川语气生硬:“……蛮一般的吧。” 第25章 你不是 迟驰真正的休息时间还不到两个星期,徐琳给他接的拍摄杂志的行程就已经提了上来,《卡曼救金》没有播出,迟驰的热度不高,杂志拍摄也只能触及到内页。前段时间爆出《卡曼救金》的拍摄花絮时,迟驰露脸后还小小的掀起了点水花,不过也只是一点点。今天被徐琳拉开拍摄本质上还是救场,原定的拍摄明星临时爽约空出来一页,正好找上徐琳,于是徐琳索性让迟驰过来拍一页。 但拍摄场地后,迟驰才发现这次杂志主题有点特殊,在服装师把一件看不出来是什么怎么个穿法的衣服拿过来时,他才突然领会到徐琳来之前说的那句,主题有点特别是什么意思。迟驰眯着眼打量这件衣服,开始思考自己现在是立刻走人还是换上衣服喜提未来的绯闻八卦大礼包。 他背上还有陆时川抓出来的几道疤痕,当时陆时川抓破了皮,现在结了层浅痂还没脱落,说不定还有他看不到的位置上有不该让人看见的东西。迟驰深深叹了口气,在换衣间里给徐琳打了个电话过去,简明扼要地说了个大致的情况。电话那端的徐琳默了很久,像是被什么巨量的信息狠狠冲击到,愣了半晌才开口:“……等会儿,我思考下。” 迟驰安静地等着,徐琳后来说等她消息,随即便把电话挂了,过了不到一刻钟,徐琳发了条短信过来,只有一个字,拍。看见这个消息,迟驰才在换衣间里慢慢把衣服脱了,照着服装师给的参考图开始穿衣服。 这衣服设计的不伦不类,后背上撕裂开一大片,前襟也有点破破的,两条黑色花纹带子绕在颈前充当项圈。迟驰对着换衣间里的全身镜照了照,习惯性拍了张照片给陆时川发过去,想也没想配上两个字。 汇报。 陆时川似乎是守在手机前一样,这次的消息回得飞快,几乎是照片刚刚传送加载完,那边就轻轻打来一个问号。迟驰身材练得很好,可以说是每一块肌肉都练得恰到好处,穿上衣服不会显壮,脱了衣服又很精实有料,尤其是背,练得是最好的,抬抬肩膀就能看清耸动的背肌,可以提得上漂亮的肌肉上面有些痕迹,抓的挠的,各种都有。陆时川清楚,迟驰这八成是在记他的仇,就像是在说,你说我很一般但是好像不尽然。 第45章 莫名其妙的较劲。 陆时川想起那一晚,抿了抿唇,脑海中的记忆断断续续,他记得有点不太清楚。陆时川只记得回到家后迟驰亲他的时候,亲得他方寸大乱,他将手里的戒指强塞给了迟驰,后来晚上睡不着,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抒解,正正好被迟驰撞了个正着。陆时川喜欢迟驰十三年,无数个夜晚都曾幻想过那样一幕,当过去遥不可及的人站在自己身边,而他有了一个可以明目张胆上下其手的理由,陆时川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忍得住。 陆时川说不烦是假的,他对自己的演技没有多大的信心,醉了是真的,可没醉到那个地步也是真的。按照常理来说,他们这种关系,睡了便睡了,没有什么大不了,可这对陆时川不一样,他很在意迟驰眼里的他,以至于迟驰究竟有没有窥见出一些端倪这件事困扰陆时川良久。 而迟驰这段时间也没有接近过他。 除了聊天框上那个问号,迟驰没再收到陆时川的消息,他垂着眼静静看了看,又回想起霍邱山这两天给他带回来的消息,霍邱山说陆时川大学期间每年都会去一趟美国,这具体去干点什么,就连将消息透露出来的裴昼都不清楚。迟驰手指捏着衣服上的条带,眼底沉沉,随意拨动了两下。 这位金主大人在有些地方总是让迟驰觉得有些奇怪,就像是发生关系的那天晚上,分明陆时川称不上清醒,到后面连眼神都不太聚焦了,却还能清清楚楚地喊迟驰快一点慢一点,像是有什么特定的约定,每一句话都要轻轻喊他名字。 很怪。 迟驰短暂地收起思绪,应承着工作人员的要求,坐在了一张简陋的凳子之上,他眼皮轻轻垂下,被两根黑色尼龙绳捆着。摄影师想要那种性张力,想要被困住被束缚住的兽感,迟驰也很到位地给予了他这种感觉,以至于本来是拍一组照片就该结束的迟驰,被拖着拍了两三组。 回去的时候,徐琳派李涯接送迟驰,服装师说把这件衣服送给迟驰了,虽然说这东西根本穿不出去,但迟驰也没有换下来,套上件长款羽绒服便上了车。李涯在驾驶位上一声不吭地开车,迟驰盯着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轻声问道:“你说那天晚上听到我们房间有动静,几点。” 李涯见他冷不丁提起,吓了一跳,犹犹豫豫地报出个时间点出来。迟驰听完,心里算是有数了,他很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春梦,耳边是陆时川的轻喘声,只是当时他发高烧,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现实和梦境的边缘太过模糊,所以他觉得那是梦,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迟驰思考得越深,越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他手臂撑在车窗边上,眉毛蹙得厉害,打开自己和陆时川的聊天记录看了又看。 如果是这个结果,他甚至会觉得有一丝雀跃。 回到家后,陆时川居然已经到家了,甚至有心思将陆渝养的那只拉布拉多给溜了。迟驰裹着羽绒服,看向坐姿随意的陆时川弯着腰,修长的手指挑过拉布拉多的下巴挠了两下,还轻轻发出逗狗的声音,睫毛垂着,神色淡淡的,自然又随性。 “回来了。”陆时川一如平常,头也不抬,语气平淡。 迟驰走到陆时川不近不远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他不说话,陆时川便也不说话,直到拉布拉多吐出舌头朝迟驰逼近,迟驰一脸神色自然地站起身,挪了个更远的位置。 陆时川弯唇轻笑,随便招招手,拉布拉多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回去。 “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陆时川沉吟一声:“裴昼前两年都不在江市,这次回来还没大办过,今天晚上要给他接风洗尘。” 听见裴昼的名字,迟驰本来还带着点异样的心思稍微冷却了点,他又回想起高中时那档子事,有些东西摆在眼前总不能不看,他和陆时川唯一的交集就在高中,陆时川高中时恨不得视他为洪水猛兽,要是提陆时川对他有点心思,迟驰觉得可能有些不合常理。 于是迟驰淡淡应了一声,问道:“你和裴昼关系很好?” “还不错。”陆时川难得给了正面评价,似乎是想起什么,他更难得的补充了一句:“裴昼这个人软硬不吃,但胜在率真,和他打交道比和看不透的人好。” 迟驰听笑了。这一声笑有些突兀,陆时川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看他,视线这才落在迟驰的穿搭上,“把拉链拉开。” 迟驰顺从地将羽绒服外套拉开,露出里面那件衣服,也不答他究竟在笑什么,只是带着不及眼底的浅笑静静注视着陆时川的反应。陆时川看了两眼,不太在意地垂头去摸狗,语气也听不出什么异常,“怎么还穿回来了。” “穿回来给你看的。”迟驰的话将陆时川弄得一怔。陆时川上下扫视了迟驰一遍,随手拿起给狗狗吃的肉干,慢慢悠悠地喂着狗,又听迟驰笑道:“可惜陆总有约了。” 这语气像是不太高兴。 陆时川拍了拍狗屁股让他离开,随即抬手冲着迟驰招了招,迟驰起身在陆时川面前站定,一米九的个子让他哪怕是笑着,身上都带了点无形的压迫感。陆时川抬手握住迟驰的手,将人轻轻拽下来,语气平静:“还有几个小时才走,来得及。” 迟驰一愣,猛地被拽得重重坐在沙发上,陆时川长腿一迈,身影笼罩在迟驰面前,他伸出食指轻轻勾出了迟驰脖颈上的两道黑色绳圈,默不作声地吻了上去,手掌只需要轻轻探进羽绒服之下,就能摸到破碎衣服下耸动、结实的肌肉。 第46章 “你干什么。”迟驰分神询问。 “刚刚那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穿回来给我看的难道只是纯欣赏?” 陆时川主动将脖颈送到迟驰面前,等迟驰踌躇片刻吻下来时轻声一哼,语气没什么力道地嘱咐:“今天轻点。” “……”迟驰伸手轻轻摸着陆时川的脸,吻过脖颈后便不再继续,而是握着他的后颈。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看不清的情绪,迟驰平时的五官就已经很优越,今天拍杂志时的的妆还没有卸掉,看上去更加精致。 迟驰眼里的思虑不加掩饰,坦然到了极点。 “迟驰,如果你不在这方面尽责的话,我想你也很快会意识到一件事。”陆时川神情很淡,抬手捂住迟驰的眼睛,安静地趴在迟驰身上咬耳朵,“我不是非你不可。” 陆时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着心都在颤动。人一旦撒谎,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自圆其说,所以他捂住了迟驰的眼睛。 陆时川不想让迟驰知道他的情感。 十三年前的自卑像一条永远找不到终端的藤蔓缠在陆时川身上,在这几千个日夜中缠得越来越紧,哪怕他现在已经握住斩断藤蔓的刀刃,可身上依旧铐着无形的枷锁。 于是他用一个卑劣的谎言欺骗了迟驰,让与他亲密这件事变成一种义务和职责。 只为了逃避那种迟驰讨厌陆时川的可能性。 迟驰抱他的手一顿,他卷起陆时川一缕头发,心头涌上一股平静到诡异的怒火,安静地从心底直接烧到喉管。陆时川确实不是非他不可,没有迟驰,陆时川可以自己解决,没有迟驰,陆时川可以用钱换别人来。越是认识到这个事实,才越让人恼火……才越让人不甘心。 他自顾自冷却了很久,才慢慢开口。 “陆总现在这是吃到手了,也是决定不装了,听起来我像个挂牌下海的牛郎一样。” “你不是。”陆时川的手钻进迟驰的发间,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掌心托着他的后脑。 第26章 喜欢你不太听话的样子 迟驰去看望迟若昭,到医院的时候,迟若昭还在睡。迟驰将迟若昭病房里的东西都一一收拾好,再点了份迟若昭能吃的清粥小菜,做完这些后,才慢吞吞地坐在旁边等着他醒过来。迟若昭胃部有肿瘤,这两年陆陆续续地在做治疗,以前做过手术,后来五年前因为迟家的事复发了一次,他身体情况偶尔稳定偶尔不稳定,而迟驰平时工作忙,很难腾出时间去照顾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让迟若昭长期住院。 刚开始还没那么缺钱,但迟若昭一直住在医院,情况不稳定的时候可能就是笔大开销,几年下来,没有点殷实的家底很难吃消,更别提是家道中落的迟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种道理撞上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谚语,也算是倒了血霉。迟驰取完餐回到病房后,才发现迟若昭已经醒了。 迟驰架好桌板,将餐食摆在桌板上,嘱咐道:“稍微凉一点再吃。” 眼前这个被病痛折磨得越发瘦削的男人看了看迟驰,勉强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他静静地盯着迟驰,像是想起什么,猛地叹出口长气:“我听小山说,你上次来我睡着了,没见到你。滇南那次山体滑坡危险吗?” “我没事,你养好病就行。”迟驰回答着,动作利落地上前将床挑高,“差不多可以吃了,慢点。” 迟若昭手指捏着瓷勺,手臂无力让他忍不住发抖,尽力吹着气,将就着往嘴巴里塞了一口,他半垂着头:“小迟,你不怨我了吧。” 这样的话,迟驰每次来,迟若昭几乎都要说上一遍。 这次不太一样,迟若昭手顿了顿,声音里还带着点异样的情绪,似是自责:“你在越川……” “谁跟你提的。”迟驰目光淡淡,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迟若昭,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冷冰冰,不近人情。 迟若昭过去的交友范围广,哪怕现在不太联系,也能有些许东西传到他耳朵里,总不可能是霍邱山,霍邱山这个人有时候二百五了些,但是不该说的话不会多说一句。迟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迟若昭,等待良久,也没能等到一个答案,他将脸微微侧过去说道:“人病了躺在床上,没有不出钱给人治病的道理。濒死的鱼躺在案板上,也没有一直不动任人宰割的道理。你是我父亲,你给了我多少年优渥的生活,我给你治病也是理所当然。” “我以为你妈妈的事发生之后……”迟若昭说出这几个字后,又噤了声,他看着迟驰那双长得像极了他妈妈的眼睛,一时间竟然出了神,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迟迟没有吐出来。迟驰的眉毛轻轻皱起,却没说话,他坐在距离迟若昭稍远些的位置,开始安静地看手机。 一顿饭下去,迟若昭叹了不知道多少口气。迟驰替他将饭碗都收好,垃圾一一处理掉,临走前手扶在门框上,平静如水地说道:“这些话,不如等自己病好了去她墓前说,不用对着我说,我能替她原谅你吗。有这些时间想东想西,不如好好治病。” 迟驰的身影渐渐远去,他出了医院大门,寒风猎猎,白色口罩内狭小的空间里,随着他呼吸的频率变得有些潮湿,他索性慢吞吞地摘了口罩,将带来的帽子都全副武装地戴上,低着头看了看时间。这次只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 他和迟若昭的关系不算太好,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准确来说,不能用不好这个词,应该可以说是一般,只是正常维持着普通的父子关系,父亲抚养孩子,孩子反过来赡养父亲,仅限于此。迟驰自从有意识记事后,他就清清楚楚地记得一件事,他母亲生下他后不过两个月就去世了,因为产后抑郁,因为迟若昭出轨。 第47章 迟驰不知道那是不是他偷腥的第一次,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最后一次,他只清楚,迟若昭或许在抚养他的历程中扮演了一个合格的父亲角色,但从丈夫或者是有担当的男人这两个角度来看,迟若昭足以被画上零分。迟驰对妈妈没有印象,只是在有了对错观后,对迟若昭的态度就已经陷入一种下意识的疏离,他不是替那个从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人记恨这个男人,只是出于旁观者的角度觉得恶心,甚至情绪激烈的时候会有些恶心自己的存在,同时又同情她。 这么多年来,迟驰自认自己的情感系统是长久地处于一种,旁观姿态。迟驰对待任何一段无论是友情、亲情、爱情的情感,都习惯性的明码标价,对待感情的那种可以说是矫枉过正的“清晰定义”,已经困扰迟驰很多年,以至于迟驰很少有长久性的朋友。 迟驰没去看过医生,霍邱山说他这是强迫症,是小时候钻牛角尖钻的,迟驰也这么觉得,毕竟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想通迟若昭那么坦然的出轨,是把他的婚姻关系摆在了一个怎样的位置?如果迟若昭始终把妻子看做爱人,视这段婚姻关系为珍宝,那么他为什么出轨? 人的感情确实是复杂的,以至于延伸出很多问题,迟驰疲于面对这种复杂的情况,以至于划分得过于清楚。 迟驰笑着看很多人走进他的生活,再看着他们走出去,也笑着看自己的生活从纸醉金迷、高高在上变成水泥地板、日夜颠倒的忙碌,他没有感觉,对很多人、事都没有感觉,或者是迟驰对于感情这件事本身就是麻木的。 迟驰路过一家彩票店,随手扫了二十元买了张刮刮乐,他驻足在彩票店门口,对了对数字,递给彩票店老板道:“中了二十。” 迟驰兑了奖,将从刚才开始就响个不停的手机递到耳边:“说。” “迟哥,前段时间,我和你提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霍邱山难得开门见山,电话那端有些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点什么。迟驰甚至还回忆了片刻,想起来后懒懒嗯了一声,“考虑了,不想。” 霍邱山气个不轻:“你这怎么听都是现想的!” 霍邱山开始有些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嘴里像是镶了机关枪,止不住地噼里啪啦,迟驰听得有些头疼,背靠在墙边等他说完,等着那端声音终于停了,他才缓缓张口:“我现在只想维持原样,拍戏、做明星,拿到钱给我爸治病,不让人人都能踩我一脚就够了。” “……你真的打算这辈子都不管迟家的这件事了?迟叔现在身体越来越差,等到他有精力去查简直是天方夜谭。”霍邱山声音顿顿,“何况,这对你好处很大,要是真的翻了盘,以后迟家就是迟驰的迟,再也不会有那几个旁支的事。” 迟驰静默片刻,视线微微挪动停在远处的云彩上,声音淡淡:“迟骁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怕他把整个迟家都重振旗鼓到江市首富,我也不在乎。先这样吧。” 电话里提到的迟骁,是迟驰血缘意义上的表哥,只是血缘上来看也算不上什么近亲。迟若昭当时是独生子,迟骁是迟驰叔公的孙子,也就是他爷爷的兄弟的孙子。当初在迟驰爷爷那辈两家人就差不多分了家,后来迟若昭生意做大,两家人才又走近了些许。迟驰对这个表哥印象不是很深,甚至记忆里也只有个大概的面容轮廓,只不过,迟骁在迟家破落后一直在努力东山再起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毕竟迟骁在外面打着迟这个姓,做什么都是张扬的。迟驰这几年只是听闻,大部分消息还是霍邱山传来的,他没有精力和心思去关心迟骁究竟又做了点什么,光是顾好现在就已经足够分身乏术,更何况当年迟家落魄的真相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水落石出,纵然迟驰有那个心思,他也不会一开始就去做这只出头鸟。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江市是彻底进入了冬天,而徐琳给他安排的行程也开始逐渐满了起来。迟驰翻看着徐琳给他的一月行程表,发现三十一天里只有三天休息,还有十天不在江市本地,需要出差。 迟驰翘着二郎腿,在平板上来回滑动了几下,指尖摩挲着出神。陆时川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他身后,棉拖鞋踩在地上也没有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他隔着一层沙发靠背,站在迟驰身后,抬起手,用手掌贴向迟驰的脸颊。 不料,还未触及到迟驰的脸,迟驰就已经捉住了他的手,停顿片刻后还是将脸贴了上来。迟驰被他的手掌冰了一下,他垂着眼,将平板摁下熄屏,“手这么冷,怪不得不怀好意地摸我脸。” “你想多了,像我这种人品,想要路过抽你也只是顺手的事,没有你想得那么多。”陆时川挣了下,试图将手从桎梏中解脱出来。 迟驰听完默默笑了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撑着脸回头看他,微微抬眼像是在暗示着什么。迟驰忍不住腕上发力,问道:“我是最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他这话摆明了的都是坑。 陆时川也不知道迟驰这个人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力气,不知道是不是迟驰故意的,自从上次他对迟驰说要尽职尽责之后,迟驰每隔两天就像是定时打卡一样出现在陆时川的房间里,比上门打扫的保洁还要准时。 迟驰越是听话守规矩,越是礼貌有分寸,陆时川便觉得越不舒服,像个机器人一样。陆时川低头看着迟驰,这人脸上依旧笑脸吟吟的,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 第48章 “挑不出问题,只是我有些烦了。” 听见“烦”这个字,迟驰怔了下,随即立刻笑出声来。 眼前的陆时川有点反常,他穿着一身家居毛衣,灰色毛衣让他显得很温和,衣领下还有些没有彻底消散的痕迹,这人平时如同面具一般频繁挂在脸上的冷漠和傲慢荡然无存,脸上的表情是平静温和。 陆时川眉间微敛,还能看出他身上隐约透出来的不满,是很轻微的,寻常难以察觉的。 陆时川反常至极,莫名低头抵在迟驰的额头上,声音带着淡淡的凉意:“迟驰,我喜欢你不太听话的样子。” 这种等级的亲密明明很弱,可迟驰却觉得,很奇怪。 第27章 你说了算 陆时川对迟驰的印象有很多,从初三那年见到迟驰的第一面开始,他认为迟驰是个具备善意且温柔的人。后来高一真正私底下见到迟驰第一面,是看见迟驰被教导主任抓进办公室谈话的时候。 当时正好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陆时川带着自己的饭卡准备去食堂吃饭,路过办公室窗户的时候,看见了迟驰。陆时川甚至连那天夕阳的颜色都记得一清二楚,他透过被夕阳余晖照出一个巨大光斑的窗户,看向里面的迟驰。迟驰站得很端正笔直,双手塞在校服口袋里,时不时地点着头,却又仿佛没在认真听,他突然转头朝着走廊的方向看过来,冷不丁地和陆时川对视上,又很快挪开了目光。 那天开始,陆时川觉得迟驰很有耐心,因为在他面对秃了顶且废话连篇的教导主任长达一个小时后,迟驰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仿佛只是进去听了个三分钟的心灵鸡汤。 再到后面,陆时川看见迟驰与霍邱山和高三的人起了冲突,迟驰漠着脸将高三那个姓蔡的学长弄断的拖把棍捡起来,扶起被打得额头渗出血迹的霍邱山,握着那根拖把棍毫不客气地还了回去。陆时川觉得他很讲义气。 高二做同桌,陆时川闯进迟驰的天台秘密基地,迟驰离开后再没出现过,但脏乱差的天台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他又给迟驰贴上细心的标签。随着一桩桩一件件,陆时川给迟驰贴上的标签越来越多,直到他将迟驰这个人挖到很深的地方,对着里面硬硬的石头出神,他才发现,其实迟驰是个冷漠又有些高傲的人。 周围很多事似乎都入不了迟驰的眼,成把成把的情书,听到耳朵都起茧子的喜欢,别人口中花样不断的赞扬,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八卦,难到出奇的数学卷子。 所有人的称赞在迟驰眼里都是一样的,他只会看着对方,然后笑着说一句谢谢。 很少有人能彻底走近迟驰,他身上有着一层别人看不见的坚硬外壳,看见他第一眼的人会觉得他绅士却又好脾气,红着脸接近后却发现自己明明走近了九十九步,却还是在原地踏步。 陆时川不喜欢按部就班的迟驰,不喜欢安静疏离一切乖乖照做的迟驰。那种感受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他又成为了那个只能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窥伺迟驰的人。 迟驰的情绪崩盘、迟驰的冷漠和自傲,是陆时川能够感觉到自己走近迟驰的唯一途径。 他希望能离迟驰近一点,再近一点,而不是被那层看不见的壁障隔绝在外。 《卡曼救金》在拍摄期间就在陆陆续续往外发送花絮,迟驰的热度也在集中发到他那一部分时上升了不少。一切都按照徐琳给他的定位进行着,这段时间迟驰光是打开任何一个娱乐软件,都能看见徐琳的营销,迟驰看了几个剪辑和营销号发的视频,觉得有意思又多看了几个,连着翻了几页,最后看到了个热度不算太低的爆料视频。 视频上面对比迟驰和萧宇成侧脸角度的照片,又爆出迟驰是被人用钱塞进的剧组,现任金主和萧宇成上任金主是一个人,可怜同情萧宇成被人做了血包。底下评论自然是一片血雨腥风,迟驰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某小组里已经盖起了近千层高楼,开始仔细扒着给过萧宇成恩惠的金主,以及那天晚上巴掌的来源。 迟驰扫了几眼,觉得无趣,他现在想到陆时川,心思总有些乱。 陆时川的态度模糊,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冷漠的,只有在少时候会流露出点点内里,就像是若有若无地撩拨他一下,很不像他本人,却又谈不上故意。 每当迟驰觉得自己在陆时川心里是有些特殊地位的时候,陆时川总会亲口打破这种认知,说他并不是唯一。 临着出差去京市录节目的那天,迟驰将行李递给李涯,还没走出大门,又被陆渝缠了个结结实实。陆渝紧紧抓着他的裤子,小声地问他是不是不回来帮他给陆时川过生日了。 迟驰拍了拍他的头:“我没忘。” 陆渝这才放他走。 上车的第一件事,迟驰就嘱托李涯帮他在靠近公司的地方租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听到迟驰要搬出去,李涯话里话外都带着点震惊。 “哥,你放着这种大房子不住……干嘛自己住,以后要是热度上来了,可能安全性还不够。”李涯支支吾吾地说了两句,迟驰了然地嗯了两声,接话道:“所以让你找一套安全性高的。” “你和陆总吵架啦。”李涯探头看了看他。 迟驰正在看综艺剧本,听到这句话连翻页都差点忘记,他停顿了很久,才问道:“这样在别人眼里看来算是吵架吗?” 第49章 “……算吧。” “那先别找了,没吵架。” 迟驰一走就是十天,眼见着迟驰这个名字开始慢慢出现在大众视野中,陆时川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慢慢失控。 寂静的办公室将外面的声音统统都隔绝在外,陆时川安静地撑着脸,盯着眼前这份文件夹,是徐琳给他的有关于迟驰的汇报,上次拍的杂志照片也附了上来,他伸出手指摩挲着照片上清晰的红痕,将照片取了下来,塞进抽屉里。 “时川,经发区那个融媒数字产业园的项目在招标的事你没忘吧。最近留点时间出来,质龙信息的老总过段时间要开五十岁生日宴。”裴昼这人进他的办公室从来不带敲门汇报的,陆时川已经有些习惯了,他头都没抬,敷衍地嗯上一声。 裴昼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反客为主地坐在陆时川的桌面上,“怎么,你有心事。” “下去。”陆时川不客气道。 可裴昼这人是个眼尖的,眼神好到离谱,一下子就看清了报告上迟驰的名字,他露出个了然的笑容来,无奈道:“时川,不要太为情所困啊。” “滚。”陆时川又是一句。 裴昼哑然:“你要是和我说说,万一我能帮你呢。” “你暗恋过别人?”陆时川反问,眼底都写满了不信和好笑两个字,裴昼手指摸了摸额头,无奈笑笑,“那确实没有。” 陆时川不说话,冷漠地看着他,裴昼在这幅审视的表情下啧了一声,投降道:“马上就走,怎么还赶人。” “你不走也可以,我走。如果你想过目一下那些草台班子写出来的项目策划并给出你宝贵的意见的话,那就更好了。”陆时川拿起衣服,拐了个弯绕过办公桌,眼见着就要走到门口,裴昼悠悠道:“你喜欢他怎么样可以直说啊。” “人买都买了,是圆是扁难道不是你说了算吗。” 今天迟驰回来,陆时川特意提前回家。迟驰说他是下午六点的机票到江市,算上路程约摸七点就能到家,最近迟驰不在,连带着陆时川回家都晚了很多,他还是头一回刚好赶上吃饭。 陆渝正坐在凳子上扒拉手里的饭,看见大门口陆时川进来,忍不住从凳子上蹦下来,想要冲过来却又止住了脚步。陆时川同时站定,他看了看陆渝,说道:“你妈妈想接你回去住两天。” “我不想……”陆渝小心翼翼地戳着手指。 “你可以自己和她说。”陆时川上前,将外套脱下来扔在沙发上,室内有些热,他又将领带一起拆了下来,这一套做完,他才发现陆渝一直站在那里盯着他看,像是要哭了。 陆时川有些无言,补充道:“她说明天来接你。” 陆渝彻底哭了。 止不住的抽噎声听得陆时川有些心烦意乱,他捏了捏鼻梁,脑海中演练着话术,设想怎么样才能让他快速闭嘴。可陆时川不擅长哄小孩,几乎每次都是威逼利诱的那一套,正当陆时川打算故技重施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谁在哭鼻子。” 迟驰身上套了件羽绒服,加长的裤子叠在鞋面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又高了不少。这人甚至连造型都没拆,他走进来,靠近陆渝,高大的个子和陆渝小小的一只形成强烈反差。迟驰抬手拍了拍陆渝的头:“你哭什么。” 陆渝将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的脸转向迟驰,呜哩哇啦不知道在说什么,迟驰有些诧异,他走到陆时川面前抽了两张纸,发现陆渝跟着他的步伐在转圈,他走到哪里陆渝就对着哪个方向哭。迟驰忍不住笑了,胡乱给陆渝擦了擦脸:“他怎么了。” 坐在沙发上的陆时川知道是在问自己,有些语塞:“跟他说他妈明天接他过去住两天,就这样了。” 迟驰给陆渝擦眼泪的手一顿,背对着陆时川冲着陆渝眨了眨眼,陆渝愣愣地盯着他,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整个人抽着抽着便不哭了。 平时威逼利诱效果都没这么好的陆时川冷不丁冷笑出声,“要不你做他哥,你说话比我好使。” 第28章 射箭 “你瘦了。” 陆时川抬头打量着迟驰,将这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迟驰意外地“嗯”了一声,语调上扬,很诧异,他将刚哭完的陆渝提回凳子上,才朝着陆时川走近。 “陆总平时太关心我了,这你都能看得出来?”迟驰讶异,看见陆时川的嘴唇有些发白起皮,他倒了杯水递给陆时川,又顺手拣了个橘子开始扒皮。 迟驰将橘子上的须须都扒掉,摊开手掌放在陆时川的面前。 陆时川很平静地嗯了一声:“很难吗。” “那应该算是陆总天赋异禀,毕竟我觉得还是有一些难的。” “不吃吗?那我自己吃了。” 迟驰话音还未落下,陆时川便抬手,拿走了一瓣。 “剩下的你自己吃吧。” 陆渝吃完饭便被保姆抱着去收拾行李了,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难过的表情,想忽视都难,但却忍着没哭。迟驰打量了下陆渝和陆时川之间有些奇怪的氛围,暗自摇摇头没说话,陪着陆时川把这顿晚饭给吃了。 这十天迟驰连轴跑了好几个城市,配合《卡曼救金》宣传,又是录节目又是跑宣传,有时候为了赶行程连饭都估计不上吃,十天下来,换谁都会瘦上两斤。迟驰拖着身体的疲倦,在房间里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便看见陆时川正站在书桌边打量他的书。 第50章 迟驰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走到陆时川身后,身上的热气还止不住地往人身上钻。 陆时川的身体明显地僵硬片刻。 可身后的迟驰却没察觉似的,他自然地抬手翻过陆时川眼前看的这页,这几乎是以一个偏环抱的姿势,语气平静无波:“这是后面要拍的那部剧的原著小说,你有兴趣?” “没兴趣。”陆时川垂下眼,有些漠然。 “……我演的角色是这个。” 迟驰话音一落,陆时川已经转身坐在了桌子上,他微抬起头看着迟驰,那张还挂着水珠的脸离陆时川有些许距离。迟驰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陆时川的神情,试图从中将所有情绪都一一捕捉,他伸出手去摸陆时川的脸颊:“陆总,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可以猜一猜。” 迟驰还真的认真低头看了看陆时川的眼睛,思忖片刻后,回答道:“陆总,你任何时候都是一种表情,除了某种时候。” 陆时川抬眼的同时,抬起一条腿勾住了迟驰的小腿,语气平静到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喝水一样窸窣平常的事,丝毫没有因为迟驰的话而感到冒犯。 “是这种时候吗?” “我现在猜出来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迟驰小臂穿进陆时川的腿弯,将他支撑身体的一条腿对折抬起来架在腰上。 “晚上十点出现在正在洗澡的包养对象的房间里,还用腿勾住对方的腿让他猜测现在该做什么,我认为正常人大概都能知道陆总你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鉴于之前的教训,避免你提醒的那句过于听话导致的循规蹈矩,请你合理表达你的诉求。” 陆时川被他弄得重心不稳,整个人都被迫抵在桌面上,半个身体的重心压在迟驰身上,他的呼吸在听见表达诉求时突然变得局促了不少,频率逐渐凌乱。 陆时川不去直视迟驰的眼睛,试图冷却片刻后,他偏过头来看着迟驰,视线落在他拖拽着自己的手上。 定定看了片刻,迟驰仿佛察觉到什么,微抬起手问道:“你喜欢?” 陆时川呼吸停了下。 不回答就是默认,迟驰在陆时川身上已经找到了生存之道。 迟驰抱住陆时川,将沉默的人往颈侧塞了塞,腾出那只圈住陆时川左腿的手,雷厉风行地在手机上来来回回点弄着什么:“稍等。” 可能是十天没见,过两天迟驰又要走,以至于这次回来陆时川甚至连开口呛他一句的话都没说过。 眼下陆时川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趴在迟驰肩头,两个人的身体紧贴着。 陆时川率先有些按捺不住,受不了这种长久的沉寂,手指攥着迟驰的肩膀不肯松手,连带着指甲都有些捏得发白。 迟驰察觉到他的异样,直白地冲他展示了下手机页面:“等外卖。” 同城闪送的订单在迟驰手机页面上显示着,陆时川匆匆一瞥,看见了“指套”两个字,后脑猛地热了,瞬间,居然连话都说不出来。巧言善辩的他噤声后有些呆愣,抿着唇没再说话。 两个人弄完之后将近十二点,原本陆时川打算在这洗完澡就回去,却不曾想推开浴室门后,迟驰便先发制人地开口:“陆总,今晚一块去你那儿睡吧。” “……一起睡就不一定睡得了了。”陆时川难得直白、毫不避讳地发自内心道。 陆时川觉得迟驰这段时间工作压力估计是有点太大了。 迟驰一下子便听出陆时川的言外之意,他微微笑着,望向陆时川的眼睛不说话。 陆时川是不近视的,可每次被压着夺取的时候两只眼睛里都是溃散、不聚焦的,流畅的下颔线会随着呼吸迅速紧绷起,伴随着身体的颤抖,突出的喉结跟着滚动,他习惯性微张着嘴唇,露出一点点鲜红的舌尖。有时候,眼眶和唇角边总是湿漉漉的,就像刚才那样。 当迟驰伸手抚摸着陆时川的脸颊,看着他的面容、表情时,他心底会泛上一股诡异的冲动,想要让场面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冲动。 他确实发自内心地觉得陆时川,可爱。 陆时川虽然嘴上刁钻刻薄地说了他几句,却还是容许着迟驰跟着他进了房间。松垮的运动裤简单挂在腰间,侧边还隐隐能露出一点边缘,上面写着内裤品牌的字母,迟驰手单插着兜,先一步进来的陆时川已经开始抽事后烟了。 陆时川步伐慢慢的,背对着他,手指间夹着根飘荡着烟雾的香烟。 迟驰抬眼一看,刚刚好。 “陆时川。”迟驰喊了他一声。 身体和精神上都爽了一把的陆时川眼下有些困倦,他不徐不疾地吐出烟雾,微微侧头看过来,眼神里都写满了一句什么事。迟驰舌尖压了下唇边的烟嘴,让自己嘴里这根没有点燃的翘起来些许,“劳驾。” 陆时川心情不错,索性走上来替他续上火。 火星子才燎起来,陆时川甚至连头都还没来得及抬,就听见迟驰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甚至隐隐能听见他发声时胸腔的微微震动声。 “今天是你生日吧,生日快乐,陆时川。” 陆时川实际上僵在了原地,他片刻没有动弹,第一个反应是抬眼对上迟驰那双安静等待回答的眼睛。迟驰没有心思再抽那根刚刚被当做借口吸引陆时川走上前来的烟了,他顺手将它弄灭扔进垃圾桶里,吐出最后一口烟雾。 第51章 朦朦胧胧的,陆时川看不见他。 “你有什么生日礼物,想要找迟驰要?” 他这人真怪,为什么要自己叫自己迟驰。 陆时川怔怔站在原地,四肢反应过来后才仿佛回温,“我不过生日的。” “嗯,那我现在问你有什么礼物想要找我要,可以不是生日礼物,可以只是一月十二号的礼物。”迟驰伸手将几乎要烧到陆时川嘴唇的烟拿下来。 “当然,不要也可以。” 他看见了,迟驰。 鬼使神差的,陆时川扶了扶额,像是在痛苦思考些什么,薄唇抿得很紧,似乎在下一秒,那鲜血就要突破惨白的嘴唇流出来了。 陆时川已经很久、很久不过生日,久到几乎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从他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开始,陆时川就知道,或许自己的出生并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而言。 他曾看着别人华丽漂亮的生日蛋糕,觉得分外眼红,曾经羡慕别人拥有多样的爱,而觉得自己嫉妒到面目可憎。他初三那年用一张捡到的十块钱,为自己买了一块劣质植物奶油做成的老式奶油蛋糕,庆祝自己的诞生。陆时川当时用一根牙签插在不足巴掌大的蛋糕上,对着白白的、面包胚占绝大多数的、充斥着香精气息的蛋糕吹不存在的蜡烛,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扒干净盘子上的所有奶油甚至是面包屑。 然后陆时川再也不过生日了。 迟驰问他想要什么礼物,问他想要从迟驰那里得到什么样的礼物。 鬼使神差地,陆时川伸手抓住了迟驰的手,指尖钻过他的指缝,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 他给迟驰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错觉——依赖。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我……”陆时川声音卡顿了下。 “射箭吧。” “我想要学射箭。” 第29章 示弱 陆时川吻上来时,迟驰大脑有些短路。柔软的唇瞬间压在自己唇上,略显生疏地模仿着平时的举动,粗重的呼吸让迟驰清醒了片刻,他抬手托住陆时川的后脑,配合了回去。 两个人跌跌撞撞从门口摔到了床上,陆时川闭着眼,眼睛却似在轻微颤动。 迟驰抱着他的腰,被陆时川压得死死的,他轻轻叹了口气。陆时川猛地睁开眼来,眼底湿湿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伸出手轻轻拨开迟驰凌乱的头发,掌心覆盖在迟驰裸露的、紧实的小腹上。 迟驰轻啧了声。 “所以你今天是特意紧赶慢赶回来的。”陆时川声音有些低哑,手指停留在迟驰的下颔,轻轻托住。 “妆都没卸,造型也没拆,赶着这趟飞机回来了,为了给我过生日。”陆时川声音有些平平的。 迟驰虚垂着眼,说不上滋味地别开视线道:“你想多了,我只是记忆力超群,又恰好看到了而已。” 可陆时川不听。 “为什么要这样?”陆时川话语间不太客气地扒了他的裤子。 迟驰:“……” “那大概是为了讨好你吧。”他语气无奈。 迟驰见陆时川不说话,便顺手扯过旁边的枕头捂住自己的脸。 世界彻底暗了下来,随着光线的消失,连带着声音似乎也慢慢消失不见。 他们保持这种姿势僵持了片刻。 悬在迟驰身前的陆时川久久未动,后来慢慢地,俯身趴在了迟驰身上。迟驰身体一僵,湿濡的嘴唇蜻蜓点水地掠过他的身体,他眼皮颤了颤,浑身像是过了一遍火。 可陆时川没有其他动作了,他只是轻轻擦过胸口的位置。轻到很容易让人觉得那触感只是一种错觉。 迟驰心底猛地一抽。 直到后来迟驰将枕头从眼前拿下来,发现世界确实彻底黑了。卧室的落地窗前,敞开一道缝隙,还能看见阳台外陆时川的身影,他双手撑在围栏上,单薄的衣服和头发随微风摆动鼓起。 迟驰无声地盯着陆时川的背影,陆时川没有抽烟,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以一个眺望的姿态沉思。整个世界对于他而言都已经归为寂静,陆时川真的很瘦,迟驰想着。 那点困意彻底烟消云散了,迟驰调整着睡姿,将身体朝向那一侧,可以望着他。 陆时川这个人真的很怪。 迟驰脑海里有关于陆时川的记忆不是很多,却很深刻。印象里,陆时川不喜欢他,甚至可以用“退避三舍”这四个字来形容。 高二第一次见面,是开学的新班级家长会。迟驰当时和霍邱山一起站在教室门口,风轻云淡地和班主任解释家长没到场的具体原因。 然后陆时川来了。 迟驰只记得陆时川是年级里的第一名,成绩拔尖。对上陆时川那双冷漠的眼睛时,迟驰不偏不倚地挪开了视线,又敏锐地察觉到陆时川身上顷刻间散发出的低气压。 陆时川不善交际,准确来说是不爱交际。青春期这个时候,正是人多愁善感的时候,而陆时川却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班里召集募捐,道德感异常重的班长站在陆时川面前指责他为什么能对年级里性命垂危的同学坐视不理,甚至连一分钱都不肯出,又举例班上的大款户迟同学和霍同学一人捐了一万,而他却一毛不拔。 陆时川的表现冷漠得像浑身扎满了刺,刻薄又直接地问道:“我不想捐。” 第52章 “你愿意你就多捐点。” 迟驰那时座位和陆时川隔了一整个教室。却依旧能感受到那名为审视的眼神,直直地刺了过来。 他们之间直接矛盾不多,但要是细数那些小摩擦,或许真的不少。 再加上陆时川当年缺钱,被几个家里有钱的富少围在中间,被逼着下跪给他们舔鞋,只为了五万块钱。 当时迟驰给了他五万块,陆时川颤着手接下,对上他那微微泛着皱的眉头,在人群散尽后揉着膝盖,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冷气,“迟驰,你在可怜我吗。” “……”迟驰安静地看着他,眉宇间是不愿意过多纠缠的不耐,他细细扫过陆时川发红的眼圈,沉默了片刻。 然后迟驰说:“不是。” 他们谁都没有多说,迟驰擦过陆时川的肩离开。 从那以后,陆时川再也没有和迟驰多说过一句废话,比过去更加争锋相对。后来学校里流传迟驰花钱买陆时川的谣言,说陆时川是迟驰的姘头,他们的关系就变得更差。 差到迟驰觉得陆时川看到他就想绕道。 而迟驰也觉得陆时川在某些方面过于清高和装腔作势。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天生的水火不容,哪怕没有矛盾和冲突,都无法顺利共存。 陆时川很难懂,但迟驰可以从那个背影里探索出一点需要被人安慰的迹象。 可以在外壳下窥见一些腐烂的伤口。 迟驰心想,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慢慢失控,他越来越在意陆时川。这种失控的感觉几乎要占据他整颗心,扰得他无法正常思考一些事。 陆时川嗅着空气中的冷气,站在冷风中如同丝毫感受不到冷意一般,他定定地盯着被黑夜笼罩的世界,罕见地放空了一次大脑。 生日,陌生的字眼。 他爸是个赌鬼,没有钱就会发疯,有很大赌瘾的赌鬼,生活只有烟酒和牌。他妈妈在生下他后两年,就一个人暗自远走高飞。陆时川知道,他是两个人年少无知生下来的野种,没人愿意养的那种。他妈妈生下他的时候才二十岁,离开江市的时候二十二,陆时川不怪她。 没人愿意把人生搭在这样一个人渣手里。 他爸起初不愿意养他,陆时川被丢到乡下,和孤苦无依的爷爷一块长大。 小时候的生活是陆时川眼里最平凡又美丽的日子,他睁开眼睛穿着草鞋出门,脚下是贫瘠的黄色泥土,可眼前是一道一道起伏蜿蜒的沟渠,里面有不如手指大的小鱼,会有烂泥里发臭的小虾。 那个时候他也不叫陆时川。 陆十三,他叫陆十三。 是他爸那天在麻将桌上打出个十三幺后起的名字,贱名好养活,他是那么说的。 后来在乡里读完了小学,爷爷供不上他去更好的初中县重点,只能软磨硬泡让他爸带着他去读书。从那天开始,陆时川带着爷爷,搬进了不情不愿的亲生父亲家里。 陆时川没少挨打,身上几乎常年带着淤青和伤痕,有时候为了护住爷爷,和这个男人硬抗,最后落下个更重的伤。陆十三这个名字陪着他过了十五年,中考结束后,他收到那张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又带着暑假里连续打工两个月赚来的五千块钱,跪着去求他爸带自己改名。 那是第一回,他爸拍着他的头,一边笑一边拍,说:“难得看你孝顺一回,平时都像个死人,能赚钱我看也别读书了。” 陆时川紧抿着唇不说话。 他终于改了名字,十三到时川,只是把三字倒过来,只是把十换成时,可陆时川松了很大的一口气。除了他这具身体里存在着的基因,他终于和这个男人没有任何瓜葛。 像是一种解脱。 进入重点高中后,陆时川在开学第一天,以新生代表发言的方式,向全校的人自我介绍了自己的新名字,哪怕他们曾经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陆十三,哪怕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新名字还是旧名字都无所谓。 陆时川的出生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他感受不到除苦难以外的东西。 陆时川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让自己裹上坚硬的外壳。他敏感至极,敏感到不想接受别人的同情心泛滥,也不接受任何一句玩笑似的调侃。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对他施舍同情,是冷漠的、灰色的,于是陆时川去看世界的眼睛也是灰色的。 因为缺乏底气,缺乏善后的能力,只有游离在众人之外,陆时川才能很轻易地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直到迟驰站在他面前,站在陆十三面前说,我会给你兜底。 陆时川冷静了很久,才裹着冷气从阳台走进屋内,他在暗色中无声注视着迟驰,他已经睡着了,连带着呼吸都变得非常平稳。陆时川站在床前缓了缓发僵的手脚,确认自己稍微回温后才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可他的体温相较于旁边的迟驰依旧很低。 陆时川和迟驰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尽量不要让发凉的衣物贴到迟驰的胳膊上,他还未闭上眼,旁边的人微微侧翻,将背对着他的脸朝了过来。 突然间,一双手臂箍上陆时川的腰,将人生生拽进怀抱里。 迟驰安静地低下头,温热的嘴唇落在陆时川颈侧。 他没睡。 陆时川心一惊,连忙去掰迟驰的双手,咬牙勉强道:“别舔了,你是狗吗逮着个地方乱舔。” 第53章 “现在又不是你脱我裤子的时候了?” 陆时川躺着的姿势发不上力,只能任由那双牢牢抱着他的手顺势往上摩挲,手臂穿过衣服准确无误地擒住陆时川的下巴,手指在陆时川唇边停顿。 迟驰语调放缓:“陆时川,如果你面对的对象是我的话,你的示弱会比你的强势更加有效。” 陆时川被他捏着下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什么?” “你向我示弱的时候,我好像会情不自禁地答应你的任何要求,你向我示弱的话,我好像会忍不住多在意你一点。” 迟驰低声回答着,用手指拨开了陆时川的嘴唇、牙关,穿进那湿濡且温暖的口腔。 “第一夜,你就是这么留下我的。” “托你的福,我睡不着了。” 陆时川的腿发烫,冷却的身体在这种暧昧的气氛之下迅速回温,他觉得自己要烧着了。 陆时川皱着眉毛,装傻充楞当做不知道,他呜了两声,含混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不知道吗?陆时川。”迟驰翻身上来,于黑暗中无声地盯着陆时川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心虚的情绪,可陆时川很坦然,坦然到身体是完完全全放松的,找不到任何一个紧绷的地方。 眼里写满了四个大字,我不知道。 “那就当我没有说过,忘掉吧。”迟驰沉默很久后,利落地从陆时川身上翻了下去,稳稳坐在了床边,他起身走向门口,平静地说道:“刚刚说要和你一起睡觉,现在我反悔了,晚安。” 不诚实,撒谎。迟驰在心里将这两个标签贴在陆时川身上,或许还要再添一个嘴硬。 陆时川明明早就发现了,示弱这一招对迟驰很有用。 露出脆弱柔软肚皮的陆时川,让迟驰的心有些过于酸胀,有点失眠。 第30章 过生日 “双脚与肩同宽,姿势不对。” “再来。” “再来。” …… “再——” 陆时川准确无误地抬手捂住了迟驰的嘴巴,汗珠顺着陆时川的鬓角往下巴处流淌,滴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嘀嗒声,他微低着头,眼珠微动看向迟驰。 “你存心的吧。” 迟驰将陆时川的手轻而易举地拽了下来,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有股说不上来的认真:“想学的话总得要好好学的,陆总要是只想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为什么不让教练教你?” “陆总让我教,肯定是有原因的吧。”迟驰偏偏头看着陆时川。 陆时川干涩的喉咙里仿佛要冒出火来,恨不得像喷火龙一样吐出一颗大火球把迟驰烧得外焦里嫩,他缄默片刻,将手里握着的弓重重压在迟驰掌心,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掉头就走。 迟驰没跟上去,眼睁睁看着陆时川走出去两步,头也不回的定住了脚步,半晌才挤出一句别扭的话来:“等会再练。” “陆时川,说实话,你一开始设想的是想要我怎么教?”迟驰将手里握着的弓放下,轻声问道。 陆时川已经坐在一侧,他将手上的护腕拽下来,随手用脖颈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听见迟驰的声音,他不喜不怒地抬眼看看迟驰,握着矿泉水瓶慢慢喝了一口,“你是老师我是老师?我要是知道怎么教,我不就出师了。” 又装听不懂,迟驰腹诽,他走上前,仔细地替陆时川擦了擦脸上的汗,指腹轻轻蹭过陆时川发红发热的脸。 陆时川微微低垂着眉,手肘搭在分开的两腿之上,慢吞吞地在喝水,他湿漉漉的额发失去发带的束缚后随意散落下来,有几缕贴在额上,脸颊因为运动泛着红,眉心微蹙。指尖下的皮肤很软,还隐约泛着热,随着陆时川吞咽的动作一起一伏,迟驰低眼看他,顺手捏了下。 被摸了两把脸,陆时川稍抬眼瞪了迟驰一下,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口水咽了下去,不客气道:“有病?” “……没有。” 迟驰还是没有等到陆时川主动开口,等陆时川休息好站起来,他捡起旁边闲置的护具慢条斯理地戴上,直截了当地从陆时川身后揽住他,将人带着往前走到靶前。陆时川半推半就地往前挪了几寸,脚下的步伐甚至都有些不稳,直到迟驰的手从他的肩膀捏到大腿,一丝不苟的调整着位置。 身后迟驰呼吸的热气喷洒在陆时川脖颈上,弄得陆时川忍不住低头缩了下,耳后传来迟驰低低的声音:“不要乱动。” 陆时川:“……” 陆时川僵着不动了。 迟驰认真至极,一点一点地纠正着陆时川姿势不正确的地方,手上动作不停,口头上讲授也没停,他将陆时川半抱在怀抱里,握着陆时川的手,将弓缓缓拉满,两个人维持这个动作片刻,迟驰才缓缓退到一旁:“试试。” 他的突然离去,让陆时川握弓的手一紧,他手一松,七环。 “你刚刚分心了。”迟驰笃定。 陆时川低头拨了下弓,加速的心跳尚未平息,他吐出一口浊气,将弓放下揉了揉肩膀道:“不想练了,走吧。” “才两个小时。”迟驰顿顿,“陪你玩两个小时,不用小题大做的用生日礼物来换。” “陆时川,你没有别的想要的吗?” 一句语气平平称不上情绪有多大起伏的话,却在陆时川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插在兜里的手下意识握紧了拳,周围都静得厉害,仿佛再缓一些都能听清楚身后那人的呼吸。 第54章 陆时川坦然地转过身说:“有啊。” 陆时川心里的话就卡在喉咙的位置,没有钻出一个字,直到安静等待他下话的迟驰微微皱眉,不懈追问:“要什么?” “要你现在立刻放弃追问这个问题和我一起去吃午饭。”陆时川不客气地挥了挥手,打断迟驰那几乎可以说是直勾勾的目光,转身就走。 陆时川似乎对过生日这件事没多大欲望,挑饭店也是奔着隐私性好才去,上了菜单也是随意点一通,让人摸不出喜好。陆时川的手机断断续续进来很多消息,屏幕断断续续地亮起又熄灭,阴魂不散地持续到午饭结束。 迟驰看向早就就餐完毕开始处理事务的陆时川,忍耐片刻后终于按耐不住开口:“越川没有你是一天都转不下去吗?” “可以转,但会转得慢一些,而我不喜欢让它转太慢。”陆时川站起身接电话,食指竖起抵在唇边示意迟驰闭嘴。 迟驰将手里的叉子一点点怼进牛排里,将刚切下来的一块捅了个稀巴烂,又面无表情地插起来塞进嘴里。 迟驰觉得他就多余在意陆时川这个人。 之前听陆渝和家里的阿姨说陆时川从来不过生日,他就对这件事上心了不少。原本的航班行程是在今天,他本该今天晚上才到江市,还是迟驰软磨硬泡拜托徐琳调整了下行程,紧赶慢赶着昨天到的家。 出差前,迟驰想过要搬出去,原因也不过是他觉得依照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分开住兴许更能划分清楚界限。迟驰试图通过离陆时川远一点,来消解那股忍不住贴近陆时川的冲动以及那股认识到自己不是唯一答案的不甘。 他们之间的包养关系在失控,甚至可能只是迟驰单方面的失控,他似乎违背合约,违背这段关系的铁律了。 迟驰对陆时川动了心。 那些在胸腔里沸腾的在意、悸动、不甘,即将冲破迟驰对这段关系的定义。迟驰的理智告诉他,在尚且可控的范围里要离陆时川远一些,可在他能够控制的时候,陆时川总会若有若无地朝他示弱,而他又会鬼使神差地走进陷阱之中。 就像是那天晚上,哪怕迟驰转头就走又会怎么样?他把陆时川那句“我要你”当做酒后胡言又会怎么样?迟驰明明可以离开,可望进陆时川那双湿漉的眼睛时,他却选择留下。 迟驰打算停滞不前时,陆时川又会不经意展示出脆弱的、具有伤疤的一面,诱导着迟驰前进。 陆时川这种强硬的人向他示弱比向他施压有用一千一万倍,或许是因为从高中时代开始,迟驰就是那个唯一见证过陆时川脆弱之处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陆时川的伤疤是真正的伤疤,是真正腐烂的伤口。 就像是霍邱山说的那样,他可能真的完了。常人不会在不近人情的陆时川身上贴上可怜脆弱和可爱的标签,而这些标签已经被迟驰在心里贴上了无数次。 只是迟驰想不明白,陆时川究竟在想什么。在感情方面,迟驰很容易钻牛角尖,他找不到陆时川对他好却又那么不在意他的理由,他找不到陆时川一点点诱导他前进却又给这段关系规定死期的理由。 为什么呢? 迟驰走了神,他神色不明地瞧着盘子里残余的小半块牛排,像是要把它生生看出个洞来。 陆时川的脸猛然间在迟驰面前放大,他顷刻间被拉回神绪,连带着呼吸都瞬间加重。 “吃个饭把魂吃丢了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本事。”陆时川直起身,上下扫视他一个来回。 迟驰捏了捏鼻梁,无可辩驳,无奈笑笑后转开话题:“你昨天是特意联系的陆渝妈妈,然后把他送走的吧。” 被戳穿,陆时川没有心虚也没有不自在,甚至坦然地接了话:“我不想在今天看见他。” 两人默契的哑了片刻,陆时川将手里的手机不轻不重地拍在桌子上。 陆渝刚出生的时候就被甩给了陆时川。陆渝妈妈意识到陆时川他爸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后,卷着钱跑了,没过多久陆时川他爸因为酒驾出车祸一命呜呼,只剩下陆时川这个名义上的哥哥能够抚养陆渝。 在陆时川的保护下,陆渝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年,都过得无比顺畅、幸福。除了没有父母,可甚至后来陆渝的妈妈也回来了。 陆时川不觉得自己心理有多健康,也觉得嫉妒和怨恨是理所应当的。同样的父亲,相似的母亲,可陆渝的童年比他好千万倍。 生日是陆时川觉得自己最腐烂最痛苦的一天,他不需要陆渝来陪伴。 这样溃烂的心思,陆时川不想让迟驰窥见,于是他又不动声色地撒了个小谎,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道:“我不喜欢过生日,小孩子太闹腾。” 迟驰问:“我今天算陪你过生日吗?” “你觉得是就是,这一天没有什么特别的。”陆时川看了看表,预备起身。 “陆时川。” “你可以无条件要求我做三件事。什么都可以,永久有效。”迟驰蓦地出声。 “现在应该特别了一些。” 陆时川怔怔,仿佛怀疑自己的耳朵,忍不住轻笑出声:“什么都可以?” “你发自内心想要的,都可以。”迟驰又一次给出了笃定的回答。 这是第一次,迟驰为自己的好感买了一次单。不去思考未来,不去过多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适不适配这样的行为,不去设想这样会不会超越了他们现有关系的边界。 第55章 而是无厘头地给了陆时川三个愿望。 纵容这一切越来越失控的可能,迟驰把选择权递给了陆时川。 陆时川眼底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无声无息地看着迟驰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理由,可陆时川探寻不到任何东西。 “行了,你笑一个,我拍个照片。”迟驰打断沉默,摸出手机迅速打开相机。陆时川下意识皱眉躲开镜头,不解地看着他。 迟驰无辜道:“我答应了陆渝说今天会让你开心,你摆个开心点的表情,我拍下来到时候拿给他看。” “太蠢。”陆时川冷酷说道,垂着视线和迟驰无声对峙,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勉强冲着迟驰的镜头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陆时川在透过镜头看着迟驰的眼睛。 第31章 非去不可的理由 一月份的工作在各种意外和各种鸡飞狗跳中告落,迟驰看着自己微博账号上的一百万粉丝,又来回翻了几条营业微博的评论。评论区千奇百怪,什么样的评论都有。 不温不火的状态大概率要维持到《卡曼救金》正式播出,迟驰年后要进组,电视剧播出后的后期宣传,他档期上不一定会跟得上。徐琳会帮忙管好社交媒体上的一切,迟驰也不太操心,他本来就对互联网上的腥风血雨不太感兴趣,就连自己的微博都很少看,如果不是为了了解些讯息,大概连微博都不上。 年假这几天,迟驰没有多空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去睡眠时间和年假几乎都在上班和加班的朱青纭终于见了人影,像匹撒了欢的野马,拽着霍邱山风风火火地杀到了陆时川家里,还带了个来看戏的裴昼。 这三人来的时候,迟驰正被陆时川使唤着打扫花园,美其名曰是住在这里这么久总得出点力找点存在感,以至于朱青纭三人杀到面前时,迟驰还握着水管给花园浇水。 迟驰与朱青纭、霍邱山大眼瞪小眼,又看了看神色淡淡的裴昼,将手里的水管关上,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场面就变得更热闹了,刚才去遛狗的陆时川回来了。 陆时川看着四个站在一起莫名显得有些乌央乌央的人,有些沉默,“来拜年?” “找你有事,顺便看热闹。”裴昼熟稔地半蹲下身,随手摸着大黄的狗头,而大黄也顺从地贴着裴昼的掌心,一边吐舌头一边摇尾巴。迟驰面无表情地将水管对准那只狗,想用这不太明显的威胁恐吓一下这只看人下菜的狗。 大黄看得出来迟驰怕它,所以隔三差五都会跟玩游戏似的吓迟驰一吓,问题是陆时川还不管,说这是陆渝的狗,和他没关系,存心逗他。 陆时川抬腿踹了踹裴昼的鞋:“进去说。” 陆时川知道霍邱山和朱青纭是来找迟驰的,索性连招呼也没打,直接带着裴昼走了。 被留下的迟驰一个人对着霍邱山和朱青纭两个人的审视无言,他沉默地看着表情严肃到可以去斗鸡的两个人,片刻后终于忍耐不住道:“有病啊。” 朱青纭满脸愁容,伸出手来探迟驰的额温,担忧道:“是你有病吧。” “都和狗住一个屋子了,你是真的生病了迟驰。” 迟驰面无表情地拍开朱青纭的手,又听见霍邱山啧啧称叹:“这是情病,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去死。”迟驰将水管扔下,扫见朱青纭欲言又止的欠扁样儿,眼疾嘴快地冲他也抛出一句:“你也去死。” 朱青纭:“……我还没张嘴呢。” “你这才和陆时川住了多久,胳膊肘已经开始向外拐了,咱们这十多年的情分居然还比不上你们两个月的肌肤之亲!”朱青纭又愤愤道,脸上的表情浮夸至极,活脱脱是个戏精,旁边还附带副主演霍邱山如小鸡嘬米般点头。 迟驰冷漠地看着朱青纭甩完一套连环演戏招数,点头嗯了一声,道:“你比我更适合进演艺圈。” “过奖啦。”朱青纭不好意思笑笑,冲他摆摆手,打完岔儿又迅速抬手搭在迟驰肩上,和霍邱山一道将迟驰从两边架住,“我妈问你要不要今年来我家过年,正好霍叔他们今年不在江市,小山也和我们一块。” 迟驰答应的话到了嘴边,又转弯吞下去,默默掰开这两人的手:“考虑一下,再说吧。” “来找我不止这一件事吧,车停哪儿了?” 迟驰质问的眼神飘向霍邱山,可他却老实巴交地摇了摇头,诚恳地说:“今天确实没开车,蹭裴昼的车来的。” “最新款超跑。”朱青纭补充。 “他来这儿干嘛?”迟驰若有若无地扫了扫门口,隐约能听见客厅里传来的几声狗叫,顺势打探裴昼来这的目的。霍邱山冲他一挥手,一副已经摆在眼前的姿态,“很明显,来找陆时川的。” “我进去看看。”迟驰果断地钻进了屋。 霍邱山眯眯眼,拍了拍朱青纭,胸有成竹道:“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小迟迟是真的完了,这几天不见连醋都吃上了。” “这叫吃醋?”朱青纭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直男,细细回味了下刚刚迟驰的一举一动,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有哪里不对,而身经百战的霍邱山若有所思解释道:“准确来说,这种行为放在别人身上不叫吃醋,放在小迟迟身上,那肯定是。” 毕竟迟驰活到这个岁数,对人都爱答不理的,谁和谁谈了恋爱谁和谁多聊了两句话,迟驰是一点也不关心。像迟驰这样的人呢,一旦把人挂心上,就说明他十有八九是真栽了。 第56章 裴昼只是顺道来和陆时川聊点儿事,聊完就准备走人,本意是来抓迟驰去严刑拷打的霍邱山和朱青纭被迫跟着走人,三个人如同一阵忽然袭来的狂风般飞速抵达又飞速离开。 迟驰送完人,一转身就撞上了陆时川。 “嘶——” 鼻梁和眉骨恶狠狠碰撞上,痛得人发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趔趄了下,迟驰下意识捂住鼻子,反手将站不太稳的陆时川牢牢抱住,与此同时,指尖传来些许又温又湿的触觉。 迟驰皱眉,顾着看指尖上的血迹,又不忘问道:“没事吧?” “……”陆时川默了片刻,“这话该我说,你流鼻血了。” 陆时川似乎对处理这种小磕小碰很有经验,三下五除二就帮迟驰止了血。迟驰瞧着正在帮他拿小冰袋冷敷的陆时川,他专注地低着头,一条腿半跪在沙发上,沉默寡言的。 “你今年过年怎么过?”迟驰在陆时川掌下微微仰起头,迎上陆时川的视线。 陆时川不咸不淡道:“自己过。” “要我陪你过吗?” “你在邀请我和你打年炮?”陆时川抓起迟驰的手,将他的手摁在冰袋上,示意他自己扶好,又后撤半步落座在对面。 迟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陆时川停顿片刻,继续道:“年二九那天质龙信息的老总过五十岁生日,你陪我一趟,然后就可以走人了。” 迟驰依旧沉默。 两人对视片刻,陆时川的眉毛从舒展慢慢走向紧蹙,他无声地看着迟驰这张脸,试图从中找出迟驰的情绪,结果迟驰不动声色地用冰袋掩住了眼睛,同时又垂下头,让人看不清楚半分了。 “我去朱青纭家过年。”迟驰半晌才开口,像报备一样,犹豫后淡淡道:“你要是想来,孙老师应该也挺高兴的。” 陆渝过年被接去和亲妈过,家里没人。 “我之前听说你每年同学聚会都去,但孙老师就上回来了,你不在,你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吧。” 陆时川听见迟驰第一句话,喝水的动作肉眼可见僵硬片刻,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迟驰,冷淡敷衍道:“你觉得我是挂念师长的人吗?还是挂念到跑去人家家里吃年夜饭的那种。” “不是挂念师长但是挂念同窗,想念到你这个大忙人每年都要跑一趟,为什么?”迟驰觉得差不多了,将手里的冰袋抛下,语调平平。 迟驰再开口时莫名有些吃味,语气不明:“有什么你必须要见到的人,还是有什么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甚至还未等陆时川回答,迟驰脑海里就迅速浮现出当时他们在车上,陆时川说的那句“我的初恋在初三”,他大脑转得很快,想到这个在陆时川的世界里没有半点踪影和痕迹的“初恋”,忍不住拧了拧眉头,怀疑道:“比如说你的初恋?” 陆时川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强忍着发咳的欲望,被喉管里的几滴水呛到脸迅速涨红,连其中槽点都来不及细想吐槽,甚至来不及顾及自己的形象,匆忙怒斥:“你胡说八道什么!” 而他这幅姿态在迟驰眼里却像极了被人戳中心事后心虚掩饰。 这答案几乎也在迟驰心里落了实。 同班同学,陆时川,初恋。 但说句实话,迟驰连自己的同班同学具体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太清,更别提从二十多个男的里面挑出一个和陆时川有接触的,陆时川能喜欢的了。 【作者有话说】 是你啊笨迟 第32章 他不像十六七岁那么年轻 年二九前两天,迟驰翻了翻自己过去的朋友圈,他朋友圈发的少,毕业时发过一条,他记得大多数同学都给点赞评论过,对着那条长长的点赞头像,迟驰百无聊赖地挨个戳进去看了看。 翻到中间,一个有点过于眼熟的头像就躺在上面,是只狸花猫。迟驰狐疑地点进去,陆时川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他在这个界面上停顿很久,几乎有些忘记反应,连着退出去几遍又看了几遍,才发现真的是陆时川。 陆时川现在用的微信号和高中班群里不是一个,迟驰很明确记得自己和陆时川从高中认识开始就没有加过好友,而这个或许是在陆时川毕业后才开始延用的微信号,竟然曾经在高中时代出现于他的微信好友列表。迟驰微信好友有些杂乱,有时候会定期清理,以至于他也不知道这个账号是哪天开始从自己手下消失的。 可更让迟驰不解的是,为什么? 迟驰连着翻了很多条朋友圈,才发现只有那一条有那个狸花猫头像,也很像陆时川的作风,毕竟陆时川没有连着给人朋友圈点赞的习惯。 原来他们俩曾经加过好友,只是迟驰不知道那是陆时川而已。 迟驰也没有藏着事不说,截了图发给陆时川。 迟驰:我们以前加过好友? 陆时川: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迟驰:你当时怎么没说。 陆时川:。 手机屏幕上没有再出现新的消息,迟驰估摸着陆时川是困晕过去倒头睡下了,不然按照陆时川的脾性十有八九会怼上两句出出气。 质龙信息老总生日包了一整艘豪华游轮,从年二八开始可以陆陆续续登船,要年二八晚上十点开始在海上航行一天。陆时川的行李向来是由陈亚煜负责帮忙收拾的,但这段时间来,迟驰很少见到陈亚煜出现在家里,就连同行司机都换了人。 第57章 先前迟驰以为陈亚煜是在工作方面哪里得罪了陆时川,以至于陆时川渐渐开始不待见他,或许从秘书这个职位上撤职了也不一定。谁料想,有一段时间没出现过的陈亚煜今天又出现了。迟驰手上推着自己和陆时川的两个行李箱,冷不丁地和大门口前站着的陈亚煜对上视线。 陈亚煜的嘴角边有些青,肤色暗沉下去不少,像是被人打过后刚痊愈。 迟驰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也没打算麻烦陈亚煜,自行提着行李塞进了后备箱。 抵达游艇港时,除了隐约能看见偌大的游轮甲板上几个黄豆般大小的人影,周围空无一人,空旷至极。质龙信息的老总姓张,陆时川是奔着他手上那个融媒数字产业园的项目来的,常年位居陆时川合作伙伴榜首的裴昼也会来。 裴昼来的更晚些,在游轮离港前二十分钟才堪堪上船,他到的第一时间便到陆时川的房间来打招呼,来开门的是迟驰。 迟驰看着裴昼略带笑意的脸,平静注视片刻后,突然发现裴昼的眼睛是有些灰调的,他冲着裴昼礼貌颔首,往旁边稍微撤出一步让出道路来:“他在洗澡。” 陆时川晕船这件事也算是意外事件,弄脏衣服后也迫不得已重新洗漱一遍,只是这种寻常的桥段到了迟驰口中就徒添了几分暧昧,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喊,仅仅是个代词“他”。 听着迟驰不咸不淡的语气,裴昼讶异地轻轻挑了挑眉,唇边勾着笑容哦上一声,更不避讳地走进房间,一边走一边问道:“他是不是晕船了?” 迟驰身形一怔,没有立刻回答。 巧的是,浴室的水声刚好停了,似乎是听见外面有动静,陆时川敏锐地问道:“裴昼?” “嗯,是我。”裴昼懒懒应声,找个位置便随意坐下,他调整好舒适的姿势,然后悠悠叹出一口气:“我来找他聊点项目上的事。” 迟驰不是白痴,听见这话,心照不宣地拿着外套出门。瞧着迟驰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后,裴昼终于算是畅快地哈出一口气,陆时川从浴室推门而出,他擦着头发,漠然扫视裴昼两眼:“发病了?” “看到有些人终于体会了下我的心情,爽了一爽而已。” 裴昼也不是第一次说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陆时川统一当作他是间歇性发疯。 迟驰去了室外观景的甲板,游轮已经在行驶,微弱又有些刺骨的海风灌进衣领,他双手抵在护栏上,指间夹着根忽明忽灭的烟。厚重的大衣外套里没有装手机,只让他摸出来一盒烟和打火机,迟驰掏出来后才发现是陆时川的烟和火机,他不怎么抽,这次出来也没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陆时川塞进他口袋的。 过了年之后该劝劝陆时川戒烟,迟驰将指间的烟往唇边送近了些许,身后突然传来道熟悉的女声,带着些许迟疑和惊喜。 “迟驰?” 迟驰偏头看过去,距离自己不到两米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甲板上灯光不算太亮,人也很少,女人裹着白色貂裘,及膝的白色包臀裙将女人的行动限制的很彻底,更别说还要加上脚上那双恨天高的高跟鞋。 “……”迟驰动作顿顿,礼貌将烟掐灭,抬起眼神色淡淡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唐意婉这几年变化很大,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身上戴着名贵又漂亮的珠宝首饰,妆造也越来越精致,她试探性走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起什么来,又尴尬地冲迟驰笑笑:“确实好久不见,上次见还是大二那年暑假你回国。” “……其实你没必要硬着头皮和我客套。”迟驰嗅着空气中淡淡的尴尬气息,还是忍不住张口试图劝阻,他平静的眼睛望向唐意婉,里面像是一潭死水。 周围称不上特别安静,在偌大的甲板上,他们两个人只占据了一角,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也没有人会关心旧友重逢有没有照例寒暄。 唐意婉面露难色地冲他笑笑,犹豫着还是开口:“我是以蔡邦平女伴身份来的。” “嗯。”迟驰点点头。 像是蔡邦平能干出来的事。 迟驰等了片刻,看着唐意婉语塞不知如何继续的模样,低头看看表,他已经出来二十分钟了,差不多可以回去,他告别的话刚出口一个字,被着急忙慌的唐意婉猛然打断。 “迟驰,当年的事对不起,我给你发了那么多信息,你没回过我,我一直想当面和你聊聊……” 迟驰抬眼对上唐意婉略显难堪的表情,心里没什么波澜,“没必要和我道歉,其实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我不应该在不喜欢你的情况下答应你的追求,这很不负责。在意识到不喜欢你,没有办法给予你想要的情感价值之后,没有及时提分手,这也导致之后很多事情的发生。” 唐意婉的脸霎时间白了。 “你说你没喜欢过我?” 迟驰瞥开视线道:“我当年答应和你试试的时候,我告诉过你,我对你没有感觉。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曾经一度以为我们之间培养出来的叫做喜欢,后来才知道把它叫做责任或许更贴切。如果说我之前还不太确定有没有喜欢过你的话,我现在就是已经确定了。” “现在聊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迟驰将手里的烟头扔进垃圾桶,绕开唐意婉往回走,掌心的烟灰味久久不散,他推开房门,裴昼已经离开了。 第58章 陆时川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听见开门声,他连头都没抬,道:“出去不带手机,掉海里都没法求救。” “掉海里应该也打不了电话吧?”迟驰觉得陆时川这句话有槽点,然而陆时川抬头无声瞥了他一眼,迟驰只好无奈笑笑投降。 陆时川的鼻子很灵,在迟驰路过他身边的瞬间就闻出烟的味道,“去甲板上抽烟了?” “才抽上一口,然后遇见了个熟人,就掐掉了。”迟驰钻进厕所将手洗净,也不等陆时川问,自己默默接了上句,“遇见唐意婉了。” “哦,你初恋。”陆时川没抬头,犀利总结道。 迟驰现在听不得初恋这两个字,一听见这两字,脑子里就自动开始浮现那张霍邱山千里迢迢跑到孙老师家里拍过来的十六班班级合照,一个个照的脸歪鼻子斜跟陌生人似的,要说在这里面给陆时川挑初恋,捏人的女娲都犯愁。 “怎么不吭声,初恋重逢分外眼红,你们吹个海风吹得旧情复燃了?”陆时川缓缓合上杂志,语气漠然,“需要我给你泼点现实冷水吗?” “……”迟驰总觉得陆时川这两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酸。 迟驰笑了一声:“我们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死灰复燃也不能是骨灰啊。” 陆时川显然对他的话存疑,却没有继续追问,迟驰也心照不宣的不提。关于迟驰和唐意婉当年彻底分手的内情,连霍邱山和朱青纭都不知道,迟驰对外只说是性格不合就分了手。 迟驰大二那年回国,发现唐意婉已经移情别恋,实话讲,迟驰现在想起那天的情形时,甚至都无法想起当时自己的心情,大概是因为太过平静。看见唐意婉慌张地松开那个男生的手的时候,迟驰神色淡淡地将手揣回了口袋。 甚至还能淡然地走上前去平静道:“要不然就这样吧。” 异地恋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已经足够痛苦,更不用说是横跨整个大洋的异国恋,虽然迟驰每年放假都会抽空回来几次,但他扪心自问,能够留给女朋友的时间确实也称不上多,自己对女朋友的上心程度也很难克服这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迟驰知道这是他冲动答应开展恋爱关系的后果,既没有办法做完美的男朋友,又没有办法忽视这段关系的存在,在看见那一幕的时候,他脑海里瞬间浮现了迟若昭的脸。 迟驰自认是自己太过冷淡和草率才导致这样的结果,也无法忽视唐意婉有了新的喜欢的人这个事实,于是决定到此为止。 唐意婉和他的恋爱史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主动,当时是唐意婉追了他一年半,后来也是因为唐意婉父母知道后不同意,她在迟驰面前哭着说先分手吧,再接着大学的时候也是唐意婉再次找上他问要不要继续。期间迟驰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一个说“好”的角色。 用霍邱山的话来说,迟驰谈恋爱和分手都像是一种顺水推舟。迟驰只在感情高度发育的高中时代有过这么一次不理智的尝试,之后的他不像十六七岁那么年轻,再也没有冲动过。 初恋吗?其实迟驰对这个词没有太大的感受,就像二十七岁的迟驰现在反应过来才发现,他在自己的初恋里没有灌注太多感情。 这件事是在对陆时川有感觉后才彻底领悟到的。 是因为对陆时川产生出了喜欢的情愫,才发现原来当年那种感觉不能称作喜欢。 第33章 投怀送抱 质龙信息这次的项目是块不少人都眼红的肥肉,不然也不能让裴昼大动干戈地跑一趟。按照常理来说,裴昼到场后这项目基本算是十拿九稳,可当陈亚煜和张总身边的秘书打了好几回太极,都不见人松口漏出风声。 陆时川安静地坐着,夜晚的海风拂过他的脸颊,他指间夹着欲灭不灭的烟,冷眼旁观着前方觥筹交错。裴昼站在不远处吹海风,不慌不忙的和人聊着天儿,气定神闲地冲着陆时川挥挥手。 迟驰觉得这种宴会有些无趣,自从到了徐琳手下,睡觉休息变成一种奢侈之后,迟驰越发的不能熬夜了,他坐在陆时川身边,困意有些重,只能百无聊赖地剥着巴西松子,一捏就开的壳在旁边续成小山堆,剥好的仁在陆时川面前堆得更高。 “……你以前干养猪场的?”陆时川抽回神,定定地看了看眼前的小山尖儿。 迟驰手指动作一停:“你是猪?” 迟驰下一颗转手就要扔进自己嘴里,听见陆时川淡声道:“你是猪,猪不准吃细糠。” 迟驰语塞,捏着强行塞进陆时川嘴里:“好好好,给你!” 陆时川微蹙眉,顺从地张开嘴吃了,他刚咽下去,视线对上正走上前来的人,莫名有种想要再吐出来的冲动。 “迟驰,我能和你谈谈吗?”唐意婉脸色莫名有点苍白,双手紧紧裹着白色貂裘,欲言又止地看着迟驰。 迟驰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看了看陆时川,这人默不作声地又点上一根烟,垂着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缭绕烟雾从他指间钻出,冷漠地瞥上迟驰一眼。 不默许也不禁止。 谁知道,迟驰还没有张口说好或者不好,一身阔绰的蔡邦平就紧随其后,这人今天梳着个大油头,冲着迟驰微笑时莫名生出几分油腻,他的手毫不客气地抱上了唐意婉的腰,甚至明目张胆地上下其手着。 陆时川这时才彻底抬眼。 第59章 “好久不见啊,迟驰。”蔡邦平笑着,看见陆时川的眼睛时才一拍脑袋后知后觉道:“陆总,您也好久不见。” 蔡邦平审视的眼神在陆时川和迟驰面前来回飘着,眼神里多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意味来,他笑眯眯地对着陆时川问道:“我和迟驰是老相识了,咱们都是校友,陆总您应该也知道,我们有点儿事想和他聊聊,您不如行个方便。” 陆时川本想开口拒绝,却不曾想迟驰用皮鞋尖头踢了踢他的鞋子,他扫视迟驰一眼,默许了。 迟驰不清楚蔡邦平在打什么算盘,但这算盘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算盘,就算他不主动答应,姓蔡的也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答应。 蔡邦平抱着唐意婉,牵引着迟驰到娱乐区,这块儿地方弥漫着一股烟和酒的浓郁臭味,迟驰忍不住蹙蹙眉,他看着眼前这一切,准确无误地在人群中央找到了……质龙信息的张总。 张总身边围绕着一群莺莺燕燕,四周都是扎耳的调笑和暧昧声,迟驰慢慢平下脸上的表情,在这块扫黄打击百分百的地方选择收回了视线。 “迟驰,我身边的余经理对你很有兴趣,特意让我把你叫来,想要认识认识你。”蔡邦平冲他露出笑容,手上捏唐意婉腰的劲道儿却越发的大,将唐意婉整个人都捏得脸色发白。 迟驰淡淡哦了一声,“余经理是哪位。” 余经理坐在不远处,身材有些矮小,还是个男人,细框厚镜片,微微眯着的眼睛透出两分猥琐感。蔡邦平觉得不够恶心人,又添油加醋补充道:“质龙信息这次的项目主要是有余经理负责的,这项目可是块儿大肥肉啊……我呢也对这项目特别有兴趣,只是余经理点了名要见你,我也只好捧着他,更何况余经理还和迟骁有点儿交情,对吧?” 余经理微微颔首,将迟驰从头打量到脚。 “你想看我怎么做?”迟驰抬眼,气定神闲地发问。 “迟驰,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和陆总很恩爱嘛,你还要我明说吗?” 迟驰厌厌地注视向蔡邦平和余经理,懒得张口。虽然有些事迟驰没刻意去了解过,但裴昼既然到场就说明这个项目不需要别的外界因素插手,另外则是迟骁的事迟驰不关心,他懒得和蔡邦平玩这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戏码。 迟驰正要转头就走,却被弱弱的一道女声叫停拦住:“迟驰……” 迟驰的背影一顿,看向唐意婉那几乎可以称作求救的眼神,他凝视着蔡邦平可以说是得意的嘴脸,客观述道:“你贱不贱?” “我贱还是她贱?迟大少爷,我听说她是你的前女友可是很兴奋啊,你猜是我找的她还是她主动找上的我?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我蔡老二今天就是奔着你来的,你把这些全喝了,再给我跪下道歉,我就放过她,怎么样?”蔡邦平撕下脸上油腻又虚伪的伪装,大手将唐意婉往座位上狠狠一推,周边如狼似虎的男人的双手顷刻间涌上。 “啊——!!” 迟驰眼底闪动,听着她立刻拔声而起的尖叫,原本转过去的身子又拧了回来。 迟驰走到桌前,端着酒杯连下数杯,他握住最后一杯的杯身,将辛辣的酒水咽下,平了平不太稳的气息,随手砸在地上。 四溅的玻璃渣险些擦过迟驰的颈侧,他安静站定片刻。 迟驰语气有些冰:“我喝这些,是替她喝的。至于下跪道歉——” 重重的一声响,迟驰掀了桌面上的一切。 炸开的玻璃渣四处弹着,蔡邦平连退两步,低声咒骂两句,眼神狠毒。迟驰平静看向他,补充道:“就算是我把你骨灰当洗衣粉泡了,我都不会考虑的。” 迟驰说完,抬手强硬地将唐意婉从一片狼藉中拽出来,推着她的后背让她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高浓度的酒精在身体里一点点发酵,在维持片刻的冷静后,头晕目眩和身体里的炙热顷刻间翻涌而上,甚至要把理智统统掀翻。 他将人带到空旷的地方,扶着墙面欲吐不吐,勉强道:“你去找陆时川,让他帮忙找人接你下船。” 唐意婉的眼泪已经流上一脸,冲上来猛地抱住他,双臂环绕着迟驰的腰身,无厘头道:“迟驰,其实你还是心疼我的对不对,对不起,对不起,你能不能别让我走,你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我照顾你……” 迟驰四肢疲软,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他试图挣扎开,却发现她抱得太紧,索性松开扶着墙面的手,失去重心从她的臂弯间摔出来。 迟驰勉强扶着墙根将身体坐正,烧得如红虾般的脸上也看不出脸色究竟如何,他眉毛微皱,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勉强,却还是费劲力气坦白道:“今天的事我不想细究,你有自己的考虑和难处,我不会问你为什么,但你需要尽早离开。” 眼见着唐意婉要走上来扶他,迟驰冷不丁闪避了下,躲开她的手,他猛地闭闭眼。 “迟驰……”唐意婉见他这样,急得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空白的眼前莫名闪过陆时川的脸,迟驰的心烧得有点发慌,手指摁在地面上,指尖缓缓用力。 大脑突然很空白,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见陆时川啊,好想见他,陆时川身上的温度总是偏低的,颈侧会带着淡淡的花果香。 迟驰只能勉强从中拼凑出一张陆时川的脸,下意识缓缓道:“……我们不要把事情弄得太难堪。” 第60章 “我有喜欢的人了。” 迟驰后知后觉那句话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心脏以更加迅猛的速度跳动着,他听着自己如雷点般的心跳声。身体的灼热和想见陆时川的欲望越发强烈。 他说喜欢,而这个对象是陆时川。 迟驰发觉自己的唇瓣逐渐变得干涩,突然好像找不到嘴唇间正常的触碰距离,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很缓慢。 迟驰疲倦地看向失神的唐意婉,挣扎着扶着墙根站起身来,双腿使不上力气,只能靠着墙,尝试几次后无果,他淡然道:“就这样吧……去找陆时川帮你,顺便让他来扛我回去,谢了。” “你喜欢的人,是他吗?”唐意婉没有挪动步伐,眼睛里是难以置信,声音有些磕巴。 迟驰心口烧得厉害,没有直接回答,视线逐渐开始失焦,连带着世界也有些天旋地转。 他的沉默对于唐意婉来说是一种默认,唐意婉觉得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不见踪影,她颤抖着想要去扯迟驰,不远处冷不丁地听见一道发冷的声线。 “我们来的好像很不是时候,打扰你们旧情复燃了。” 陆时川抱着臂从不远处走出来,旁边还捎带着个看热闹的裴昼,迟驰有些发黄的视线里勉强能辨认出陆时川冷漠至极的脸,悬着的一颗心顷刻间坠回胸腔,那股沸腾已久的冲动在瞬间找到了突破口。 原本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迟驰不知从哪里爆出来的力气,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 迟驰伸手猛地抱住了束手无策的陆时川。 迟驰拥抱的力道很大,就像是把陆时川当做一个支撑身体不要倒塌下去的支点,将陆时川完完全全抱了个满怀。 陆时川被突如其来的拥抱砸了个眼冒金星,连刚刚卡在喉咙里想要冷嘲热讽的斥责语句瞬间消失,噤若寒蝉,彻彻底底呆愣在原地。 迟驰呼出的气是滚烫的,带着浓郁的酒精气息,他粗重的呼吸声有些失频,发热的脸颊缓缓磨蹭着陆时川温凉的脖颈,越发依赖地抱紧他。 陆时川感受到小腹被什么东西顶着,只能四肢僵硬地回抱住迟驰。 裴昼扫视了眼束手无策的陆时川,淡淡评价道:“没法批评,毕竟这可是投怀送抱啊。” “你说对吗,陆总?” 陆时川:“……” 安排好唐意婉下船,迟驰被陆时川带回房间。陆时川推开浴室门,看着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还泡在冷水里的迟驰,不免有些心疼:“再泡就泡发了。” 迟驰刚刚吐过很多回,胃里难受,被下了药后浑身又烧的慌,他半张脸浸在水里,闻言疲倦地掀开眼皮看了看陆时川,胳膊搭在冰冷的浴缸边缘,借着力稍微浮出水面。 迟驰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再给我半个小时,你安排我下船,我去医院验下血。” 陆时川拧着眉头:“你是打算下船后爬着去医院?” 陆时川也不放心迟驰一个人下船。 但迟驰现在的境况确实不适合待在船上,迟驰现在的样子不是打几炮就能解决的,更何况一口气喝了不知道多少倍高度数的酒水,连着吐了好多回,药里也不知道掺了什么东西,去医院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迟驰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有心之人留下点什么,到时候发到网上颠倒黑白,就死也说不清了。 “……为什么要喝。”陆时川冷得能结冰的脸在看见迟驰的惨相时微微松动,蹲下身来和迟驰平视,“哪怕你想帮她,为什么不找我。” 迟驰只是瞧着陆时川那张脸就有些受不住,尴尬瞥开头,又沉下去些许,良久后慢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虽说迟驰对很多东西都不在意,可是出门去找现任金主当救兵来救前任女友这种缺心眼的事情他做不出来,更何况他对陆时川的心思还不似从前。 “而你也没有必要为了我和蔡邦平闹得太难看。”迟驰话锋一转。 蔡邦平家里是老势权贵,和陆时川这样这几年身价暴涨的新贵不同,差在底蕴和家庭势力上,哪怕有裴昼给陆时川撑腰托盘,也不会因为这种刁难人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把场面弄得难堪至极。 迟驰是深谙其中的道理,选择的解决方法也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种。陆时川不可能不懂。 越是往上爬就越能发现钱在这个圈子不是制胜的关键。 陆时川半跪在他身边不说话,眼底如墨。 迟驰有些恍惚,不知道半个小时究竟过去了没有,他忽然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在陆时川眼里都是暴露无遗的,心头莫名泛上点窘迫和不好意思。 迟驰:“……能别再盯光着的我了吗。” 陆时川猛地起身,脸莫名臊红上几分。 “稍后会有人送你下船,我会拜托霍邱山来接你,去医院检查过后给我报信。” 第34章 调情 “时川,你脸色很差噢。”裴昼半笑不笑地将烟头捻灭,看着陆时川面前堆起的烟头堆,连连摇头,“我劝你还是别抽太多,这船才开了不到三个小时,重头戏还要等一觉过后。” 陆时川坐在裴昼对面,下颔紧绷着,连带着表情都是生冷的,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港口上影影绰绰的灯塔,将手里的烟头扔进烟灰缸。 “张文山之前没有考虑过把融媒数字产业园的项目给我们。”陆时川冷冷斜视裴昼一眼,“如果今天我没找到他,他会怎么样?我不信只凭那点个人恩怨,姓蔡的就敢整这些。” 第61章 裴昼笑而不语,他托着脸,指尖随意点点自己的头,慢条斯理道:“张文山是没打算给我,但是我来了,我就会抢到手。” “至于迟驰……在游轮上,喝多了坠海死上一两个其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一个人掉进海里,兴许下一次出现就是在距离江市十万八千里的某个海滩上。” “谁想让他死呢?”裴昼面上笑吟吟,却未达眼底,望向陆时川轻轻反问式地嗯上一声,他将烟盒打开,示意陆时川随便拿,随后懒散地靠向椅背:“蔡邦平背后还有其他人啊,否则一个靠着卖茶叶中途转去炒房地产的暴发户,平白无故来做什么传媒。死死盯着迟驰不肯放手,有意思,这游轮还是张文山花了几百万从我母家租的,特别有意思……” “张文山如果把产业园的项目给蔡邦平,我让他质龙信息明天就转型。”裴昼将手里的玻璃杯轻轻砸在桌面上,语气还是那样轻飘飘的,手上力道却带着几分狠厉,生生将手中的江户切子玻璃杯砸出两道蜿蜒的细缝。 陆时川冷不丁瞥他一眼:“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裴昼笑道:“嗯,我长这么大没被人耍过,张文山都做这个出头鸟了,我要是不打他会不会有点太窝囊。” 张文山本来说的是,只要裴昼肯大驾光临,产业园的项目,只要裴昼指谁就是谁的盘中餐。可直到现在,张文山也只是一直在和裴昼打马虎眼,匆匆几句糊弄后便跑去喝个酒气熏天,五十岁看上去中年憨厚老实的胖男人,实际上却是个圆滑的人精。 裴昼的生活过得顺风顺水,谁都愿意给他几分面子,他想要的东西没有拿不到的,不过是开始的时候有几分耐心愿意循循善诱,没耐心的时候,手段也是变着法儿的来。 “我到时候把他弄服帖了,拿给你给迟驰出气怎么样?迟驰勉强算我朋友吧,再加上有你这层关系在,我还是很乐意效劳的。”裴昼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都写满风流倜傥四个大字,平时那点积攒在眉间的阴郁散得彻底。 陆时川注视他片刻,说:“不用,迟驰不喜欢那样。” 肉眼可见,裴昼脸上的笑容淡下去几分。 “裴昼,你是不是很久没去看医生了。”陆时川手上的烟都没顾及着继续抽,他敏锐扫视这人两眼,原本因迟驰的事而攻上心头的怒火逐渐下沉,看着裴昼的表情,心里越发确定。 陆时川见裴昼不回答,打开手机便要打电话过去。 裴昼突然反问:“你看了吗?医生。” 陆时川平静回答:“我又没病,我看什么医生。” “别和我装了,时川。”裴昼轻笑。 “我只是失眠,你又不是。” 裴昼这回才彻底不说话,他的视线放在海面上,看着黑暗昏沉的海面在灯光的照映下变得波光粼粼,敞开的衣领吹进风来:“谁去接的迟驰,霍邱山吗?” “迟驰的朋友,我只认识他。”陆时川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些许落寞,“我和朱青纭不熟,提不上认识。” “你和邱山很熟吗。”裴昼灌下一口冰酒,懒懒发问。 陆时川答:“他以前常和我吵架,吵不过,就找迟驰讨公道。迟驰不感兴趣,还是开口让霍邱山别生事,有时候还难得会跟我说几句话,偶尔是在霍邱山有口无心说出什么不太好听的话的时候,他会扭头和我解释道歉。” “我那个时候觉得,他们关系真好。”陆时川破天荒地说了很多的话,回忆起过去的时候,面上表情不显,却依旧能从语气中听出淡淡的艳羡。 “霍邱山是迟驰的朋友,裴昼。”陆时川蹙着眉,口吻有些严肃。 而裴昼却无所谓地笑笑耸肩,锐利的目光轻扫向陆时川,“嗯”上一声。 裴昼回忆道:“我以前只见过他们几面,后来有缘见到霍邱山,他追尾了我的车。霍邱山这个人,蠢得让人想笑,谈个恋爱被甩要大动干戈地喝上一夜,兄弟被包养要闷上一天,被人犟嘴只会跳脚。江市有头有脸的富二代都恨不得泡在钱堆里,没排面的场子不去,没有点头哈腰的现代奴才不来。” “别人约我出去包场地动辄上下打点不下百万,霍邱山约我去俱乐部打桌球,别人恨不得把这辈子见过最好的车借来在我面前充胖子,霍邱山蹲我旁边问能不能打滴滴。我就想,这谁养出来的窝囊富少,后来他跟我说,他以前和迟驰就这么玩。” 裴昼的话头停了停:“迟驰比我好多少倍?” 陆时川清楚,是那句“迟驰不喜欢这样”戳到了裴昼的肺管子,他冷淡地回复一句不知道。 “但这个问题问我问的不对,在我眼里,迟驰没法和别人比较。” 裴昼险些被气笑:“陆时川,你真没救。” 陆时川淡然起身,气定神闲地拍拍身上的烟灰,回答:“谢谢,我先去睡了,空下来的时候记得看看医生。” 和裴昼做了小十年的朋友,陆时川对裴昼也算是知根知底。裴昼在私底下的场合中,身边的朋友不会在一个月出现一次以上,从霍邱山头一回和裴昼结伴出行的时候,陆时川就隐约猜到了一点。陆时川虽然不知道裴昼具体的性取向,但却知道像裴昼这样不计后果的人,对一个人感兴趣时根本不在意男女,而霍邱山是个板上钉钉的直男,这是不争的事实。 第62章 而被裴昼盯上不是一件好事。陆时川不喜欢多管闲事,可霍邱山是迟驰的朋友,他不希望未来因为这件事而埋下个巨大的雷,更何况霍邱山这人有些方面傻得令人费解。 迟驰需要在医院待上一天,等着药物彻底从身体里代谢出去,霍邱山半夜被叫到港口接他到医院,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眼下已经在迟驰跟前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 “困了就回去睡,这是医院,又不是什么别的地方,不需要你盯梢。”迟驰抬手弹了下霍邱山的脑袋。 霍邱山一副累得能睡三天三夜的表情,面上还带着点难以言喻。 “你说你,你就不能少跟陆时川往那些地方凑,倒霉催的,遇上姓蔡的那个杀千刀,心眼儿小的离谱。”霍邱山嘟囔着骂上两句,“放心吧,裴昼肯定会收拾他的,这人最记仇。” 迟驰无声看看霍邱山,想说的话还是没有开口说出来。 本来说在游轮上待到年二九的晚上,然后迟驰去收拾行李,到朱青纭家过年,现在迟驰硬是在医院待到晚上八九点,他估摸着陆时川那边还没结束,便带着早就已经收拾好的背包离开了陆家,还不忘给陆时川发条信息报备。 迟驰:出医院了,没事。我已经去孙老师家了。 陆时川:1 迟驰:……你确定不来? 陆时川:1 陆时川:少操心我, 迟驰:你后半句不会要说什么多操你的话吧? 陆时川:。 对面迟迟没有再回音,迟驰盯着聊天框里这短短几条消息,愣是把万年不春心萌动的自己老脸看到逐渐升温发红,莫名心虚地摁下熄屏键。 迟驰回这条信息完全是出于反射,毕竟陆时川这人什么话都能一本正经地说出口,这样直白且露骨的,更是陆时川最喜欢拿来敲打他的类型。 驾驶座上的霍邱山觑他一眼,当即恼怒到恨不得跳脚,怒气冲冲地一脚油门下去,“你丫别在我旁边少男怀春啊!” “谁怀春了?”迟驰冷静地倒扣手机,迅速反问。 霍邱山立刻回嘴:“这车上除了你还有谁?!我怎么不知道我这车载了三个?” 迟驰不动声色地将窗户降下些许:“你空调开太高了。” “别死鸭子嘴硬行不行?我没有开空调。” 迟驰:“那就是药没代谢完。” 霍邱山哽塞:“你——” 冬日的冷风伴随着怒气冲冲的一脚油门和突然下降的窗户瞬间涌进来,彻底蔓延到霍邱山裸露的脖颈处,冻得霍邱山打了个彻彻底底的激灵。 “降个温感觉好多了。”迟驰将车窗升起,补充的话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他动作之余又下意识去看手机。 锁屏上消息提示框上赫然一句—— “是又怎么样?” 是又怎么样?迟驰心中反反复复默念四五遍,越念越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口彻底烧了起来,灼得他心发烫,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焦躁不安。 迟驰狠狠闭了闭眼,是又怎么样?是的话就顺着他的想法一起厮混,是的话就年后多做,是的话……迟驰想不下去,心想陆时川也未免太欲求不满了些,连这种荤话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应承下来。 可是喜欢,好喜欢。 如果陆时川和他现在共处一室,迟驰不能保证自己能控制住不把陆时川摁床垫里。 这人总是顶着张一本正经的脸说上一些最耐人寻味的话,狡猾的不露一点儿马脚,却能在计划得逞后露出食髓知味的表情。 特别犯规。 以前觉得没什么,只感觉陆时川这厮未免也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觉得他是转挑这样的话来嘲讽自己、戳自己痛处。现在转换心境后再看,这些就跟被添上了滤镜一样。 字里字外都写满了两个大字——“调情”。 原来陆时川一直在和他调情。 【作者有话说】 你终于知道你俩是在调情了 第35章 不想让你一个人 朱青纭家年夜饭是在下午吃的,下午一点钟,孙老师就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朱青纭父亲前几年因病去世,家里只有孙老师和朱青纭两个人,今年添上霍邱山和迟驰,也只有四个,可孙老师还是一口气煮了十道菜,追求个十全十美的好兆头。 吃完这顿,迟驰实际上胃里已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孙老师身体不好,过年高兴喝上几杯酒,一上头醉酒就回房间去睡觉了,留下他们三个收拾残局。霍邱山窝在沙发上吃干果,地上堆了一地的坚果皮橘子皮,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刚刚开播的春晚。 迟驰听见外面震天响的烟花声和鞭炮声,寻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火药味走向了阳台,目光停留在夜幕中绽开的一朵又一朵缤纷的烟花。迟驰安静地凝视片刻,周遭很吵,却又很安静,安静到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胃里的食物正在缓慢消化。 见迟驰久久未归,霍邱山忙不迭地从客厅窜来阳台,一把揽住迟驰的肩膀:“你在想姓蔡的那事儿?哎呀你放心吧,裴昼会收拾他们的,那张文山这次生日宴的游艇都是向裴昼他母家那边儿租的。” “没想这个。” 迟驰略带嫌弃地睨了他一下,将霍邱山的胳膊拽下来,沉默片刻后才开口:“我刚刚在想陆时川。” 第63章 想陆时川现在在干嘛,想陆时川现在身边都有谁,想陆时川有没有在想他,也在想,他对陆时川的心思。 “山子。”迟驰叹了口气。 霍邱山从口袋里摸出个脆皮核桃掰开吃,应道:“诶。” “我在游轮上,对唐意婉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迟驰的手松弛地搭在阳台栏杆上,一副随口提起的样子。 霍邱山缄默片刻,连带着嚼核桃的声音都停歇,他打量迟驰片刻,甚至将迟驰那在他视线里只露出半张侧脸来来回回扫了个遍,道:“伸手。” 迟驰一脸不明所以,掌心摊开向上,猛地被拍了几块核桃皮碎片上来,霍邱山抻抻腰扭头就走,语调轻松又自在:“我早他妈猜到了,你肯定会喜欢上陆时川,喜欢就去发展呗。” “你这一百年没着过火的房子,也差不多来把火烧了盖别墅了。” 霍邱山没影儿了。 迟驰将手里的核桃皮捏得稀碎,猛地推开阳台门,裹着身上的一股寒风走到又躺下了的霍邱山面前。 迟驰准确无误地从霍邱山的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看着霍邱山发懵的表情,雷厉风行扔下一句:“车借我开下。” 说罢便脚步飞快地夺门而出。 刚洗完两盘水果的朱青纭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道:“他干嘛去?” “不知道,盖别墅吧。”霍邱山思索道。 朱青纭:“……” 陆时川自迟驰下船后,便着手安排陈亚煜去再细查当年迟家落寞的具体细节,当年迟若昭现金流跟不上,外加负债过重一夜之间宣告破产,背后的原因细究起来不会那么简单,相传迟若昭当年自己在着手炒期货,将手头上能动的钱大部分投进去期货市场,后来血本无归,这件事甚至是裴昼给他的“谣传信息”。 蔡邦平现在在圈子里,人人都管他叫一句蔡少,说白了,蔡邦平和迟驰的个人恩怨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这人再怎么恶劣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动辄要死要活。按照蔡邦平的性子,随时随地能拣出来侮辱两遍才是最好的,否则也不会像猫捉老鼠一样把迟驰捏在手掌心里为难上五年。 陆时川经这一次,算是彻头彻尾感受到白手起家和家族企业之间的差别。哪怕陆时川现在赚得彭满钵满,在整个娱乐圈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但是权威和话语权还是欠缺,没有裴昼,他很难在这个圈子里上下打点,有些事情的打探,比裴昼难上数倍。 下船之后,陆时川和裴昼操手融媒数字产业园的事,张文山纵然是千般百般不情愿,却还是被裴昼笑吟吟地跟着下了船,说是私下聊着私密事,实际上是裴昼懒得虚与委蛇,打算直接抢。张文山被裴昼逼到满头冷汗,最后也只是留下一句小裴总放心。 裴昼母亲手头上拿着江市这些年来最大的网络传媒公司,这个项目的竞标本该有她一份,只不过裴昼母亲这两年已经在着手把公司交给裴昼管理,而裴昼又在越川是大股东,裴昼在两方都处于绝对双赢的情况,知道陆时川无论如何都会参与竞标,索性只让越川参与,将成本压到最低。越川和裴昼母亲的传媒公司的规模基本已经垄断这片区域,当裴昼开口相逼,就说明张文山势必要在这里做出选择。 更何况裴昼狠话已经放出去,如果张文山敢把项目给蔡邦平,他明天就能让质龙信息死在这个项目上。 经过长达几个小时的客套再到威逼利诱,陆时川的眼皮都连着酸涩无比,两个人如同瘟神般在张文山的地界里待上这么几个小时,过年该有的喜气都统统变成了煞气。得到想要的答案后,裴昼脸上露出如孩童得到玩具般的轻松笑容,笑脸吟吟地和陆时川道别顺道还祝他过个好年。 陈亚煜开车送陆时川回家,脸上的青青紫紫还依稀可见,在陈亚煜连续瞟陆时川第三次的时候,陆时川终于忍不住冷冷开口道:“你还想被打?” “新年快乐。”陈亚煜声音有些发哑,高大的身体紧绷着。陆时川坐在后座上闭了闭眼,没回话。 等车开到陆时川家,陈亚煜下车替陆时川开了车门,又帮忙将行李都挨个提了进去。空荡荡的别墅里充斥着冷清的味道,陆时川瞧着时间,随手拆了袋速冻饺子扔在锅里煮,又挑了个顺眼的盘子盛起来,算是自己吃的年夜饭。 陈亚煜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门口杵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陆时川手里的饺子,这里私底下只有他们两个人,陈亚煜也不像工作中那么沉默寡言,身上带着几分莫名的松弛,他犹豫道:“你要不跟我一块回家过年去。” “滚。”陆时川头也没抬,冷巴巴的拒绝。 “十三……” 陆时川猛地抬头:“你再这样叫我,你来年就不用来上班了。” 陈亚煜噤声,隐约又觉得自己的脸颊在隐隐作痛,想要龇牙咧嘴一下,却察觉到自己身上穿着板正的西装,还是忍着没有动作。陈亚煜和陆时川矛盾不小,陈亚煜是陆时川大姑的儿子,按照辈分来说是陆时川表哥,能做上秘书这个位置,说句丢人的,一半的功劳是陈亚煜他妈妈哭出来的。 当年陈亚煜父亲和陆时川父亲在一辆车上,陆时川父亲酒驾出车祸,两个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基本已经是回天乏术。陈亚煜的母亲怒气冲冲,恨不得把陆时川浑身上下的骨头全拆掉吞进肚子里,那时候陈亚煜刚工作没几年,工资低压力大,父亲死了剩下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而摆脱父亲的陆时川在事业上已经小有所成,过得逍遥自在。 第64章 陈亚煜他母亲以大姑的身份几乎要把陆时川骂到地缝里去,每天都在闹,日日夜夜,从家里闹到公司。直到后来有一天陆时川忍无可忍,让人把他妈妈撵了出去,陈亚煜听闻后来要说法,猛地被陆时川用合同砸了一脸。 陆时川说看过陈亚煜的履历,可以让他来做助理,如果表现好未来可以升上秘书,工资开的也相当可观。陈亚煜是个正常人,有功利心,长时间下来,对陆时川的印象也比过去好了很多,一旦关系缓和,就忍不住想要提及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 实话讲,如果陆时川和他之间不存在亲戚关系,陆时川对待他的态度兴许会更好。而不是像这样,偶尔多管闲事和多嘴,被陆时川讽的体无完肤。 陈亚煜觉得他冷血,冷血到可以忽视自己身上的一切血缘。 害怕陆时川发作,陈亚煜头重脚轻地从陆时川面前消失,原本还有点声音的别墅彻彻底底安静下来。 陆时川夹起最后几个速冻水饺塞进嘴里,手脚麻利地把碗顺道一块洗了,前不久才远去的车声又一次响起。 陈亚煜开的是陆时川工作时用的车,一辆卡宴,每次送完陆时川后,陈亚煜都会开回公司再开自己的车走。对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几乎有三百五十天都上班的陆时川来说,这辆车的声音简直已经熟悉到一种境界。 猜测是陈亚煜又折返回来,陆时川不轻不重地将手里的盘子放在桌面上,冷着张脸推开房门,极为不耐烦地抬眼看过去。 黑色卡宴上匆匆下来一个身影,是迟驰。 迟驰刚从车里下来,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臂弯间挂着件羽绒服外套。迟驰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的,穿的很普通很随意。 陆时川怔在原地,和同样错愕的迟驰无声对望,两个人莫名都没有上前,四周似乎都变得很安静,还能够听见卡宴停车后发动机逐渐冷却时发出的响声。 迟驰莫名紧张,嘴唇变得很干,他来的很冲动,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理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很多想要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完全合适的语句来配合现在的场景。 片刻后,迟驰隐约察觉到冷,无声地向陆时川在的方向挪动几步,直到在陆时川面前站定。 陆时川收起那片刻怔愣,面色如常:“你来干嘛?” 迟驰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向陆时川的眼睛。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想让你一个人。 陆时川听见这句话,垂落在腿侧的手指微微弯曲颤动。 第36章 深刻的眼睛 “什么意思?”陆时川压下声音中微微的颤抖,抱着能够称作是忐忑的心情,故作自然地反问他。 那双无措的手被陆时川强行揣进口袋,黑色的瞳孔泛着光,看上去有些潮湿。迟驰将头扭开片刻,眼前是前几天他刚料理过的花坛,他甚至还能想起修剪枝叶时的心情、动作。 “没什么意思,要见你的字面意思。”迟驰声音很低,低到宛若喃喃自语,他被风吹得有些冷,一股股寒风止不住往脖颈里窜。 其实陆时川想问的更深,他想问迟驰为什么要来见他?是因为同情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还是因为别的。但陆时川没有说别的,生硬地张口回复:“我还以为你是来和我打年炮的。” 陆时川像一个氛围破坏者,僵硬地把这股暧昧的、温情的氛围打碎。 迟驰本来就没往那方面想,只想着看着陆时川,靠近陆时川,待在他身边。迟驰将外套套上,跟着陆时川走进去。陆时川转身走向厨房,将还没洗完的碗洗掉,空荡荡的速冻水饺包装躺在桌面上,被陆时川顺手扔进旁边的智能垃圾桶里。 “今天就吃了这个?”迟驰想,早该把陆时川强行拉过去的。 陆时川没理,从酒柜中拿出瓶红酒和酒杯:“你喝吗?” 陆时川酒量奇差,在家里装酒柜并摆上不少好酒就已经足够奇葩,现在一杯就倒的陆时川竟然询问他要不要一块喝一杯。 迟驰提醒他:“你喝一杯就会醉。” “醉了不正好睡觉吗,反正也不过年。”陆时川也不等他回答,多拿上个酒杯往客厅走去,他随意坐在茶几下的羊毛地毯上,背部靠在沙发底部,调开春晚开始播放。 迟驰顺着他,跟着一块坐在地上。巨大的电视屏上是色彩鲜艳丰富的歌舞节目,声音响亮,陆时川握着红酒杯慢慢抿着里面的酒水,他双腿随意弯曲着,平静的眼睛里看不出对这个节目一丝一毫的兴趣。 眼前的很多东西都是彩色的,可迟驰觉得身边的陆时川是灰色的,像是被蒙上一层纱。 陆时川察觉到他的视线,突然懒懒开口:“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迟驰甚至不用问,都知道陆时川说的是谁,答得很果断。可陆时川却冷不丁地轻声笑了,再也没开口说过任何一句话。 “你能告诉我,你初恋叫什么名字吗?”迟驰问。 片刻静谧,陆时川不答。 直到陆时川连着喝掉三四杯,他面色酡红,双眼紧紧闭着,睫毛还随着眼皮的抖动而颤动。 迟驰距离他只有一拳的距离,他看着陆时川支撑着头的手逐渐滑落,抬手将陆时川接住捞了下来。 这人好像是彻底醉了,就连躺在迟驰的腿上也毫无察觉,眼下乌青似乎比前几天重上一些。陆时川安静地靠在迟驰腿上,头发被压得有些凌乱,脸上的绒毛也清晰可见。迟驰情不自禁地抬起手顺着陆时川的眼睛轻抚到湿润的嘴唇。 第65章 然后停歇。 陆时川微蹙眉,睁开了眼,瞳孔有些涣散,说不上太集中地望着迟驰微微低下的头,他头发微散,缓慢地眨着眼睛似乎在辨认眼前的人,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迟驰喉咙发紧,又低下头两寸。 陆时川冰冷的指尖贴向迟驰耳侧,他捧着迟驰的脸,缓缓凑了上来。陆时川没有闭眼,半睁着眼睛虚看向迟驰,缠绵的、缱绻的用唇瓣磨着迟驰的嘴唇,他轻轻抵开他的牙关,柔软的钻进迟驰的口腔。 手臂,慢慢攀上了迟驰的肩颈,陆时川的姿势从躺在迟驰腿上,到逐渐坐起来,一条腿挤进迟驰的腿间,大腿抵住迟驰。 往下发力压住。 迟驰闷哼一声,顺手单抱住陆时川的腰:“你都主动亲我,为什么还要使坏。” 话音落下,迟驰又扫开手机,提前打开录音器,免得起来陆时川喝多又装不知道。 陆时川被迟驰迫使着跨坐在他身上,空气中漫着红酒香,他微微皱着眉,脸颊上是难以忽视的红,呼吸声一点点加剧。 倾斜的背被抵在冰冷的茶几上,陆时川微微颤抖着,失频的呼吸声在动作间越来越乱。 迟驰抱着他不让他身体倒下去,单手顺过桌子上的红酒,将酒瓶里残存的半瓶红酒顺着陆时川的锁骨往下倾倒。 鲜艳的红色在下凹的锁骨蓄出一片小池,冷白的身体上到处都漫着酒香。迟驰吻舐着他,嘈杂的电视声和陆时川低哑的声音混在一起。 “迟驰。” 陆时川没有下文。 迟驰只觉得在叫自己,低声应下,手掌揉在陆时川后颈之上,思索道:“你名字比我多一个字,是不是不太公平,时川?” 陆时川的睫毛发抖,急剧喘息了下。 接近零点窗外放烟花的时候,已经安静在迟驰身上趴了半个小时的陆时川隐约醒了下,厌烦地盯着客厅的落地窗,裹在两人身上的毯子要坠不坠。 迟驰抬手将那层被子裹紧,任由陆时川双臂紧紧缠着身体依旧发烫的他。春晚倒计时归零的时候,他抬手摸摸陆时川的耳廓:“陆时川,新年快乐。我觉得我似乎……” 他顿了顿,话还没出口。 忽觉陆时川在他怀抱里又凑近了几分,像是寻找热源,紧紧贴在他身上,说梦话般安静呢喃:“我——我喜欢你。” 迟驰心一揪,抱着陆时川的手越来越紧,按耐不住的雀跃心情在酒味再次飘到自己鼻前时冷却下来,他无奈抬起手揉了揉陆时川后脑勺的头发,低头用脸去贴近他。 两张温热的脸颊相互贴合着。 “真喝多了,什么话都说……你说真的吗?”迟驰喃喃。 他知道百分之百是假的,可还是很开心。 迟驰蹭蹭他的脸,小声附和:“我也喜欢你。” 迟驰睡得不是很踏实,他再度睁眼的时候,客厅的落地窗边已经照进了些许的光,他被刺得睁开眼,冷不丁对上陆时川的眼睛。 陆时川的表情仿若是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精彩,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一巴掌在迟驰肩上,有些咬牙切齿的憋屈:“……你是不是有病?” 轻飘飘的一巴掌其实没有什么威慑力,而陆时川的脸颊也带着点红,不得不说迟驰实在是料事如神,他困意散了大半:“是你不让回房间,一开始还不让我出来,给你洗澡费了很大劲。” “怎么可能——”陆时川镇定地反驳,话还没落下,就看见迟驰展示出那条长达两个半小时的录音,表情瞬间凝固住。 看着陆时川的表情变化,迟驰觉得他可爱,于是低低笑出声,整个人不受控地颤动着。 陆时川冷气横冒,猛地掐住迟驰的下巴咬牙威胁:“别动了。” “你还把剩下那半瓶罗曼尼康帝倒我身上了!”平时骂起人来妙语连珠的陆时川在这个时候实在词穷,他挑不出合适的词汇来骂迟驰,总觉得多看周围的满地狼藉一眼,多感受一分钟,就能找到新的亮点。 “那也是你让的。”迟驰看着可以说是炸毛的陆时川,顺手将陆时川搂到胸口,以满怀的拥抱去试图宽慰他,他下巴抵在陆时川肩头,沉吟道:“昨晚给你洗完澡,你一直抱着我不肯松手,也不肯去床上睡,非要我们两个一块睡地上。” “我也想让你睡得舒服点,所以我给你当了人肉垫子。”迟驰闻得到陆时川发间的香气,他感受到陆时川身体有些僵硬,像是不擅长应对这种温情的场景。 迟驰叹了口气:“陆时川,你断片了。你不仅不让我走,还和我表白说喜欢我啊,你不记得了?” 陆时川瞳孔骤然紧缩了下。 迟驰说着,开玩笑式将手机里的录音发送给陆时川:“你要自己听听吗,不过表白可能没录到。” “胡说八道,谁要听这种东西。”陆时川手指发紧,悬起的心怦怦乱跳,努力从迟驰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陆时川随手抓过毯子裹在身上,踉跄两步走向楼梯,很快没了身影。 迟驰侧头看着他远去,费劲地够来陆时川昨晚扔在茶几上的烟盒,拿起一根施施然点燃。 试图将那些许的异样压下去。 如果可以,迟驰最想记录下来的不是陆时川喝醉后说出的胡话,而且陆时川的眼睛。那是一双水涔涔又充满着眷恋的眼睛,就像是渴望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第66章 陆时川喝醉后,失神时会忍不住从口中溢出的胡话,那些在这种特殊场景下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喜欢和依赖,都会在第二天清醒是被陆时川轻飘飘地否定。比起这些,他眼睛中的风景给予迟驰大脑留下的印记,似乎是无法磨灭的。 很深刻。 迟驰希望陆时川会听那份录音。 里面有新年第一天的烟花声。 第37章 电车 “carol的电影要开始海选了。”陆时川在开年复工第一天,就给迟驰带来了这则消息。迟驰最近已经把这件事忘了个彻头彻尾,《卡曼救金》已经定档不日就要正式开播,各大平台上到处都是《卡曼救金》的宣传视频,仅仅是开播预热的阶段,迟驰就已经感受到这部剧的流量之高。 据徐琳所说,加上徐琳购买的营销号和宣传,迟驰在这几天内已经涨了百万粉丝不止。除去配合卡曼救金的部分宣传之外,迟驰还在抓紧琢磨新剧本,都市群像,主要是从大学校园转到社会的一系列成长经历,迟驰没在国内读过大学,对国内大学课堂教授方式以及宿舍生活不太了解,正忙着准备最近去亲自观察下。 突如其来的海选消息打断了迟驰的计划,以至于迟驰还有些愣神。陆时川见他在发呆,咳上一声把他拉回来,“你愣个什么。” “这么快?”迟驰疑惑。 陆时川意味不明地觑他一眼:“不快了,carol这部电影确定演员后最起码要打磨两年以上,现在开始都算晚。” “他目前在全国海选,上次你和他见过面,打点过,他会给你安排最终轮的面试,这段时间先不用急。”陆时川补充道。 迟驰了然点点头,看着陆时川的脸突然灵光乍现,他将手头的剧本合上,踩着脚下拖鞋走到西装革履的陆时川面前:“你最近有空吗?” “约我?”陆时川凉嗖嗖抬眼反问,“打秘书电话预约。” “连我也不能插队吗?”迟驰笑眯眯的,话里有点调侃的意味。 陆时川一怔。 陆时川生硬道:“有话直说。” 除夕那天后,为避免其他任何的意外,陆时川甚至把家里的酒柜都清空了,那些随便拿下来就几十万起步的名贵红酒统统消失不见,这还是迟驰偶然发现的。不过陆时川那天过后除了清空酒柜,再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陆时川似乎没听那段录音。 “你是江城大学毕业的,能不能带我回一趟你的母校?” 陆时川安静了两秒,然后轻轻发出一声嗯,算是答应,半晌才反问:“你去那干什么。” “……实地观察一下?”迟驰思索。 陆时川不做评价,只擦着迟驰的肩过去:“明天下午,你去完徐琳那儿直接来办公室找我。” 陆时川走出去几步,忽然听见迟驰“诶——”的叫了他一声。 “你听了吗?” 陆时川反应倒快:“没听,删了。” 随即陆时川快步离开,消失在迟驰视线范围内。 徐琳给迟驰开完单独会议后就任由他自己活动去,迟驰照着约定去了陆时川的办公室,陆时川办公室修的很大,几乎要占据顶楼的三分之二,设计是内嵌的,陈秘书和杨特助的办公室也在这里,只不过和陆时川隔了一堵墙一扇门。 落地窗前映进太阳光,从上面俯瞰下去能够看见繁华的江市,迟驰依稀能闻见空气中淡淡的咖啡香气,见陈亚煜在办公桌前头也不抬,知道是陆时川打过招呼,索性敲门提醒后就自己推门而入。 陆时川桌上摆着杯正腾绕着雾气的咖啡,他站立着,手上握着个被认真裱好的相框。 “在看什么?”迟驰凑上来,映入眼帘的是陆时川身穿学士服,站在“江城大学”的石碑前的单人照。照片上陆时川面色冷淡,眉毛和眼角都微微耷拉着,唯独唇角是有点微微上扬的弧度,手里捧着一捧巨大的向日葵。 “照片。”陆时川答,反手将照片倒扣在办公桌上。 却不料又被迟驰轻轻翻开,他细细打量着照片上的陆时川,又看看已经褪去青涩,多了几分成熟和凌厉的陆时川,稀奇笑道:“以前长得很可爱啊陆总。” “……你是不是有病。”陆时川觑他一眼,“请问我高中同学迟驰和你不是一个人吗?” “真的,我没开玩笑。”迟驰笑盈盈的。 陆时川面无表情拍了下迟驰的胸口:“再说就把你杀了。” “现在好像也还行,就是有一点凶。”迟驰依旧在陆时川爆发的边缘反复横跳,陆时川冷眼瞪着他,在迟驰放松的间隙,毫不客气地攥住迟驰的虎口。 麻筋被人猛地掐住,迟驰倒吸一口气。 “你走不走?”陆时川淡然威胁。 迟驰手麻了半边,边揉边点头,只觉得腕上那根筋还在隐约抽搐,看着陆时川这幅报复成功的得意嘴脸,迟驰眼前莫名浮现打胜仗后摇旗呐喊的一只黑猫。 可能迟驰虎口处确确实实存在一处看不见的猫抓痕。 陆时川换了身休闲的衣服,难得没让任何人跟着,从钱包里翻来找去摸了张校园卡和城市公交卡出来。江市前些年为了城市风貌,修建了一条中看不中用的线上有轨电车,主要是起到个观光的作用,江城大学就在电车终点站的前一站。 陆时川勒令下被迫打扮严实点的迟驰,戴着几乎遮住大半个额头的冷帽和口罩,安静地跟在陆时川身后。虽说迟驰现在称不上什么重要人物,连去超市买东西被认出来的概率也很小,但陆时川说大学校园不一样,很多人对娱乐圈信息接收速度都很快,更别提《卡曼救金》的营销还遍布了各大平台。 第67章 有轨电车上,窗户上是太阳光线照射形成的光斑,陆时川的羽绒服外套敞开,两条腿交叠着,正垂眼看着手机。迟驰可以清晰看见陆时川脸上被光照出来的细小绒毛,和被镀了一层光的睫毛。 陆时川抿着嘴,快速发出去两条信息,聊天框上裴昼两个字很明显,对话框里信息寥寥无几,大多都是言简意赅的。 “回江大。” “替你探望葛老师?” 迟驰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时有些闷,眼睛亮亮的,他一直低头看着陆时川的手机和陆时川,陆时川也不躲,“你以前大学放周末都坐电车出来吗?聚会之类的。” 电车要开一个小时,陆时川打开了俄罗斯方块,淡淡道:“不太聚会,我朋友很少。” “出门基本是一个人坐电车。” 江市的绿化做的不错,开了暖空调的电车内有些暖烘烘的,外面不断瞬移过一片又一片亮眼的绿。迟驰沉默了下,只专注地盯着陆时川的脸,“那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陆时川手指一滑,三四行俄罗斯方块瞬间消失。 “你想是就是。”陆时川停顿很久,声音有点低哑,“随你。” “你没带别的朋友坐过电车。”迟驰轻声问。 “我就裴昼一个朋友。”陆时川抬眼,“裴昼连一千万以下的跑车都不会赏脸,你觉得他会和我坐两块钱一次的有轨电车吗?” “倒是你,没什么少爷病,好养活。” 陆时川的评价听得迟驰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迟驰:“你以前明明觉得我很装吧?” 陆时川安静地瞥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将头扭向另一侧,视线落在窗外的绿化上。 “没有。”陆时川平静道。 迟驰很意外。 自陆时川大学毕业后,很少回江城大学,只有受老师邀请回校做优秀毕业生宣讲的时候才会来上一两次。距离陆时川上次到江城大学,已经是三年前的事,这两年学校毕业生捐赠的各种装饰石头越来越多,比陆时川记忆里的多了不少。 迟驰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时川身后,一块儿跟着进了江城大学。江城大学是有名的老牌名校,各种装修已经看上去有些年头,一眼瞧过去,新的建筑和旧的建筑混在一起,看上去甚至有些诙谐。 “带你去看看教学楼。”陆时川头也不回,轻飘飘地决定了第一站。 迟驰的头发这段时间长长不少,没有徐琳的允许,他不能擅自动,发尾已经长到脖颈靠肩的位置,有些软硬混杂的头发被冷帽压着,扎着他的脖颈,在望向陆时川露出来的那部分光滑的后颈时,迟驰忽然觉得脖颈有些发痒。 “陆时川。”迟驰跟在他背后,忽然有些紧张,“可以牵手吗?” 现在正赶上学生下午第一节赶去上课的时间,校园里人潮涌动,形形色色的人从迟驰身边看着手机匆匆走过,偶尔有几个人稍稍回头打量他们两眼。 陆时川的背影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清瘦,他被问后,步伐一停,片刻后从口袋中抽出一只手来递给迟驰。 陆时川的手有些冰。迟驰从后握住他的手,从单纯的抓住到慢慢走到陆时川身边,将五根手指挤进陆时川的指缝中。 十指紧扣。 第38章 需要一点时间 江城大学对外来人员只开放到下午七点,陆时川带他逛过一圈后去拜访了方才和裴昼所说的“葛老师”,葛老师见到陆时川后很高兴,说是要和陆时川吃一顿饭再走,被陆时川婉拒后又拉着陆时川聊上很久的天。 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陆时川才带着迟驰一块出了校门。这是头一回,迟驰有些走近陆时川的过去。尤其是在听葛老师提起陆时川当年上学的琐事的时候,迟驰觉得别人口中的陆时川很新奇很陌生。 陆时川表情依旧如常,问道:“坐电车回去还是打车?” 迟驰看着陆时川称不上有多少表情的面容,思索再三,还是私心想要和这样的陆时川再多待上一个小时。 “电车吧。” 城市的有轨电车开得很慢,甚至很难说它比公交车来说会怎么样,电车缓慢地行驶,因为本身出行路线单一,又速度缓慢,这个点儿车上没有几个人。陆时川依旧坐在窗边,迟驰坐在他身边。 迟驰感到自己快节奏的生活在这个下午被陡然间摁下了放缓的按键,在意识到自己喜欢陆时川的那个晚上,迟驰罕见的春心萌动催促着他向眼前这个人剖露心意,于是他毫无理由的出现在陆时川面前,而这急切的喜欢却在今天这个下午被缓缓放慢。 他并不了解陆时川的全部,甚至可以说是所知甚少。 “葛老师说你放弃读研,为什么?”身边的陆时川一直闭着眼,听到迟驰问话,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陆时川也不掩饰:“缺钱,着急赚钱。” 陆时川家境不好,是迟驰和陆时川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不过迟驰并不知道其中具体详情,不清楚这个“缺钱”究竟是缺到什么境地。 什么境地呢? 大概是陆时川甚至还没有读完大学,就已经因为那个不成器的死爹而被迫负债累累,大概是陆时川除去学业一天要换着打一到两份兼职,才能维持日常开销,大概是陆时川两眼一睁就只看得到钱,两眼一闭只想着钱。 第68章 陆时川那时候还想要去美国,在迟驰某一天把陆时川那个并未暴露身份的微信号删了的时候,在陆时川彻底失去有关迟驰的所有信息的时候。陆时川记得那一天他对着自己银行卡里仅剩的一千多块出神很久,然后安静地将桌上已经冷掉的方便面花三分钟吃了个干净。 被很多东西限制住脚步的思念被迫在陆时川已经腐烂的内心里挣扎着生根发芽,每一条粗壮的树枝都准确无误地卡过陆时川的咽喉。 浑浑噩噩的生活,陆时川很少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那时候他对金钱的渴望,大概远远超过于对活着的渴望。陆时川心里很清楚,没有钱,他没有办法走出陆十三这个阴影,没有办法走出父亲制造的噩梦,没有办法跨越到十几个小时时差的地球另一端。 也没有机会再见到迟驰。 陆时川闭了闭眼:“我喜欢立效快的选择。” “我当年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迟驰沉默片刻,低声淡淡解释道。 迟驰在说那五万。 陆时川敛眉:“我知道。” 陆时川盯着迟驰安静搁置在膝盖上的手,突出的手筋随着指尖微微点动而抽动,从手背一直延续到突出的骨节,长而流畅的手指线条自然地弯曲着,他恍惚又回想起刚刚牵手的触感,淡然地抬起手掌,顺着迟驰的手指牵了上去。 旁边的人明显愣了一下,陆时川疲惫地靠向窗户:“不是想牵手吗?” 陆时川反问,却又像是找补,偏了偏头闭目养神。 陆时川看上去很累,从踏入江城大学后就能隐约感受出来他身上的疲惫。这个人身上藏着的秘密太多,很多东西都轻轻从迟驰眼前飘过,然后没了踪影。 迟驰拼命想抓住陆时川偶尔露出的马脚,却每次都会迟上一步。 紧张筹备进组的这几天,迟驰得到徐琳的允许,说是头发可以修剪。过去在王寿允手下的时候,没有什么资源,对发型也没什么要求。每次头发长得有些长后,迟驰都是自己在出租屋里拿把剪刀随意剪剪。 有时候会剪得有些乱,后来手法娴熟了也只是不会显得奇怪。徐琳知道这回事之后直接剥夺了迟驰对头发的处置权,眼下得了许可,迟驰才找到公司里的造型师,请他帮忙剪发。 迟驰刚把头洗完,甚至还没来得及坐上理发椅,徐琳便带着一身怒火怒气冲冲奔到造型室来,带着美甲的手狠狠敲了敲门,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不用剪了,帮忙给他吹干。迟驰,吹完上陆总办公室!” 迟驰莫名觉得眼皮一跳,淡淡应声后,任由造型师将他的头发吹干,迟驰穿上外套,烫过的头发微微泛着卷,干燥且蓬松。 还没进陆时川办公室,迟驰便听见徐琳毫不客气的怒骂声:“进组去围读前一天临时通知换人,剧组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吗?都他妈是关系户,眼光那么差选了另外一个长得那么磕碜的!” 迟驰推门而入,与愤怒的徐琳和平静的陆时川面面相觑,他随手将手揣进口袋里,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白驹》换人了?” 徐琳闷了气在心里,闷闷的没张口。《白驹》是迟驰接下来要进的剧组。 陆时川气定神闲地看完文件最后一页,缓缓签上自己的大名,听不出冷热道:“是啊。” “还换的是个钉子户,制片人那头死驴无论如何都不松口。”徐琳补充道。 迟驰没什么所谓,姿态随意地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着胸口,冲着投来询问目光的陆时川耸了耸肩。 陆时川:“徐琳,把之前没考虑过的一些行程挑出来考虑一下。暂时先不要让迟驰进组,把档期空出来。” “《卡曼救金》明天开播,热度会上来,我先炒热一下,不进组的话,最近先考虑杂志海报或者综艺之类的吧,我去筛选。”徐琳蹙着眉,三言两语和陆时川商量完,临走前还是愤愤不平的嘀咕骂了一句。 声音不大不小,陆时川也能听见。 陆时川:“钉子户和李曼曼是一个经纪人。” 迟驰记得之前提过,徐琳和李曼曼的经纪人是前男女友的关系,当时徐琳和李曼曼的经纪人在同一家经纪公司,两人都是公司里的王牌经纪人,谈上恋爱后摩擦不断,事业上也矛盾不断,久而久之分了手。 后来徐琳跳槽,继而又被陆时川挖到了越川。徐琳和那人分手后,两个人手下带的艺人没少有冲突,三天两头闹绯闻闹不合,或者是抢资源,各类奇葩的事层出不穷。 双方都是牛皮糖死咬着不松口的类型,以至于纠缠到现在,徐琳对对方已经处于零容忍。 迟驰:“那你让她就这么忍了。” 陆时川一脸了然,淡淡道:“她会报复回来的。” 迟驰转念一想,徐琳那性格,如果不把抢资源这事儿当成娱乐圈资源咖霸凌事件营销上个百八十回,是断断不可能翻篇的。 不知是不是为了宽慰迟驰,陆时川开口解释:“《白驹》前段时间更换了制片人,我现在并不认可它的未来发展空间,再加上有人故意为难你,我们没必要浪费时间精力。” 迟驰倒是有些诧异陆时川会和他开口解释,意外地笑着嗯上一声,“没事。” 陆时川听见他答,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 迟驰做事总是很认真,《白驹》那份剧本和小说被迟驰反复读过几遍,书也被翻得有些旧,上面还做了笔记和人物小传。陆时川以为迟驰很在意这个剧本。 第69章 似是看透了陆时川的想法,迟驰走上前两步:“我做什么事都算认真。” 陆时川却不太客气地揭穿他:“不对。” “你昨天晚上做得不认真。” 迟驰被直白的话说得一愣,他沉默着。这份诡异的沉默让本就是随口一逗弄的陆时川有些意外,他从有序的桌面中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迟驰。 只见迟驰俯身下来,离陆时川的眼睛近了些:“我……有个请求。” “最近我们可不可以停一段时间,给我一点时间。” 陆时川微蹙着眉。 用金钱和利益来衡量的关系,有什么东西值得打断它,感情吗?或许当时答应的干脆又利落的迟驰,现在又重新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这桩买卖,而其背后的原因或许是某个人、某段感情。 迟驰又不是同性恋。陆时川又一次意识到这个事实,他和迟驰相处的太过融洽、自然且亲昵,有时候甚至让陆时川生出一种他们在交往的错觉。 然而事实是,迟驰只把他当做能够给予金钱和利益的朋友。 陆时川半沸的心冷却下来,略带刺的嘲笑:“你性功能障碍了?” 迟驰:“……” 迟驰盯着陆时川泛着淡淡冷意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 “好啊,反正我最近也有点腻了。”陆时川摆摆手,轻松答应了下来,“出去吧。” 迟驰毫无防备地被扎了一下,回视陆时川的眼睛不说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胸口发闷。 迟驰在感情上是个有些执拗且牛角尖的人,过去每一次上床,都被他们定义为金钱关系下理所应当的事,是他迟驰的义务。 迟驰不想让他心安理得的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了,他想让陆时川知道,接吻是因为喜欢,上床是因为喜欢。 不是因为任何别的事物。 是因为喜欢,喜欢陆时川。 所以他们需要摁下暂停键。 或者说,他们之间需要一点时间。 第39章 我当了真 陆渝本来是几天前就要回来,被外公外婆多留了几天,今天才到家,正正好赶上《卡曼救金》正式开播。本来这几天陆时川回家的时间都还算正常,今天却没回来,不知是不是迟驰的错觉,陆时川今天兴致并不高。 陆渝冲进大门发现陆时川不在,原来雀跃的表情顿时耷拉下来,被妈妈精心照料搭理过的小卷毛垂在眉毛之上,亦步亦趋地走到迟驰面前,干巴巴问了句:“哥哥呢?” “没有回来。”迟驰如实答,正想着像之前一样安慰陆渝,可陆渝却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转头走了,小小的背影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很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迟驰:“……” 陆渝应该知道或者开始懂得一些东西了,包括过去在他眼里很奇怪的哥哥。 裴昼喜欢跑车,偶尔会去专业的赛道跑上一跑。江市虽然地形还是偏低,但郊区也有修建野外赛车场,在个海拔不高不低的山上绕了一整圈。最危险的地方,整个宽度只能容纳一辆跑车的宽度,想要跑上一圈还依旧让车和人同时完好无损的情况是极其罕见的。 不知道裴昼抽了什么风,今天开出来的车甚至是在他车库里闲置近两个月的银色布加迪威龙。裴昼说这车太高调太花花公子,到手后没过多久便扔在车库里闲置,今天太阳也算是从西边升起了。 陆时川双臂搭在低矮的围栏上,暗红色赛车服贴在身上,手掌上托着个标着13的头盔。裴昼驾驶着那辆银色闪电风驰电掣般闪现冲到陆时川面前,扬起大片大片的沙土。 “心情不好?”陆时川翻眼看向有些黑黢黢的天空,其实他想问是不是发病了。 裴昼不答,伴随着响彻耳边的启动声,他一脚油门下去,那抹银色扬起尘土,在愤怒之中如箭般飞梭出去。 大概就是发病了。 不知道裴昼开上第几次,再停到陆时川身边时,裴昼从车上下来,额上遍布着汗水,想也不用想,赛车服里也全都是湿答答的一大片。 裴昼冲他扬扬下巴:“开一轮。” 陆时川摇摇头,面无表情道:“我只是心情不好,但还是想活着。”说完,陆时川将头扭到一边去,接过旁边静候的服务生递上来的香烟,夹着烟缭绕了几根,直到他鼻腔里都闻不见其他气味。 “抽烟抽死能算活着吗?”裴昼懒洋洋问道,“你最近安眠药和止痛药吃的不少吧。” “前段时间好点,接下来不好说。”陆时川话不说全,而裴昼却能准确理解到这事和迟驰有关。 大学的时候陆时川就神经衰弱,听说是初中留下的毛病,后来变得越来越严重。刚开始的时候只是睡眠不稳定,时而担心那个畜生不如的父亲随时随地做出什么事来,后来伴随着压力和焦虑,症状越来越严重,再加上高强度工作,陆时川也常发神经性疼痛。 裴昼说过,这东西说白了还是心理疾病,但陆时川却一直不以为意,总是拿失眠两个字概括。 失眠也不是只有吃药能治,陆时川知道自己的症结所在不过就是过度缺乏安全感,而迟驰的存在对于过去的他来说就如同浮木于溺水之人。 和迟驰同床共枕会安心些,哪怕是和迟驰有关的东西待在陆时川身边,都要比什么都没有好上一些。 第70章 陆时川对自己的需求认识的很清晰,过去见不到面的日子里,拿迟驰的照片自慰是常有的事,虽然每次将白浊留在相框中那张脸上时,无法平息的心总会蒙上羞耻和愧疚感。那种时候,陆时川觉得自己是见不得光的毒虫。 哪怕是他以一纸合约强行将迟驰留在自己身边,在迟驰不在的时候,他也会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拿出来反复品味过很多遍的录像。 这段时间迟驰无形之中给予他的安全感无疑是非常厚重的,而这些都归结在性上,当迟驰张口建议暂时剥夺这个渠道时,陆时川认为自己的浮木漂走了。 想到这里,陆时川原本已经回归平静的心却再一次不受控地皱在一起,像是无法完全供氧,无法顺利的呼吸上来。 再这样下去大概真的会抽烟抽死。陆时川想。 “算了,借我开开。”陆时川头在隐隐作痛,接过迟驰的钥匙坐上了车。踩油门的动作是不会犹豫的,坐到驾驶座上陆时川才发现这个事实,当高速行驶的布加迪威龙碾压过坎坷不平的山路,车身挤压着山壁炸出层层金花,被安全带禁锢的身体在高速中有些失去重力,透过头盔传来的闷闷风声中,陆时川平静地盯着恐怖的前方视野,脸上看不出惊惧之色,他只是微微皱着眉,在高速、心跳、极限之下,于恐怖的视野中,发现自己能看见迟驰的脸。 而他甚至会在这种情况下萌生欲望。 下了车,陆时川的腿有些发软,身体的知觉后知后觉上涌,他靠在车门边上,锐利的视线停留在黑黢黢的天空上。 今天是《卡曼救金》正式开播的日子,是陆渝回来的日子,但对于陆时川来说却类似于难熬的戒断第一天。 神经病一样的思维,他是金主,他有钱,应该让迟驰不要妄想这种白拿好处的美事的。 偏偏陆时川拒绝不了迟驰,鬼使神差的、神经病一样答应了。 裴昼已经冷却很久,扫了眼被刮蹭到不成样子的车身:“陆时川,你需要赔偿我维修费。” “我只开了一圈。”陆时川拒绝认下这顶帽子。 裴昼却不依不饶:“我稍后会把账单发到你手机上。” 陆时川不想再和心情不好的裴昼争辩,毕竟裴昼发疯的时候无疑会是一条见谁都咬的疯狗,硬要和裴昼掰扯这点维修费,只会让事情更加没完没了。 陆时川从服务生手上接过一瓶小容量的矿泉水,淑过口后淡淡回应:“知道了。” 他吐出来的水里有血。 刚刚下意识咬着舌头,口腔里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气,好像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渗血,还带着些许痛楚。 “几点了?”陆时川转头问靠在自己旁边的裴昼。裴昼懒懒指了指腕上那只和他本人气质极为不符的手表,是一只玫瑰金的格拉苏蒂。 陆时川扫上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家的时候快十二点钟,《卡曼救金》今天在电视和平台上同步播放,会员能够抢先看到第四集,从八点开始播,迟驰应该已经看完,说不定已经睡了。 陆时川口腔里的血味依旧存在,回来的路上漱了两次口依旧不见好转,弄得他有些心烦意乱。 家里的灯都熄了,从外面看去没有一丝的光亮,陆时川漠着脸推开家门,些许月光透过空隙渗进去,他手指一挑将灯打开,却见到偌大的客厅里,沙发边上靠着个身影。 迟驰坐在沙发上,双腿随意地抵在地上,以一个看上去有些别扭的姿势闭眼休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迟驰立刻睁开了眼睛,他对上陆时川的目光,说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迟驰声音低又很温和,还带着些许困意。 “你在这干什么。”陆时川上下打量迟驰的穿着,没有换睡衣,早上穿的什么现在还穿的什么。 说明迟驰到现在都没去洗漱。 迟驰随意抓抓自己有些长的头发,闭闭眼,哼哧笑了下:“不明显吗,在等你回家。” 陆时川没有对他这句话做出反应,和迟驰预想中的情景很不一样。 眼前的人只是满脸漠然地瞧着迟驰,原地不动,片刻后才大发慈悲地开了口:“明天,你搬出去吧。” 迟驰本来即将挂上唇边的笑意顷刻间消失,不明所以地看着陆时川,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原因。 可居高临下的站着的陆时川却没有给迟驰从他的表情上窥见原因的机会,因为陆时川没有露出任何一个带有情绪的表情。 “等我需要你再回来。”陆时川神色淡淡。 迟驰原本不解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实际上迟驰很少露出这种表情。他习惯性对任何人都笑吟吟的,本身所具备的礼貌和教养让迟驰十多年里都和“绅士”这个词挂着钩,永远都会保持着最基本的体面。 迟驰原地反应了片刻,才慢慢的从齿关中挤出句话来。 “……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和你有肉体上的交流,我在这里没有任何价值。” 迟驰将话说出来的时候,语气格外平静,语速缓慢,咬字清晰。 不像李涯口中说的那样,搬出去会像是吵架,他们并没有吵架。搬出去的理由是暂时不需要,搬进来的理由是这样更方便。这算什么呢? 陆时川把他当什么。 一根随时随地拉开抽屉就能看见、关上抽屉就能藏起来的按摩棒吗? 第71章 那么为什么要牵手?生日里一秒钟都不肯浪费的他为什么要花来回近三个小时的时间陪他坐电车?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来到滇南见他一面? 迟驰以为陆时川起码会有一点喜欢,虽不像喝醉后表现出来的那么充沛、坦率,但也算是有那份好感存在。 可陆时川好像不是这样。 望着迟驰失望的眼睛,看着他的瞳孔里逐渐染上许多不明的情愫,陆时川有些哑口无言。陆时川本意不是如此,却觉得自己张口解释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迟驰会质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而陆时川无法用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 他是这场暗恋的暗恋方,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用了很多手段将迟驰留在自己身边,他从没有想过要将迟驰彻底留下,只是贪心的想要独占他五年。 可感情是不受控的,不受控的想要索取很多,却又自卑且胆怯的不敢袒露心意和过去,害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陆时川装作不在乎,装作迟驰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装作他只是自己生活中的一味调味料,只为了在离别真正到来的那一天可以洒脱的很自然。 没人是陆时川,没有人像他那样矛盾、嘴硬又逞强,所以也没有人懂他。 迟驰生气了,陆时川看得出来,真稀奇。 这个时候他该张口说上一句“我不想让你走”,事情或许会暂时告一段落。 可陆时川说不出来,他无法任由缰绳从自己手中脱落,无法放任真心流露。 陆时川:“……这样不好吗,如你所愿。” 客厅陷入了静谧,片刻后,迟驰才突然开口。 “你知道我希望的是什么吗,哪里来的如我所愿?” 迟驰心里缓缓憋出一簇火,从心底油然而生,因为陆时川的话,因为陆时川的态度,他说话说的很慢。 可是迟驰依旧保持着冷静,站起身来走到陆时川的面前。 陆时川不语,皱着眉看着迟驰。 “不就是不要吗。” 迟驰听着他浅显的答案,莫名平静的有些诡异:“错了。” “我希望的是,我们的关系以后不要只是这种畸形的交易关系。” 陆时川:“……” 他愣在原地,还未收回去的眉毛在诧异中下意识微微舒展开。 迟驰说话说的不算隐晦,可陆时川常年高速运转的大脑在这一瞬间还是有些卡顿,大脑空白,他出乎意料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因为你对我好,你和我牵手,所以我当了真。”迟驰语气平静,却又看得出他怒气冲冲。 陆时川被迟驰的话砸的晕头转向,甚至在设想这会不会是他睡着后做的梦,毕竟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怔在原地出神。 直到迟驰泄愤般手掌猛地发力,瞬间扼开了他的齿关,鲜红色的血液在舌面上覆盖着,将粉红的舌头染得有些颜色不均。 陆时川视线有些不聚焦,被迫张开嘴吐出舌头,实际上刚刚迟驰在他耳边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清,或许是在问自己嘴里为什么会有血渗出来。 他只知道看着迟驰。 看着那张平静中泛着些许愠怒的脸。 他不知道迟驰为什么生气,只知道那双隐约带着怒意却压抑着的平静的眼睛在审问他。 迟驰看着一言不发的陆时川,他顺从地让自己掰开了嘴,鲜血淋漓的舌头听话地伸出来些许,带着刺眼的殷红,与陆时川涣散却潮湿的眼睛相映生辉。 话没有得到回应。 关心也没有得到回应。 迟驰被他注视到没了脾气,缓缓松开手,一言不发地转身,正欲上楼收拾东西,再通知李涯明天早点来接自己。 “……迟驰。” 陆时川声音低哑地喊了他的名字,其中是常人无法发觉的细微的颤抖。 迟驰背着身驻足,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的舌头流血了。”陆时川努力喘出一口气去呼吸,又安静很久,低声嗫嚅了句什么,又再次重复,“别走。” 好安静。 他竟然对迟驰说了别走,甚至是两遍。 陆时川这么想着。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手指拽住了迟驰的衣摆,松垮的毛衣在他掌心里被攥得有些皱,在自己所能表达的最大限度中,试图挽留迟驰。 紧接着,他单手环过迟驰的腰,另外一只手轻轻扶在迟驰的肩膀之上。 陆时川喉咙很紧,像是被什么人捏住了脖颈无法呼吸。 “留下来,这是我的第一个愿望。” 然后陆时川忽觉背上一冷,暗下的视线前是迟驰近在咫尺的脸。 随即是份轻轻盖在他唇上的温度。 第40章 你喜欢我吗 迟驰很早就说过,像陆时川这样要强的人,只需要朝着他露出一层柔软的肚皮,他就会毫无理由的答应他所有要求。 于是迟驰叹出很长的一口气,安静的把陆时川抱在怀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在那个短暂的亲吻之后,他们两个人站在吊灯下,靠着冰冷的墙壁无声拥抱着。 光太晃眼了,迟驰眼球很干涩,直到指尖接触到的墙面都被染上些许热度,他才缓缓开口:“陆时川,我不用走了吗?” 这句话的分量或许更像是——你对我也有感觉吗? 还未等到陆时川的回答,只听见吱呀一声门叫,陆渝踮着脚,还保持着开门的动作,穿着睡衣,扑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第72章 “你回来了,哥哥。”陆渝像是没看见迟驰的存在一样,只眨眨眼,声音脆脆的。 陆时川:“……” 他沉默一秒,从迟驰的怀抱里钻出个头出来,略显疲惫地看着陆渝过于波澜不惊的脸,问道:“嗯,怎么了吗?” “我有事想和哥哥说。”陆渝或许一直没睡,小小年纪干熬到这个点,或许是睡了一觉到现在听到动静又醒过来。陆时川不知道有什么事,对于陆渝来说那么着急,他微蹙眉,下意识看向迟驰,而迟驰却将手一松。 迟驰道:“你们聊,我先去睡了。” 随即迟驰上楼,消失在二楼走廊。陆时川和陆渝那张真挚的脸面面相觑,等待着他的下文,而陆渝从房间里面快步跑出来,站在他的面前,脸上写满了真切。 “哥哥,谢谢你!”陆渝声音不算太大。 “如果讨厌我的话,哥哥把我送给妈妈也没关系!”陆渝这次的声音很大,大到让陆时川觉得耳膜都震了一下。 甚至陆渝都没有给自己听陆时川回答的机会,握着拳头扭头就往房间里走,猛地吸了两下鼻涕,听起来像哭了。 陆时川怔在原地无言,一下子也能猜出很多。 陆渝其实是个心思很细腻的孩子,他不愿意和他亲近是有原因的,兄弟之间永远保持着距离也是有原因的,而小孩子懂得不多,只会有喜欢或者不喜欢的概念。 不喜欢他,所以陆时川这个哥哥看见他会不开心,所以离开哥哥也没关系。 可能是这种思维。 陆时川舌根发苦,揣在口袋里的手指下意识捏紧。 陆时川声音喑哑:“不讨厌,不会送走。” 他话音刚落下,就听见了陆渝的哭泣声。 小孩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本强忍着的情绪顷刻间爆发,陆时川走上前,用手掌压在开始流眼泪的陆渝头上。 非常生疏的蹲下身来,任由陆渝窜进他怀抱里将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 陆时川闭了闭眼,没有推开陆渝。 如果换做平时,陆时川只会反问陆渝一句,怎么了,你以后都想去你妈妈那里吗?他习惯性通过抛出另外一个问题来躲避回答问题,对待爱情对待亲情都是如此。 想走的人他不会留,哪怕他不想让他走,他也会装作一副大度、不在意的样子大手一挥让那人彻底消失在自己面前。 可是今天不一样,陆时川觉得,冥冥之中,上天是让他今夜必须要张口留下陆渝的。 他讨厌陆渝吗?讨厌又不讨厌。讨厌陆渝的命比自己好,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父亲,差不多的地狱人生,却因为出生比陆时川晚二十年,因为有个哥哥陆时川,让他从没吃过苦。 讨厌陆渝命太好,又觉得庆幸,庆幸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陆时川。 陆渝小时候彻底学会说话之后,经常说,全世界里最喜欢哥哥了。陆时川每次都在心里想,哥哥全世界最讨厌陆渝。 但是陆时川不讨厌弟弟。 陆时川抱着陆渝,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陆渝终于哭够了,才一把将陆渝搂起来,把他送回到房间里去。 整个别墅归为寂静的时候,陆时川在楼梯扶手边如释重负地叹出长长的一口气,压在心口的负担被卸去不少,原本退缩的心又一次被点燃。他摸索着,试图从口袋里找到烟,然后失败了。 陆时川往楼梯上走,神不知鬼不觉的再次走到迟驰的房间门口,地缝处是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 陆时川轻轻靠在门上,合拢眼:“不用走,不要走。” “从牵手开始也可以,从拥抱开始也可以。” “总之不要走。” 陆时川说得很慢,一个个的字眼像是从喉管里以音节的方式慢慢被抽出去的,还浮着气音。 像是一道连续的潮湿水蒸气。 门内嘎吱一声响,他后背倚靠的门开了,面色淡然的迟驰手中提着个医药箱,默不作声地将陆时川拽进了房间。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陆时川被迫坐在床边,任由迟驰掰着他下巴,镊子夹着棉花,替他将已经要在舌面上凝固的血液擦干净。 迟驰认真且专注地替他消毒、上药,直到陆时川舌面上被一股难闻的药味彻底覆盖,迟驰在勉强直起腰来,将东西统统都收好。 “我不走,但是你要告诉我一件事。”迟驰背过身,收拾东西的动作很麻利。 迟驰问:“你是喜欢我吗?喜欢迟驰吗?” 很久很久,坐在迟驰床边的陆时川,看着暗色中迟驰不苟言笑的表情,他眼睛里突然闪现当年迟驰将一本崭新的练习册放在他旁边,然后慢慢离去的背影。 陆时川不知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空荡荡很多年的心房在这个夜晚中,仿佛被人拿了注射器灌进很多液体,不仅仅泛着密密麻麻的疼,还有止不住的酸胀。 然后,陆时川轻轻嗯了一声。 迟驰清晨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徐琳前两天通知他,今天要去临时参加一档综艺,是某电视台常驻节目,以《卡曼救金》剧组演员的身份去。原本是没有给他安排这个机会的,一来是因为迟驰本身热度并不高,在整个剧组里显得更是糊得很,二来是因为当时迟驰的档期冲撞,今天他本该在《白驹》剧组里了,只不过意外突生。 第73章 李涯八点不到就驾着车来了门口,来替迟驰简单收拾下东西。节目在隔壁省,还是需要住上一个晚上,迟驰只让李涯装了两套换洗衣服进去,便自行去洗漱了。 下楼的时候陆时川已经在吃早饭,因为昨天舌头受伤,陆时川手里那碗粥已经不冒热气了。迟驰盯着陆时川片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告诉他,他们之间是存在心意相通的,迟驰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之前他脑海里储存的都是陆时川不喜欢他该怎么办。 谁知道陆时川将吃了一半的粥轻放下,回视了回来。 “吃了饭再走。”陆时川声音有些淡,“阿姨今天请假,只有粥,随便吃点。” 迟驰应声,将摆在餐桌上的一碗粥和两个鸡蛋吃了,又灌下一杯牛奶,想到阿姨不在,顺手将自己的碗和盘子拿到厨房去。 他前脚刚到,陆时川后脚就跟了进来,两个人将餐具塞进洗碗机,听着里面细碎的声音,一时无言。 猛地,迟驰垂落在自己腿边的手被人紧紧握住。陆时川面不改色,衬衫衣领下的领带打得很完美、得体,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迟驰的手掌,垂眸看着洗碗机不说话。 迟驰喉咙发紧:“陆时川……” 陆时川“嗯”上一声。 迟驰的呼吸突然有些紧张,没有原由的,他反握住陆时川的手,然后身体略显僵硬地轻轻抱住了陆时川。陆时川比他矮上几公分,头顶的发丝轻轻刮蹭过迟驰的脸,让他脸上有些痒痒的。 他们安静地拥抱着,胸腔紧贴,依稀还能听见从对方胸口下不断传出来的、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 陆时川微怔,有些讶异:“你心跳好快。” “嗯。”迟驰闭着眼,能闻见陆时川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和一些少量的发胶气味。 依稀之间,迟驰仿佛回到高二的某个中午,在狭窄的课桌之上,在安静的午休时间里,陆时川安静地趴在桌面上,那些许不听话的发丝就那么轻飘飘地飘到迟驰的手背,像是一条随着大风而卷起乱飞的衣角。 在这个过于久的拥抱结束后,陆时川的脸颊上是罕见的微红,他和迟驰一样,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红晕、不自在,和细密的汗珠,像是一起顶着大太阳暴晒了整整十分钟。 迟驰又牵牵陆时川的手:“我走了。” “明天见。”迟驰淡淡笑笑。 陆时川回牵了他一下,却对这温情值明显过高的氛围感到些许窘迫,只能不偏不倚地挪开头:“……好好工作。” “不然扣你钱。”陆时川垂下眼,语气变得像平时一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却能让人听出点莫名的威胁。 迟驰:“……” 第41章 想你 “迟驰,好久不见。” 头等舱里,迟驰听着有些熟悉的女声,抬头望向声音来源,李曼曼脸上化着淡妆,冲着迟驰盈盈一笑。 迟驰看着李曼曼身上的黑白夹克和内搭白色缎面衬衫,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坦然地回复问好。 “曼姐,好久不见。”迟驰冲她轻轻点了点头。李曼曼坐在迟驰的左手边,隔了一条宽宽的过道。李曼曼弯弯眼,毫不避讳打听他和陆时川的事:“你最近和陆总感情怎么样?” “他对你还有新鲜感吗?” 迟驰短促地“啊”了一声,目光停留在李曼曼身上片刻,还是选择敷衍点回答她道:“勉强。” 话音落下,又将眼罩慢吞吞戴上,寻了个理由终止对话。一副很困的样子,将头偏向另外一侧,安静地睡去。 迟驰很困倒是真的,昨天晚上因为陆时川轻飘飘的一句“嗯”,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个小时都没能彻底入睡,平躺在床上,一颗心突然跳得很快,又突然滞出几个空拍,呼吸就没有彻彻底底平稳过。 他发信息给霍邱山说,陆时川也说喜欢自己,他睡不着觉,结果被霍邱山一句大半夜你疯了吧堵住所有话头。迟驰一肚子想要说出来的话,统统都憋了回去,懊悔了一个晚上,早知道不让陆时川就那么轻易地回去睡觉。 直到现在,迟驰想起早上牵手的触感和拥抱时鼻尖的气息,还有点心脏乱跳。 还说好了要从牵手开始、从拥抱开始,那么什么时候才能接吻啊? 迟驰越想越头痛。 才分开一个小时不到就开始想念了。 迟驰将挂在眼睛上的眼罩调整好,让自己眼前一丝光亮都不剩,长长吐出一口气,努力唤醒身体里那些许困意。 录制是从下午开始,李涯将东西都打点好,跟着迟驰一块出发去录制的场地。录制场地的大门被保安拉上了警戒线,保持一辆车的空隙。从保姆车一下来,迟驰绝佳的视力就让他准确无误地在警戒线外层层人群中看见了一个举着他海报的身影。 女生头上甚至还戴着写了“迟驰”两个字的发箍。 迟驰在那瞬间驻足了片刻,微微抬手微笑向那边示意,随即将卫衣帽子轻轻搭在头上,在喧闹之中转身进了录制棚。 上一次见到萧宇成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合作的时候就不算太愉快,节目录制更不用提,明里暗里都能感受到萧宇成暗戳戳的不喜,而李曼曼倒是热心肠一直在帮忙打圆场。 结束接近六个小时的录制,迟驰照例和主持人一一握手问好过去,不知道说了多少句辛苦后,才忍着发酸的胃去后台换衣服。 第74章 迟驰的步子走得有些快,刚刚休息的时候陆时川给他发了信息,他还没来得及回就又被叫走了,眼下想着快点拿到手机,又想着快点和李涯找个地方吃饭,情不自禁地越走越快。 眼前猛的闯进一抹暗色,萧宇成从前方拐角慢慢转身出现在他面前。 迟驰微皱着眉毛:“萧老师。” “你和陆时川睡过多少次?”萧宇成脸上没什么表情,微抬的下巴可见其傲慢,直白又不客气的话让迟驰原本还礼貌性挂着的微笑逐渐淡了下去。 萧宇成睨着他:“你知道陆时川和我是什么关系吧?” 迟驰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绷直的唇线和发冷的目光让迟驰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凶悍,他冷不丁地哼笑出声。 “农夫与蛇的关系?”迟驰声音有些懒懒的,手插在口袋里,身上那些在职场上毕恭毕敬的神态莫名被扫了个光,他目光如炬,无声剜在萧宇成身上。 当时迟驰让霍邱山帮忙查萧宇成和陆时川的关系,不像网上所说的“包养”和“情人”或者“伯牙子期”,更恰当的形容分明是农夫与蛇。 萧宇成当年无权无势,在娱乐圈里出不了头,吃过苦受过冷眼。陆时川当年见萧宇成有演技,而刚刚成立的越川也需要一个能够一炮打响公司名声的艺人,陆时川手上缺棋,萧宇成想要入棋盘,于是一拍即合。 陆时川可以砸钱捧很多人,唯独挑中萧宇成的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但萧宇成成名后背刺越川跳槽离开,又在各大平台有意无意放出萧宇成是被迫在陆时川手下包养现如今逃出魔爪的消息,即能够轻飘飘地带过“包养”传闻,又能够装出一副清流的样子固上几次粉。 这些年受陆时川这三个字影响,萧宇成实际上收到不少优待。毕竟无论如何,资本这两个字放在娱乐圈,就像是玉皇大帝下达的口谕一样好用。 无论如何,萧宇成撇开关系保持自己一朵白莲的形象是既定事实,受了他人恩惠还不懂感激也是事实。 萧宇成被“农夫与蛇”四个字激得只怒气冲冲地说出一个“你”字出来,眼睛几乎要在那顷刻之间瞪出来,兴许是没想过迟驰会如此直白又不客气地回怼。 迟驰:“我听说蔡邦平一出手就是大手笔,现在已经跻身你们公司大股东行列,你应该挺高兴的。” 萧宇成蓦然冷笑,“你以为全世界都和你一样?傍着陆时川,你心里很爽吧,看着陆时川那种人还要被你上,你心里肯定很得意吧?” “尤其是像他那种人,一个下贱的男人,这么多年了,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冲你摇屁……”萧宇成说到后面,嘴里的话越发尖酸刻薄,他那几乎算是污言秽语的言论猛地钻进迟驰的脑袋里,弄得迟驰整个胃都在翻涌。 迟驰凝眉,眼神像刀子般刮在他身上:“你再说一遍。” 萧宇成却仿若挑衅似的走上前一步,他整张脸被气得通红,双眼怒到几乎要瞪出来,他拉长声音,不屑道:“我说——你肯定觉得很痛快,很爽吧?我真好奇啊,你不觉得恶心吗?” “他意淫你,你不觉得恶心,你还和他在一起?你也真是有够贱的,为了钱什么都能做。” 迟驰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宇成,瞬间,不知什么时候爆出数道青筋的小臂已经紧紧攥在萧宇成那高级定制的领口。 迟驰手臂的力气大得惊人,光是虎口卡着人的脖子,甚至不需要四指多用力,就能把人怼到满脸泛青。 “哥!!驰哥!!!” 李涯不知从什么地方闪现出来,见到此情此景胆子都快被吓破了,爆发出一声尖叫,拔腿一个箭步就冲到迟驰身边,着急忙慌地将迟驰的手扯下来。 萧宇成呼吸还有点不畅,随口咳了两声,双目中饱含怒意,恶狠狠地瞪了瞪迟驰。迟驰平静地回视回去,将手重新塞回口袋里。 迟驰慢半拍似的懒懒回答,仿佛刚才冲动卡着他脖子将他怼在墙上的人不是他,如果忽视迟驰说的内容的话。 “谁有你恶心。”迟驰云淡风轻地低声做评。 李涯的魂都要被吓飞了,只能心有余悸地跟着迟驰,亦步亦趋地往前走,时不时还回头看看被气得脸色发青的萧宇成。 李涯不懂,刚刚还一口一个萧老师萧前辈的迟驰怎么下了台没几分钟就已经发展到把人怼在墙上骂恶心的程度,八卦之魂虽然已经熊熊燃烧,却碍于迟驰的心情不敢多问。 谁知道,迟驰一拿到手机,方才漠漠然的脸瞬间染上几分笑意。 迟驰看着陆时川发来的两条信息,仔细品味了半天,虽然也没什么值得品味的。 陆时川:记得按时吃饭。 陆时川:去录制了? 迟驰:马上去吃。 迟驰:想你^^ 见对面暂时没有回复的意思,迟驰将手机熄屏揣进兜里,冲着李涯轻轻招了招手:“李涯,吃饭,我请你。” 李涯还沉浸在刚刚的对峙中,不免有些两股战战,想到这事儿要是被徐琳知道了,自己十有八九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再扣几个月工资,可对上满脸轻松的迟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顶着张有点苦逼的脸看着迟驰。 迟驰被他注视得吓了一跳,道:“……为什么这么看我。” “哥,你和萧宇成起冲突,这事儿要是被徐琳姐知道了,我们俩肯定都不会有好果子能吃的。” 第75章 迟驰拍拍李涯的肩:“他不会闹大的。” 李涯不明白迟驰这股自信来源于哪里,只知道今天的事确实就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轻吹拂过去消失无影。更令李涯疑惑的是,哪怕知道别人不会闹大,无权无势的人也很难有这样的底气直接对峙,他不明白迟驰的底气来源是哪里。 看起来像是对于在娱乐圈里的工作很无所谓,看起来像是身后有一座强悍到愿意扫平一切的靠山,看起来像是有无限度的万贯家财缠身。 而事实上,后者两个迟驰都没有,而前者…… 李涯也看不出来。 毕竟迟驰向来很难懂。 第42章 姜韵 迟驰回去的航班是在第二天早上,当天还没等迟驰登机,徐琳的电话就已经打到了李涯的手机上,接电话前李涯颤颤巍巍,生怕接通后就是一通骂,还是迟驰贴心地伸手摁了接通和免提。 “热搜怎么回事?迟驰在你边上吗?我当时不是跟他说了离李曼曼远一点吗?!”徐琳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么生气,只是话语间有些咬牙切齿,像是极力在隐忍。李涯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白做了,愣愣地“啊”了一声,迷茫看向迟驰。 迟驰也有点意外,抬手淡淡道:“等等,我看一眼。” 虽然十有八九能猜到是什么内容,但是迟驰还是不由自主地对这场“恋情营销”感到惊奇,能用几张照片几个行程几趟航班和相似的配饰,编出一套莫须有的情史,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有鼻子有眼,不知道的人大概真会信上一信。 标题也起得别有一番风味——“新晋流量小花恋上资源咖新男友”。 迟驰莫名盯着这行标题笑出声了,他从李涯手中接过电话:“我怎么感觉这新闻不是在炒绯闻,像是在骂我抢资源啊。” “李曼曼传说中的绯闻男友多得可以开一个足球队了,大家大多数都见怪不怪,这标题重点也是资源咖这三个字吧。”迟驰笑笑,“之前热度低,角色戏份不重,是不是资源咖没人在意,现在好了。” 徐琳忍着气:“神经病,你才拿了几个资源?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让李涯给你改一下飞机航班。李曼曼这趟飞机行程还是和你一辆飞机,你要是和她一起,事情会发酵得更厉害。” 迟驰哦了一声,看了看最近的一趟航班,比原先预计回去的时间会晚上两个小时,赶不上午饭。 落地江市,迟驰看着手机上陆时川发来的几条短信,弯弯嘴角,让李涯直接去公司。徐琳此时此刻正在为迟驰的公关而操劳,眼下这个状况,不管是恋情还是资源咖,迟驰都不宜发声。迟驰咖位相较于李曼曼的咖位低不少,过于着急跳脚蹦出来撇清关系不仅显得格局小,更是让人觉得是一场自导自演。而跳出来澄清资源咖这一事,又会让人觉得默认了恋情这一项。 徐琳推荐先保持镇定不动,李曼曼先前的各项绯闻史也是人尽皆知的,只不过过去李曼曼的绯闻对象大多数咖位也相匹配,迟驰算是个例外中的例外,徐琳和那位谈了几年恋爱也算是对他知根知底,这次挑上迟驰,一是笃定这事刚爆出来的时候,徐琳不会第一时间选择澄清,再加上迟驰的咖位不足以够得上“李曼曼故意炒作吸血”这道门槛,于是就会将恋情这一回事儿显得更多了三分真,亦或者是吸引大家认为这场炒作是徐琳预谋的。 李曼曼上一个绯闻对象也是徐琳曾经带过的艺人,这样一来二去可以把锅统统甩给徐琳,让李曼曼身上这条“爱炒作蹭热度”的标签撕下来些许,把锅拿给别人背。同时,又能给整个《卡曼救金》的剧粉开一条磕cp的大道,一举多得,毫无损失。 知道这些,徐琳才觉得有些烦,她能想到的很多步骤,对方也能想出来,她现在需要一条聚焦在迟驰身上,为迟驰一个人的热度加砖添瓦的新闻,一来是转移视线,二来是借此给热度添上一把火。 徐琳将迟驰的资料来来回回翻阅过很多遍,甚至还不惜去陆时川手里拿来了迟驰早些年在悦运传媒时演绎的一些角色,她没有什么头绪,最终还是将目光对准聚焦在迟驰的家庭背景上。 娱乐圈卖惨或是打造人设是常见的事。徐琳盯着迟驰的家庭背景资料有些愣神,尤其是对着迟驰妈妈的名字的时候。迟若昭,她是略有耳闻的,前几年轰然破产的一位大亨,是前几年经济泡沫下倒下的第一家。但是,姜韵这个名字,徐琳总觉得很眼熟。 徐琳抓耳挠腮地搜索记忆,终于在大脑里检索到些许碎片式的记忆,九几年的时候有几部电影的监制就叫姜韵,当时在整个电影圈内也算是有些名气,监制这种职务,权利大,但放在大众视野里或许有些不起眼,监制行列里很少有家喻户晓的人存在。 而姜韵算其中小有名气的监制。虽然身为监制,但姜韵当年读的是戏剧与导演艺术专业,在电影拍摄过程中,曾经插手过镜头的拍摄,展现过极具她个人特色的电影镜头,虽然只有寥寥几个画面。 严格上说,她从未开展过自己的导演生涯,曾经在众人眼前一亮的镜头风格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就如此匆匆凋零。 没人记得这个人物。 在搜索查询后,徐琳才彻底确认迟驰的亲生母亲就是这位在某个瞬间某个节点迅速绽放而又极速凋零的姜韵。 第76章 比火星撞地球概率还要小的事是,姜韵以前真的做过《卡曼救金》导演韦导的监制。 迟驰在听徐琳说这件事时,有些意外,却又出奇的平静。其实他只知道自己的妈妈叫什么名字,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对于她生前的人生,迟驰一概不知。 实话讲,迟驰没有想过姜韵会是一个曾在娱乐圈惊起过小水花的人,或者说,他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她存在的其他痕迹。 姜韵死后,迟驰也不是没有去寻找过她的痕迹,他知道姜韵是个喜欢看书的女人,在那间书房里有一半的书柜是属于她的,除此之外还酷爱摄影,家里藏着不少她曾经留下的摄影作品。这些都是她留下来的,可迟驰对她依旧没有任何印象。 连声音都没有听过。 应该是听过的,只是记不住而已。 迟驰的视线久久停在姜韵两个字上,听着徐琳说要拿这份交情先来挡住资源咖这一套说法,起码要把迟驰粉饰得看起来不那么像卖身求荣的。 听徐琳的形容,迟驰有些发笑:“琳姐你随意吧,公关这方面我都听公司的。” 迟驰这平平的态度,让徐琳觉得有些古怪,她抬头看了迟驰两眼,将这人从头打量到脚,无声抿了抿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想说,迟驰面对娱乐圈的态度未免有些太冷静了,虽然工作都在认真完成,可似乎真心只把“明星”“演员”当做一份上班打卡的工作。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如果不合适就辞职”的随意感。 迟驰喜欢这份工作吗? 徐琳觉得不好说,直觉却又告诉她,迟驰面相里带着点大红大紫。 陆时川今天应酬去和合作伙伴打高尔夫,行程一直要持续到晚上。迟驰索性没有立刻回家,开着车安静地转圈转到了医院大门口,隔着车窗,他抬眼看着被日光照射着的医院,住院部的位置能一眼看见,他甚至能记得迟若昭在哪个窗口。 迟驰将口罩戴好,停好车后踱步着,去买了张二十块钱的刮刮乐,结果是一毛没中,他将彩票叠起来扔进垃圾桶里,转身朝着住院部走去。 迟若昭近来的身体状况好很多,可以说是陆时川占据很大的功劳。陆时川给予他的资金支持,足以让迟若昭一直不见好的身体将养得比过去好上一些,身体状态已经开始稳定,过段时间会做一次手术,之后只需要控制不让胃部肿瘤再复发就好。 也算是好消息。 迟驰替迟若昭打开病房的窗帘,一边动作一边道:“今天听经纪人说,她以前是电影监制。” 迟若昭被阳光刺了一下,下意识停顿,慢吞吞地嗯了一声,眼睛却停留在迟驰身上,试图观察他的表情、神态。可迟驰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冷漠,没有半点波澜,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 “以前她也做了不少喜欢做的事。” 迟若昭只自问自答般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摸摸脸,因病情而瘦削的他,面上的骨骼更加明显,藏在面容病气中的,是时间打磨沉淀过后的锋利,他面色如常:“小迟,我的病快好了,也可以重新考虑迟家的事。” 迟驰无声地回头看着他,一只手斜插在西裤口袋中。迟若昭当时出事后,不可能不留后手,这件事迟驰一开始就知道,只是迟驰对家里这些事不感兴趣,从来不主动开口问自己要做些什么事去挽救。 霍邱山也问过迟驰不少次,需不需要查查当年破产的真实原因,需不需要帮着他重新推起迟家。迟驰自认不是个好的企业家,也不会是个好的继承人,于是从不考虑这个建议,哪怕这种方式或许远远比上班进娱乐圈来得有效,他有私心,想离迟若昭周围的世界远一些。 “随便你。”迟驰点点头,“等你病好了,你想要去搬砖我都不会说些什么。” 迟驰仔细想了想:“但搬砖的话,我建议你不要。” 迟若昭静静地笑了一下。 第43章 男朋友 临走之前,迟若昭难得以父亲的身份自居,问了迟驰一个问题,他问迟驰,喜不喜欢演员这个职业。那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淡,迟驰背着光站着,将这个问题在脑袋里翻滚了无数遍,最后那双静谧的眼睛回望迟若昭,说道:“还可以。” 如果迟若昭问的是“艺人”,可能迟驰的答案会是一般,可他问的偏偏是演员。迟驰觉得艺人这个词比演员要沉重一些,不止一些。在娱乐圈里待的这五年,迟驰最享受的瞬间是在镜头拍摄下成为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酷爱写人物小传,爱给人物写人物生涯,享受看见别人的人生、体验别人的人生。这是从出生开始就对任何事物都没追求的迟驰无法得到的东西,因为影视剧里的人物是有追求的。 有的追求钱,有的追求色,有的追求正义,有的追求畅快……而迟驰没有追求,他的人生只有枯燥的短暂目标,就像是高中时临时下达的一场考试,就像是回国后接到的需要赚钱给父亲看病的责任。 迟驰的人生从某种角度来说枯燥无味,霍邱山说他是过得太过于顺利,从出生开始就获得了一切,于是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渴望,唯一有些渴望的或许是母亲的过去、母爱,但偏偏姜韵死了,死后也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顺水推舟到了大学毕业,终于失去了钱,开始为钱而奋斗,罕见的有了一点活气,起码知道混圈难,知道要往上爬。 第77章 演员是个好职业,迟驰总能窥见不同人物的人生。而“艺人”不一样,格式化的综艺节目,无趣的游戏环节,在迟驰眼里就像是他作为拉面店老板,别人让他做一碗拉面一样系统。更何况,作为“艺人”,身上需要背负的、属于粉丝的爱有点太过于沉重,迟驰能否完全承受,是个未知数。 离开医院后,迟驰又和霍邱山简单吃了一顿饭聊了聊近况,想着差不多时间回家,陆时川大概已经到家了,可没想到他还是率先一步到。 别墅内静悄悄的,陆渝已经照例躺在房间里呼呼大睡,阿姨正在收拾手上的东西,看着差不多要收尾了。迟驰绕着茶几走了一整圈,从茶几上捡起半盒没抽完的万宝路,又从沙发缝隙中摸出个空盒子,他上楼进了陆时川的房间,毫无意外地收缴到不少半空不空的烟盒。 陆时川烟瘾确实不小。 迟驰安静地坐在陆时川床边,手上把玩着一直被陆时川放在床头的装饰纪念品,随手给陆时川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自己在他的房间里等他。 对面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不明所以地发来一个问号。毕竟任何一个人对对方说我在你房间等你,都会不免沾上一些暗示的意味。 陆时川到家后第一时间回了房间,推开门发现迟驰静悄悄地坐着,灰色床单上铺着件外套,外套上是一眼看过去无法准确计数的烟盒。 “陆时川,过来。”迟驰朝着他招招手。 陆时川将束缚着自己的领带解开扔在床上,语气平淡地张口:“我才是你老板。” 虽然话是这么说,却还是默默上前两步,走到了迟驰的身边。坐着的迟驰抬手抱住了他的腰,将脸抵在陆时川的小腹上,安静地嗅了嗅。 白色衬衣上是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今天抽了几根?”迟驰莫名开启了一个让陆时川很摸不着头脑的话题,陆时川见迟驰将手松开,往后靠了靠,也没着急坐下,依旧保持着站在迟驰面前的姿势。 陆时川:“现在是在盘问我吗?” “抽了两根。” 迟驰点点头,不太客气地做评:“撒谎。” 陆时川:“不信算了。” 陆时川盯着迟驰的眼睛久了,总会觉得心虚,脚腕一转正要走开去洗漱,猛然间手臂被人拽住,轻轻一扯,整个人就不受控地摔在床上。 柔软的床垫和迟驰的手臂相互作用着,没让陆时川觉得身体太过震荡,就稳稳地躺在了床垫上。手边只需轻轻动下手指,就能摸到很多个烟盒,迟驰凑得很近,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不要抽太多烟了。”迟驰说话的时候,呼吸都在灼陆时川的脸。陆时川别扭地试图脱离开迟驰的桎梏,几经挣扎后发现无果,只能无力狡辩:“我没有抽很多。” 迟驰不说话,伸手抚了抚陆时川的眼角,没有去听他那苍白又无力的狡辩,手指下滑轻轻托住陆时川的下巴:“舌头还痛吗?” 已经过去两天了,早就已经不流血,也不痛了。 陆时川看着迟驰近在咫尺的脸,以及那双深邃的眼睛,染回黑色的头发坠下来些许,能嗅出酒店洗发水的味道。 空气中泛着暧昧的味道。 陆时川微微抬抬下巴,声音有些低,蛊惑般张口:“要不要检查一下?” 随即他微张嘴,将舌尖轻轻吐出来些许,淡然地看着迟驰。 “唔——”陆时川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迟驰就已经低头压在他的嘴唇上,吐出来的舌尖被迫挤压着回到口中,随即迎来的是迟驰的攻城略地。 陆时川被他亲得发晕,只能抱着迟驰的背任君采撷,等迟驰亲够了,陆时川才勉勉强强喘上气。 迟驰盯着他的嘴唇出神,陆时川喘了两口重重的气,慢吞吞地坐起来,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迟驰,两个人的胸口紧紧贴合着,隔着屏障,都能听清楚对方稳健有力的心跳。 双方身体的异样都很明显,却没有一个人张口提出来要做些什么,他们像是一对普通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情侣,靠着亲吻拥抱来度过燃烧的荷尔蒙。 陆时川呼吸很重,闭着眼将头抵在迟驰的肩,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故意发问:“那么喜欢亲么?” 喜欢到能什么都不做,只顾着亲。 迟驰闻言托住他的脸,在被自己吮吸到发红的嘴唇上轻轻地嘬了一下,老实承认:“嗯——不止,拥抱也很喜欢。” 事实证明,两个过去没谈过恋爱,到了二十七八岁才有上正经床搭子的健全男人,很难奉行所谓的“停炮协议”,互相亲亲抱抱都能擦出火星子来,最后秉承着点莫名其妙的原则,两个人互相帮忙解决了事。 冲过澡后,迟驰抱着陆时川准备入睡,他单手揽着陆时川的腰,将人彻彻底底拉扯到自己怀里,两个人侧躺着,床头柜上手机闪屏露着莹莹光亮。 陆时川被和个火炉一样的迟驰抱着,在这个平静的夜晚里,却莫名觉得心有些忐忑,他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迟驰的手背,张口问道:“你——” “为什么。”陆时川把后半句吞进了肚子里,他想问迟驰为什么喜欢他,可考虑再三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可迟驰却莫名如同有心电感应一样,手掌轻轻拍动着陆时川的小腹,有节奏的、慢慢的,一下又一下,就像他温和又平静的语调。 第78章 “因为觉得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陆时川很可爱。”迟驰闭着眼,说话的声音仿佛有催眠的功效,沙哑和缓,“觉得你很可爱,喝多了的时候、替人出头的时候、让我别走的时候,吃瘪的时候……” “又觉得很心疼,心疼你一个人坐电车,手臂上的伤口,一个人吃饭,没有读下去的研究生,没有祝福的生日,没有人陪的除夕夜。” 迟驰慢慢拍动着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应过来发现情绪被你牵动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需要有为什么吗?喜欢你陆时川,应该不需要写论文的吧。”迟驰被自己蹦出来的烂梗逗笑,安静地伏在陆时川后颈处,低声闷闷笑个没完。 陆时川却很久都没说话。 喜欢陆时川这个人不需要有为什么。这句话在陆时川心里炸出一朵烟花,没完没了地在寂静冷清的心房里蹦着火星,“火药味”在陆时川的心房里大概是一种酸酸的味道,不然他怎么觉得有点涩呢? 半晌,陆时川才开口:“你把我说的好惨。” 随后他也笑了。 两个人抱在一块笑,安静的房间里只剩这低低的笑声,等陆时川和迟驰都笑够了,陆时川察觉到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些。 迟驰安静下来后,发烫的掌心贴在陆时川侧腰处,问道:“陆时川,我现在不算是你的情人了吗?” “不算吧。” 陆时川以为迟驰得到这个答案,就会心满意足的不再追问,可迟驰却装傻充愣地嗯上一声,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那算什么?” 陆时川沉默片刻:“你明明知道。” 迟驰:“我算是你的什么?” 只听见陆时川轻轻啧了一声,强硬地掰开迟驰的手臂,往床边上挪了挪,离迟驰远几公分而去,没有立刻回答。 “我们……在谈恋爱吧。”陆时川挪开几分钟后,蓦地出声。迟驰平躺着,听见声音后偏头看向那个后脑勺,安静地看了很久,随后轻嗯一声。 没有任何预兆,陆时川突然间转身过来,抬手牢牢抱住了迟驰,迟驰顺着他的动作侧躺,让他方便将头抵在他的胸口。陆时川急剧地呼吸了两声,平常总是冷淡惯了的声音染着点急躁:“男朋友。” “你是我的男朋友。” 第44章 不是要试么 迟驰:我也算是谈上恋爱了。 发出这条消息的时候,迟驰正半夜睡不着爬起来上厕所,没想到霍邱山和朱青纭都没睡,朱青纭接收消息滞后些,给他打了一屏的问号,而霍邱山却是见怪不怪地回了一句知道了睡去吧。 迟驰是睡不太着,以前觉得自己谈恋爱后性格也不会怎么变,依旧是稳健的类型,毕竟是个别人家家长眼里打小儿就成熟的。可没想到陆时川闷不吭声抱住他钻进他怀里的时候,迟驰心跳能跳那么快。 所谓纯情,迟驰理解的一直是,在青涩的初高中时代,两个人光是坐在一张桌子上,你的手肘挨着我的手肘,感受着夏天的细汗聚焦在那不足指甲盖大的皮肤表面,就能在嘎吱嘎吱响的风扇声下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亦或者是小风一吹呼啦带过来点午睡时才能闻到的发丝香气。迟驰以为这种叫做纯情,因为一点点接触,因为仅仅靠近一步而脸红心跳。 却没想过,他和陆时川前脚刚亲密接触过,后脚陆时川性格拧巴地靠在他怀抱里说出男朋友这三个字,在这种普通又不出彩情节之下,迟驰的心里竟然萌生出“太纯情了”这四个字的感叹。 伴随着纯情瞬间诞生的往往还有成年人思维,类似于当即立刻,迟驰就想掰开陆时川的嘴巴让他吐舌头给自己检查看看,顺便再绞尽脑汁用尽心思去做些平时不敢想的事。 最后盯着陆时川那张脸,迟驰还是只亲了亲他的眼皮。 早上起来,迟驰醒得比陆时川还早一点,无声地从床上翻身下来,轻手轻脚地出了陆时川的房间,再回来的时候,陆时川已经醒来在穿衣服了。 陆时川盯着抱着一堆洗漱用品的迟驰,两个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陆时川快步走进厕所,将储物柜打开,里面装着好几套备用的、没拆封过的洗漱用具,他隔着一扇敞开的门,对迟驰说道:“其实这里有新的。” “而且,洗漱也不用非在一块吧。”陆时川将储物柜合上,却还是让开位置让迟驰进来。 迟驰没有立刻回答,将自己的东西一一摆好,和陆时川的放在一起,随后替陆时川挤好了牙膏递给他,两人默契地站在镜子面前刷牙。 陆时川洗完漱,打算先迟驰一步出去,却被迟驰拽住了手,他偏头看过去,迟驰刚洗完脸,脸上和额前的发丝被打湿,水珠清晰可见。 “之前我的身份不方便问,现在我可以问了吗?你初恋叫什么名字?” 迟驰居然还记着这码事。 陆时川卡了下壳,回想起迟驰前天出差时他把那条录音摸出来听了,本来忘得一干二净的记忆也隐约想起来一点,那天迟驰问他初恋叫什么,他当时没有回答,隔了很久喊出迟驰的名字。 他其实也算是回答了。 陆时川:“不记得了。” 迟驰却不太好糊弄,扯着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在糊弄我吧。” 陆时川装傻充愣的本领却实在是很精通,他面上几乎没有半点波动,看上去甚至有种“我不屑于说谎”的架势:“真的,只记得初三的时候替我解过围。” 第79章 他说话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有跳动一下。 等迟驰神色认真地盯他很久,发现陆时川实在是没有半点心虚,才觉得是自己过于较真,于是松开了手。陆时川手腕上一松,转身前冲着迟驰露出个如释重负却又略带苦涩的笑。 既然迟驰喜欢的是现在的陆时川,既然他们已经在交往,那么过去的所有,就让它们统统都过去吧。 连陆时川,都不愿意回想起青春岁月中,那个永远被蒙上灰色色调的陆时川,不愿意回想那些故作镇定的尾随,不愿意回想那些故意为之的偶遇,不愿意回想夜晚中被蒙上色欲的幻想。 以前的陆时川太糟糕,他不想提。 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陆时川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些暗恋的时光能有什么作用,也从来没有想过用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迟驰。是因为喜欢迟驰,所以才熬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他很讨厌这些年,是因为喜欢迟驰,才让这些日子好过一些。 迟驰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不要知道他陆时川外衣下的内里。 早饭吃到一半,门口突然传来门铃声,陆时川正面无表情地切着盘子里的水煮蛋,一块又一块地往陆渝碗里挪。陆渝最讨厌吃水煮蛋,但陆时川切的,他又不得不吃,于是陆时川就切成一块块叉到他盘子里。 迟驰刚好吃完,率先起身去开门,发现是快递,签上陆时川的名字后就拿了进来,还没有迈出玄关,迟驰就盯着快递单上的字眼忽然不动了。 陆时川恰好给陆渝切完,开口问道:“谁?” “快递。”迟驰反复看了几眼,抱着快递盒走到客厅,冲着坐在餐桌上的陆时川招了招手。陆时川大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往这走,等走到迟驰跟前儿,才惊觉快递送的是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 迟驰指着快递单上的几个小字,耐人寻味地念出声:“成人、情绪、真人恒温。” “你买了什么啊,陆总。” 陆时川:“……” “你等一下,我先打个投诉电话。”陆时川决定先质问一下为什么选择私密发货但是没有私密发货,还把商品标签都打在快递单上,火速打开购物软件,还没来得及找到商家,就被一只手轻飘飘地顺走了手机。 迟驰表情淡淡的,看着手机屏不作声,手指翻了两下:“买的还不少呢。” “谁准你拿我手机。”陆时川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拽着扯了下来,不禁有些窘迫,他故作镇定地反问出声,劈手去夺,被迟驰不急不慢地绕开了。 迟驰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你打算什么时候用,我在的时候用还是我不在的时候?” “你再不还我下个季度的收入不用领了。”陆时川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会给男朋友发薪水吗?”迟驰反问,“我这个问题是以男朋友的身份问的,不是越川员工。” 陆时川忍了忍:“我向来,公、私、不、分。” 迟驰也不再逗他,将手机熄屏后递还给陆时川,他心情看上去似乎还不错,从陆时川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低低留下一句:“今晚试玩一下么。” 陆时川给了他小腿一脚,喉咙却干干的。 迟驰弄得他不想加班,陆时川也很遵从本心的没有加班。向来会比平时下班时间晚一两个点回家的陆时川,破天荒地准时踩点离开了公司大门。 留下一堆不明所以的员工面面相觑。 前段时间开的公司年会上,陆时川还穿着一身高级定制西装,以帝王般的姿态坐在会议桌头部,一张脸冷得比寒冬腊月里房檐上结的冰柱还要冷,凌厉的目光无声地盯着每个上去做汇报的主管。 把各大主管吓得当天中午都没能吃得下饭,依稀记得陆时川嘲出来的那句:“设备每年会折旧,你们也会?” “怎么一年比一年差。” 光是回忆起来都闻风丧胆,如果要提名越川传媒最恐怖的事是什么,那么所有员工都会投“陆总质问为什么”一票。 因为陆时川往往会把你狡辩的理由戳得体无完肤,让你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心灰意冷面如土色地回到岗位上深刻检讨自己的灵魂。 就这样,前段时间刚进行过职场风纪整顿的越川,喜大普奔地迎来了开春第一回老板踩点下班。 谁能想到陆时川踩着油门回家是为了谈恋爱? 陆时川步伐加快,草率地和陆渝和狗打了招呼,阔步上了楼,一步两个台阶,转瞬间就没影儿了,身影浸没在走廊。 迟驰戴着耳机坐在书桌上看书,垂着眼一目十行地读过这本枯燥又乏味的小说,手指迅速捻过书的尾角,耳机里的纯音乐渐渐停歇,与此同时,迟驰隐约听见身后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猛地,迟驰的肩膀被人用手捏住,他有些诧异,冷静地将耳机摘下来,侧头看着有些气息不稳的陆时川,他站起来,抬手要给陆时川整理凌乱的衣服:“怎么回来这么——” 惊诧之余,迟驰被陆时川一把摁推在床上,西装革履的陆时川双腿岔开跪坐在他腿上,双手手掌压在迟驰的胸口,像是防着迟驰要跑。 陆时川寡淡如水的声音里掺着不平稳的气息:“不是要试么?” “迟驰,不是要拿东西玩我么?” 第45章 牙印 第80章 陆时川被压着平躺在床面上,半褪的西裤只拉开拉链卡在大腿腿根的位置,黑色的西装外套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件纯白色的衬衣凌乱地皱起。 …… 陆时川从不认为,在这段感情中,拿捏着主动权的人是他。兴许从迟驰的视角中,他们是一段经年重逢后干柴烈火培养出感情的健康恋爱关系,可于陆时川而言,这是他十三年的幻想一朝成真。 他从未想过能和迟驰在一起,鼓起勇气买下越川,激将迟驰包养迟驰,唯一的目的就是短暂的占有迟驰那么几年,等时间到了,陆时川将会亲手放迟驰离开。哪怕是现在,迟驰是主动以男朋友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陆时川也不敢保证未来有一天他不会走。 看似陆时川能够支配迟驰的去留,而事实上是无论迟驰想要去或留,陆时川都不会阻拦。这场令裴昼都觉得惊奇的暗恋,永远都只是戏剧舞台上不足为道的一个角落,就像舞台上的男主角不会注意自己偶然掉落的某个纽扣,突然出现在了谁的身上。 就像陆时川躺在迟驰身下,看着那张线条硬朗流畅的面容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闪浮着的欲色和浅浅光亮,他下意识冲着自己眼前的男人张开双腿,冲着他张开嘴巴。 而迟驰抬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做不到么?”迟驰会这么问,在之前他们还不是男朋友关系的时候,迟驰从来不会这么问。那时候,大多数时间里是陆时川张口要求,迟驰跟从着去做。 而现在迟驰却会展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迟驰并不是个强势的人,或许骨子里是但平时表现出来不是。 高中做同桌的时候,迟驰很多时候会征求他的意见,同桌合作互相抽背,迟驰会特意询问陆时川背了哪些,换组的时候,迟驰会问陆时川这次想要坐左边还是右边,很多时候,迟驰都是让陆时川先做选择。 陆时川要什么,不要什么,迟驰就顺从下去。而现在不一样,当陆时川露出犹豫、抗拒的时候,迟驰却温柔摸着他头发问一句:“做不到么?” 迟驰身上具备一些不容反抗的特质,他表面温和绅士,实际上内里却不尽然。就像是迟驰平时会迁就看似胡来的霍邱山,却会在某些话题上具备绝对的话语权。 这是陆时川很早就观察到的现象。大多数都认为,学生时代中,迟驰比霍邱山要好说话的多,霍邱山脾气有时候称不上特别好,是直来直往的人,一旦有人让他觉得不痛快,也会张口直接点出来,不顾及旁人的面子和感受。 迟驰不一样,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很好说话,班主任拜托迟驰帮忙把陆时川送回家,于是他轻松地答应了下来。陆时川突然闯进迟驰在天台的小领地,第二次再去,迟驰就把这里收拾干净给陆时川腾了地方。学校里传陆时川和迟驰相关的丑闻传得轰轰烈烈,迟驰也只对传谣的人一笑了之。 然而迟驰并不是温柔的性格,只是发自内心的不在乎。有些人拥有很多,于是觉得自己值得拥有一切,任何人都不能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譬如裴昼。而有些人拥有很多,于是觉得生活里出现的一系列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云烟,无需挂怀,譬如迟驰。 迟驰经常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面带淡淡笑意看着霍邱山在他耳边咋咋呼呼说点儿什么,那个时候教室里的阳光会准确地洒在迟驰的脸上,留下一道光痕。陆时川借着余光会盯他很久,恨不得瞳孔中能有照相机,将这一幕彻底留存下来。 校园里迟驰和霍邱山还有朱青纭三人成行,但有一半的时间迟驰都在独处,午休吃饭的时候会在天台上或者是宿舍后的小亭子里待着,有时候是休息时间穿上运动服去操场上跑几圈,再就是坐在座位上安静地学习。 陆时川总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中注视着迟驰,看着迟驰身上的淡然、冷静、满不在乎,和偶尔混出来的那股轻微的强势。观察迟驰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陆时川能够体会到,迟驰的强势是发自内心的,下意识地想要去支配某件事、某个人。 他总是见到迟驰脸上挂着很淡的笑意,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不掺杂任何情绪,毫无波澜地看着对面的人。冷硬凶悍和发自内心的纯真笑容是很少见到的,这是真正的迟驰。 而此时此刻,迟驰的脸距离他有些远,没有温柔的吻,而是恰到好处的距离,陆时川能清楚看见迟驰绷紧的下颌线,微微咬着牙关蹙眉舒气的表情。 然后迟驰夸赞他:“宝宝,好听话。” 陆时川深谙迟驰的内心世界,于是给予迟驰对他为所欲为的权利,甚至为其激动、颤抖。 他们没吃晚饭,黏糊很久后,才在精疲力尽中察觉到自己的饥肠辘辘。迟驰用手掌蹭着陆时川的脸颊,一边摸一边说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陆时川有自己的习惯,太晚了会选择不进食。而如果不进食的话,很明显,迟驰觉得陆时川劲瘦的小腹会像急剧呼吸那样彻底塌下去一片。 怎么能这么瘦呢? 陆时川身形算是清瘦,可身材却实在不错,常年坐办公室会让骨头退化,于是陆时川经常锻炼,穿上衣服时整个人看上去是很薄的一片,瘦到让人觉得可以看清楚肩胛骨的形状。 可脱掉衣服后,又可以很清晰地看见陆时川大臂小臂上明显的肌肉线条,和训练有素的腹部肌肉,腰线处折进去一个弧度不大的小角,连着后腰处两个浅浅的腰窝,再往下看就是两条笔直、线条流畅漂亮的长腿。 第81章 非常匀称且精瘦的身材,挑不出一星半点的错。 陆时川呼吸均匀,声音不大不小,还带着细微的低哑,意味不明道:“肚子里满了。” “照你这么说,是不是可以永远不吃饭?”迟驰笑出声,补充道,“是你自己要的,怎么赖我。” 陆时川翻了个身:“……我就不吃了。” “吃吧?”迟驰声音上扬,带着把小钩子轻轻拨着人的心弦,低低嗯一声,半哄半劝。 陆时川:“在撒娇吗?” “是啊。”迟驰伸手准确无误地摸到陆时川小腹,温热手掌不紧不慢地揉了两下,“是这里有东西吗?那我们现在去洗澡,我帮你揉出来。” “给你清空了之后,就去吃饭,怎么样宝宝。” 迟驰说话的时候懒洋洋的,腔调里带着点慵懒的意味,不难听出话里话外的调侃,宝宝这两个字就像在他口中来来回回浸过许多遍,吐露出来的时候都带着缠缠绵绵的意味。 迟驰手掌掌腹不停地轻轻揉着他的小腹,明明知道没有任何用处,却还是重复着这么一个单纯的、机械的动作,将那块皮肤揉得发热。 得到陆时川的默许之后,才带着进浴室,一点点地给“揉”出来,又挤了两泵洗发水,替陆时川把半湿的头发洗干净。 陆时川空闲之余拍了拍迟驰的手臂:“你刚刚是不是拍照了?” “是啊,用的你的手机,在相册里。”迟驰将自己头上的泡沫也冲干净,擦净头发,将放在防水台上的手机递给陆时川。 迟驰:“很可爱,所以想给你自己看一看。” 陆时川平静地面容解锁了手机,翻开手机相册,映入眼帘的第一张图片,就是他眼睛微微上翻,眼神涣散吐出舌尖的模样,唇边还带着淡淡的水光。陆时川淡淡地长摁图片,看着live图中的他抓着迟驰的手舔了一下。 嘈杂的背景音中,直白地露出一道呼吸声。 迟驰将毛巾搭在陆时川头上,笑问道:“叫得也很好听,对吧?” 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贝。 迟驰又顺手去摸陆时川的耳朵,却被这人精准地抓住了手掌,紧接着,陆时川一如刚才那样,神色自若地将迟驰的骨节递在唇边,吻咬了一下。 留下一个淡淡的牙印。 “色情怪。”迟驰低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我们陆老师是有点社情在身上 第46章 为你而生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雨势渐渐有了大起来的趋势,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人脸上,带着些许泥土的潮气。霍邱山身着黑色卫衣,脚上踩着一双爱马仕黑色拖鞋,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望着雨幕逐渐晃眼到看不清街上的人影。 黑色保时捷破开厚重的雨幕,车轮碾过马路上的水潭,车头冲向霍邱山面前时,依稀能感受到破势而来的凶悍,这人开的太快。保时捷一个急刹稳稳停在霍邱山面前,他插着兜不明所以地看向这辆车,紧接着,裴昼撑着雨伞从车上施施然走到他面前,隔着一层雨幕。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霍邱山将安全带系好,车里正放着舒缓的纯音乐,好闻的香薰气息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原本覆盖着厚厚阴霾的心情突然有些拨云见日,小声哼了哼音乐。 裴昼在等红绿灯,单手抵在方向盘上,手指“哒哒——”敲在方向盘边缘,他歪了歪头:“朋友圈。” 霍邱山和前段时间新交往了个女朋友,是个小白花类型,家境一般,但他比往常谈的恋爱要认真许多,被霍爸霍妈知道后,把霍邱山紧急喊回家就是耳提面命的一番教导,把霍邱山气得甩头就走。好巧不巧半路车没油,卡在大马路上又逢下雨,打不到车,困在了路边。 幸好有裴昼。霍邱山长长叹出一口气,眼神余光睨向裴昼手上那块玫瑰金的格拉苏蒂,他笑笑:“我品味应该也还算可以吧?” 裴昼不语,踩下油门开始驶动车子。 清晰的雨声听得霍邱山有些困,他撑着头,懒洋洋问道:“你听说了吗,迟驰和陆时川在一块儿了。” “听说了。”裴昼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表情乍一看甚至可以说是阴沉,像外面天空上挤压的乌云,灰蒙蒙的。霍邱山感受到裴昼心情不佳,瘪了瘪嘴没有接话茬,可裴昼沉默片刻后又补充一句道:“陆时川也算是这么多年得偿所愿。” 霍邱山犯着困,大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得偿所愿……得偿所愿?” 裴昼又不说话了。 “裴昼,你别说话只说一半儿啊。”霍邱山八卦之魂燃烧起来后,猛地一下子就涮干净了所有的困意,恨不得替裴昼把刹车踩了两个人慢慢悠悠地聊。谁知,倒真如他所愿,裴昼靠边停了车。 车的冲力让霍邱山身体往前倾,发懵地对上裴昼的眼睛,裴昼道:“最近新买了个马场,想去挑挑马吗?” 霍邱山不懂这东西有什么好特意停车邀请的,随口就答应下来,又紧缠着裴昼问得偿所愿的细节,可裴昼在发出那则邀约后没有再说过话。 直到裴昼将霍邱山送回家,霍邱山家里没什么存货,就连茶叶都是上次收礼收来的,他分不出茶叶的好赖,随便给裴昼泡了杯茶,见裴昼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客厅的茶几面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第82章 霍邱山将茶杯递给他,裴昼不徐不疾地接过抿上一口,毫无情绪起伏道:“你喜欢用冈本啊。” 朋友来家里发现茶几上扔着两个套这种尴尬环节对霍邱山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他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便利店随便买的,不过确实更喜欢用冈本一点。” 裴昼抬眼望向窗外:“雨小了。”说完放下茶杯转身就要走。 “你要是想帮迟驰添点恋爱体验的话,不如让他去问问陆时川,为什么要包养他。”裴昼说完就推开门出去了,没给霍邱山回话的机会。实际上他总觉得裴昼这段时间很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干巴巴地对着空气回上一句知道了,然后又无奈地摸了摸头。 电视屏幕上,迟驰的脸被镜头陡然拉近,细到几乎可以看见脸上的毛孔,他的手掌掐在李曼曼的脖颈上,拖拽着人到浴缸前,掌下呼吸着的人剧烈挣扎抖动,气管中还发出碎片式的呼吸声。紧接着,陈非承将妻子毫不客气地摁在浴缸中,清水打湿了妻子如海藻般又长又密的卷发,在咕咚咕咚声中飘散开来。 陈非承恶狠狠地拖拽起她的头,盯着妻子已经惨白的脸,看着妻子的眼睛,沾满水渍的脸上滑下来一道热泪,她的头被压在浴缸边缘,眼窝处续起一滩眼泪池。然后那眼泪漂在浴缸中不见,黑色的海藻随着水流浮动,人却已经不动了。 陈非承整理好着装,衣冠楚楚地走出房间,在高达七层的顶层,面色倨傲地从秘书身边接过皮箱,抽出几沓钱,抬手潇洒地撒了下去。 “大善人!陈老板真是大善人啊!” 伴随着这样的议论和哄抢声,最后一集的末尾镜头,切到了蹲在会所门口的萧宇成饰演的“卡曼”,卡曼深吸一口长烟,意味不明地瞧了里面一眼。 一集到达尾声。迟驰托着脸将电视关了,和旁边安静如鸡的陆渝对视上,只见陆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已经变黑的电视机,如此重复几遍后,陆渝爆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迟驰:“……” 陆时川被这声尖叫吼得耳朵疼,蹙眉摸了摸耳朵,默默坐得离陆渝远了几公分。紧接着,兴许是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陆时川隐约察觉到什么,又站起来走去冰箱拿水。 就在他走出去两步的时候,陆渝又抓狂般啊了两声,冲着迟驰道:“你是个坏人!” 迟驰纠正:“是我演的是个坏人。” “你是个坏人!” “我演的是,我不是。”迟驰无奈。 眼见陆渝要和迟驰开展一场归属于小学生才有的战役,陆时川站在沙发背后,无声展开手,推开两个人的脸。 “再吵我就把你们扔到大街上去,让你们看看谁是坏人。”陆时川漠着脸,握着冰水的手冻了两人一激灵。 陆时川递给迟驰一瓶,指了指陆渝:“十点了,你,睡觉。” 打发走陆渝,陆时川才重新慢慢悠悠回来坐在迟驰身边:“绯闻的事,你怎么看。” “假的真不了,炒作也是娱乐圈里惯用的手段,过段时间热度下去也就算是过去了。不过如果能妥善澄清的话,我还是希望能澄清好一些。”迟驰撑着头,平静地自语,“总得对未来做点打算。” 这话莫名戳到陆时川理解盲区,他语调微扬:“未来?” “我不可能小心翼翼地瞒我的恋爱关系一辈子,或者说我并不打算瞒着。”迟驰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莫名坦然,兴许是出生家境的原因,迟驰不担心成名之后因为人类的七情六欲而坠下高台,不担心苦心经营在某一天骤然失去。陆时川清楚,迟驰是那种“你若盛开蝴蝶自来”的流派,不会给任何人眼里的自己披上一层谎言的外衣,纯粹到让人觉得惊奇。 迟驰道:“归根结底,我只想演戏。演员身份下的逻辑,我认为人们只会因为我演的好与不好来喜欢或讨厌我,而不是因为我单身或者不单身来喜欢或讨厌我。我不需要那么高的人气,不需要那么多人为我冲锋陷阵。” “我说了要把你捧高。”陆时川听完只回了这么一句,他深深地看着迟驰。可迟驰听完无声地笑了一下:“为什么那么执着要把我捧高?越川有很多代表性的艺人,他们都是摇钱树,陆总——” “时川,我其实只是娱乐圈这片大海边缘沙滩上的一块贝壳而已。你在浪里淘沙,抛去手里的珍珠、珊瑚不看,却看上了我这块贝壳。”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总不能是因为你年少的时候不喜欢我,于是小孩子气的想要报复回来,然后又在报复的过程中爱上我。” 陆时川敏锐至极,甚至不需要迟驰明说,在这话题下,就能隐约感受到:“谁跟你说了什么?” 迟驰倒也不藏着掖着,说道:“山子和我说,让我来问问你为什么要包养我,说是会有随机掉落惊喜。” 周遭安静了两秒,陆时川抬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没有立刻吭声。迟驰察觉到陆时川身上的异常,抬手将陆时川的肩膀揽住轻轻抱了下,淡然笑笑,手掌熟稔地轻拍着陆时川手臂:“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猜得出来一点,你在包养我之前,就对我心思不纯是吧?” 陆时川震了下,掀起眼皮看着迟驰,眼前的男人头发散落下来,精致的五官上泛着淡淡的笑意,是温和的、平静的、坦然的,他的笑意不是从嘴巴展现的,而是眼睛,眼神。 第83章 虽然表情淡淡的,却依旧能看见迟驰在笑。 “因为我身材太好?” 陆时川缓过劲来,抬手推开迟驰:“别太不要脸,你倒是适合去卖瓜。” “你要是让我现在穿着睡衣租辆卡车,在大街上卖唱卖瓜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行,你再资助我一辆烤冷面餐车,我可以一边铲一边唱一边卖瓜。” 陆时川脸抽了抽,这松弛感真是绝了。 看迟驰没有再追问的样子,陆时川松了口气,将手里的水放在茶几上:“去面试的事准备的怎么样。” “实话讲,我对《红色罗曼蒂克》这部电影没有什么信心。”迟驰不提自己准备的如何,只微拧着眉毛如是道,他偏偏头看向陆时川,“也更不理解为什么你说这部电影非我莫属。” 陆时川:“你在悦运拍的东西我都看过,那些被人压着没有播出,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一点点把它们放出来。” “你有表演的天赋,迟驰。我很喜欢你的第一个角色,《蓝调庄园》中的阿鑫,他在某种方面和你很像,而在《红色罗曼蒂克》的主人公身上,我也看到了这种感觉,我不会做无用的投资,也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我是个商人,我认为你做主角,会让这部电影变得更有价值。” 陆时川这次的眼神更加认真专注:“迟驰,总有一个角色是为你而生的,现在它就摆在你眼前。” 迟驰在演员这条路上走的不算顺利,入圈这几年跑过龙套做过群演,也正儿八经的演过一些戏,只是那些能让迟驰叫的上名字的戏都被人轻轻地摁了下去。 阿鑫是迟驰的第一个角色,在整部电视剧里出场的时长加起来或许都没有半个小时。是《蓝调庄园》里鬼宅庄园里死了很多年却停滞在这里的一只游魂,对过去的记忆不太清楚,整日躲在庄园里的花棚里晒那些晒不到的太阳。是个豁达又有点儿执著的鬼,最后走出花棚晒着太阳死去。 迟驰对阿鑫这个角色印象最深,也确实最喜欢这个角色,没有什么理由。 演过的那些戏,迟驰没想过还有机会出头。carol和陆时川口中的“感觉”“风格”“贴合度”,迟驰不理解,他到现在没有看过完整的剧本,只有一部分面试需要准备的内容。 而陆时川说,总有一个角色是为你而生的,它现在就摆在你面前。 【作者有话说】 说个题外话 裴昼老师要干票大的了 对此陆老师有一下六点想说:…… 并发出战略性总结:《都跟你说离发疯乱咬人的狗远一点》 第47章 妻管严 “我听说迟叔准备开始收收摊了。”霍邱山点上一根烟,凑在迟驰身边,猛吸一大口,有些神戳戳地说道。 迟驰抬手将霍邱山往旁边推了推:“不要在我旁边抽烟,等会让陆时川闻到了。他最近在戒烟,要是被他以为我背着他抽烟,肯定收不住。” 霍邱山莫名被秀了一脸,有些无语地把烟恰掉,眼疾手快地从柜子里掏出瓶香水递给迟驰:“喏,盖一盖。” “我不记得你喜欢大卫杜夫,说是不够高端。” 霍邱山瘪了瘪嘴:“裴昼给的。” 不知道霍邱山什么时候和裴昼关系变得那么好,迟驰抬眼看了看他,还是没有打开,抬手放了回去,紧接着才开始回答霍邱山刚开始的问题:“估计收完烂摊子就要开始算账。” “他说要先把老宅拿回来,再见一见迟骁。”迟驰倒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就开始喝,他缓慢地吹去水面上的浮沫,“迟骁十有八九是和蔡邦平上了一条贼船,当初的事大概是一件不落。当初所有人都不愿意搭理我,绝大部分的原因是我爸病倒了,所有人都觉得他活不过去,于是墙倒众人推。现在他又要生龙活虎地活过来了,风向可能又要变了吧。” 霍邱山托着腮:“是啊,我爸倒是很关心迟叔呢。” 迟家就是一处刚刚熄灭的火堆,只需要稍微一点的风吹草动,就能重新燃出一把大火,见风使舵的人会选择做往这把火里添柴的人、扇风的人,难得做上一次雪中送炭的好事。 没人会给迟驰面子,没人在乎他这一个小辈,纵然迟驰曾经被这群长辈吹得有多么天花乱坠,是多么的优异,也无法摆脱他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这个事实。 迟驰没打算插手,未来也不打算插手,迟家的事交给迟若昭一个人就足够了。 “不过,驰哥,越川把你捧得够大啊,我女朋友都在追你演的电视呢,还跟我说你长特别帅,就是演的太坏了……能不能给我个签名,我讨讨她开心。”霍邱山嬉皮笑脸地凑近,毕恭毕敬地递上来本迟驰之前拍过的杂志,看着好兄弟家里藏着本自己拍过的杂志,迟驰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一股恶寒,提笔迅速签完名字了事。 迟驰:“说白了,这才是你的目的。” 霍邱山尴尬一笑,迟驰有些无语。 “饭不吃了。”迟驰戳破他后,干脆离开。 原本迟驰打算打电话给陆时川,让陆时川下楼一块去吃午饭,可他连着给陆时川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接,只好下车钻进越川大楼。 他刚走到一楼大厅,就被眼前的大阵仗弄得一愣。大厅里几乎可以说是混乱至极,一个装扮半洋不土的中年女人,一个紧身衬衫箍住肥肉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两两个人双手紧紧地挽着,像是只要这样就能一块儿对打全世界,面红耳赤地说着江市本地的方言。迟驰是江市本地人,但对本地方言所知甚少,听他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也只能听出“特别难听”这个结论。 第84章 迟驰本想绕开这项麻烦事,打算先走楼梯上二楼,再坐电梯上楼,却不曾想,还没有机会挪动脚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敞开的电梯间里冲出来,略显狼狈地冲向那对中年人。 “妈!你来这干嘛啊!”陈亚煜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隐隐约约的怒气,恨铁不成钢似的,抬手试图把那个中年女人和男人扯开,“我都说了,有些事我自己会处理!” “你叫他下来!我倒是要和他理论理论!他那个死人爹害死你爸,还让你在他手下忍气吞声做奴才?他陆时川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有再多的钱他也是杀人犯的儿子!杀人犯的儿子!!”陈亚煜的出现,给本就不受控的场面彻底倒上一桶油,将这把火烧得越来越旺。 听见陆时川的名字,迟驰的脚步猛地顿了下来。 迟驰站在人群的角落,戴着口罩,几乎可以说是全副武装,他蹙蹙眉,盯着陈亚煜,他嘴唇翕动对着女人说了点什么,隔得太远,迟驰没有办法完全听清,只看见陈亚煜好脾气地絮絮叨叨说完几句,旁边更为泼辣的男人张嘴就是一句脏话,用方言骂了七八句,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陆时川的名字。 女人随即附和,恨铁不成钢地给了陈亚煜一下:“你真是窝囊惯了!他姓陆的把你当什么东西?你还替他说话?我要是你,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看他陆时川怎么办!” “那就别干了。”是陆时川的声音。电梯门骤然打开,陆时川衣冠整齐,他站在那里,距离喧闹的中心只隔了几米,却活脱脱让人觉得有什么屏障隔在中间,将他们彻彻底底分为两个世界的人。 迟驰看不见陆时川的表情,甚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都没办法看到他的全身。陆时川手搭在电梯门上,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他对着陈亚煜说道:“你可以不用上班了。” “你在越川就职的这四年里,这是她扰乱公司正常秩序的第六次。上一次我已经警告过,你如果再让他们出现在越川,我不会再迁就。”陆时川话音落下,从电梯中信步走出来,他将视线流转,停在女人和男人身上。 “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你姑姑,但是如你所言,和你尚且是亲兄妹的他都只能在你口中是杀人犯,那我也没必要对你有任何敬称。”陆时川视线淡淡的,漠着声道,“报警,和警察说这里有人寻衅挑事。” 前台忙不迭拿出手机开始报警,慌乱之中,忽然间,明明已经被几个彪形大汉似的保安摁住的那个男人,猛地挣脱冲到了陆时川面前,不分青红皂白地伸出拳头恶狠狠地给了陆时川一下。 “格老子的,呸!” 陆时川被这一拳打得险些踉跄摔倒,后退两步稳住身形,注视着被立刻拽住往后带的男人,他摸了摸自己渗血的唇角,眼神发寒。 如果陆时川不是代表整个越川,现在他兴许已经把人摁在地上打了。 陆时川将视线转回陈亚煜身上,无声且凌厉的视线,让人胆战心惊。 陈亚煜一瞬间有些磕巴,他打着颤,嘴里的话险些说不顺:“十三……不,陆总,陆总……这事儿和我没关系,我妈她不是这个意思。” 被遏止住的男人又一次噼里啪啦地骂出来,陈亚煜的怒火一瞬间窜到头顶,他怒气冲冲地冲着男人道:“你他妈闭嘴!” 陆时川平静地合了合眼:“赶出去,警察来之前,别让他们在这挡道。” 话毕,陆时川带着一身旁人不敢冒犯的戾气,转身走进了电梯间。 迟驰见状,走的速度比方才更快了些,敢在电梯来之前,抵达二楼电梯门口,电梯门缓缓打开的瞬间,迟驰和陆时川冷漠的眼睛对视上,他看见陆时川眼底闪过的错愕和诧异,不等陆时川开口,就走了进去。 陆时川反应也快,问道:“听见多少?” “都听见了。”迟驰伸手去触摸陆时川渗血的唇角,陆时川蹙眉“嘶——”了一下,迟驰的手顿在他唇边一动不动。 迟驰心疼皱着眉:“去办公室,我给你处理一下。” “没什么想问的吗?”陆时川呼出气,平复着唇边的痛感,对迟驰的态度有些诧异。迟驰身形微怔在原地,却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 陆时川心中结着淡淡的郁气,在看到迟驰的时候却也散掉不少,他第一时间给杨特助打了电话,通知杨特助荣升为杨秘,顺便让她安排接下来陈亚煜的开除手续。 他一通电话三言两语解决完,电梯也到了,陆时川被迟驰拽着到了办公室里的休息间,简单给伤口做了处理。 陆时川推开迟驰还要再操心的手:“……没什么大事,不用这样。” 迟驰看着他,妥协松开手,将身体站直,淡淡地看着陆时川。陆时川办公室内的休息室,迟驰没有进来过,这还是头一回,因为平时陆时川也不在这里休息,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工作,每次见他的时候,也没有机会进来。 休息室里装了床和小型浴室,嵌入墙体的一整面巨大的格子柜,柜门关的紧紧的,输入密码解开密码锁才能打开。迟驰无言,只能打量了一圈这里,随口问道:“在这里放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吗?” 陆时川撇开视线:“……不是很重要。” 床头的橱柜上陈设着不过巴掌大的小型装饰架,里面小小的格子里装着很多块纪念币,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加州纪念币。 第85章 “很喜欢加州吗?”迟驰问道。 陆时川站起身答道:“还可以吧。” 迟驰沉默良久,他慢慢走近陆时川:“是吗,感觉回答不太真。” 陆时川这才改口:“不喜欢。” “来找我吃饭吗?”陆时川灵巧地拨开话题,“等下吧,处理完这些。” 迟驰慢半拍似的嗯了一声。 陆时川:“你是不是抽烟了。” “鼻子怎么这么灵?我没抽,山子抽的。”迟驰冲着他轻笑,嘴角弯起点小小的弧度,插着兜靠在墙面上。 陆时川坐在床上,难得无声笑了笑,是个无语又无奈的笑:“我想抽烟。” “抽吧,今天允许你抽。” “你现在越来越像我老板了。”陆时川熟练地摸出一盒烟来,手指挑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上火,说话时还带着点咬在烟蒂上的含糊。 迟驰没收了剩下的,指尖顺手摸了摸陆时川的脸颊:“不是有那种说法?妻管严?对吧,老公。” “咳咳——”陆时川猛地呛了一大口,眼泪险些都被呛出来。 陆时川连着咳了七八下,努力平复下来,带着小小的埋怨,看了迟驰一眼,道:“你真是……” 第48章 做得好 陆时川去配合调查,办公室眼下没人,迟驰正欲出去,正好和挂着张奔丧脸的陈亚煜对上,他是来收拾东西的。 从一开始,陈亚煜就不喜欢迟驰,这件事迟驰是一直都知道的,他礼貌让了两步,却不曾想这人咬着牙怒气冲冲的撞了迟驰肩膀一下。 迟驰没动,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亚煜,眉毛微微皱着。 “让开。”陈亚煜压着怒气,从迟驰身边硬生生挤过去。 迟驰转了两步,转身靠在墙面上,距离陈亚煜的办公桌只剩几步的距离,他眼神随意扫了扫桌上大大小小的文件,这人虽然怒火不小,但还是将手头上的东西都分好,拣着自己的私人物品开始收拾,紧绷着的脸仿佛在下一秒就要绷到极致,裂开细碎的纹路,将这依旧称得上强忍的表情打碎。 “杀人犯是怎么回事?”迟驰等了片刻,斟酌着开口。 陈亚煜对他说话的态度不算客气:“你不会去问他?” 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在片刻的寂静后,陈亚煜还是不耐烦地张了口:“我和陆总……陆时川,是表兄弟,他爸当初带着我爸酒驾,出了车祸,两个人死在那场车祸里了。我妈缠着陆时川给一个交代,把我塞给陆时川做秘书,久了就这样了。” 陈亚煜似乎是想到什么,哼的一声冷笑出来:“我待在他身边四年,我俩从小还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小时候我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我也没忘过往姥爷家里送一份,就是为了别饿死他陆时川,噢对了,他那个时候都不叫陆时川,他叫陆十三,是因为他爸在牌桌上打了个十三幺,贱名好养活。现在呢?他出人头地,人模狗样的,因为我妈说几句闲话,说开就给我开了,这么几年,给我看的脸色也不少,我妈有句话说的倒也真是没错,我真是给他做奴才来了。他陆时川本事再大,以前过得不也跟条狗一样吗?没有我们这些亲戚帮衬着,他也早死了。他连我们这种人都能说丢就丢,你呢?迟驰,你呢?” “……是吗。”迟驰垂着眼,淡淡笑着,睨向陈亚煜。迟驰听完陈亚煜说的话,重点却倾向于那句“以前过得跟条狗一样”和“早就死了”,陆时川的过去对于他来说空白的太多,可以说是空白到极点,他只知道陆时川家里条件不好,很缺钱。可是这么听起来,陆时川过去过得何止是不好两个字可以概括的。 陈亚煜:“他这人是没有感情的,你和他玩感情总要吃亏。我看不惯你这种出卖身体来讨他欢心的人,我觉得下作,恶心。” 这位陈秘书,不笑的时候总是露出令人不舒服的凶相,他带着肉眼可见的不喜欢、不欣赏,就那么看了迟驰两秒钟,想到什么似的张口:“倒是也有过点感情,前些年,他爷爷,也就是我姥爷死的时候,他哭得很大声。” “可你能和他比吗?” 陈亚煜将最后一样东西塞进自己的纸箱里,他抱着装满自己作为“陈秘书”时的所有个人用品,从缄默不言的迟驰身边擦过去,硬挺的纸盒角擦着迟驰的手臂刮过去,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迟驰眼睁睁看着陈亚煜从自己眼前消失,转身又进了陆时川的办公室。 他从自己口袋里摸出刚刚从陆时川那里没收过来的烟盒,挑出一根来抽了,停在休息室床边的那巴掌大的小柜旁边,迟驰吐出烟雾,手指摸向那冰冷的加州纪念币,在突出的纹路上来来回回摩挲,直到将那一片摸得有些热了。 这里刚好十三枚硬币。 陆时川如他们所说,在他们眼里是个刻薄又冷血无情的人,警察来了之后,不管说什么都拒绝调解,对于陈亚煜继父给的那一拳,分毫不让。丝毫不顾及陈亚煜和他姑姑,这点子血缘在陆时川眼里大概是远远没有自己挨得这一拳重要的。 配合调查完,已经错过午饭最好的就餐时间,陆时川给迟驰打了电话,说不用出去吃,直接点了餐在休息室吃就好。杨秘书将餐送上来时,脸上除了些许忐忑,还带着藏不住的欣喜,早些年的时候陆时川就是打算让她做秘书,后来因为陈亚煜的缘故,才委曲求全做了几年特助。论能力,她和陈亚煜不相上下,还具备陈亚煜没有的细心和耐心,比陈亚煜更适合做这个职务。 第86章 只是陆时川当时多少看人情分,避免落人口舌。 杨秘书走之前还和迟驰打了个招呼,眼里还带着点儿莫名其妙的感激。大概是因为前几次陆时川都忍气吞声没有发作,这次陡然发作,被她认为是迟驰出现后吹枕边风的作用。毕竟陈亚煜不喜欢迟驰人人都能看得出来。 迟驰不明所以,心思也不在旁人身上,他视线虚落在陆时川身上,平淡道:“你想和我讲讲小时候的事吗?” 陆时川握筷子的手一顿,又继续朝着餐盒里的菜去了,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是被爷爷养大的,那个男人不管我,后来考上重点初中,爷爷去求他带我进城,我开始在城里念初中,和爷爷还有他住在一起,那个男人常年喝酒打麻将,没空管我,发疯的时候却是连着我和我爷爷一块儿打。”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初三毕业考上一中,拿着暑假打工补贴的钱孝敬他,让他带着我去改名。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陆时川,高二的时候,爷爷生病,需要钱手术,借了很多人的钱,最后还差几万,是你给我的。” 陆时川说到这里停了,他慢吞吞地将菜塞进嘴里,坐得很端庄板正,直到把这一口彻底咽了下去,才继续说:“然后高考前,爷爷死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听不出一点情绪的波澜。 “之后我搬了出去,助学贷款上大学,勤工俭学,创业。大学毕业后事业有了起色,那个男人酒驾死了,还留下了一个没爹没妈的陆渝。” “就是这样。”陆时川戛然而止。 其实他还有话想说,他想说自己恨透了那个生而不养的父亲,恨透了那些像吸血虫一样的亲戚。高二那年他跪着去求所有能求的人,那些亲戚把他当做蝗虫一般避之不及,房门紧闭灯火幽暗,恨不得让别人觉得这里没有人住,陆时川借了所有能借的人,找所有能找的人寻求帮助,他的自尊心被人踩在地上捻过无数脚,也没有人肯借他钱去救爷爷的命。 最后是陆时川最不想求的一个人给了他帮助。那个时候陆时川在想什么呢?他看着居高临下的迟驰递给他那张信用卡,向来不愿意徒生是非的他叫住了迟驰,质问他是不是可怜自己,然后迟驰皱着眉说不是。 那一秒,陆时川原以为自己低到不能再低的自尊心,彻彻底底被踩进深渊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和迟驰之间裂出一道足足有千丈深的沟壑,他也如坠冰窖。 陆时川恨那些人,恨他们在自己发达后像吸血虫一样急不可耐地攀附上来,拿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强迫陆时川讲道德讲仁心。他们骂他冷漠,又骂他刻薄无情,陆时川只觉得好笑,他远远比这群人想象的更加刻薄,他巴不得他们就那么去死,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 这些话陆时川都让他们永远停在自己的胸口,他仿佛一个贤者,对待过去种种都已决心不再追究,不讲恨也不讲怨,颇有气度。 可迟驰安静地听完后,淡淡地抬起眉,反问道:“还有呢?” 陆时川望着迟驰意外执着的双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迟驰继续说道:“你的感受呢,难过吗,恨吗?” “不难过了,不恨了。”陆时川对上他的眼神,平静道。 分明是个能让迟驰放心的回答,可迟驰却没有露出陆时川想看见的释然的表情,他脸上甚至没有表情,这让迟驰看上去有些严肃,他敛了敛眉眼,然后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还带着点轻飘飘的叹息。 “不该是这样的,陆时川。” “我们之间不应该这样,我们不是需要伪装客套的上下级关系。你不是没有情绪,只是我们越亲近,你越不愿意在我面前吐露情绪。在我面前,你应该要有想要的东西,不喜欢的东西。” “过去的事情好也好,坏也罢,没有机会和出口去吐露的那些,积压在心里的情绪,不可以告诉我吗?” 陆时川原本高高悬着的心在这个瞬间被一只手紧紧攥了一下,那积攒在里面的情绪早已经让它膨胀,随手一攥就能让人觉得满到崩溃。 “我对别人都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好不好。” “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我亲你哪里,可以告诉我你喜欢我叫你什么,可以告诉我你喜欢我怎么做,也可以告诉我你的情绪,你讨厌什么,恨什么。我们在交往,我应该知道你的想法。” “学会爱自己中很重要的环节是允许别人爱你。” 迟驰的声音很和缓、平淡,像是涓涓细流,平稳的淌过河道,他沉静的双眼中写满了认真、专注。 他不废吹灰之力就能看出陆时川没有说真话,之前也是。 向来能言善辩的陆时川只觉得喉咙中卡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不上不下,隔了半晌,陆时川大脑还是隐约有些空白,却莫名被引导着下意识开口。 “我——” “不喜欢吃橘子。” 迟驰一怔,他给陆时川剥过很多次橘子。 “不太喜欢后入,很喜欢你的手,喜欢你托住我的头亲我,喜欢你摸我的额头,喜欢你叫我任何亲昵的名字。” “恨他们,恨过去的一切。” “喜欢你。” 陆时川平静合了合眼,淡淡地说出来很多,他几乎是想到哪里就说哪里,话音彻底落下时,只觉得周围寂静一片。 第87章 迟驰抬手,向往常一样抚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抚摸着,顺着发丝再到后脑勺,轻轻托住陆时川的头。 迟驰给了陆时川一个安静至极的吻。 寂静之中,迟驰无声点点头,轻声平静道:“做得好,时川。” 第49章 面试 《红色罗曼蒂克》参加最终轮面试的人不少,迟驰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候着四个了。迟驰打眼看过去,都是一水的风格。面部线条偏柔和,而眉眼和鼻梁却让五官显得很立体深邃,是典型的刚中带“柔”。迟驰拍了拍身边的李涯,让他帮自己买杯咖啡回来吊吊神。 李涯人刚走,不远处的通道传来些不小的动静,迟驰抬眼颇为意外地看了看信步走来的萧宇成,只稍稍停了一眼,就继续专注手上的事。 直到那双皮鞋在迟驰面前站定,迟驰眼睛微微上翻,说不上太客气地看了他一眼,道:“萧前辈,好久不见。” “陆时川投资了吗?”萧宇成没工夫和他寒暄,不客气问道。 迟驰笑了笑没立刻说话,反问道:“蔡邦平投资了吗?” 蔡邦平十有八九是已经投了资。《红色罗曼蒂克》的导演是这些年很久没再导过片子的江涛,他早年的影片风格大多以呈现现实生活中的七情六欲为主,主角大多数是饮食男女,镜头下展现出的情感关系以“乱”为特点。凡事在江涛手下做过主角的,大多数都会被诟病一句“三级片主演”。但江涛的镜头艺术向来是无可挑剔,作为文艺片导演的佼佼者之一,江涛还是在电影界中饱负盛名。 这次carol做编剧,剧本打磨了很多年,据说早些年carol留学归来,带着这份剧本碰壁多次。当时市场上虽说文艺片不少,但也称不上是大热,没人愿意给一个新人编剧注资,兜兜转转之间,carol有机会遇上陆时川,后面又借着陆时川的手与处于瓶颈期的江涛搭桥,凭着江涛的名声才有机会让这份剧本有资格被拍成电影。 无论是从江涛时隔多年重新掌机拍摄上,还是从打磨多年的剧本上,这部电影都有噱头可做。现如今,愿意给这部电影投资的人大概多的数不胜数。 前几轮面试层层筛选到现在,最终需要复试敲定男主的人选只剩下六个。迟驰一眼看过去,只有萧宇成是比较熟悉的脸,江涛筛选主演名气是次要,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等待的途中,不断有人在屋内进进出出,江涛和carol已经在里面调试过一轮,就等着其他人到场。迟驰翻了翻自己的简历,觉得没什么好看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忽然间耳边传来一阵小小的躁动,应该是最后一位到了,面试很快就要开始。 迟驰掀开眼皮看了看,颇为意外的和裴昼对上视线。 裴昼是作为出资方到场的,他穿得倒是高调,黑白花纹衬衫,开了胸口两颗扣子,脖颈上系着一条颜色跳脱的黄色丝巾,搭了条休闲的黑色长裤和手工定制牛皮靴,手上还戴着装饰的黑色纱网手套,装扮得让人觉得要去走时装秀。最引人注目的,是裴昼敞开的胸口上两道红色的痕迹。 迟驰眯了眯眼,不知为什么心里突了一下。 即将路过迟驰时,裴昼冲着他微微抬手,当是打招呼示意,迟驰也冲他点了点头,随即看着裴昼转身进去。 不过几分钟,里面就让人出来喊人了。 迟驰是最后一位,当倒数第二位从门中出来的时候,他自觉地推门而入。剧组要求不过度装扮,迟驰就只穿了一身普通的长袖长裤,略长的发尾被迟驰用小皮筋扎了起来。 席位上除了裴昼,所有人都在认真且严肃地注视着迟驰,像是打量一件商品,在一片沉默后,江涛率先开口:“抽签吧。” 最终轮面试是需要抽取一个片段进行演绎,迟驰从旁边的抽签桶中抽出一根签来,上面写着一串奇怪的编号,工作人员接过去查阅后递给他两张纸,上面是需要迟驰现场表演的片段。 “十分钟之后展示。” 迟驰低垂着眼,保持着那么一个姿势站在原地很久,他将这两张纸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在最后一分钟,将这两张台词纸对折再对折,抬手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 迟驰问道:“请问谁和我搭戏?” 江涛冲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地上陈列着道具,迟驰捡起其中一个被刻意做旧的包背在左肩上,步伐称不上稳健地走了两步,带着点寻常人难以察觉的跛,可走路的姿势却异常的端正、规范,他区区向前几步,却让人觉得他走的很慢。 “蒋生!” 听见有人喊他,他平静地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低低的应了一声,不主动开口,只静待着下文,他的眼睛是不聚焦的,却将方向对得还算准确。 “你要走了吗?” “快了。”蒋生答,眼球干涩得让他的眼眶中续着浅浅的泪。 “你还会回西雅吗?” 蒋生抬头对着天轻轻扫视一圈:“去找小秋,可能不回了。” 蒋生无声地抬着头,抬到脖子都有点酸了,突然听见对方细碎的声音,是一种哽咽。蒋生主动开口:“你哭了。” 随即,在对方压抑不住的哭声中,蒋生干涩又萎缩的眼球里积攒出很浓很大的一颗眼泪,在无声之中轻轻掉落在脚下的细沙之中。 迟驰以那种步伐转头再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将身上的包卸下来放回原地,他再扭头看向席位上,这次只有裴昼在看他,裴昼冲他露出一个可以说是死板但又规范的微笑。 第88章 他没有去仔细追究裴昼的笑容深意,江涛已经再次抬起头来,他冲着迟驰招了招手:“麻烦你上前两步。” “我总觉得你很眼熟。” “或许是因为江导演看见了最近的电视广告。” 迟驰看着江涛盯上了他的眼睛,随后宣告了这次最终轮面试结束,最后的结果会通知到公司和经纪人。 carol和迟驰打了两声招呼,就被江涛带走去商量这次面试结果,裴昼作为投资方,他对选角本身就没有太大的兴趣,干脆没有加入那场大乱斗。 “迟驰,有段时间没见了。”裴昼还坐着,手上玩着一块手表,是格拉苏蒂,气质和裴昼不太符合,看着倒像是霍邱山会买的表,这个想法在迟驰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淡淡应着声,猛地,后知后觉地嗅出来裴昼身上的香水味。 “……这表是霍邱山送你的?” 裴昼笑着却没答,算是默认。 “我向你打探一件事,等价的,我也告诉你一件有关于陆时川的事怎么样?” 迟驰:“问。” 裴昼的手指摩挲着表带,斟酌片刻道:“霍邱山生气了,该怎么和他和好?” “看你干了什么。”迟驰眼皮都没抬,“伤钱伤人的倒没太大所谓,伤自尊了的话可能就要费点时间,他心底软,卖卖惨就不会计较了。你干什么了?” 裴昼想,他总不能说一句干他了,否则迟驰兴许立刻就会报警,他不太想和陆时川的心尖宠白月光起冲突。 裴昼笑意有些淡淡的,随口胡诌道:“不小心打击到他了。” “陆时川办公室的那面保险格柜密码是744726013。” 其实迟驰对陆时川那面保险格柜里装了什么不太感兴趣,陆时川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总会带着点理由,他没有一定要刨根问底的好奇心。或许是洞悉了迟驰脸上写的想法,裴昼像个售卖了伪劣产品的奸商一样,冲着迟驰打包票:“我确定,会对里面的东西很感兴趣。” 迟驰面上没什么波澜:“谢谢,我先走了。” 迟驰扭头走人,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直琢磨霍邱山和裴昼的事,他低头扫了扫聊天记录,霍邱山两三天没主动发信息来骚扰他了。这情况放霍邱山身上实在是反常。 李涯在前面开车,透过后视镜看了迟驰一眼:“哥,回公司了,琳姐让你面完试去找她。” 迟驰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陆时川什么时候走?” 陆时川前两天说,接下来有个项目在京市,需要他出个长差,没有两三个月回不来,最多偶尔空着一两天跑回来住两天。过段时间《红色罗曼蒂克》的主演就要确定下来,时间紧张会立刻进组,先开始为期半年的环境打磨,需要去西北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如果被选上,接下来大概率是聚少离多,如果选不上,据徐琳所说她手上还有一打子的资源等着迟驰跑断腿。 从现在到陆时川出长差这一段时间,估计是他和陆时川为数不多能凑在一块消磨的时间了。 “这周六就要准备走。”李涯稳稳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圈。 迟驰放下手机,听着这个噩耗,闭着眼长长叹出一口长气。 异地恋啊…… 迟驰倒是不担心异地恋,只是陆时川这人就像一只蚌,两片蚌壳咬得紧紧的,让人很难窥见蚌内的东西。 迟驰好不容易才打开他一点,如果不能离得远了点,说不准又闭上了。 第50章 最近有想我吗 “在收拾东西?”迟驰擦了擦脸,冲着正背对着他的陆时川问道。 “收拾点随身的东西,其他的杨秘书已经打包好了。”陆时川手里只提着个不算太大的包,将已经收纳好的东西往包里塞,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即将分别的可惜和不舍。 迟驰走到他身后,捏了捏他的脖颈:“陆总,怎么这么公事公办?” 陆时川被他的话说得很摸不着头脑,他微微思考了下,说道:“有关你的绯闻断断续续到现在,本来就该和徐琳谈谈话。” “我不是说这件事。”迟驰摇了摇头,“工作上的事是该公事公办,琳姐有她自己的安排,你作为老板,过问几句也是正常的。” 陆时川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不该公事公办但却那么做了的事。 迟驰看着陆时川这张因为不解而微微蹙着眉的脸,无奈笑了笑:“其实我是想问,见不到的话会想我吗?” 听到这话,陆时川罕见一怔,立刻提出了解决方案:“空的话,可以来看我,或者我来看你。没空的话,可以打电话。” 迟驰有些认输,他气馁般无奈再次笑出声,笑着说了一句好吧,他看着陆时川继续收拾着东西,这人沉默了两秒后补充说道:“会的。” “那我就放心了。”迟驰轻轻拍了拍陆时川的腰,“我也会的。” 陆时川走的当天,迟驰在家里陪陆渝做手工。陆时川向来不擅长这些,很多时候陆渝学校里要求家长做的手工,都是保姆代劳。后来迟驰住在这里,空闲的时候就陪陆渝做一做手工作业。 迟驰大学的时候是学建筑设计的,动手能力也很强,照着陆渝老师给的样式图,就能很快拆解开来复刻出一个相差无几的。 迟驰手里捏着几根交错在一起的木棍,下面摇摇欲坠地挂着些许淡青色的千纸鹤,晃动时还能听见绳上的小铃铛响,他将这串风铃递给陆渝,拍了拍他的头:“去挂在哥哥房间里吧,我等会再给你做一个。” 第89章 陆渝如小鸡嘬米般点头,抓着风铃迅速跑上楼,迟驰看着小孩子的背影笑了下,口袋里的手机蓦地震动,是徐琳的电话。 “迟驰,你面试过了。”徐琳的声音听起来没多大波澜,和平时的通知没有半点区别,这位见多识广的经纪人似乎并没有为才崭露头角就拿到大荧幕机会的他而感到惊诧,只是照例开始通知迟驰相关事项。 包括迟驰接下来要减重适应角色、去西北体验生活和踩点的计划。徐琳将相关事项都简单地和迟驰报备了一遍,挂断电话后,迟驰心头的诧异都没散个干净。 迟驰坐在地上,地毯上是堆得很多的手工材料,他拿着电话,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成为了一位即将登上大荧幕的男主角,还是江涛的主角。 楼梯上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陆渝穿着自己的拖鞋迅速下了楼扑倒迟驰身边,让他再做一个。迟驰被陆渝拉回神绪,说了一句好,照着刚刚的步骤又做了一遍。 直到陆渝心满意足地拿着风铃去跟狗玩儿,迟驰才一个人落座在沙发上,罕见地放空了一会儿。其实迟驰不是个很幸运的人,也不算很衰,但这也不如说是对一切都觉得淡淡的。 就像买彩票,中了奖也无所谓,没中奖亏了那二十也无所谓。不在乎盈利或者亏损,只是想看看自己今天的手气怎么样,下雨天路过彩票店,灵光一现想要留下点什么,于是买了彩票。 他的人生也是这样,读书工作进娱乐圈,每一个阶段对于迟驰来说都有些像无关紧要的环节,读的专业是灵光一现选择的,做的工作是跟从简历的,进入娱乐圈是因为缺钱而他长得又算周正。 现在有一部电影围绕着迟驰展开,有一个叫蒋生的人的人生等待着迟驰去演绎,迟驰心里陡然生出些许异样。 就像意识到自己喜欢陆时川那天一样,有些事情变得没有那么无所谓了。 迟驰给自己倒了杯水,手机又一次嗡嗡震动。 是消息格外灵通的陆时川。 时川:恭喜,男主角。 半个月后,迟驰在将陆渝送回他妈妈手中后,坐上了飞往西北的飞机。陆时川这次的工作在南方,两个人所隔几乎是斜穿了整个地图,跨越几千公里的路程。 刚到西北的时候,迟驰有些水土不服,肠胃难受了要有好几天,才勉强调整回身体的状态。南下后的陆时川似乎很忙,几乎是隔着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复迟驰的消息,而等他回复的时候,迟驰又正好忙着。 唯一能相处的时间只在晚上,迟驰会和陆时川打视频电话,两个人隔着手机屏幕,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隐忍的呼吸声。陆时川隔着一道手机屏幕时,比平日里要节制一点,除了让迟驰听见点声音之外。 迟驰对着漆黑的屏幕道:“陆时川。” “嗯?” “乖宝宝,让我看看你。”迟驰下意识凑近,将脸贴近手机屏幕,习惯性地想要贴近陆时川,可能触摸到的只有冷冰冰的手机屏幕。对面的陆时川不说话,迟驰这里的视频影像也没晃动一下。 迟驰放低声音,再次重复道:“让我看看你。” 片刻,陆时川那边的房间突然亮了点,他开了展小灯,人的身影微微晃动,暖调的光线里突然闯进一张人脸,陆时川紧抿着嘴唇,下意识轻轻蹙着眉,他整张脸都有点红。 “衣服也脱了吗?”迟驰看着他赤裸的肩颈。 陆时川猛地翻出镜头外,这才泄出点声音来。迟驰又接着问了一遍:“衣服也脱了吗?” “睡觉本来就要脱衣服。”陆时川沉沉呼出一口气,声音略哑,他太久没说话,声音有些变调,通过手机传递过去后,显得更加不像陆时川的声音了。 迟驰无声笑笑,将自己房间的灯也打开,温和道:“不是做过很多遍了么,怎么还是不好意思。” “你以前主动给我打电话做这些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对面传来些许悉悉索索的动静,镜头前再次出现了陆时川的脸,他躲避着手机屏幕另一段中,迟驰的眼神,却总用余光轻轻撇着迟驰的表情。迟驰带着浅浅的笑容,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不舒服?要不要我来远程指导你一下。”迟驰笑道。 陆时川噎了一口气,没有立刻作答,他自己做过很多回了,技术很熟练,听见迟驰的话时却大脑发懵,下意识地跟着迟驰的话去做。 “位置不是很深,在上面的位置。” “不要太急了,慢一点,听我的声音,慢一点,现在还不可以。” “不对,你有点痛了。” 迟驰的声音很低,他平日里说话时总有一股腔调,有些懒洋洋的,却是可以列为标准模范的礼貌和温和,像是好听的潺潺流水声。 陆时川神不知鬼不觉地照着迟驰的话做了个大半,每一句话都被他践行着,他身体有细微的颤抖,但还在可以忍受范围内,他躲避着迟驰的视线,掌心的手机有些拿不稳,又听见迟驰继续指示下一步。 “要叫我的名字吗?” 陆时川闭了闭眼,从嘴里挤出来这两个字。 “好听话。”迟驰低声笑了。 迟驰又问:“最近有想我吗?” “……想。” 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陆时川的脸还没有彻底降温。聊天框里迟驰给他发了一句亲昵的晚安宝宝,陆时川盯着这条信息出神了一会儿,才高冷至极地回了一句好,晚安。 第90章 陆时川很少说想他,大多数时候,陆时川是个明确的实干派,当迟驰问想不想他的时候,他会发来一份自己的行程表,告诉迟驰按照计算他们接下来会在什么时候见面,话里话外不会提及想或者不想。 能见面的时候,看着陆时川的表情,迟驰就可以判断并诱导着他说出一个又一个自己想听的答案。不能见面的时候,陆时川只会淡淡地回复这样一句好,晚安。 迟驰将凌乱的床收拾了一下,将已经重新归为寂静的手机放在床头,安静地合上了眼。 他也特别特别想陆时川。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章 第51章 抓鸡 江涛不是第一次来西北,早些年的时候有一部片子,也是在西北取的景,后来在影院上映了短短三天,因为其中包含的内容那个引发争议,很快就被强制下架,至今全网都无法再找到这部影片。听说这是江涛人生遗憾之一,看见他到了西北的样子,迟驰才知道所言不虚。 《红色罗曼蒂克》讲述的是在生于书香世家的蒋生,一个没有追求宛若行尸走肉的学生,父母表面上恩爱相敬如宾,实际上家里的关系十分紧张。蒋生十八岁高考结束考入名校,被父母影响,高考志愿意外滑档到一所落座于西北的大学,学校综合实力虽然不错,但位置偏僻资源不如大城市充足。零几年在西北读书,遇见不同的人,蒋生不爱说话,在西北遇见的第一个人是小秋。小秋是他的校友,小本地人,考上大学后,小秋唯一的志向是回到故乡西雅去教书。 小秋长得清俊,在风沙很大的西北还是留着一头有点麻烦的长头发,披头发下来时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辨,性格却意外的爽朗。蒋生很好奇为什么小秋总是那么开朗,小秋父亲去世,母亲和爷爷奶奶卧病在床,还有一个弟弟需要照顾。于蒋生而言,父母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的丑陋已经将蒋生压得喘不过气,而小秋身上聚焦了很多人都难以背负的痛苦,却依旧笑着问蒋生需不需要帮忙铺床铺。 蒋生将目光停留在小秋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小秋加入了学校的话剧社团,在那个学期末的时候演了一次《日出》,反串扮演的是女主角陈白露。蒋生记得小秋的头发被烫成那个时代里漂亮的卷发,穿着一条华丽拖地的红裙子,上衣是小洋风白卦。 “他是个最衷心的朋友,却是个最不体贴的情人。”小秋说自己这句台词总是念不好,他说是情人的话,怎么会是朋友呢?蒋生也不知道,只知道作为朋友,蒋生想跟着小秋去西雅。 在西北读书到毕业后,蒋生跟着小秋去西雅。他们睡在一张狭窄的木床上,在一所学校教书,蒋生教高三,小秋教高二。蒋生喜欢小秋,不知道是朋友还是情人的喜欢,后来他和小秋之间出现了很多人。 卷头发,红色裙子,蕾丝花边白色小卦,这样的女人。蒋生没见过这么特立独行的人,她姓杨,杨萍。后来蒋生和杨萍恋爱,再结束,后面又出现张萍、陈萍、王萍,穿红色裙子烫卷头发的人有很多,可没人是小秋。 直到天灾人祸,小秋的母亲、爷爷奶奶,甚至是年幼的弟弟都陆续离开了。小秋还是那样,似乎很开朗,甚至比以前更开朗。蒋生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去找小秋,坐在小秋的床边,看着小秋清瘦的背影和及腰的长发…… 迟驰站在土坯房门口,门外的鸡圈带着一股新鲜的鸡屎味,晚上有些刮脸的风扑面而来,将迟驰有些干裂的脸吹得有些疼,他指尖夹着一根烟,看着江涛穿着朴素的衣服,弯腰给鸡喂食。 还伴随着江涛逗鸡的声音:“咯咯咯——” 迟驰将头发上的一根稻草揪下来,顺着吐烟圈的动作长长呼吸一口。江涛听见这动静,觑了他一眼:“抓个鸡而已。” “你要成为蒋生,第一步要先会抓鸡。” 迟驰:“……” “后面发生了什么?蒋生和小秋怎么样了。”迟驰想起江涛没给他看完的剧本,望上漆黑的天空,天上没有一颗星星。 江涛:“养鸡去了。” 迟驰有点不想和这个神经质的导演说话了。这两个星期,迟驰都和江涛住在这个鸡圈附近,每天的生活就是去不同的村民的家里体验一下,有时候去当地的学校,有时候会去……抓鸡喂猪。 江涛没有大导演的架子,白天热的时候就穿一条洗得抽丝的白色背心,光着膀子在黄土地上踩来踩去,稍微凉快点的傍晚,就躺在门口的长椅上,架着脚,甚至还能看见皴裂的脚底板。 这几天和迟驰熟了起来之后,甚至还对着迟驰呼来喝去,熟得像是叔侄。迟驰每天白天抓鸡喂猪,把能想象到的和没办法想象到的事儿都做了个遍,晚上给陆时川打电话的时候说起来这些,还能听见陆时川不受控的一句嗤笑。 其实迟驰觉得自己是有点形象不保的,按照迟驰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性格,抓鸡也得抓最壮的鸡喂最肥的猪,要三下五除二毫发无损地抓住鸡的两个翅膀,不必像现在这么狼狈。 但事实是迟驰真没有这种天赋。 江涛见他走神,将鸡圈门关上,手里的稻谷随便一撒,空气中瞬间爆发出几声鸡扑棱翅膀尖叫的声音。迟驰耳膜痛,想起这种叫声后总伴随着扑棱和鸡飞,但没有狗跳。 好地狱。 第91章 “你有对象了吧?”江涛对娱乐圈内的八卦是门儿清,光是住了这两个星期,迟驰已经把自己所有认识的明星的八卦听了个遍。 江涛眼神倒毒辣,笑脸盈盈地看着迟驰。 “这个能问吗,江导?”迟驰歪了歪头。 江涛冲着他龇着牙:“你俩天天晚上调情我可都听见了,也没什么能问不能问能答不能答吧?” 迟驰:“……” 迟驰真没想到听墙角这事儿能发生在自己导演身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每个正形的江涛,脸上写满了一句“听墙角可耻”。江涛大笑,走上来拍了拍迟驰的肩膀,丝毫没有听墙角可耻的自觉。 “我还知道是个男的。”江涛笑了。 “江导你真会知道。”迟驰辣评。 江涛倒是很八卦,笑眯眯道:“而且还是个老板。” 迟驰无语:“是裴昼说的还是carol说的?” “八卦新闻。” 他被老板包养这新闻前段时间确实挂了蛮久,迟驰不好再问,将烟头掷进垃圾桶里。 “你男朋友怎么样?”江涛扯闲篇似的拉着他聊天,迟驰垂下眼仔细思考了一会,垂着眼皮,一时间找不到好的形容词,他斟酌了片刻,慢道:“和小秋一样厉害,勇敢。” 江涛罕见地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拍掌起来,他的笑声爽朗,吓到了旁边鸡圈里溜达的鸡:“那你是蒋生吗?” 迟驰却偏头认真地看了江涛一眼:“我不是蒋生,他也不会是小秋。” 虽然江涛还没给他看完完整的剧本,整天的生活就是抓鸡喂猪偶尔体验生活去挑一下水,但他知道这个剧本未来的走向绝对不会发生在他和陆时川身上,因为迟驰永远都不可能是蒋生。 蒋生比他懦弱多了。 江涛冲着他挑挑眉毛,拍拍他的肩膀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里面有些闷,迟驰不太想进去,最近脊椎睡得很痛,躺久了不舒服,他打算等困意来了之后再去。说巧倒也巧,没过一会儿陆时川就照例打了电话来。 迟驰这段是夜晚寂静的声音,伴随着一点动物的叫声,是一个质朴的村落陷入了沉睡。这才九点多,外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对面陆时川好一段时间没说话,只有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随着他重重一声回车,陆时川才开口:“怎么不说话?” “天气好好。”迟驰看着万里无云的天,“虽然没有星星。” 陆时川:“我这里有。” 迟驰笑笑,“我现在就想到你身边看星星。” 陆时川听他话外弦音,无声笑了下:“今天还在抓鸡?” “是啊……今天还得知江涛导演经常蹲墙角偷听我们打电话。” 迟驰说话,还疑神疑鬼地回头看了一眼,看江涛在不在,他眼神搜索完附近,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舒出一口气道:“宝宝,你……” “咯咯咯——” 一只矫健的鸡猛地打了个响鸣,在鸡圈里漫无目的地乱窜,尖叫着扑棱,黑暗中棕色的羽毛打散飘落两根,矫健的鸡扑棱出鸡圈直往前飞。 “鸡飞了!”迟驰嗓子眼堵了一下,说话出来都隐约感觉声调扭曲。 随即,江涛从迟驰背后两把撸起袖子,像一只猛虎窜了出去。 “哪里跑!” 迟驰:“……” 真的在听墙角啊。 陆时川噗嗤笑出声。 第52章 表哥 陆时川出差两个星期,还没有特别清闲的时候,尤其是离开迟驰后睡得不算太好。这次出差本来裴昼也该出一趟面,可这人最近不见影,不太负责任地将事儿都甩到陆时川身上,还安慰似的说一句能者多劳。 他将电脑合上,有些头痛得后仰,几声敲门轻响,杨秘书推开门进来端了咖啡给他。杨秘书虽然新上任有些事务还不够熟练,但是人细心、心思细腻。陆时川和她道谢一句,也不顾什么礼仪,端着猛灌了一大口。 杨秘书说:“陆总,建材的唐总明天约您见面,上午十点钟,见完面后正好请您吃饭。” 陆时川眼皮耷拉着,手臂撑着脸低低“嗯”了一声,他淡淡看了杨秘书一眼:“明天开完会去订做几件衣服吧,走我的个人账户。” 杨秘书诧异地看了陆时川一眼。 “都是这样的,陈亚煜也有过。”陆时川难得解释了下。 陆时川又道:“不出席正式的商务活动的话,你想穿或者不想穿高跟鞋都可以。” 杨秘书这几天跟着他外出不少次,基本都是正装加漆皮高跟鞋,纵使是钢铁,八成也扛不住。 “对了,帮我订一份对戒吧,尺寸我等会发给你。回江市前拿到就行。” 杨秘书点头,又将刚刚带进来的文件递给陆时川,忽得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出去了一趟拿了什么回来。 “陆总,江市那边寄过来个信件,收件人写的是您的名字。我给您放桌上。” 说完后,杨秘书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陆时川无暇顾及那封安静躺在自己桌面上的信件,将手里的文件看完,准备放松小憩一下的时候,才想起这封信件。这是最普通的牛皮色信封袋,里面厚厚的一沓,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陆时川皱着眉撕开信封袋,将里面洗出来的照片皆数倒在手掌。 一沓相纸背对着他,带着黄色花纹的水印,陆时川抽出第一张,轻飘飘地翻了过来,看着照片上的内容,瞳孔下意识收缩了下。 第92章 陆时川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将掌中的照片皆数拍在桌上,上面是两具交叠的身体,不着寸缕。 一张、两张、三张…… 足足有将近二十多张,陆时川难得有些面色发白,整张脸扭曲着,手指指尖强行摁在玻璃桌面上,手指指尖逐渐失去所有直觉,发麻,浑身都发麻。 他和迟驰的脸。 这种照片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向来冷静的陆时川在这瞬间大脑有点崩盘,他呼吸都是紊乱的,手心发麻地率先给迟驰拨了个电话过去,对面等了很久才接。直到耳边传来轻飘飘的一声喂,陆时川悬着的心才猛地坠回胸腔里。 陆时川有些张不开口,声音像是被东西糊住,他猛地咳了半声出来,被封住的声音艰难地发了出来:“……你在忙吗?” 迟驰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似的,轻飘飘的,带着点儿松弛和柔和:“没有啊,现在是饭点啊陆总,又忙得忘了吃饭吧。” “嗯。”陆时川低低嗯一声,迟驰问他怎么了,陆时川只是答了句没事,随便寒暄几句,就找了个吃饭的理由先走。 等迟驰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耳边,陆时川冷静下来重新坐在椅子上,他将这些照片一张张合拢收起来。在信封内侧抽出一张卡在里面的纸条,上面写了两行字。 《红色罗曼蒂克》。 五个亿。 陆时川对这份字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毕竟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做了好几年的秘书,他对陈亚煜的所有都很熟悉。陆时川自认为了解陈亚煜的一切,包括人品,他知道这人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绝世大好人,但很懦弱,懦弱到陆时川可以认定他没有胆子来报复陆时川。 能够接触到陆时川私人物品的人只有陈亚煜,哪怕没有这些照片,他也会第一时间想到他。只是陈亚煜是如何从一个只敢背地里骂他是冷血怪的懦夫到斗胆拿艳照来敲诈勒索,陆时川倒是比较好奇。 陆时川找到陈亚煜的电话号码,拨过去后却发现这个号码已经注销,不由分说,陆时川心底猛地窜出一股火,他无声地捏紧了手机机身,蹙着眉起身,他推开门,紧急通知杨秘书推迟明天和唐总的会议,就近买航班先回一趟江市。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杨秘书有些惊讶,她迅速办好一切,一个小时后开车和陆时川准时抵达了机场。 陆时川一脸明显的低气压,脸上染着浓浓的郁色,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任何动作,他绷紧着脸,连带着杨秘书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只能正襟危坐紧握方向盘,避免触到陆时川的霉头。 抵达江市,陆时川回家开了车,一个人开着车长驱而去,直直奔着陈亚煜家里小区的位置而去。一路上畅通无阻,陆时川冷着脸将油门彻底踩到底,直逼陈亚煜家门口。 他手掌重重打在那扇有些旧的门上,“咚咚咚——”沉闷的敲击声,听得人心发颤。 两分钟后,里面依旧没有动静,陆时川冷静的表皮瞬间被这种寂静撕碎,他抬起穿着皮鞋的脚,猛然发力狠狠踹在门上。 “出来。”陆时川冷声道。 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陆时川知道陈亚煜一定在家,他抬腿又是猛烈的一脚,不留余地地将门踹到颤动了两下,他压抑着怒气,声音陡然放大:“滚出来!” 片刻后,这扇紧闭的门终于敞开,陈亚煜有点儿哆嗦着出来,他强打着底气,闷吭两声,卡着喉咙道:“陆时川……” 陆时川一巴掌狠狠扇在陈亚煜的脸上,通红的掌印赫然出现在这人脸上,他被这狠狠的一巴掌扇得几乎要摔到地上去。 陆时川的手腕发麻,他不客气地冲上去提住了陈亚煜的衣领,毫无风度,像是小时候他们在村子里,因为一句话不由分说的扭打在一起一样。陆时川这么多年受了太多委屈,那些委屈猛然间迸发出来,像是突然爆发的火山,如火星点子一样的拳头密密砸在陈亚煜的脸上,他殴打着这个懦弱的男人,这个所谓的表哥。 就仿佛小时候陈亚煜顶着一口豁牙,冲着他嘻嘻笑,嘲笑似的说他又没爹又没妈,是爷爷的拖油瓶,爷爷和他生活会短命如此之类。陆时川就冲上去用腿绞住他的脖子,然后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身上。 过去身无分文一无所有的陆时川反击只能用拳头,可现在的陆时川尽管拥有一切,可还是想把这个人摁在地上狠狠打一顿。 陈亚煜哀嚎着,等陆时川有些力尽,他歪歪斜斜站起身来,又给了陈亚煜一脚。 陆时川声音沙哑低骂一句:“妈的。” “你现在骂我也没用,照片已经到别人手上了。”陈亚煜痛苦乱叫,艰难挤出一句话。 陆时川又冷笑一声,靠在墙壁上无声抽烟,他将一根烟抽到底,还冒着火星子的烟头被他砸在陈亚煜的身边,忽明忽灭。 “你想死吗?”陆时川低头,漠然地觑着他。 “那五个亿就算我给了你,你觉得那个人会帮你到底吗?我会让你心安理得的花这五个亿吗?”陆时川蹲下身来,敞开的西装外套的衣角垂落,在陈亚煜的鼻尖带出一丝丝的木香。 陈亚煜看着他,结巴道:“你以为这样能吓到我吗?” “我没有在吓唬你。”陆时川平静地看着他,牵动嘴角冲着他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第93章 “我早就受够你们了,表哥。” 第53章 不准对我撒谎 陆时川不笑的样子,陈亚煜见得多了,陆时川真心笑的时候,他也见过几次,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生意场上也见过很多次。陈亚煜自认在陆时川身边待了那么久,再加上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情分,多少算是知根知底,可在看见陆时川现在的表情时,陈亚煜却觉得很陌生。 他明明在笑,甚至可以说是真心实意的笑容,可陈亚煜却莫名觉得身体发寒。尤其是那句“我早就受够你们了”和“表哥”这个称谓。陆时川从来没有叫过他表哥,一次都没有,这是第一次,也是因为这种特殊性,陈亚煜才觉得不寒而栗。 陆时川坦然地盯着他:“照片给谁了。” 陈亚煜吞吞口水,报了个名字出来。 随即,陆时川眼睛垂下看着陈亚煜的表情,收了脸上的情绪,起身前抬手狠狠再甩了陈亚煜一个巴掌。只见有鲜血从他唇角往外溢,红肿的掌印下,内里的口腔皮肉已经出血,打在牙齿上,痛得陈亚煜龇牙咧嘴。 “我当然可以给你五个亿,也当然不会让你花得那么顺利。” 陈亚煜看着陆时川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瘦削的背影渐渐从自己眼前消失。 “砰——”重重的一声,门狠狠砸了回来,天花板上被震得落下点细密的灰尘。 陈亚煜艰难地翻了个面,忽然觉得嘴里有什么东西,猛地吐出来,混着血水,里面赫然是一颗掉落的牙齿。 陆时川坐在车上,他直视着前方,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夹着递到唇边,降下几分车窗,在烟雾缭绕的车内,安静地等待着信息。陆时川低眉,将空空的烟盒放在手边,闷声咳了下。 屏幕持续亮着,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突然间,对面回复过来一条信息。 “陆总,蔡总说他现在正在美国,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和他谈。” 陆时川抬手,狠狠砸了下方向盘,蹙眉臭骂了一句:“死人。” 有时候陆时川觉得陈亚煜蠢到极点,净是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既没有魄力正面和陆时川起冲突,又贪心想要从陆时川这里讨到好处,不甘心又懦弱。这样的结果就是,陈亚煜不可能在蔡邦平那里讨到好处,蔡邦平用完他只会把他当做一枚弃子甩在身后,钱给了,有没有命去花就不一定了,陈亚煜会不会被陆时川报复,他蔡邦平不会管。 陆时川烦得想把这辆车的车胎直接打爆,他现在想要一个发泄的出口。陆时川想要现在立刻解决这件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要保下迟驰的第一部电影,也要让这些东西被永永远远的压下来。 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而蔡邦平摆明了想看看他的诚意,要让陆时川先砍掉迟驰主演的位置,再谈接下来的事。但陆时川不会退一步的。 陆时川驱散空气中的烟味,从车里再抽出新的一盒,他把里面的烟都倒出来,扔掉了三根,将剩下的统统塞回原来那个烟盒,烟盒上画着写着一大一小的c。 这是迟驰画的,说是做标记,为了管陆时川每天抽烟的数量,他前段时间都听迟驰的,每天只抽一根。这一盒的标记下,他才抽了三根,可刚刚陆时川把剩下的所有都抽完了。 晚上打电话不好交差…… 陆时川将伪装完毕的烟盒塞进口袋里,开着车远去,他开到裴昼家。裴昼家奢华到极点,不知道什么样的神经病才会在江市这种地方建一所庞大的庄园,也就裴昼这样的神经病会把这座庞大的庄园买下来自己一个人住。 陆时川的车牌早就已经录入过,他一句畅通无阻地开到庄园门口,熟稔地摁开大门密码,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所有人都对陆时川的闯入视若无睹,这是一种默许。陆时川用手臂推开门,一入大门看见裴昼高高在上地站在三楼,手臂搭在金碧辉煌的围栏上。 旁边传来两道嘶吼,陆时川偏头和那只被拴着,在自己的领地里打转的巨型犬对视上,他平静地对上那双獠牙,淡道:“怎么好像又大了。” “我最近还养了一只尼罗鳄,在楼上的水族馆,你要看吗?”裴昼懒洋洋说道。 陆时川走上前,靠近那只巨型犬,手掌随意在它的背上抚摸了一下:“你这狗能咬死人吗?” “我觉得它应该不是狗。”裴昼扫了他一眼,“你想让它咬死谁?” “蔡邦平吧,把他杀了。”陆时川手上一紧,从那只大型犬身上油光水滑的皮毛上狠狠一抹。随即,裴昼爽朗的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他笑得发颤,然后爽快地答应下来。 “行啊。” 陆时川不想和他调笑,淡淡垂着眼,冲着裴昼喊:“下来,有事找你。” “你上来吧。”裴昼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红酒杯,冲着他遥遥碰杯。陆时川转向电梯,摁了楼层后很快出现在裴昼面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而裴昼看起来心情却很好,连带着穿搭都风骚很多。 陆时川道:“蔡邦平,怎么解决,我要最快的方法。” 裴昼倒还真思索了片刻,他笑道:“有啊,不难。” “那就解决。” “我的报酬呢?” “任何代价。”陆时川抬眼。 裴昼这次确实很好奇了:“这么大手笔?” 第94章 陆时川不回答,转向打量了下第三层的装饰,他看着某张熟悉的人脸,被画成素描贴了满墙,每一张都裱上了相框。 陆时川喃喃道:“你也挺变态。” “谢谢夸奖。” 陆时川回家的事没有瞒过迟驰,他晚上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开门见山地就问了陆时川是不是回了江市。 “你怎么知道的?”陆时川问道。 迟驰在镜头那端擦了擦头发,将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净,随意抬眼看过来:“山子和我说的,看见了你的车牌。” “他到底不学无术无所事事到什么程度,才能在江市这么大的地方看见我的车牌?”陆时川觉得这句话槽点实在很多,淡淡地吐了个槽。实际上他心情称不上放松,但在迟驰面前,哪怕天塌下来他也得装着。 迟驰能敏锐地感受到陆时川今天不太一样,却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出什么事了吗?”迟驰问他。 陆时川却坦然地摇摇头,他说没有。迟驰执着地盯着陆时川的那双眼睛,隔着手机屏幕,持续将近一分钟。 然后迟驰叹了口气,凑近屏幕,将鼻尖抵在屏幕上,像是一种贴近镜头这边的陆时川的动作,一种亲昵的表示。 “不准对我撒谎。”迟驰声音平静。 陆时川哑然笑了一下:“没有撒谎。” 迟驰“哦”了一声道:“今天的照例检查。” 随即陆时川拿起烟盒,摊开给迟驰检查,对面的迟驰定睛看了半天,没有立刻说话,将毛巾搭在自己身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陆时川。”迟驰声音蓦地有些严肃。 这端的陆时川莫名挺了挺腰,在一起以后,迟驰就很少再这么叫他,一是因为陆时川说自己喜欢亲昵的称呼,二是因为这样叫总有点生疏。 这样一叫,必定是因为迟驰又纠出了他的错。 “你今天没有抽烟吗?”迟驰反问,话里其实是对陆时川那句“没有撒谎”的质疑,陆时川在克制抽烟,每天抽一根都是很勉强的事,可昨天就已经抽掉三根了,今天却没有变成四根。 陆时川不可能不抽。 迟驰有些生气,陆时川什么都不讲,不讲规则,估计一个人又偷偷摸摸抽了很多,回江市也肯定是因为出了很大的事,而他不告诉自己,瞒着自己,还冲着自己撒谎。 对面的陆时川面对这句质问有些沉默,他却还是躲避了下眼神,陆时川拿起杯子,灌了一口冷水,面不改色地说道:“今天很忙,所以没有抽,忙着忙着就忘记了。” 迟驰:“……”他沉默片刻,蹙着眉,一声不吭地盯着他很久,在陆时川的缄默之中,将视频电话直接了断的挂断。 他的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怒火。 无奈又生气。 第54章 尘封的过去 江涛将脚上的拖鞋拽下来,抖了抖里面的沙砾,幸灾乐祸地对着出来吹风的迟驰道:“哟,闹矛盾啦?” 迟驰一言不发,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偶尔往眨动的眼睛里飘去,让他的眼睛有一瞬间不适。不知道是江涛太老辣,对感情这回事儿察觉格外敏锐,还是他又在什么时候偷听了墙角,总之江涛这一脸的笃定,让迟驰觉得不管是答或者不答都没什么所谓了。 有时候迟驰很看不懂陆时川,就比如说这一次。有一些难过的东西分给两个人承担会好受一些,这样浅显的道理是个人就应该明白,如果一个人不愿意把那些事分给对方,究竟是因为不信任,还是因为独立惯了呢? 迟驰想不明白,心口也窝着一股无名火,这种怒火不是来源于陆时川的欺瞒,这种怒火是来源于陆时川吃到了任何的苦都习惯在他面前伪装。迟驰抬起脚,将脚边的尘土通通都踹开,扬起小范围的沙土。 江涛见他这样,眼底揶揄的笑意也淡下去几分。 “过段时间这里要翻修一遍,应该会空几天,你要是有事儿,你直接回去呗。”江涛叼着烟,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语气很轻松。 迟驰脚上动作没停,又铲了一下:“没吵架以前你就说给我放假,让我回去蜜个月。” “还是吵架了吧?” 迟驰沉默,继续道:“江导,你觉得健康的恋爱关系中会有隐瞒吗?” “当然会有咯,难不成你事无巨细地要把自己内裤什么颜色都告诉对方?放心吧,只要对方没出轨,一切不都很好说吗?你们是在谈恋爱而已啊,你怎么搞得好像已经是人家法定伴侣一样管东管西的?谈恋爱而已,又不是约定终生了。” 迟驰这次彻底不说话了,他脚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那双黑色的运动鞋被沙土蒙上一层明显的黄色沙砾,他仰仰头道:“我本来就想一直和他在一起,所以才会在意。我在想我们未来会是连死亡都要一起面对的人,有什么是不可以一起面对的?” “可能像你说的那样,有些人眼里这只是谈恋爱而已,但是如果连我都不信有以后,那我们只会在某个瞬间一拍两散,因为他是不会主动抓住我的人,我得好好抓住他。” “而且喜欢一个人对我来说有点困难,喜欢上别人对于我来说也有点将就,我现在遇到他,喜欢且合适,我就不打算放手的。” 迟驰说完,转身进了房子里。 迟驰眼里的陆时川,就像一个漂在天上的风筝,迟驰只要紧紧拽着它,陆时川就不会跑,但迟驰一旦有任何松动的迹象,陆时川就会像风筝一样从他手心溜走了。 第95章 他总是觉得陆时川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一股“我要抓紧”和“没有下次”的意味,像是把每一天都当成他们的最后一天在过。迟驰提出要给家里换一套新的窗帘,说要把陆时川的房间重新换一个装修风格的时候,陆时川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点讶异,迟驰在为他们之间的“家”做打算的时候,陆时川是真的开心,也是真的惊讶。 迟驰不懂陆时川这种仿佛他随时会松手的错觉是从何而来,而陆时川也从来不主动开口向他索取什么,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迟驰主动给予,然后陆时川藏着眼里的惊喜和诧异,维持着表面的镇静坦然自若地收下来。 迟驰很想给予陆时川所有他能给予的安全感,想要把缩在龟壳里的陆时川拉出来,可是他好像不管怎么做都做不到。 飞机落地在江市,迟驰已经连续两个星期没有和陆时川联系。那天迟驰带着微微的怒意挂断电话后,陆时川再也没有主动拨过电话来,他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没有人主动打破。默契地认定对方似乎都很忙碌,没有空再像之前那样,不管多晚都要空出来一点时间打电话。 迟驰返回江市消息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甚至也不知道陆时川还在不在江市,还是说又回到了出差的地方。 他率先去了越川大楼,直奔着陆时川的办公室而去,办公室内除了陆时川另外一位秘书和一位特助之外没有别人,说明陆时川还在出差,没有回来。迟驰从很早之前就被陆时川特许可以随意进出他的办公室,以至于迟驰刷开指纹,推开那扇有些沉甸甸的办公室大门时,也没有一个人冲上来阻拦他,只是统统当做没看见,低眉做着自己的事。 陆时川的办公桌上东西很多,但都归纳得整整齐齐,上面有一层细细的灰。迟驰拿起桌面上的相框,将倒扣的它翻过来,相框里的照片已经从陆时川大学毕业时期的照片变成了前段时间的一张照片,上面的陆时川唇角微微上扬,有淡淡的笑意。那天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迟驰就在他面前。 迟驰抬手摸了摸陆时川的唇角,眼底掀起些许涟漪。 迟驰想起裴昼那天说的保险柜密码,今天他也确实是为了这个来的。有些东西,迟驰一直不主动找陆时川问,是在等着陆时川哪天想要和他坦白的时候再谈,可陆时川不讲,他就只能自己去挖。 挖开那些陆时川认为难以启齿的东西。 744726013 迟驰抬手安静地摁下了保险柜的密码按钮,随即,数排的小格柜的锁舌在瞬间弹起,发出低低的、清脆的声响。现在只需要迟驰一抬手,他就能把这些柜门一个个拉开,看到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迟驰抬手,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柜门拉开,里面是一张光盘。黑金色的光盘,正面是花体雕刻出的英文字母,这是专门定制的,做得很漂亮。它被小心翼翼呈在一个异形玻璃底座上,将它稳稳卡在里面,闪着细碎的光。 中间两排,都是光盘。 最上面的一层,是陆时川存储下来的各种笔记、纸张之类的,它们被书夹夹得整整齐齐,有些东西已经泛着浅浅的黄色,年代很久了。甚至有很多,连迟驰都不知道陆时川为什么要放进去的东西。 迟驰取出刚刚看到的第一张光盘,和最上面的一沓书夹,坐在陆时川这间休息室里,翻开了这本由泛黄的纸张汇聚在一起的笔记。 第一页,是一张被熨得整整齐齐的初三习题册封皮,上面写着陆十三,初中九班。 第二页,是一张高中入学通知书。 第三页,是……他的照片。 迟驰的手指停留在这页很久很久,照片上的迟驰的头发不算长,只略微到眉眼,照片里的他眼睛对准镜头,礼貌地微微笑着,这是迟驰当时第一次月考时作为地理单科最高分拍的照片,贴在荣誉墙上,后来换榜之后迟驰也没再见过它。 这一页的反面,贴的是陆时川的照片,陆时川入学年级第一的照片,头发盖住了点眼睛,宽大的校服将他瘦削的肩头凸显得很明显,面无表情的他看上去有些阴郁。 迟驰心里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他敛敛了敛眉,又往后翻了翻,一张座位表,陆时川和迟驰的名字被排在一起,一张带着迟驰字迹的草稿纸,数不清的,无数张沾有迟驰痕迹的暗恋心事。 他突然觉得有一股很重的力量,将自己的心往下狂压,压到迟驰喘不过气,压到迟驰胸口被一股沉闷完全笼罩。 寥寥几张迟驰的朋友圈截图,和一张迟驰和那个小猫头像的人的短短两句对话。 你好? 你好。 迟驰一点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小猫头像,不记得那张草稿纸,不记得那张荣誉墙上的照片的归宿,不记得陆时川这个本子上的一切。实际上迟驰连陆时川高一在哪个班他都不记得。甚至连看着那张习题册出现在这个本子上,迟驰也不明白,不明白这张封面和他有什么关系。 甚至到这种程度,有什么东西摆在迟驰的面前,他都不记得的程度。 照片,迟驰站在树荫下,脚边蹲着一只猫的照片,这是一张偷拍角度,透过有些稀疏的树叶间隙,捕捉了这张照片,那是只狸花猫。 最后一页,他们十六班的毕业照。 自此,承载着陆时川高中暗恋心事的记录本被强制终止。 第96章 迟驰缓了好一会,都没能从这厚厚的一沓纸里抽出神来,其中像是有将人无限向下拉、向下坠的漩涡,将迟驰彻底卷进去,尤其是再翻回第三页背面,那张陆时川高中那张有些阴郁的照片。 原来陆时川高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这样的。在从前的迟驰面前和他的眼里,陆时川只是比较冷淡,比较要强,有时候有些装腔拿调。 他甚至也见过陆时川笑过。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陆时川,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迟驰以前不理解为什么霍邱山高中的时候也不喜欢陆时川,他不理解霍邱山跟他絮絮叨叨的“陆时川”,不理解霍邱山说的那句“大家都不喜欢陆时川”。 原来是因为从一开始,陆时川就对他最特殊。 当初他以为,陆时川申请调同桌是因为那五万块钱伤害到了陆时川的自尊心,也是因为学校里被人恶意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让陆时川觉得不舒服。 现在好像不是这样,陆时川很喜欢和他做同桌,是因为不想让迟驰受这些东西困扰才主动离他远一点。 迟驰总感觉自己的四肢有些僵硬。 第55章 我没关系的 迟驰将光盘放进电脑光驱中,在看见偌大的酒店房间中,沙发上坐着的陆时川时,迟驰就知道这是哪一天的视频了。迟驰和陆时川做完交易后,第一次约在酒店的时候。 他看着显示屏上的一幕幕,说不出一句话,安静地看了片刻,迟驰将视频退出。 迟驰想冷静一下,他躺在床上,用被子捂在自己的头上,沉沉的呼吸打出来,又被被子堵了回来,熏得他脸有些热。迟驰的手机在身边震动了两下,他冷静片刻,摸出手机看着屏幕,微微压着眼皮,陆时川给他发了信息。 陆时川:什么时候回来的。 迟驰缓了口气,没有立刻回复,他握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收拾出怎么样的心情去见陆时川。即便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陆时川前段时间遇到的麻烦是什么,他们的矛盾似乎还没有开始动手解决,可在解决矛盾之前,迟驰却撞破了陆时川的另外一个秘密。 他翻身而起,打开手机立刻订了去陆时川在的城市的机票。 迟驰的空的时间并不多,落地后和陆时川能相处的时间也不过一天多,但是迟驰还是带着那本从陆时川办公室拿出来的记录本和那份光盘,只身再次前往机场。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 很多很多。 想听陆时川的感受,想听陆时川的经历,想问陆时川会不会觉得喜欢他很辛苦,想问陆时川会不会后悔。迟驰压了一肚子想说的话、问题,在真正走到陆时川面前的时候,他反而说不出来了。 迟驰风尘仆仆地赶到陆时川住的酒店,敲响了陆时川住的酒店房间。现在是晚上近九点,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迟驰在五月份的天气里跑过来,罕见地流出点狼狈的汗水,他微微屈膝,听着里面的脚步声似乎逐渐接近。 陆时川打开了门,他身上穿着件简单至极的短袖,头发还湿着,顶着一条半干的毛巾。显然陆时川没有透过猫眼提前看过来的人是谁,以至于陆时川看见眼前的迟驰时,眼底微微颤动,诧异地开口问道:“……为什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那些在飞机上闭着眼睛都能反复无数遍问出来的问题,在陆时川主动开口打破他们这两周的沉默的这一刻,突然化作了一滩水顺着迟驰干涩的喉咙滑了进去。迟驰张开双臂,不容拒绝地将陆时川推进门里,用一个炙热的怀抱将陆时川牢牢箍在怀里,五指摁在陆时川凸起的肩胛处微微用力,将头埋在陆时川的肩窝。 他们很久没见了,快要有一个多月,迟驰很想陆时川,哪怕是他们那天有过不愉快,哪怕迟驰有很多问题想问,可见到陆时川的第一眼,迟驰还是只想抱他。 陆时川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只能泄力靠在墙壁上虚虚地抱住迟驰的腰,等待迟驰这种和吸猫无疑的动作结束, 陆时川知道迟驰之前在生气,可是他进退两难,他更害怕迟驰会知道这些事,害怕迟驰知道自己不堪的一面,他在这两个星期里,每天都提心吊胆地在想那些照片会不会在今天到达迟驰的手中,然后迟驰用一通电话来问他这是什么,为什么。 那个时候陆时川该怎么解释呢? 说他是太喜欢他了,所以才做这样的事,哪怕知道迟驰是公众人物,却还是私心这样做。说是自己有小众的癖好,害怕迟驰会不愿意所以偷偷这样做。 可在迟驰面前撒谎是永远都没有用的。陆时川不清楚为什么,迟驰总是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他的谎言,像是一台精准的仪器扫描,将陆时川从头扫到尾,然后说陆时川你刚刚处于撒谎状态。 哪怕陆时川觉得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可迟驰还是可以一眼就能捕捉出来。 可陆时川不能说他想留个念想,在迟驰以后离开的日子里看很多遍,就像是把那段记忆刻进漂亮的光盘里,那样小心翼翼的、体面的存储下来。 也不能说自己就是那么渴求迟驰的一切,想念到分开的每一天都需要靠着这些度过。 迟驰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略微松了点,不知道为什么,迟驰的眼睛里泛着细细的红色血丝,看起来似乎很久没睡,陆时川想要开口问他为什么来这里,想问迟驰有什么事,睡得好不好,可却被迟驰低低的声音压了回来。 第97章 “陆时川,你先不要说话,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陆时川头发上的毛巾耷拉着肩膀上,他看了迟驰片刻,将视线往旁边挪了挪,平静地低声嗯了一下,手臂自然垂落,像是个乖乖等待问话的高中生。 迟驰没法把这样的陆时川和那张照片联系在一起,他越想越觉得心发麻。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迟驰声音有些低哑,微微抬眼注视着陆时川,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把陆时川问得沉默了下来。陆时川抿着唇,然后淡淡回答道:“……你喜欢上我的时候。” 像是一句废话。 迟驰却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而是穷追不舍地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陆时川眼皮微微一跳:“高中新生典礼。” “高二那年为什么主动和老师调开位置?” “可能是因为自尊心吧。” “在悦运传媒找到我是偶然还是必然?” “偶然。” 迟驰有点问不下去了,他清楚面前神色自然的陆时川没有说出一个字的真话,正因为如此,迟驰才觉得心里被一坨吸了水的棉花塞得满满当当的,挤一下几乎都要溢出水来,堵得很难受。 最后,迟驰走上前一步,轻声问道:“喜欢我会觉得很辛苦吗?” “……不辛苦。” 迟驰轻轻抬手,将陆时川抵在墙面上,呼吸紊乱,他微偏头,以极其轻的幅度亲在了陆时川的唇角上。迟驰无声无息地用额头抵在陆时川冰冷的额头上,两个人贴得很近,连细微的吐息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迟驰叹出一口气:“我不是说,不准对我撒谎吗?” “没关系吗,不被知道也没关系吗?”迟驰声音低沉且沙哑,他亲昵地蹭着陆时川的额头,疲倦至极,他疲惫的眼神对上陆时川那双隐约闪动着震惊的眼睛,又一次重复。 “真的没关系吗,陆时川,喜欢一个人很久很久,不被他知道也没关系吗?” 陆时川心跳骤然停了,他的世界在这样一个瞬间陡然安静,没有半点回音。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一直很恐惧的事情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慌乱,只是微微颤抖着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回应。 他现在应该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就是喜欢了迟驰很久,应该承认刚刚自己的回答都是假话。可陆时川却本能的、下意识的,怔怔地轻声回答了四个字。 “没关系的。” 我没关系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个考试 所以星期五更新~ 第56章 被爱了 没关系的。这四个字让迟驰本来就混杂的情绪彻底发酵,迟驰没有暗恋过人,确认喜欢陆时川后也从来不掩饰什么,事情推到眼前后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哪怕知道有可能被拒绝,哪怕知道有再也不见的可能性。 可是陆时川用了一句又一句假话编织了出一张谎言的巨网,哪里出现漏洞,就用假话将它彻底补上。只是为了藏在背后的喜欢不漏出一星半点儿。 迟驰真的对陆时川没招,陆时川湿漉漉的眼睛里那抹震惊很快就消散了,有些木然地说出没关系的这四个字,他没退缩,也没有前进,只是告诉迟驰自己没关系,不用担心他。 迟驰抬手轻轻抹掉从陆时川发尾流到脸上的水珠,指腹顺着他的面中轻轻往旁边抚过去,就像是在给他擦眼泪一样,有那么一瞬间,陆时川真的有自己流出眼泪的错觉。 紧接着,迟驰用干涩的嘴唇贴了贴陆时川的嘴唇,偏开半寸低声说道:“怎么办啊,陆时川。” 陆时川一时间愣在原地:“什么?” “拿你怎么办,我不知道。”迟驰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指变得潮潮的,他伸手摘下陆时川肩上的毛巾,揽着陆时川的肩膀迫使他坐下,安静地给他擦头。 迟驰动作很轻,将陆时川的头发擦到半干,又去找了吹风机。 “天气再热也不应该不吹头发。”迟驰低声说道,“半湿着睡觉又会头痛,会不舒服。” 陆时川任由他将手指在自己的头发丝中来回拨弄,湿湿的发根被吹得很干,直到他头发彻底蓬松起来。 迟驰将吹风机关上,冷不丁被陆时川握住了手腕,他手指摩挲着迟驰腕上的手表,主动用脸蹭了蹭迟驰的手掌心。 “对不起。”迟驰的手掌是酒店洗发水的气息,很清淡,带着幽然的香气。陆时川没头没尾的对不起,让迟驰沉默了一瞬,他手指微张,让陆时川的脸颊贴着它。 两人在诡异的沉默中保持着这样的状态,陆时川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比刚刚要重了很多。迟驰将手从陆时川面前收回,边走边淡问道:“为什么说对不起?” “那天不是生气了么。”陆时川下意识摸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微微低头,平静地说道。 迟驰“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是生气,现在也有一点。”迟驰的脸上看不出生气的情绪,和以前不太一样,不像生气。 陆时川研判着他的表情,却还是顺着迟驰的话头往下接:“那要怎么办?” “你要哄我吗?” 迟驰已经脱了外套,只剩内里一件黑色的短袖,这段时间他在西北被晒得黑了一些,也瘦了,麦色的手臂绷起时露出清晰的肌肉线条,他面色淡淡地反问出这一句,顺势坐在桌面上。 第98章 陆时川点头:“嗯。” 迟驰沉静地看着他,像是等待着陆时川话音落下后的动作,而陆时川却像在等待他说想要自己怎么做。两人无声对峙片刻,陆时川有些犹豫不决,在迟驰可谓是审视的视线下,起身朝着他走了过去。 陆时川抬手勾住迟驰的衣领,迟驰顺着力道从桌面上下来,被陆时川牵着到了床上。 “宝宝,别生气了。”陆时川第一次这样叫迟驰,这种亲昵的称呼很少从陆时川的口中说出来,以前迟驰不管怎么说,陆时川都不肯叫,说是觉得从自己嘴里出来显得过于肉麻。 迟驰攥住陆时川贴在自己胸口处的手,垂眼看着陆时川的表情,他的眼睛里有水光,专注地盯着迟驰。 紧接着,陆时川反手将迟驰的手压在床面上,轻轻地亲了上去。 迟驰反客为主,顿时将这个浅尝辄止的吻加深,软舌在陆时川的口腔中攻城夺池。 迟驰亲得有些凶,陆时川急剧地喘着气,偏过头去无声喘息。 “我是很生气。”迟驰手指溜进他的头发之间,“所以要罚你。” 陆时川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不知道迟驰界定的惩罚究竟是什么,毕竟以前没有过。陆时川没有直接拒绝,提醒了一句:“……明天还要去开会。” “我知道。”迟驰垂眼看着他,眼里带着淡淡的漠然。 五月份的室内有些闷热,空气中泛着一股热气,陆时川被摁在松软的枕头里,呼吸有些困难,被握着脖颈抬起头来,声音中带着点微弱的哭腔。 迟驰拍了拍他的后腰。 “陆时川,你的喜欢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迟驰轻声说道,摸着他的发旋。 那张被迟驰带来的光盘,正被投放在酒店房间的大屏幕上,里面的声音混着陆时川现在的声音,让陆时川觉得有些羞耻。 “能不能关了。”陆时川声音轻道。 迟驰:“不可以。” 接下来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陆时川浑身被汗水过一遍,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出来一样,刚吹干的头发又湿答答地黏在额头上。迟驰将空调打开,将如脱水的鱼一样的陆时川捞起来。 陆时川眼前是房间内一面巨大的落地镜,房间内这一角的一切都一览无遗。陆时川双膝发痛,连话都说不全。 “为什么低头?”迟驰托起他的头,让陆时川直面着镜子内的自己,他神色淡淡的,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两张贴近的脸,一张被汗水汗湿,嘴唇发颤,一张平静至极。 迟驰掐着他的脸颊两侧:“录那些不是因为喜欢看吗,现在为什么不看。不是因为喜欢的话,为什么录?” 他的腔调很温吞,很平静,可每个问题都像刀剑一样尖锐。 “不相信我吗,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情离开你?还是说你从来没有打算过和我一直在一起?” “你喜欢我,这件事很难堪吗?” “你对我撒谎,是想把我永远瞒在鼓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陆时川,说话。” 陆时川频频摇头,冷不丁又被抽了一下。 “宝宝,因为你永远都在自己一个人难过,偷偷自己做决定。” 没有道理的,迟驰将陆时川抱起来,手指轻轻蹭着陆时川的脸颊,将他放在床上。冷不丁的,原本已经脱力的陆时川挣扎着抬身轻轻抱住了迟驰。 迟驰动作一怔,原本还要继续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瞥向陆时川身上的印记,将皮带随手扔在地上,反手抱住了陆时川。 “……算了。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不该不考虑你的感受,我带你去洗澡。”迟驰当陆时川是有些应激的求饶,原本的架势轰然倒塌,蒙出点内疚出来,想要暂时拉开自己和陆时川的距离,可陆时川的双臂抱得紧紧的。 从来都没这样过,迟驰想,这次可能做得太过分了。 迟驰安抚性地抚摸着陆时川的后脑勺,低声说道:“对不起。” “我的感受……”陆时川平静了很久,才艰难开口。 “感觉,被爱了。”陆时川声音还是有余下的颤抖,他喜欢和迟驰做很多事,尤其是在这种瞬间,和迟驰契合在一起,被迟驰抱着的时候,全部都被迟驰填满的时候。 只有这种时候,陆时川才能清楚明晰的感受到,在这个瞬间,迟驰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迟驰在爱他。 好幸福啊,陆时川是这么认为的。 迟驰被击中,心里酸酸涨涨的,他在想,陆时川真是个笨蛋,在他眼里可能迟驰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不对的,陆时川也会强行认同着说对。 笨死了,喜欢这种事,怎么可能没关系。 江市突然下了一场巨大的暴雨,裴昼将窗户关上,将那大风大雨阻拦在窗外。裴昼懒洋洋地躺在单人沙发上,盯着边上缩得跟个鹌鹑一样的霍邱山,冷不丁笑出声来。 “你躲那么远干什么?”裴昼笑道。 霍邱山的表情如丧考妣,死灰一样的脸色在裴昼说完话之后又灰了两个度:“我有狐臭,离你远点。” 裴昼见他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微微抬了抬眉。 “嗯,我们的事你和迟驰说了吗。”裴昼托着脸,眼神飘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点着额头。 霍邱山面无表情:“没有,我怕他带着兄弟伙来捅死你。” 第99章 裴昼轻笑出声,对于霍邱山的回答是真心想要发笑,先不论霍邱山会不会把这种丢人的事儿到处乱说,再者,迟驰也不会捅死他。 要是换以前,对于霍邱山这种张口闭口就是迟驰的状态,裴昼十有八九已经发作了,可现在他心情好得不得了,甚至有闲情雅致开玩笑。 “你说迟驰要是来捅我,陆时川是会帮我呢还是帮他?” 霍邱山觉得他有病。 “今天要去我那儿睡吗?”裴昼笑了笑。 霍邱山面色扭曲地立刻出声拒绝:“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霍邱山落荒而逃,甚至有些顺拐,他猛地窜出去,敞开的门被轻轻敲响:“裴总,要抓回来吗?” “不用,我逗逗他。”裴昼心情不错,给陆时川编辑了两条短信过去。 第57章 主人 陆时川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透过房间内没拉完全的落地窗帘缝隙泄进来些许,他腰上还挂着迟驰的手臂,他不动声色地将迟驰的手轻轻拨到一边,悄无声息地从床上往下挪。 冷不丁的,大腿抽筋狠狠颤了下。 身边的迟驰睁开眼睛,抬手准确握住陆时川半个大腿,困意磨得他眼睛还是虚掩着,手指却还是格外有力道地替陆时川揉着发僵的大腿。 温热的手掌将温度从腿跟往上延,陆时川默默拉过来被子将自己盖好,只觉得自己身上很烫,他微思考片刻说道:“你就在这休息,我大概晚上回来。” 迟驰这时才彻底睁开眼,他伸出手掌,探了探陆时川身上的温度,平和说道:“量了体温再说。” “感觉你有点热……可能是昨天没清理干净。”迟驰说着坐起身来,毫不避讳地翻身下床套了件衣服,开始在陆时川的行李箱里翻来覆去地找东西,最后终于在夹层里找到一个小收纳包。迟驰走上前来,给体温计消过毒后,淡声道:“张嘴。” 陆时川微微张开嘴巴,任由迟驰将体温计塞进来,温热的手指还轻轻带过了他的嘴唇。 迟驰又从夹层里翻出消炎药,掰开两粒垫在纸上,和温水放在一起搁在床头。陆时川含着体温计,嘴巴有些发酸,他出神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痛的唇角,情不自禁抿了下。 他这一细小的动作被迟驰轻松捕捉,迟驰低头找药的动作停了停。 “疼吗?”迟驰冷静问道。 陆时川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他盯着某个方向不动,听见迟驰问话,他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眼神有些淡淡的,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像是怕迟驰不信,在迟驰将体温计从他嘴里抽出来的时候,还静静补充了一句:“你下手也不重,不疼。” 迟驰看了眼温度计,三十七度八。 “发烧了,今天偷个懒吧。”迟驰将温度计甩甩,将它弄干净再收拾好,不容拒绝地将胶囊和温水递到陆时川嘴边。 “我没事,吃了药再去,不用费事。”陆时川将药咽下去,不太想听迟驰的,留在这里。虽然迟驰难得来一次,但是陆时川认为感冒发烧只能算是小事情,没有必要耽误时间,更何况,现在和迟驰待在一起,陆时川总有些不自然。 他有些逃避心作祟。 谁知道迟驰却好像清楚地看出了他的目的,扫了他一眼:“退了烧再说。” 陆时川被他堵住话头,默不作声地偏开头慢吞吞地喝着水。 迟驰坐回他身边,将被子掀开一角,让陆时川到他旁边来,说是要给陆时川检查一下。陆时川膝盖上泛着青,显然是昨天跪得有点太重,连带着身上还有几道明显的红色条痕,尤其是腿边的更为明显。 他低头认真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破皮,才外卖了些消肿祛瘀的药订到酒店。迟驰给他检查的时候凑得很近,两个人身上的穿的衣服没有平时一半儿多,陆时川纵使是和迟驰再怎么深入交流,也发自内心觉得这样有点太古怪。 再这样下去可能又要开始了,虽然迟驰不会,但是他不敢说自己不会。陆时川想着,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两下,却被迟驰攥着脚腕扯回原地。 “腿也打开下,我看看。”迟驰神色坦然至极,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陆时川被他逼得脖颈发红,终于不满地冲着迟驰低低地“喂”了一声。 “……昨晚洗澡的时候不是看过了吗。” 迟驰倒没直接回应这句话,直截了当地自己上手,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陆时川就像是一只躺在案板上待宰的羔羊,没有半点逃离的空间,他徒劳地轻轻挣扎了两下,随迟驰去了。 等迟大医生替他检查完身体,陆时川吃下去的退烧药劲头又有些上来了,他脑袋泛着股困意,不再去想和迟驰掰扯今天到底应不应该休息的问题。 陆时川微放空,盯着天花板,迟驰在他身边忙来忙去一会儿,最后又躺在了自己身边。 “时川。”迟驰声音轻轻的。 陆时川带着困意,嗯了一声。 “等你睡醒,我们好好聊聊。”迟驰说完,手掌拍在陆时川的肩膀上,缓慢地、极具节奏感的,伴随着极具节奏的轻拍,陆时川困意越来越重,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迟驰已经定好午饭到了酒店,陆时川睡过一觉精神头好了不少,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整整齐齐地套上了衣服了,连着后面的不适感都消散了几分。 第100章 迟驰在看书,见陆时川醒了,又张口催促他吃饭。 等迟驰像监工一样看着陆时川吃完饭,他们才正式的面对面坐下来准备详细聊聊这段时间的事。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迟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没给陆时川选择的空隙,开口接话说道,“我先说吧。” “我有三个问题要问。第一个问题,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在在一起之后选择不坦白?第三个问题,尽管让我生气也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 “想好再说。” 迟驰的眼神沉静,像是平静的水池,目光幽深,说话的时候语气缓缓,每个问题都仔细斟酌过,像是将每个字都细细考量过的那般慎重。 陆时川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来。 迟驰却预判了他的想法,目光如炬扫向陆时川:“陆时川,如果我们之间都要相互隐瞒的话,要以什么理由留下对方?” 这时候换陆时川沉默一瞬,他垂着眼,冷淡的脸上泛出些许波澜,他微微抽动着嘴角,思考的模样像是在回忆过去,随即,他才出声回答。 “第一次见面在初三那年,市中心的那家书店。你帮了我一次,还送了我一本练习册。” “第二个问题,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说,现在的你喜欢现在的我,我没有必要把那些事翻出来说,反正我已经得偿所愿了。” “第三个问题,是有人给我邮寄了那些视频的截图照片,以此威胁我。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所以不说。” 陆时川回答的还算简洁,他尽可能略过其中的细节,虽然像迟驰说的那样,如果他们互相你瞒着我我瞒着你,那要由什么理由留下对方?爱吗?但为什么有爱却没有信任? 陆时川认同,但是这其中的过程太长,长到让陆时川立刻滔滔不绝地讲出他喜欢迟驰的一众心得,他也没有办法做到。陆时川不是个特别拘泥过去的人,即便他一直被过去的自己困在原地,可不会用过去的苦涩来装饰现在的生活。 “书店?”迟驰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两个字上,下意识地皱皱眉毛,他其实是不记得那个被父亲殴打着、意外从自己世界路过的路人甲陆时川的,但迟驰绞尽脑汁拼命回忆,终于在自己的记忆力找出了一星半点的影子。 可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迟驰略显歉疚地皱了皱眉,深深地盯着陆时川。 其实陆时川明白迟驰的意思,也懂得他的眼神,迟驰只是想看见一个最真实的陆时川而已,可这偏偏是陆时川最不愿意的。 陆时川看着他的眼神,蓦然哑然失笑。 喜欢一个对于他来说遥不可及的人,横在他们中间的最大阻碍不是差距,而是自尊心。尤其对于陆时川来说。 还没退去的烧像是莫名又烧了回来,尤其是在迟驰这目光下,陆时川有些头脑发热,他的四肢不像平时那样发力自然,只能松弛地交叠着双手,目光安静停放在书桌上的某一处,最后还是妥协地开口。 “我是喜欢你,很长一段时间吧,一直持续到现在。高中的时候做了很多事,和你做同桌的时候会习惯注意你的写字姿势和习惯,每天晚上回去都会幻想你用这几根手指,进入我身体里面,当然也会幻想别的。我会偷偷拿走你的照片,留下一些值得纪念的东西,到了晚上,就对着你的照片自慰。” “我看着被我弄脏的照片,然后再用纸巾把相框擦干净,我既耻于做这种事,又觉得很痛快。我跟踪你,尾随你,看着你和霍邱山进马场、射箭场,看着你们进入一些灯红酒绿的地方,看着你们过着我很难企及的人生,我像一只永远见不得光的虫蚁,我意淫你,我跟踪你,又不敢奢求让你永远属于我。” “迟驰,是因为我觉得你太好了,你对我来说是很好的人,不应该和我这种人待在一起。毕业后我每年都会去同学聚会,起初你从来没出现过,后来我险些要放弃,结果有一次碰巧有事没去,结果你到了,可笑不可笑?我越来越坚定你会到,后来我再也不缺席,因为这是我为数不多能见到你的合理情境。” “你在悦运的最后一年,我找到了你,我思考很多种如何让你到我身边来的方法,幸运的是我用了最谦和的方法就将你带到我身边了,那种烦人无趣的同学聚会,我再也不用去了。” “我的理智和残存的自尊心让我想要拼命在你面前维持一个良好的形象,我想着我贪心度过这五年后,我就放你走,可是意外发生了。” “你说你喜欢我。” 陆时川说话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他微微咧开唇角轻笑了下,抬眼望了望天花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想我得装到你彻底厌弃我那天。” “你没有暗恋过别人,也从出生开始就拥有别人拥有不了的一切,所以你不懂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什么?因为我那些几近于无却又厚重无比的自尊心。” “就是这样,迟驰,这就是我的答案。” 迟驰没说话,陆时川说话的语气,和之前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有之前面对迟驰时的欲言又止,有些话从陆时川口中说出来句句带刺甚至可以称得上不好听,仿佛他们不是亲密的恋爱关系。而迟驰反应了片刻,才领悟到,陆时川不仅仅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第101章 迟驰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反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时川,正当陆时川以为,迟驰要对他那些行径说些什么的时候,迟驰却只是不解地反问了一句话。 “所以怎么可能会没关系?” 陆时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的内心瞬间被这句话砸碎捅穿。 陆时川低而急促地“啊——”了一声。 其实是没关系的,离开迟驰后他不会死,会过得好好的,只是有那么一些难过而已,可他早就已经做过很多遍假设了,那些难过也只会化作理所应当。 “怎么会没关系?”迟驰步步紧逼,站起身来走到陆时川面前,他居高临下地握住陆时川的下巴,又一次反问,“没关系吗?” 陆时川被他握住了脸,略显匆匆地抓住迟驰的手腕,眼神中却是难以察觉的颤动,他在迟驰的注视下恍然大悟般嗯了一声。 “有关系。” 迟驰低头吻在他的嘴唇上,不留情面地搜刮走陆时川口腔中的所有氧气。陆时川被迫靠在椅背上,等着这个凶悍且横冲直撞的吻结束,他微微皱着眉,眼睛却比以往都要更亮。 迟驰不讨厌他,他说了那么多,可迟驰还是愿意吻他。 于是陆时川将手覆盖在迟驰的大腿上,低声邀请道:“做吧。” 迟驰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用手抚摸着陆时川光滑的脸颊,低着眼淡淡回答道:“不是要工作么。” “荒废了一个早上,荒废掉一整天也无所谓。”陆时川手指借着迟驰裤子边缘溜走进去。 陆时川亲在迟驰掌心。 “要不要试试掐我,主人。” 他用湿润的舌尖舔在迟驰的掌心,目光紧跟着迟驰。 【作者有话说】 我们陆总终于可以不装纯了呀我去 第58章 接你回去 陆时川疯了吗?迟驰甚至会这么想,被攥着手掐上陆时川脖颈的时候,他能感受到他的脉搏在掌心跳动,捏着那脆弱的喉管,只需要稍稍用力,这个人的脸就会逐渐发红发青。 迟驰手指收着力道,却被陆时川攥着又掐紧两分,他看着陆时川的眼睛逐渐失焦,口中的气息声和叫声逐渐微弱,直到陆时川抖着身体,将那高点后的余音彻底封锁在喉咙里,疲软地松开手。陆时川吐着舌尖,冲着他坦然一笑,气流钻进喉管中让他猛烈地咳了两声。 这人释放出一切般,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刚刚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与死亡相关的恐惧,反而,陆时川似乎觉得很爽。陆时川的表情轻松且畅快,仿佛从来没有这么无负担地生活过,他的身体还在余波中微微发颤抖动,劲瘦的腰上是赤裸裸的掐痕,他慢吞吞挪到床头摸出一根香烟来,半靠半撑着,在床头抽起烟来。 陆时川微微眯着眼,吐出烟圈,又摸索几步爬到迟驰身边去,他将湿濡的烟嘴堵进迟驰的唇间,畅快地弯起眼淡声道:“我好爽啊,迟驰。” 迟驰手指溜进他发间,没什么表情的将烟雾喷在他脸上,只作评了三个字。 “那真好。” 陆时川可以说是发了一晚上的“疯”,和过去在迟驰眼里的陆时川截然不同。陆时川次日起床的时候却又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下,早上八点准时起床,西装革履地站在落地镜面前整理衣装准备去工作。 迟驰一觉醒来就看见陆时川笔挺的西装裤、恰到好处的暗红色领带,和一丝不苟的衬衫。陆时川随意坐在座椅上,西装裤绷起的时候还能看见束缚住脚踝的西装袜,他点了点鞋尖,心情不错地替自己别上了胸针。 “今天有应酬?”迟驰从被子里爬出来,头昏脑涨地撑了撑额头,声音有些懒怠。昨天还在发烧的陆时川今天却精神大好,他声音淡淡的,张口否认。 “心情好。” 迟驰低头笑了下没说话。 陆时川想起什么,继续道:“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不用去西北了,江涛等会就会通知。事情处理完之后就会继续推进,不用着急。” “因为你说的那些照片?”迟驰双手后撑着床垫,淡淡笑笑。陆时川手微微一顿,没有否认,继续说道:“现在暂时不动,缓兵之计,我们大概还需要两个星期的时间,两个星期之后,一起都会解决。” 迟驰恍然大悟笑笑,冲着陆时川勾了勾手,把陆时川叫到自己跟前。 “那不知道这两个星期你想让我待在你身边还是离你远一点?” 陆时川垂眼看他,冷不丁抬手将迟驰的头发都拨到一边去,冷冰冰的唇盖在迟驰的额头上,将迟驰亲得一愣。 陆时川平静道:“回江市,明天我们一起。” 裴昼这几天发来的短信都带着点阴阳怪气的成分在,虽然说陆时川从来没有设想过能完美避开裴昼的所有眼睛,但还是不曾想过,尝试到点儿情感滋润的裴昼能变得这么八卦。 类似于陆总不要纵欲过度,小别胜新婚等等之类,得知陆时川在迟驰来的第二天一整天都不曾出过酒店大门之后,话里话外越发猖狂。 陆时川有时候实在想抬手一拳把这个人打到嵌进墙里说不出话来,但条件受限只能当做没看见过这人的消息。 裴昼手里把着不少蔡邦平这些年来留下的小尾巴,迟驰认知里蔡邦平就是个脑子进水半斤干草都吸不干的奇葩,一个名副其实的草包,做事儿全靠他亲爹留下的人给他擦屁股,实际上自己是从不注意善后。 第102章 有些事别人再怎么认真注意小心,都抵不住对方的马虎大意。裴昼早两年的时候就想过要铲铲这些人,只是因为没有什么合适的时机和理由,这才迟迟不曾下手,不过要真论起来,霍邱山本家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裴昼想要铲一铲的对象。 霍邱山一个混世二世祖,对生意上的事懂得不多,在家里也就是个挂名的小总,出门的时候人最多叫一句小霍总或者是霍少,这也顶多算是客气一下。裴昼心里深谙一个事实,整个江市目前能够够上有头有脸这四个字的人早就已经不多了,时代在变化在进步,曾经看上去的家大业大放到现在来说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裴昼想要换上一批新鲜血液上来,就需要把这批旧血液给拔除干净,最起码要让整个江市的商会里都不再出现这些磨洋工的老油条。裴昼要动刀宰的第一个,就是他蔡邦平这个草包。 而本来是打算连着霍家一块宰掉,眼下裴昼倒是生出几分犹豫来,对着这件事来回思考了近一天。霍邱山对他的态度就像是被玷污了清白的贞洁烈男,见上一面看上一眼就恨不得冲上来用牙把裴昼给生生咬碎,就像一只笨笨的土狗突然发飙变成了个笨笨的会咬人的土狗。 得知这件事后,霍邱山对他的态度有了些许转弯,虽然依旧能看出脸上的不情愿,但无论如何是取悦到了恶趣味的裴昼。由于这个变故,裴昼的动作比原定的计划慢上一些,只能让陆时川暂时停了《红色罗曼蒂克》这个项目,让蔡邦平有点自以为是的空隙可抓。 虽然霍邱山的事迟驰不知道,但陆时川这段时间从中还是多多少少得知了一些。回到江市的时候,陆时川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在想如果迟驰得知这件事该如何同时阻拦迟驰和裴昼,并同时不惹怒任何一个人。 答案是听起来有点无解,因为无论如何裴昼一定会被惹怒,不管这个人是不是他。 下飞机后,迟驰张口第一句就是要去找霍邱山他们聚餐吃顿饭。 陆时川面色不改,岿然不动地点点头,就那么任由迟驰去了。像霍邱山那种要强的性格,十有八九不会让自己的好兄弟知道自己被硬生生地霸王硬上弓还没有办法反抗。 这事儿倒也不用那么担心。 迟驰一走近两个月,回来还晒黑不少。霍邱山和朱青纭见到他第一眼,张嘴第一句就是询问迟驰怎么变成了个煤球。迟驰笑骂着让他们滚远点,越远越好。 静下来吃饭的时候,迟驰讲了自己和陆时川的事。得知陆时川暗恋迟驰十来年个年头,神色不佳的霍邱山和向来死气沉沉的朱青纭纷纷惊得下巴几欲掉在地上。 “……我就说他对你意图不轨!你还不信!”霍邱山猛地嘀咕了一声,意图不轨四个字出来自己又莫名打了个寒颤。 朱青纭则是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惊叹道:“怪不得呢,哪有员工直接住老板家里去的!” “我说你丫怎么从资本家落魄到平民社畜还能灰姑娘捡水晶鞋一昭被包养衣食无忧呢!原来是以前做辛德瑞拉闪闪发光的时候就被人看上了。”朱青纭龇牙咧嘴嗷了两声,“害得我还怀疑我的生命里迟迟没有出现富婆是因为我的命定之人是个富公。” 迟驰:“……” 霍邱山:“……” 朱青纭又絮絮叨叨道:“你们都不知道,前段时间那破游戏上线结果被挤爆了,光是维修就吸干了我两年阳寿。” 眼看着霍邱山欲言又止,手指张张合合想要说点什么,仿佛在空气中结了个印,最后还是委婉地半捂着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搞软件开发的你从外表上看起来就像是千年干尸呢?” 迟驰“噗嗤——”笑出声来,将杯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微带笑意的目光轻轻落在身边的霍邱山身上片刻。 “山子,你最近真的没什么事?” 霍邱山下意识摸了下额头,停顿片刻:“你要说有吧,倒也确实有点儿。听说我爸妈最近忙着生意上的事,没准哪天一个激动把我许给哪家有钱人家的女儿做上门女婿,这算吗?” 迟驰笑意淡了点,还没来得及接话,朱青纭就迫不及待地嘲笑霍邱山这个从高中开始女朋友没停过的情场浪子、被女神骗得兜兜转转的傻子,自诩为自由就是人生信条的狗东西,居然有一天能沦为案板上的鸡鸭鱼肉。 霍邱山骂他说话难听,迟驰却再没接过话。面试那天见到裴昼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只是当时的霍邱山不愿意说,这次也不愿意说。 察觉到迟驰的异样,霍邱山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挑开话题:“……小迟迟,我和你讲,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和我们不一样,你少和老朱这种人来往,他都快三十了还母胎,你真得对这种性取向不明确的人保持警惕。” “滚你的,我看人家陆时川最容易看不惯你,你看看你天天小迟迟小迟迟的叫,高中就天天贴人身上,也怪不得以前老和你吵,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迟驰伸手打断两个人即将又要开战的势头:“在讨论我的个人情感生活之前,能不能先把饭吃了?” 不约而同的,迟驰和霍邱山的电话在一时间被拨响,迟驰下意识看了眼霍邱山的通话页面,备注是一个言简意赅的字。 “狗。” 迟驰看着霍邱山挂断了电话,敛着眼接通陆时川的电话:“喂?怎么了宝宝。” 第103章 他抬眼看着朱青纭和霍邱山一脸牙疼的表情,听见手机那端的陆时川淡淡说道:“你爸到我家了,我顺路来接你回去。” 陆时川旁边似乎还有人,裴昼的声音懒洋洋地从里面飘出来。 “跟霍邱山也说一句,我接他去泡妞。” 手机通话声音不大不小,旁边的霍邱山听了个一清二楚。 迟驰眼睁睁看着他脸绿了。 第59章 我们谈恋爱了 陆时川开车到迟驰吃饭的地方的时候,裴昼还开着车撵在他车屁股后面。陆时川透过后视镜看了看那辆拉风又招摇的银色布加迪威龙,默不作声的看向饭店门口。 正正好,迟驰领着霍邱山和朱青纭下来,甚至连陆时川还没有下车,裴昼就已经从后面走了上去。陆时川一阵沉默,看着东躲西闪的霍邱山,只朝着迟驰勾了勾手指。 迟驰低头凑在他窗前:“我爸怎么突然去了你家?” “这问题好像不应该问我。”陆时川摇了摇头,毫不避讳地抬头贴在迟驰唇角边亲了一下,轻声说道:“上车。” 迟驰打开车门,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朱青纭:“要不要捎你一道。” 从陆时川视角看过去,朱青纭随意摆了摆手,又冲着后面那辆车摆了摆手,陆时川收回视线,等迟驰将安全带系好,一脚油门车就窜了出去。 随即,从车后传来剧烈的轰隆声,裴昼驾驶着跑车轻而易举地从他们车边路过,迟驰微皱眉看向挤到身侧的跑车,敞篷内裴昼戴着一副深黑色墨镜,单手将眼镜扒下来,随意看了迟驰一眼,随即冲着迟驰挑衅般地吹了一声口哨。 迟驰看着副驾驶上面露难色的霍邱山,又看看满脸青筋的陆时川。 迟驰:“……” 只见布加迪威龙扬长而去,陆时川冷冷地看着车尾:“我明天就买一辆。” “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成年宴上和他爸较劲,犟到那天我刚进场,就被通知散宴了。”迟驰手撑在车窗边沿,“连他爸那种千年的老狐狸和他较劲都得让步,你要是买一辆超跑和他较劲,明天他就能从另外一个地方补回来,你们俩一来二往的,得损多少钱?” 陆时川哼笑一声:“你觉得……算了,我本来就没他有钱。” “钱是次要的啊,小川同学。”迟驰拉长音,伸手拍了拍陆时川的肩膀,“你比他精神稳定啊。” “我该说谢谢吗?”陆时川扯扯嘴角。 回去的车程不到二十分钟,路上却堵了近半个小时,陆时川原本还能称得上不错的心情不知因为什么,变得有些沉,他开车的动作肉眼可见变得有些不耐烦,没了刚刚的沉稳。在临着回去的最后一个红灯,陆时川狠狠踩了下刹车。 迟驰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摸了摸陆时川的头发:“怎么了?” “没事。”陆时川硬着声音回答,在绿灯亮起后继续行驶,直至家门,一个漂亮的倒车把车停回车库。 迟驰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几个人影,算是眼熟,都是以前的时候跟着迟若昭的人,后来迟家破产后没了人影,不知道迟若昭是用什么法子把这群人挨个搜罗起来的。 “我爸和你通过电话了?”迟驰抬手替陆时川松松脖颈上的衬衫领带,随口问道。 陆时川摇摇头,面上表情却依旧很紧绷,“你爸来一趟还带人来,这说明不了问题吗?” “他现在没你有钱,用钱砸不了你,只有你砸他的份儿。”迟驰笑了笑,看得出陆时川脸上的表情是紧张,张口调笑两句疏散紧张的氛围。 陆时川却依旧绷着。 一进大门,迟驰就和迟若昭对上了视线,病愈后的迟若昭气色好上不少,连那幅从病床上下来腰部佝偻的样子的影子都见不到。不仅腰板儿硬了,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回归到以前的那种强势。 迟驰牵动着嘴角无语笑了笑:“你来干什么?” 迟若昭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一瞬间不适,皱皱眉,脸上的不满没有立刻展现出来:“来看看你。” “我想和他单独聊会。”迟若昭又接话,看向陆时川。迟驰扭头,在陆时川耳边轻声接话道:“电视剧里常演的情节要出现了,你现在比他有钱,放心吧。” 迟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上楼回避,冷不丁地被陆时川的皮鞋尖头踢了踢脚后跟。 迟驰走后,陆时川慢慢走到迟若昭面前,亲自给迟若昭倒了水,将水杯推至他面前,坐在迟若昭身侧的单人沙发上。 “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吧。”陆时川也不磨蹭,不想和迟若昭多费口舌,就像迟驰说的那样,如果迟若昭真的要说一句什么给你多少钱离开我儿子的话,陆时川就开双倍的价格让他立刻离开自己家门。 却不料,迟若昭此次前来的目的却不是这个,他喝了口水,面色不改道:“我这次来有一个请求,让迟驰退出《红色罗曼蒂克》。” 陆时川怔怔,意外地抬眼看了看他:“理由呢?” 迟若昭微低下头,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杯身,指尖叩了叩。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理由,你只需要开价。” “因为迟驰的母亲。”陆时川也没有给迟若昭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挑破了他遮遮掩掩的最后一层布,他下意识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姜韵,我没记错的话是这个名字吧,我记得姜韵以前做制片人的时候和江涛导演关系很好,听说他们是一个高中毕业的。” 第104章 迟若昭握着杯身的手指紧了紧,斜眼看向陆时川,眼神中是锐利的审视。 “你想说什么?” “姜制片人婚后以制片人的身份出现,后面又因为一场惊不起水花的绯闻报道突然消失在娱乐圈,当年不少人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黄金搭档,不知道作为姜制片人的丈夫,您有什么想法。”陆时川没有直接回视迟若昭,声音淡淡的,仿佛口中说的事情和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任何的关系。迟若昭的脸色变得肉眼可见的难看,像是一桩不堪的往事被人生生揭开。 迟若昭的脸色难看到,让陆时川觉得自己怕不是踩到了这人的地雷,才会让这人一下子就炸开。 “小陆总。”迟若昭面色难看,“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就不要再拐弯抹角了,这天底下的电影多的是,只要我们想,迟驰可以拥有更好的资源。” 陆时川收回打量他的视线:“这部电影从我知道迟驰开始演戏的那天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拿给他。” “没有人知道姜制片人的丈夫是您,姜韵付出不少的精力成为姜制片人,但你却要以父亲的角度,从姜韵的丈夫的角度剥夺迟驰在这部电影中的演员身份,因为什么,因为江涛导演?” “不管因为什么,我不会答应的。”陆时川猛地站起身来,“请回吧。”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收到了什么?”迟若昭冷不丁出声,声音有些发寒。 陆时川偏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安静地看向这人。如果迟驰在走之前没有拍着他的肩膀说自己比迟若昭有钱可以拿钱砸回去的这句话,他可能比现在要不知所措一些,可迟驰说了这句话,陆时川就知道迟驰无论如何都支持他,他没有太多顾虑。 “一些不该出现在您手上的照片。”陆时川总结,面色平静,“这是意外,我会处理好。” “其实我不支持你和迟驰在一起,迟驰虽然很多事都不愿意让我管,但是从来不会做出格的事。更不用提,给别人做情人这种事,你们这种不健康的关系,我不赞成也不看好,但你们迟早会结束,我不想问而已。” 迟若昭跟着站起来,不赞成的看着陆时川。陆时川的关注点却在于不健康的关系这六个字上,他微微皱眉。 “谁跟你说我们是不健康的关系?”陆时川愣愣反问。 迟若昭一时间没说话,片刻后,迟迟听不到动静的迟驰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楼梯尽头。 “爸,我们谈恋爱了,你看不出来吗?”迟驰淡淡问道。 迟若昭看了看迟驰,又看看陆时川,他还处于当时迟驰为了钱被迫卖身的环节中,病好没多久,就被通知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彻彻底底出柜。 “看不出来,现在也听出来了吧。” 陆时川跟着点点头。 迟驰再点点头,仰着下巴送客:“您先回去吧,有空我去看您,注意身体。” 【作者有话说】 迟爸:我儿子是被迫的(坚定) 迟驰:我是自愿的。 第60章 记得你 迟驰不留情面的送客态度,让迟若昭抬头凝视了他片刻,在迟驰可谓称得上冷淡的眼神中败北。迟若昭将衣服扣子扣好,那张和迟驰有几分相似的脸上留着细细的胡茬,他眯着眼打量了陆时川最后两眼,挥挥手带着人离开。 他离去的最后两个眼神陆时川看不懂,也不想懂,他抬头看向迟驰,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楼上能听见?” “故意想听当然可以听见。”迟驰耸了耸肩,趴在楼梯围栏上冲着陆时川微微一笑,“陆老师,我以为你会直接用钱说话。” 陆时川轻轻嗤了一声,走到沙发上坐下,慢条斯理地解着身上的衣服。 “如果我直接开口让你爸报价,就会显得我们这段关系不太健康了。你刚刚不是还说我们是健康的恋爱关系吗?” 神不知鬼不觉的,迟驰已经从楼上下来走到了陆时川面前,他默不作声地用手指勾起陆时川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几分,陆时川维持着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安静地盯着迟驰看。 正当陆时川以为迟驰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迟驰留了轻飘飘的一个吻在陆时川的脸上。迟驰弯起眼睛,笑眯眯地赞道:“做得好,宝宝。” 迟驰总是喜欢用这种哄人的语气,陆时川心想,这种程度的赞扬就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轻而易举地拿到老师给予的小红花。陆时川还是下意识的别扭,蹙眉微微偏开头,哑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下次,能别用这种和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跟我说话吗?” 迟驰却不依不饶地蹲下身来追问:“那么我请问陆总,自己和幼儿园小朋友的差别是什么呢?” 迟驰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没有什么差别,因为陆时川吃硬不吃软,硬来对于他来说没有一点用处。陆时川需要别人哄着他才能让他那硬邦邦的嘴软化下来一些,和梗着脖子逞强的幼儿园学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本想着逗逗陆时川,却不曾想陆时川抬脚毫不留情地轻轻一踹。 “区别就是幼儿园小朋友没有这么长的腿能把你踹到地上。 迟驰坐在地上扶额笑笑,赞同点点头:“是啊,很长的腿。” 迟驰过去没有接触过姜韵的人生,准确来说,迟若昭不愿意让他接触姜韵的人生。姜韵对于迟驰来说,绝大多数时候都仅仅只是一个与母亲划上等号的……中文符号而已。 第105章 迟若昭和陆时川说的那些话里,他听了个大概,有些模模糊糊的。听完之后,对迟若昭的印象比过去更糟了一些。 晚饭过后,迟驰的心情有些许闷闷不乐,他坐在露天台的椅凳上,目光停留在黑漆漆的夜空中良久。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是夏季里突然袭来的一场暴雨,带来了不佳的心情。 温风吹过脸颊,迟驰安静地靠在椅凳上的靠背,微微抿着唇,躺了片刻。夏天彻底来临可能只是在某个瞬间,迟驰突然就从那称不上太热的季节跳跃到了傍晚躺着吹风都会觉得热的夏天。 耳边是聒噪的蝉鸣声,迟驰熟稔地从口袋里拿出刚刚从陆时川那里没收来的香烟点燃,安静地抽起烟来。 烟雾顺着门缝往里钻,陆时川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迟驰身后,手指关节抵在玻璃窗上,轻轻敲了两下。 迟驰回头望过来,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展开,隔着一层玻璃,一瞬间忘记陆时川或许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笑道:“怎么了?” 陆时川只能看见他的口型。 于是陆时川将玻璃门推开,手指穿进迟驰的头发间揉了两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迟驰摇摇头,见他来了顺手把烟掐灭,陆时川眼疾手快,手指轻轻一捻,将烟从他手里带了出来,平静地瞥了一眼。 “想姜韵?”陆时川巡视了下四周,没有可以坐的地方,迟驰拽着他的手腕,将人直接拽到自己的腿上坐下来。 陆时川一个踉跄,险些整个人都栽进迟驰的怀里。 “我想的是——” 迟驰说话的时候望向远方,下意识喃喃放轻了声音。 “我的出现是不是对于她来说是个错误。”迟驰淡然笑笑,“我身上流着迟若昭的血,从小被他带大,人人都说他是顶顶好的父亲,不再娶,不找情人,给我留下一切,给我铺路。” “但是没人在意她是谁,包括我。因为她死了,死了很久,离开我很久,从出生那天开始到后面懂事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只知道她是我血缘上的母亲。”迟驰安静地说道,手抱在陆时川腰间,轻轻揽着,“我后来知道了一些原委,我拒绝和我父亲再像以前那样接触,可我也没有了解过她的生活。” “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人已经过世了,我能做点什么?” 迟驰说完自嘲笑了一下。 “好蠢,好自以为是。”迟驰面色慢慢冷了下来,“全世界都不记得她了,她的丈夫倾尽所有想要让她的亲生骨肉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她的痕迹,她在事业上昙花一现,在家庭里被彻底抛下。” “而我也下意识想忘记她。” 迟驰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声音甚至有些隐隐发寒,他目光幽森,一字一句地从口中挤出来字眼:“我要让她重新在这个世界被记住,被我记住,被很多人记住。” 陆时川听着他的话,一时间思维莫名飘了很远,他轻轻偏过头,看着迟驰的脸一时无言。迟驰说要让一个人被很多人记住,被他记住,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自己也想被眼前这个人记住。 废了很大的劲,希望在迟驰未来的人生里,总有他一个脚印。 陆时川弯唇笑笑:“好啊。” “迟驰,你会永远记住我吗?”陆时川没头没脑地看着迟驰发问,得到的回馈只是一份温热的触感。 “就算没有在一起,我本来就会一直记得你。” 迟驰是真心话,在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的高中时代,在他看似沉稳又谦虚的那个年纪里,他身体里的倨傲认知,是在认识陆时川的时候被打破的。 其实是陆时川告诉他自尊心这三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哪怕他们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走到一起,迟驰也会记得陆时川一辈子。 陆时川收到裴昼发来的邮件时,正是日上三竿,邮件里涵盖了这两年蔡邦平手下企业的经营数据造假,以及蔡邦平手下不少色情场所的非法经营记录,甚至还有几条没标出结果的失踪案在上面。可以说是五毒俱全。 上次蔡邦平拒见陆时川后,一直吊着陆时川不进一步动作,隔着一天到两天,还给陆时川发一段他和迟驰的某段视频片段,像是在提醒陆时川什么。裴昼让江涛暂停这个项目后,蔡邦平才如同尝到了第一点甜头那般再次甩了甩尾巴。 陆时川看着裴昼发来的东西,转头给裴昼发了语音过去。 “先翘他一个角,让他忙一段时间。”陆时川淡声道,“剩下的你觉得怎么快怎么来,下个星期我不想再看见邮箱里出现莫名其妙的东西。” 裴昼没回,半晌后才带着阴阳怪气的语调回了一句。 “我是你的秘书?” 陆时川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不远处在看书的迟驰,打下一句话。 “你说了只要我从迟驰那里搞来霍邱山从小到大的照片,你就帮我做事。” “那也不是给你做奴才。” “那算了,反正东西我已经拿到手了。” 裴昼那边再也没回过消息,依照陆时川对他的了解,大概率,裴昼现在应该会气得想给他一脚。 迟驰听见动静,从书里抬头看向陆时川,有些茫然问道:“怎么了?” “没事,疯狗。”陆时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随意耸了耸肩膀,声音淡淡的。 第106章 第61章 毒蛇 深夜,一则有关于萧宇成的娱乐八卦新闻迅速冲上微博榜首。 “萧宇成 邦歌城” 等迟驰早上醒来看到推送的时候,这条微博热搜已经不知道在上面挂了多久,后面紧跟着一个爆字。迟驰每刷新一下,就能看见后面紧跟着的数字在以惊人的速度上升,早上这个点,刚好是上班族开始起床准备通勤的时候,昨晚所有没有看见这条热搜的人不在少数,迟驰预感这热搜会持续热度飙升到下午。 邦歌城,迟驰只听霍邱山曾经偶尔提及过一次两次,是蔡邦平开的一个娱乐场所。里面究竟是什么,迟驰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蔡邦平人混账,是草包,甚至也能称得上一句淫棍。 高中的时候在蔡邦平手下,被辣手摧残的人就不止一个两个。毕业后这厮开了邦歌城,每天在里面花天酒地,行事猖狂不讲章法。 其中有多少不能见人的事,大概只有蔡邦平自己最清楚。 迟驰点开微博热搜,里面是一则萧宇成进入邦歌城的视频,后面还附着一些萧宇成的个人隐私照,周围围着一群莺莺燕燕。最令人吃惊的是,在这条微博热搜下,已经有娱乐大v开始爆料邦歌城强放贷款,要挟还不上贷款的人卖淫,其中还包括未成年人。 看到这里,迟驰喉咙里凝了一下,一时间连呼吸的声音都觉得不自在,他皱着眉,将手机摁下息屏。 转眼间,徐琳的电话就飞了进来,声音里还带着隐隐约约的雀跃。 “迟驰,我给你又接了个剧,萧宇成出事,那边制片人要求换人,找上你了。”徐琳语气里的高兴是藏也藏不住的,她笑了两声,“一个s级班底的电视剧,让你演男二,剧本我看过了,完全没有问题。” “对了,你帮我转告一下陆总,跟他说他要的东西我已经发他邮箱了。” 徐琳风风火火地说完,话毕又忍不住大笑了两声,动作迅猛地挂断了电话。 迟驰:“……” 陆时川还没去上班,迟驰这几天习惯早起,七点钟就起床,简单洗漱吃过早饭后就去楼上的健身房健身,一通折腾下来,迟驰跑了四十分钟的跑步机,在接近八点的时候从楼上下来,正好撞见从房间里出来的陆时川。 迟驰的速干衣贴在身上,依稀看得见胸前明显的胸肌轮廓,猝不及防的,陆时川伸手在迟驰依旧紧绷的胸肌上摁了摁,满意地点点头。 “……徐琳说你要的东西她发你邮箱了。” 陆时川没回答,话题有些跳跃:“下次穿黑色的速干衣。” “有什么区别?”迟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色速干衣,有点找不到头脑。 “更有风味。”陆时川说着又拍了拍迟驰的胸口,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下楼。 陆时川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回头对着迟驰道:“对了,你今天有空去接一下陆渝,地址你知道。” 迟驰将这门差事拦了下来,随便洗了两把脸,送陆时川出门去上班,看着陆时川的车开走,他无奈笑了下。 陆时川从昨天晚上开始,电话就响个不停,他不需要想,都能知道这些电话是谁打过来的。蔡邦平不会那么沉不住气,只不过是一个邦歌城,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右手上的一根食指,失去后虽然不会死,也不会有多么残缺,但是却影响生活和心情,他和陆时川对峙,谅陆时川不会随意招惹他,所以不会妄动。 这电话只能是一定会被影响前途的萧宇成打开的。 萧宇成想找他要个说法,陆时川却连看都不想看,那些信息像被人设置好了一样,铺天盖地地涌进陆时川的手机,无一不是萧宇成的口吻,从一开始的求饶到最后的威胁,看着那些字眼,陆时川坐在后座上轻轻啊了一声,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却让驾驶座上的杨秘书有点汗毛直立。 她当初初入职场的时候,陈亚煜和陆时川提了什么,那个时候陆时川就是这个样子,然后陈亚煜倒了个大霉。 现在他预感手机对面这人十有八九也要倒霉了。 分神之际,杨秘书眼睁睁看着在对面清晰的红灯之下,一辆黑色轿车不顾死活地穿过大道冲着这里过来,逼得周围的车不得不退让,它莽撞又急匆匆地挤到了他们车旁。 陆时川抬眼看了看,厌烦的闭了闭眼。 一股无名火从杨秘书心里往上窜了起来,她降下车窗,冷冰冰又不客气地看向旁边车辆内那个黑乎乎的人影。 “这位先生,麻烦让开,否则我会立刻报警。” 陆时川睁开眼看了看杨秘书,道:““不让就撞过去,看谁先死。” 他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真的要让杨秘书立刻开车碾过去。 杨秘书见状,瞪了那车一眼,毫不留情地发动车辆,眼瞧着她似乎真要发动车子碾过去,就在车头即将碰上那车车身的时候,车主猛地掉头,千钧一发之际,车头擦过一下,将那车侧面撞出一个凹陷。 陆时川瞥了一眼,抬手示意杨秘书不用管。 原本消停了片刻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陆时川没有装看不见,他接通了电话,毫不避讳地放了免提,抬手安静地摩挲了两下指甲。 “陆时川,陆时川你想让我死是不是?你想让我完蛋,热搜无论花多少钱都压不下去,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107章 “我没有抢姓迟的资源,我还帮你让他吸我的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陆时川听到这里,手指顿了顿,疑惑开口反问:“没有抢资源?” “你听了姓蔡的找我的把柄,知道我一定会有那些视频和照片,让陈亚煜从我电脑里拷走。姓蔡的要的那部电影,是给谁要的?五个亿是陈亚煜的报酬,你的呢?” 陆时川慢吞吞地一口气说了不少,觉得有些好笑,低头笑了笑。 “姓蔡的这么帮你们,他想要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聪明人不做无用之功,没有替别人做嫁衣的道理,姓蔡的一定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陆时川现在看不到的东西。 而他要的不管是什么,陆时川都不会让他如愿。 “是他非要塞给我!你有那么多途径,为什么偏偏挑上我!有那么多人可以让你报复他!为什么你偏偏就要找上我!!” “难道就因为我知道你的秘密,就因为我撞见你做那些事,你就要这样对我?!时川,时川……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我喜欢过你,你知道的啊,你知道。” 萧宇成在电话那端几乎急得要哭出来,依稀能听见他喉咙中微弱的哽咽,他到最后几乎是明显至极的哀求,听得人耳膜发痛。 陆时川眼皮未抬。 “喜欢?我?”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当年陆时川遇见四处寻路无门的萧宇成,看见萧宇成那张在某些角度上和迟驰有两分相似的脸,心生恻隐,又碰巧遇上陆时川的越川在签艺人,他把萧宇成这条蛇收留进越川。因为这点相似,陆时川对待萧宇成比其他艺人要上心一些,因为萧宇成的确有实力,有价值,那个时候陆时川几乎以旁人几倍不止的资源去捧他一个人。 最后萧宇成凭借着一部《恶鼠》,成为家喻户晓的视帝,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演员,却给他上演了一次农夫与蛇的表演。 萧宇成对他有一点意思,陆时川是清楚的,只是萧宇成很少挑到明面上来说,话里话外是带着盲目自信的沾沾自喜,对着陆时川的一再宽容,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底线。最后一次,萧宇成胆子大到一个人偷偷进了陆时川的家,在陆时川的半掩的房门口盯了陆时川长达十分钟。萧宇成眼睁睁看着门内的陆时川,对着一张照片做那样的事,后来他找到那张照片,觉得自己的成名之路就像一个被人粉饰过的巨大的谎言。 他萧宇成在陆时川眼里似乎什么都不是,完完全全被归纳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只是陆时川在纪念曾经初恋的一个祭品。 他一直以为,陆时川对他有意思,陆时川对他好,不是没有理由的,以为陆时川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那就是喜欢。可萧宇成在想,这算什么,陆时川撩拨完他,勾引完他,却总是依旧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好像是对谁都不感兴趣,却在私底下对着别人做那么恶心的事。 虚伪至极。 萧宇成带着一身成就跳槽,临走之前带着说不清的怒气和陆时川表白了心意,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想着陆时川或许真的像电视剧或者是小说剧情里的那样,能让他后来者居上,能在这些相处中有一点一滴的在意累积。 可他没有想过,陆时川只是看着萧宇成,直勾勾地说出一句:“你擅闯私宅的事,我懒得和你追究。” “这已经是看在你待在越川的这几年情分了。” 陆时川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说,他陆时川,一直对你这个人没有任何兴趣。 那一刻,萧宇成觉得自己的天似乎要塌了,轰隆一声巨响,他耳边甚至听不见别的声音,他不敢相信对人冷冰冰,唯独对他态度稍微好些的陆时川,竟然可以说出除了上下级关系的情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以提及的情感。 陆时川对他的愤怒很不解,他只是看着萧宇成,让秘书直接送客,顺带批准他从今天开始离开越川。 陆时川就连萧宇成会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位都觉得不可置信,萧宇成对于他来说,和旁人没有什么两样,如果硬要说,有哪里不一样,大概是萧宇成有被捧的实力。 对于陆时川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能比得上迟驰,自然而然也没有人能替代迟驰。 连一根手指,都替不上。 更不用提萧宇成跳槽后明里暗里提及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将这些关系暧昧化,再贬低自己的前东家,这种事做出来,哪里能够得上萧宇成心里幻想的伯牙子期,分明是农夫与蛇。 而萧宇成就是一条愚蠢的毒蛇。 第62章 哥哥的责任 迟驰领了陆时川的任务,从车库里挑了辆低调的车去接陆渝。陆渝妈妈住的地方离陆时川住的这片区域隔得有些远,跨越了整整一个区。 中午虽然没有那么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车流格外多,迟驰几乎是开上一段时间就被迫停下,开开停停,将一个小时的路程生生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等到的时候,已经距离陆时川所说的下午两点过去半个小时。迟驰联系不上陆时川,只能照着地址找上门。 迟驰坐电梯直达六楼,在公寓门口摁了门铃,安静地等待了两分钟之后,里面依旧没有人应声。迟驰心中突然觉得有些怪异,确认地址后又连摁了两遍,直到门铃被摁响不下十遍后,旁边的邻居终于不耐烦地打开门,冲着迟驰大声嚷嚷。 第108章 “吵什么吵!没人你摁什么摁!这家人搬走了!” 迟驰皱眉:“搬走了?” “昨天晚上就搬走了,吵得要死,大半夜搬家,霹雳乓啷的,现在又来你这么个神经病,真是脑子有问题,让不让人睡觉了?” 男人将眼罩扒下来,臭着脸对迟驰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说完后,也不等迟驰追问,转身回去怒气冲冲地砸上了房门。房门震颤到,迟驰隐隐约约觉得天花板上似乎有灰在往下无声坠落。 迟驰觉得有些不对,当机立断地给陆时川打电话过去,陆时川的手机打不通,就像是被人安排好的那样。迟驰原本稍微加快的步伐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加急,他穿着运动鞋,快走几步后终于忍不住加快跑起来,楼道里的热风吹了他一脸。 他换了个电话,给霍邱山打了过去。 “山子,你现在立刻打电话问裴昼,他能不能联系上陆时川!”迟驰说话语速很快,看着电梯里的数字缓慢下行着,呼吸微乱。 霍邱山听出迟驰事急,也不马虎,当场就拿了另外一台手机给裴昼打了电话过去,裴昼那边很快就接通了,最后给迟驰的答案是,裴昼暂时也联系不上陆时川,但会尽快查查陆时川刚刚在哪。 迟驰挂断电话后,将迅速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一脚油门踩到底,飞速往回开。陆时川今早上让他来接陆渝,说明陆时川不知道陆渝他们搬走消失了,而陆渝妈妈无论如何也不会瞒着陆时川做些别的事,毕竟十有八九会威胁到孩子的安全。 现在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说明……出事了。 而现在陆时川也联系不上。 陆时川收到陆渝被胶带缠着一个几乎全体通黄的蛹的照片时,他正在去见某个项目的客户的路上,陆渝的眼睛有些充血,眼睛里是清晰可见的泪水,一张平时格外柔软的脸在此刻变得有些发皱,上面写满了痛苦。看着照片时,眼里露出清晰的绝望,他被迫挣扎动着,却因为身形太小,那几下蛹动没有任何用处。 “停车!”陆时川面色发冷,冲着杨秘书低声呵斥。 杨秘书冷不丁踩下刹车,整个人被迫往前前倾了下,她惊慌地看向陆时川那张几乎可以说是扭曲的脸,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陆时川握着手机,整只手都发白,他抿着唇,绷着一条直线,没有任何表情,却阴沉的可怕。 陆时川被要求一个人去见对方,他临走之前让杨秘书去找裴昼带人来找自己,自己开着车往对方发来的地址去了。 陆时川不清楚自己开了多久的路,只记得知道最后,他的手机已经没有一格电,等开到地方的时候,他看着这片几乎可以说是荒郊野岭的地方,脸色变得越发的冷。 这是一片废弃工厂,各种工厂汇聚在一起,交错分布着,他看着在最高的那座废弃工厂上,一根看着有些不够牢固的钢筋上,挂着已经彻彻底底晕过去的陆渝。 陆渝身后的胶带被那根钢筋贯穿,他整个人被吊在上面,听不见哭声,只能看见他的四肢全部瘫软,软绵绵地垂着,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猛然间,一道几乎可以说是凄厉的哭声从远处荡过来,刺激着陆时川的耳膜,他心一揪。那根钢筋看起来似乎摇摇欲坠,仿佛在下一秒,陆渝就会摔下来粉身碎骨,陆时川无法去顾及平时所谓的风度和姿态,有些狼狈地冲了过去,他用几乎可以说是冲刺的速度,穿着皮鞋奔到那处地方之下。 站在楼底,近距离感受这份高度,陆时川几乎是冷汗都要下来。陆时川清楚里面会有埋伏等着自己,也知道这一进去就很难再出来,可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时候,陆时川只庆幸自己没有带人来,如果他带人来了,这根不牢固的钢筋,保不齐就会在一瞬间轰然断裂,甚至不及这根钢筋一半长的陆渝,也会从那里摔下来,死无全尸。 他连想都不敢想。 陆时川浑身的血液都在发冷,或者可以说是因为过度愤怒,烧到一定程度,让他浑身彻底麻木了下来。 他迈动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知觉的双腿,走近这座工厂。陆时川加快速度走着楼梯,在走到第六层的时候,他望着上面似乎空荡荡的地面,大脑里突然闪过迟驰的脸。 陆时川最后还是踏上了那一步,空荡荡的,紧接着,数个人影从看不见的角落闪出来,手指为五爪,狠狠地掐上陆时川的头,拽着那短短的头发,发了狠似的将陆时川往地上掼。 陆时川猛地踉跄,在重压之下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他的额头磕在粗糙的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地板将他的额头生生磨出鲜血出来,他咬着牙怒气冲冲地瞪向这只手的主人,废弃工厂中的灰尘扬起来,呛着人的喉咙,陆时川猛地咳嗽两声,突然被一脚恶狠狠地踹到了旁边。 他的后脑有一种几乎要被砸开的错觉,有些恍惚地感受着疼痛。陆时川下意识站起来,鲜血从额上不受控地往下流,他站起身来,背部贴在墙面上,无声地看着这群突然没了动作的人,他捂了捂眼睛,模糊的视线一点点清晰。 紧接着,陆时川看见了蔡邦平的身影。 “陆总,好久不见。”蔡邦平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信心满满地走上前来,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身上有一股装腔作势的油腻。最为明显的,是蔡邦平那完全梳上去的背头。 第109章 陆时川呼吸平静,一声不吭地盯着蔡邦平,又流转了下视线,将目光落在钢筋上挂着的陆渝。 “放了我弟弟。”陆时川声音微冷。 他很少直接这么叫陆渝。 蔡邦平的脸上绽开笑容,没有立刻理会陆时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裴昼这段时间在到处找我的错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让我放了他也很简单,我要你手上拿着东西彻彻底底全部消失,包括之前我要的东西,我照要不误。” 陆时川没什么表情,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低声:“好。” 蔡邦平却没有那么好哄,他笑道:“口说无凭,陆总你是聪明人,过河拆桥这种事你也未必干不出来,不如签了合同,我们再仔细聊?” 陆时川面色一凝,他安静地看着蔡邦平。 “先把人放下来。” 蔡邦平知道自己要是不拿点诚意出来,陆时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签字,他拍拍手,示意身边的人去把陆渝从钢筋上扯下来,等陆渝被硬生生从那根钢筋上撕下来落地,陆时川一直悬着的心才隐约坠下来些许。 “笔。” 陆时川的声音是说不上的沙哑,他看着依旧被人紧紧箍在臂弯里的陆渝,冲蔡邦平一抬手,索要笔来签字,等一根上好的钢笔被强硬地塞进陆时川的掌心,他握着笔,愤怒,却比方才要更加冷静,也更加紧绷。 冷静到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牙齿磕碰时发出的巨响。 直到陆时川例行公事一样翻阅过这份合同上的所有关键条例,在末处签上了三个大字,手中的合同被一把抢了过去,他无声地看着蔡邦平狰狞的脸,这人脸上挂着的面具被陡然撕碎,只剩下丑陋。 蔡邦平狞笑了两下,拿着合同转身就要走,无数双手顷刻间覆盖在陆时川的肩上,将他牢牢地扼死在原地。陆时川甚至无法判断是谁先下的手,他被簇拥着,像彻底失控的犬类,拳头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反击中打在对方身上。 浑身上下四处都能感知到痛,陆时川被猛地掐住了喉咙,力气之大让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死去。 恍惚之间,陆时川听见一声啐骂,原本离开的蔡邦平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他指着陆时川的鼻子和地上的陆渝,神色不善地怒骂道:“有人来了,把他们给我带着。” 陆时川被用力的一拳打到意识溃散。 眼前一片恍惚,甚至看不清任何东西,他隐约有了要晕过去的迹象。 最后的触感是自己被强硬地塞进后备箱里,狭窄的地方强制塞进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他磕破的额头、受伤的各个地方,都被积压着,毫不留情地在叫嚣着痛苦。 几乎是浑身上下都要裂开了。 他呼吸有些困难,脑袋里还想着陆渝,陆渝才几岁,被那种胶带捆了里三圈外三圈,大概浑身上下都青紫不堪,或许再勒得紧一些,陆渝会直接窒息。 就像他现在这样,鲜血顺着陆时川的脸往下流,仿佛是糊住了口鼻,闷热的汽车后备箱里将他堵得几乎要窒息。这辆车在连续不断的轰隆声中发动,颤动着车声往前面疾驰而去,陆时川的身体以扭曲的姿势被折叠,他虚虚睁开眼,只能看见蒙着灰的黑。 嘴唇边缘甚至还沾着工厂里的废土。 很难吃,很恶心。 就像这种被血糊了一脸的触感一样。 唯一庆幸的是,他把陆渝带下来了。 他尽到了一个,哥哥的责任。 第63章 与众不同 江市的风雨来的很突然,迟驰带着人赶到这片废弃工厂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完全全被乌云压了下来,天上乌蒙蒙的,下午还是蔚蓝色的天空已经被沉重的灰色掩盖,积压着几朵厚重的乌云。 狂风卷过,带动着沉沉的灰沙石砺,一时间在空气中狂舞起来。迟驰脸色止不住的难看,霍邱山站在他身后,离最边上的裴昼远远的。三个人连带着裴昼带过来的人手,排成很长一列,数辆车子交错在一起,就像是沙漠中错落的石堆。 裴昼看上去有些百无聊赖,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霍邱山身上,脸上甚至还能挤出点似有非无的笑容来,打趣冲着霍邱山抛两个媚眼。 迟驰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甚至没有空功夫去关心身边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他盯着工厂背后,那里迅速地行驶出两辆车来,他二话不说地打开车门钻了一辆进去,动作敏捷到极点,霍邱山也想驾车跟着去拦,却不曾想还没打开车门,就被裴昼轻飘飘地拦住了。 裴昼瞥了他一眼:“就你那技术。” “等着。” 裴昼一跨步,窜上车,熟稔地驾驶着车辆往迟驰追上去的方向冲过去,他对着那几辆车猛追。只见迟驰跟在前面,他猛地踩了油门,在裴昼错愕的眼神中,用车头狠狠撞向那辆坐着蔡邦平的车,他毫不讲道理的,用撞击将这辆一味向前行驶的车子狠狠拦了下来。 迟驰安静地盯着前方,对上对面驾驶员的眼睛,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他的眼睛里染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腥气。 蔡邦平被这撞击撞得头晕眼花,难以置信地看着迟驰,这人手上动作不减,竟然是还要再发动车子一次。更令蔡邦平惊愕的是,跟在迟驰身后的另外一辆车子,裴昼在看见那剧烈的撞击和冒烟的车前盖后,竟然兴奋地无声笑了,转动着方向车盘,在一声刺耳的口哨声中毫不留情地碾在另外一辆车上。 第110章 “砰——!” “砰——!” 不远处的霍邱山只能听见这样的声音,他看着那些车撞在一起,迟驰驾驶着车子将再度想要发动车辆离开的蔡邦平堵死,毫不留情地用车轮疾驰过去,不要命一样追赶冲撞。 迟驰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撞到彻底有些发晕,于是走向愤怒的蔡邦平,冷不丁地笑了一下。 “下车!”迟驰呵斥道。 蔡邦平知道,只要他们的车没报废,眼前这个人就会撞他无数次让车彻底报废,他今天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架着车从这离开。更何况,裴昼带来的车多。 想到这里,蔡邦平咬了咬牙,愤怒地一脚踹开车门,带着一把长长的刀,不留情面地将陆渝从车后座上拽下来,将刀刃抵在陆渝的脖颈上。 “你信不信我一刀捅了他。”蔡邦平有些牙痒,怒气冲冲地对着迟驰威胁。 迟驰在看见脸色发白的陆渝后神色一动:“陆时川在哪?” 迟驰的声音有些冷,他甚至穿得过于日常,今天去接陆渝的时候,他只穿了一双运动鞋,运动裤和一件短袖。现在因为高度紧张,迟驰的手臂上布满了充血后的青筋,他的手臂涨红,尤其是手背更为明显。 裴昼将另外一辆要走的车结结实实地拦下,从车上下来,一跃跳到车身上,坐在车顶,姿态随意地睥睨着场上的一切,裴昼有些无所谓的眼神慢慢扫过蔡邦平,他停了一瞬间,又染着点笑去看不远处的霍邱山,见那人不愿意回应自己,裴昼百无聊赖地摸了摸额头。 “蔡家的,反正你今天也走不了了,不如早点把人叫出来,我们也好早点回去修车。省点功夫和时间,大家都安心。” 蔡邦平梗着脖子,却在看见裴昼的时候下意识发怵,很难不说裴昼会做出来什么超乎人想象力的东西,虽然裴昼臭名声在外,可是却没听说过他做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杀人放火这种事没有出现在裴昼的人生档案里过,可是不代表裴昼做的事就是些好事儿,或者是不足提起的小事。 他倒是称不上怕裴昼,毕竟自己不可能死在这里,而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觉得发怵,因为知道未来的日子绝对称不上过得好。 迟驰皱着眉,猛地出声再次打断:“陆时川到底在哪?” 蔡邦平看着迟驰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他从小就觉得迟驰这种人过于圣母,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说什么人和人都是一样的,说什么可怜说什么,总是插手一些和他没关系的事情,用别人来衬托自己的理智、善良。 他一直觉得迟驰的性格令人作呕。 有钱人就是比普通人高出一等。他蔡邦平从出生就在罗马,他出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就可以用定制的任何东西,只要他想要,就没有拿不到的东西,他蔡邦平十六岁开始启蒙,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女人的胸脯出现在自己的掌心里,因为他高别人一等,所以他可以想玩弄玩具一样玩弄这个世界上所有低于他的人。 别人的童年是玩具马,而蔡邦平却可以踩在别人的背上,将人坐在屁股下面,用胯来羞辱这些人。 因为他从出生就与众不同,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与这些人不一样。 蔡邦平看着迟驰那张对大多数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脸上,终于罕见的出现了他没见过的情绪,只是这种情绪又一次和那个他最熟悉的情绪混合在了一起,让蔡邦平看着很是火大。 厌恶。 他们过去同样是有钱人,可迟驰偏偏就是那种会在别人换衣服的时候侧过身去非礼勿视的人,是那种随手一拉就能施舍善意帮助别人的烂好人,是那种对于看不惯的事情觉得恶心并直言不讳的人。 蔡邦平知道迟驰一直看不起他,到了这种关头,迟驰却还是这样的他。 怒火在这一瞬间攻上心头,蔡邦平狞笑着,毫不客气地怒骂道:“被我捅了好几刀,现在等着死呢!” 迟驰的脸彻彻底底拉了下来,尤其是眼睛,那双平日里含着很多情绪的桃花眼在此时此刻终于被熨平,他里面不带有任何的情绪,冷冰冰的,像是一把被淬过冰的刀刃,直直的、尖锐的,捅向对方。 裴昼能感受到迟驰的变化,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 顷刻之间,迟驰猛地攥住了蔡邦平的衣领,他手上的刀在混乱之中落地,手上提着的陆渝软绵绵地躺了下去,他身边的人蜂拥而至,想要立刻把迟驰拉开,却不料在裴昼一个轻飘飘的响指之下,被突然涌现的人一起压在地上。 迟驰手指紧紧扼着蔡邦平的喉咙,他的手指就掐在这个人的喉管上,无声无息地捏紧,像是要把蔡邦平活活捏死,他用力至极,甚至最后是霍邱山猛地冲上来强硬拽开他的手,迟驰才微微卸了力气。 蔡邦平被掐得脸部充血,甚至有些口吐白沫,他浑身使不上力气,气流钻进来的时候,他只能通过剧烈的咳嗽来平息胸腔处的异常感受。 一瞬间,迟驰的脚猛地踩在蔡邦平的肺部位置,他垂着眼,侧头去听霍邱山说话,耳鸣的蔡邦平听不见他们再说什么,自己连带着发声都困难,只能呜哇呜哇地挤出几个声音来,那有千斤重的脚终于从他身上抽离开来,蔡邦平如释重负地呼吸,以狗爬的姿势往旁边爬了爬,躲在车身后剧烈喘息。 蔡邦平看着迟驰走到后备箱处,将它打开,然后盯着后备箱里几乎被闷得有些发红的、被血迹和沙土染得乱七八糟的陆时川出神,随即,迟驰抬手将里面的陆时川抱了出来背在身上,又将陆渝提起来,往车堆走过去。 第111章 迟驰将陆时川放在驾驶座上,替他系上安全带,检查过陆时川和陆渝身上没有致命伤后,一颗心才沉下来,他用车上的湿纸巾,替陆时川把脸上血液混着的沙砾统统擦干净,握着陆时川的手指将指缝、掌心擦拭好。 他安静地看了陆时川片刻,将目光投向裴昼他们在的方向。 裴昼坐在车上,懒懒地盯着地上的蔡邦平,嘴唇翕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看得出来裴昼说完了事,踩着车头从上面跳下来,一把揽住了霍邱山,在霍邱山抗拒敢怒又不敢言的表情中,抱着他往前走。 直到抵达车边,迟驰让霍邱山上车抱着陆渝,以免车开的不稳摔下去,霍邱山老实上车,按捺不住裴昼也要跟着上来。 “撞坏两辆车,等会回去怎么回?不如我们挤一挤。” 在之前被吓晕过去的陆渝就躺在两个人紧紧贴着的腿中间,一个人抱着头,一个人抱着脚。迟驰再次检查了下陆时川的安全带有没有系好,又透过镜子看了看正襟危坐的霍邱山和懒散的裴昼,以及横尸一样躺在中间的陆渝,一时间竟然有些哑口无言。 “开车了,坐稳。” 第64章 一直在一起 陆时川醒的时候,迟驰正坐在他床边看手机。不知迟驰在和谁发信息,他单手轻插着口袋,微微拧着眉毛,在手机屏幕上迅速打着字,察觉到背后的眼神,迟驰微微偏头,和陆时川对视上。 迟驰强硬的眼神软化了些许,他举起床头边上的温水顺势递给陆时川:“先把药吃了。” “陆渝呢?”虽然清楚迟驰到场,肯定是把当时场上的事都给解决了,自然也包括陆渝的安全,但陆时川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陆时川声音中还带着丝丝沙哑,顺从地接过药,一口闷吞了下去,抬眼试探性的看向迟驰。 “吓着了,醒了之后刚哭过,现在睡着了。” 迟驰将手机摁下熄屏,抬手直截了当地去撩起陆时川额前的头发,他低眼看了看陆时川额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边缘还渗着些许的血迹,他抬起大拇指,在边缘的位置蹭了蹭,指尖在纱布边缘刮蹭了两下。 “还疼吗?” 陆时川捂了捂头,难得老实:“有点儿,我去看看陆渝。” 陆时川说完就要翻身下床,又被迟驰一把拦住,迟驰略显强硬地将腿脚不太方便的陆时川摁回床上躺着,不容拒绝地命令道:“躺着。” “陆渝比你能跑能跳多了,刚刚还说睡完会来看你,用不着你乱跑,我等会儿带着他过来。”迟驰话说完,不仅将半坐着的陆时川给摁回去躺着,还顺手把他的被子也一起给盖上了。房间内冷空调打得很足,刚刚从空调被下面钻出来的时候,陆时川甚至觉得有点冷,不知道迟驰是怎么做到只穿一件单薄的短袖,站在空调风口吹半天的。 陆时川被摁回去,才觉察到腿上疼得厉害,他长呼出一口气:“你穿这样不冷?” “火气旺。”迟驰冲着他轻声笑笑。 “这次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迟驰的问题将陆时川有些问住,陆时川看了看迟驰,欲言又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回答,他随便揉了两把头发,说话时有些轻飘飘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迟驰安静注视了陆时川片刻,张口道:“什么叫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会解决的,这种事我不想你掺和进来,毕竟是公众人物。” “我已经掺和进来了,时川,我不会对你任何的选择和决定做出任何评价,我只是想要一个知情权,上次就说过这件事,我想参与进你未来人生里每一部分。”迟驰敛眉,瞥着陆时川的脸,语气平常。 陆时川啊了一声:“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操心这个,不会又下次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我们都不可能放他一马,上次年二十九那次的事情,有很多,我们会一起算,原本该怎么除掉他,就怎么除掉。”陆时川难得有耐心地说了好几句话,他看着迟驰那张明明看上去无比正常的脸,突然变化,呈现出真正的、完全的放松状态出来,他才忽觉迟驰刚刚一直有些紧绷。 “……好。”迟驰稳了稳气息,接着道,“陆渝妈妈这次吓得不轻,还有杨秘书,杨秘书听你的话回去找裴昼的路上被人绑了拦在路上,陆渝妈妈是被恐吓搬家的,半路上陆渝不见了,她受惊吓有点严重。” “你没醒之前我让她见过陆渝了,她才稍微稳定一点,后面的事情我们都处理干净了,蔡邦平被裴昼手下的人打了,力气有些没轻没重,现在人躺在医院。” “裴昼说等你醒了会和你商量,杨秘书刚刚也发过信息来问你怎么样,我都如实说了,有点轻微脑震荡,腿上身上受了伤,受伤的地方没有什么要害处。” 陆时川依稀能听见空调吹风时的风声,细细的发丝遮在眼前,冷不丁开口问道:“你呢?” 迟驰垂眼,微动双唇:“什么。” “你怎么样。” 迟驰半跪在床铺上,身体前倾,抬手轻轻护住陆时川的后脑勺,将人揽到自己胸口。陆时川能听见迟驰的心跳声跳得很快、很有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内挣扎着想要蹦出来,陆时川还没有张口说点什么,迟驰就突然开口道:“很紧张,害怕你出什么事,害怕陆渝出什么事。” 第112章 “陆渝?”陆时川微微歪头。 “陆渝出事的话,你会任何人都自责,我也会,我也会很自责。” 迟驰恍然想起,自己在看见陆渝被缠着那样的第一眼,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冷了。因为陆渝的一整张脸是惨白,甚至有些乌紫,不去认真观察他胸口是否还有细微的起伏,根本没有办法判断陆渝是死了还是活着。要不是蔡邦平拿着刀指在陆渝脖子上,间接说明陆渝还有气…… 陆时川愣了片刻,然后抬手拍了拍迟驰的背脊。 陆渝醒过来,跑来看陆时川的时候时间不巧,陆时川脑袋昏沉又睡了。迟驰把陆渝抱着带到陆时川床边,陆时川正蜷缩在床铺里,大半张脸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陆渝趴在陆时川床边,眼睛瞪大了可劲儿往被子里看。 他看着陆时川额头上的纱布,一声不吭的看得眼睛里泪汪汪的,陆渝半趴在陆时川的床边,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忍着掉眼泪。迟驰发现陆渝哭了的时候,他已经将被子一角哭湿了。 迟驰叹了口气,将陆渝的脸抬起来一点,用纸巾给他那张皱皱巴巴的脸擦干净眼泪,试图把他扭曲的哭颜一点点抹平,却不料他的动作让陆渝哭得更加厉害了。 陆渝张开嘴,几乎是嚎啕大哭,却是无声的。 刚睡着没多久的陆时川,不知为什么,在安静的环境中醒了,他翻动了下身子,陆渝见状,立刻捂住嘴巴,让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陆时川偏偏头,率先和矮矮的陆渝对视上,他盯着陆渝那双泪眼汪汪的眼睛,以及紧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出声的双手,将这幅滑稽的样子刻在了眼睛里。 陆时川看看陆渝,又看看迟驰,冷不丁地笑出声来,他扯动嘴角轻轻笑了一声,半坐起来和陆渝对视。 “……你哭什么。”陆时川抬手去抚平陆渝乱糟糟的头发。 陆渝却在听见陆时川的声音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似的嚎啕大哭出声,大声喊了一句“哥哥”。陆时川被他中气十足的一声吓了一跳,陆渝没有平时的规矩,将拖鞋随便一甩就要爬上陆时川的床,被迟驰眼疾手快地提了起来。 “你哥腿上有伤,你爬那边。” 陆渝两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绕了个方向从另外一侧爬上去,一阵摸爬滚打地到陆时川身边。 迟驰见状坐了下来,看着陆时川脸上抽搐了下,陆时川抬手隐忍着擦掉陆渝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将脏兮兮的纸巾递给迟驰。 迟驰困惑眨了眨眼,还是走过去提起垃圾桶,递到陆时川手边让他扔进去。 陆渝哭起来叽哩哇啦说一顿,迟驰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能听懂,其中混着难听懂的哭腔,可陆时川却一直垂着眼,安静地听着眼前这个小不点说话,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可陆时川一直在听。 “陆渝,我没事。”陆渝终于不再说话,而是化为一阵断断续续的抽噎,陆时川这时才抬手覆盖在陆渝的头顶,象征性地揉了揉,动作很轻,却让陆渝觉得很惊喜,他抬眼惊讶地看着陆时川,湿漉漉的眼睛就像是一双小狗的眼睛。 迟驰哼笑了下,他眼睛微微弯动:“兄友弟恭啊。” 陆时川抬手轻轻给了迟驰一下。 好不容易安抚好陆渝的情绪,陆时川让迟驰带着陆渝下去和大黄玩一会儿,就能把那些不好的事儿忘个大半,迟驰本来不信,可当陆渝和狗又玩一起之后没多久,陆渝好像真的又恢复成原本那个陆渝。 迟驰回到陆时川房间里,抱臂靠在墙壁上,声音有些轻:“以后别把陆渝送走了吧。” 陆时川怔怔,看着迟驰没说话。 “长大了也不要,就一直和我们生活挺好的。”迟驰望望窗外,见陆时川表情微微牵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反驳的话,迟驰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真心话,让他和我们一起生活吧,我们三个人,我们陪着他一块长大,到他上大学,到他有自己的家庭。” 第65章 神经病 陆时川很不愿意提永远这两个字,永远这两个字太远,未来也很远,没有人能够料想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尤其是多变的人心。陆时川小时候待在乡下,看着中年男人和中年妇女在家门口急赤白脸地乱嚎,两张被风吹日晒弄得朴素又布满皴裂皱纹的脸,脱水发白的嘴唇不断翕动着,口中是难听的辱骂,两双只看得见柴米油盐的眼睛,只剩相看两厌。 而陆时川也见过十四五岁青葱一样的少男少女,站在不算漂亮的河头红着脸对望,连碰一下手都要羞涩不堪,最后他们走到几十岁的年纪相看生厌,要么离婚各奔东西,要么迫于生计待在一起,个把星期说不上一句称心的话。在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永远,但是没有人真正走到永远。 眼下,迟驰跟他说永远,陆时川心里竟然萌生出点荡漾的心思,甚至陆时川可以很负责的说,如果在十五岁的时候有人走到他跟前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吧,那个时候的陆时川大概会冷着脸抬起拳头,将对面这人打得面目全非。可现在他二十八岁,是真的想和他走到永远。 陆时川听着迟驰那些话,哑口失笑,抬抬头看向迟驰,淡淡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迟驰将那份送到自己手上的合同撕碎,撕成两半后将它们塞进碎纸机里,听着机器运转,那几张合同纸被碎纸机捻成粉碎,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碎纸渣。 第113章 他抽空和霍邱山一块去看了蔡邦平一眼,彼时蔡邦平正躺在病床上,脖颈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迟驰站在病房门外,向霍邱山使了使眼色,霍邱山读懂他的眼神,随即蛮横地打开了这间贵宾病房的门。 迟驰没有进去,霍邱山今天穿得人模狗样,是正装打扮,十有八九是要去参加什么宴会,西装革履,连向来不爱打的领带都打得整整齐齐。霍邱山进去送了东西,还站在躺着不能动的蔡邦平面前明嘲暗讽好一阵,最后伴随着蔡邦平一声怒气冲冲的滚,悠哉悠哉的出来了。 霍邱山冲着迟驰龇牙一笑,道:“我跟他说了,迟骁这个混蛋是干不出什么大事业的,见了你爸就怂了跟个草包没什么两样,他这个盟友算是找错了。” “是他找上迟骁的吗?”迟驰没抬眼,“是迟骁找上他的吧,迟骁一直觉得我爸没法儿东山再起了,想着一心把我拖下水,最好悄无声息的死了一了百了,可没想过我从来不想要那些东西。” “眼下迟骁抱着的这条大腿快断了,大概急得像个蚂蚱一样到处乱找出路,接下来该怎么做随他们的便吧,我只管我们家的事。”迟驰语气平淡,想到些什么又叹了口气出来,他斜睨着旁边的霍邱山,想提裴昼却又住了嘴。 霍邱山一副没心肝的样子,笑问道:“是吗,那陆时川的事儿算是你们家的事儿吗?” “废话,他是我老公。”迟驰面无表情地拍开霍邱山那张凑近过来的脸。霍邱山听见这人末尾这两个字,恶心到浑身起鸡皮疙瘩,颤着身子掉一地,他吐出舌头故作搞怪地呕了一大声,又结结实实地挨了迟驰一脚。 “我说呢,急得连爹都找了。”霍邱山耸耸肩。 “不是因为蔡邦平这件事,我是去通知他的,正式通知他我和陆时川在一起,而且接下来一直都会在一起。”迟驰对于霍邱山这句“急得连爹都找了”也不挠,不痛不痒地推回去。霍邱山疑惑地哈了两声。 “什么意思,你要和他结婚啊,你俩也结不了啊。” “拿不了结婚证儿算不上结婚吗?”迟驰反问。 迟驰这笃定又发自内心的一问,算是把霍邱山彻彻底底给问住了,拿不了结婚证儿算不上结婚,事实上那确实算不上结婚,双方任何一方出了点什么好歹,连在病危通知书上写名字的权利都没有,虽然他也不是诅咒自己兄弟和自己兄弟的对象出事,但这也确实是事实。 可非说拿不了结婚证就算不上结婚,这事放在迟驰身上,这个结论霍邱山还真说不出口。霍邱山对迟驰了如指掌,也算是个死脑筋,认准了的事儿很难再改,他说算得上,十有八九能把自己心肝肺统统都给陆时川掏出来。 “……对你来说应该算呗。”霍邱山抬头望望天,蹬了脚皮鞋就要走,被身后跟上来的迟驰提住了衣领。 迟驰:“你是出席谁家活动?” “裴狗的,还能是谁的。”霍邱山有些心虚,扒开迟驰的手顺带哼哼了两声,医院里温度比较低,刚刚来的路上霍邱山就嚷着穿着一身热,但还是连领带都没松动一下。 话语间,迟驰不太客气地掀起霍邱山的衣摆下方,他扯掉整理整齐的衬衫,里面赫然是一件渔网,迟驰声音凝噎在喉咙里,意味不明地抬眼看了看霍邱山,只见这人一张脸顿时烧成猴子屁股般的红色,霍邱山支支吾吾地哼哧半天,最后蚊子般从喉咙里哼几声出来仓促解释,迟驰连个屁也没听到。 迟驰将他衣服放下来,拍了拍他道:“少和裴昼玩。” 迟驰声音说不上有多缓,但是他的咬文嚼字总让霍邱山觉得身上毛毛的,霍邱山嘴硬道:“谁和他玩了?” “我说认真的,山子,裴昼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能离他远一点,就离他远一点。”迟驰心里其实有些门儿清,但看霍邱山这架势,像是十有八九是自愿的,不让放他这脾气,大概用嘴咬也能咬死裴昼。 可迟驰不知道的是,霍邱山一开始倒真是被逼的,直到现在,如果问他一句你愿意和裴昼上床吗?他要是有选择权,他也会说不,根本不可能答应。从一开始霍邱山就是直男,迟驰弯了是迟驰的事,打小时候霍邱山就喜欢和幼儿园的小女孩拉拉小手,上了初高中开始尝鲜谈女朋友,接着又接二连三追了几个女神哭得稀里哗啦,后面他遇到的那个小雯他是真喜欢,单纯又较真儿,别人老说这女孩儿是小白花,可霍邱山不觉得。 霍邱山就觉得小雯穿白色裙子就特别好看,穿着遮住小臂的长袖白色连衣裙,浅v型领口,长到小腿边的裙摆,风一吹,那裙摆就会疯狂地往她腿上卷。他是真心喜欢,喜欢到难得和爸妈闹了脾气,决定要给小雯和他之间的关系弄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回来,最起码要得到他爸妈的认可才对。 可是很多事儿都被裴昼一个人给毁了。裴昼哪来的那么多好心?肯在个大暴雨的天开着车飞到便利店门口,跟个彻头彻尾的好兄弟一样来慰问被踹出家门的他,裴昼一个好朋友都要被打死了都还笑脸盈盈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暴雨天开保时捷来接他回家。 那天裴昼驾驶着保时捷破开雨幕只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他抛出邀约邀请愤怒的霍邱山去马场散心,可谓称得上冠冕堂皇这四个字。结果就是霍邱山被这个人摁在马场蹂躏,他都记不清自己那天骂得有多难听,回去之后他连着做了两个星期的噩梦,他两个星期都没见任何人。 第114章 霍邱山把裴昼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可这个人还是像鬼魂一样阴魂不散地纠缠上来。裴昼就像鬼片里那种纠缠人的、披着头发的女鬼,手也是冰冷的,冷不丁地摸到你的肩膀上然后开始缠着你,让你甩都甩不掉。 “我怎么不知道裴昼不是什么好东西。”霍邱山冷静片刻后,耳朵还是烧的红,他低着头嗫嚅着说出一句话,看向迟驰时眼睛里都带着心虚。 “但是我没得选呀。”霍邱山干巴巴地说,他嗫嚅又有些踌躇的样子,和迟驰记忆力那个大大咧咧、脾气火爆的霍邱山完完全全对不上号,甚至可以说是变化很大。 迟驰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和霍邱山聊过这方面的问题,霍邱山这人演技不错,整日和个没事儿人一样在迟驰面前晃悠再溜达,一副潇洒富贵公子哥儿的模样,可实际上似乎每天都过得称不上好。 迟驰表情有些许变化,他稍微有些严肃地看向霍邱山:“所以你想什么时候跟我说?” 霍邱山尴尬挠挠头,哎呀了一大声道:“下次再说吧,我先走了啊。” 说完,霍邱山拢着衣服两步小跑离开。 迟驰站在原地,看着霍邱山的背影不禁有些眉头紧锁,他先是给常和霍邱山厮混的几个公子哥打了电话,结果得到的答案是霍邱山最近老实的不得了,什么也没干,就连酒都很少再去喝,大家没人找得到原因,以为是霍邱山突然变了性格。 只有迟驰清楚,背后的原因是裴昼。 迟驰站在原地轻轻啧了一声,一直占线的电话挂断后立刻有新电话打了进来,徐琳代替江涛通知迟驰近期可以重新准备回西北去。也就意味着迟驰从现在开始需要重新制定健身计划,为了贴合角色,迟驰最起码还要瘦十斤左右。 对于迟驰来说算不上太难,但也称不上简单,他提前定了点餐,提着餐盒回家,到家的时候正好撞见裴昼从陆时川房间里出去。 迟驰平时见了裴昼会打声招呼,今天罕见的一句话没说,反而是裴昼觑了迟驰一眼,幽幽开口:“霍邱山已经去了吗?” 迟驰和他对视一眼,没有应声,随后裴昼扯动嘴角微微一笑,带着不明分说的意味离开了。 真是……神经病一个。 第66章 我想嫁给你 “你知道裴昼和霍邱山的事吗?”迟驰将餐盒打开,一一分好摆在陆时川床上的桌面,他垂着眼,仿佛只是随口一问。陆时川也没有打算瞒着,他实诚地点点头,说了句知道。 “怎么不告诉我?”迟驰问。 陆时川停顿了下:“霍邱山和你很亲近,如果他想说,他自己就会说,如果他不想说,我没有必要替他说。”陆时川说话声音有些淡淡的,手里握着的汤匙随意刮了两下粥,像是怕迟驰误会什么,张口想要再说点什么,却被迟驰自言自语般的一句也是给堵了回来。 迟驰自然坐在他身边,解释道:“刚刚和山子去了医院,看了蔡邦平。他和裴昼的事情其实我很早就有察觉,只是没往山子不情愿的这方面认真想过。毕竟以他那个脾气……我怕他被裴昼骗了。” “山子从小到大就只会打鸟窝遛龙虾,追女孩儿也是笨方法,谈的多可脑袋不聪明。裴昼这人城府太深,我怕山子和他待在一起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陆时川心道确实,如果迟驰去欣赏一下裴昼的家,大概这种想法会越来越加深,知道真相之后,大概真的会揪着裴昼的衣领把裴昼砸进墙里。 到时候他是去扣人还是去拦人呢? 陆时川有些出神,却还是友情提醒,他避着不去看迟驰的眼神,声线中带着隐约的冷:“我建议你们离远些,裴昼是个他自己花了标记的东西不会让别人摸一根汗毛的人,你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发小也不例外。” 迟驰默然片刻,冷不丁带着点嘲意笑出声来,他只觉得有些离谱,一瞬间哑口无言,直接被气笑一样,带着微微笑意道:“他可以看看有没有人能研发出来时光机器,把他带到二十几年前,让他去陪着霍邱山一块长大。” “但你们偶尔关系确实太亲密。”陆时川对于这件事也实在是耿耿于怀,读书的时候没少吃过霍邱山的醋,哪怕知道霍邱山有女朋友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也会对他感到羡慕。陆时川这句话听起来是股明显的酸味儿,迟驰敏锐地扭头看了看他,眼底幽深,让人一时间察觉不出其中的情绪。 陆时川无端哽了下,抬手安静将粥往嘴边送,就听见迟驰轻飘飘地问道:“你会吃醋吗?” “不会。”陆时川坦然给出答案。 迟驰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脸上却写满不信,他终于真情实感地笑了下:“其实你撒谎的时候会装冷静,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陆时川微微回避迟驰那张贴近的脸。 “嗯,其实我知道蛮多你以为我不知道的事,比如说我知道《卡曼救金》我发烧那天,你偷偷拿着我的手自慰了对吧。还有试妆的胸针和衣服,是你给我买的,山体滑坡那天,一联系不上我就连夜坐着飞机过来……很多,等等,甚至我在猜,我们第一次的那天晚上,你也没有全醉是不是,戒指是你故意塞到我手里,故意让我后面来偷偷还回去,又偷偷做给我看。” 迟驰手指摊开,指尖抚摸上陆时川那张有些冰却在缓慢升温的脸颊,然后亲昵至极地凑过去用唇角擦在他脸颊之上,缱绻地亲了两下。 第115章 “那天撞见我和唐意婉的时候,难道不是在吃醋吗?”迟驰笑笑,他觉得陆时川逞强又嘴硬的样子很有趣,尤其是被戳破后的炸毛阶段。 果不其然,陆时川被一连挑破那么多,他脸上已经浮现出清晰的红晕,却还是保持着表情不变,他收了收情绪,面无表情地平静说道:“是啊,我也是那种要给自己东西打标记的人,恨不得在你出门的时候给你拴上条链子,时时刻刻让你知道你是我陆时川的男人。” “很快的,很快他们都会知道。”迟驰摸了摸陆时川的头发,低声询问,“不过你怎么把我说的有点像狗?” “不可以?”陆时川颇有气势地反问。 迟驰笑道:“可以,你说什么都可以。” “你也可以。” 迟驰总是对着陆时川百依百顺,尤其是谈了恋爱之后,大多数时候,陆时川说什么,迟驰都会答应,就如迟驰所说,他不太会拒绝陆时川的很多请求。因为对于迟驰来说,普通的称谓等等,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根本不在乎被陆时川以什么样的称谓称呼,也不在乎陆时川开玩笑的时候将他看作什么动物。别人都觉得陆时川说话难听,可是迟驰唯独觉得陆时川可爱。 陆时川一个人惯了,也被挑刺被冷嘲热讽惯了,是不习惯有人对他百依百顺的,于是只能顺着迟驰的话往下说。 “可以什么,可以把你当作小狗?”迟驰试图理解了下这句话的脑回路,微微抬眉,见着陆时川轻轻点点头,他又弯起眉眼笑,“那怎么办呀,陆时川,我不喜欢狗呀。” “不咬人的狗也不行么?”陆时川看着迟驰笑起来的脸,不由自主有些心痒痒,他凑近迟驰,贴向他的掌心,主动将脸贴在他的掌心处,让迟驰可以轻轻地托着他的脸颊。陆时川眼睛里湿湿的,带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迟驰看得一愣,用手指掐了掐陆时川的脸颊,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懒的散漫。 “可是你会咬人啊。” 陆时川意识到迟驰的言下之意,毫不客气地张嘴咬了迟驰的手一下,留下个干脆利落的牙印,略显怨怼地瞪了迟驰一眼,轻轻哼出一声,将迟驰的手甩开。 迟驰知道他在想什么,抽出抽纸替陆时川擦了擦吃饭的桌面,道:“吃完饭再说,先吃饭。” 等陆时川和迟驰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边聊天一边把饭吃了,迟驰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撤掉,顺带把整个房间都收拾了一遍。陆时川手上拿着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不由自主地去扫视迟驰的背影。迟驰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下身是条裁剪正好的黑色西裤,正弯着腰提起垃圾袋,或许是察觉到陆时川的眼神,迟驰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陆时川镇定自若地挪开视线。 迟驰带着垃圾和餐盒出去了,陆时川掀开被子,单脚跳下床,打开房间门的一条缝。 楼下骤然传来迟驰的声音。 “陆渝,过来。”迟驰把陆渝叫回了陆渝的房间,门大概是没有关上,只有一点细微的动静。等迟驰的声音再度清晰的时候,陆时川听见迟驰嘱咐陆渝,说是做好了再说,下次再教他做新的。这句话话音落下后,余下一声轻轻的关门声,除此之外,没有在听见人说话的声音,紧接着,陆时川听见楼梯上传来几声沉沉的脚步声,赶忙单跳回床上。 没过一会儿,迟驰就回来了。 迟驰进门后,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同,他掀开陆时川的被子,拽住陆时川的脚踝抬高,替陆时川将小腿肚那处的纱布解开,他察看了下伤势,又熟稔地替陆时川换了药,重新用纱布一圈圈缠起来,整个过程里,迅速又熟练,没有一句多的废话。看着迟驰的表情,陆时川就知道迟驰是答应了,索性踢了踢迟驰的侧腰。 迟驰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他将陆时川的腿轻轻放下,然后抬手给陆时川盖上被子,替他将被子掖好时,被陆时川冷不丁的抬头,准确捕捉了嘴唇。陆时川手钩住迟驰的脖颈,有些吃力地吻在迟驰的唇上,他闭着眼,强行挤进迟驰的口腔内,唇舌纠缠。 直到陆时川的手不安分地摸上迟驰的腰,迟驰才彻彻底底抱住陆时川的背脊,打开被子,不容拒绝地将陆时川掉了个位置,避免压着他的腿。陆时川这短时间,上衣基本都是穿的睡衣,因为小腿上伤口比较深且长,躺在床上是不穿裤子的,彼时被迟驰一扯,彻底掉了个干净。 “就一次。”迟驰摸摸陆时川的头发,抬手将陆时川那条受伤的腿往旁边拨开。 陆时川也管不得什么一次两次三次,俯身去亲迟驰,手指主动钻进迟驰的指缝间。 或许是因为迟驰怕陆时川的伤口再次裂开,这次的动作很轻,不像往常,他托着陆时川,陆时川整个人大半的重量都压在迟驰身上。陆时川被迫只能微微仰着头,背后没有可以贴紧的东西,整个人都不受控的摇摇晃晃。 陆时川被汗浸湿额头,他剧烈呼吸着凑近迟驰,唇部率先触及到迟驰的肌肤轻轻亲了下,紧接着就是毫不客气的一咬。迟驰的锁骨上赫然出现出一个牙印,他抱着陆时川腾不出手,只能无奈笑笑,胸口随着笑声剧烈起伏着,伴随着加重的呼吸。 “小狗啊。”迟驰哼笑,拍拍他的屁股,“你抱紧,别摔了。” 陆时川听话照做,只见迟驰对着房间里的投影仪捣鼓了半天,最后闪现出来的画面让陆时川不受控的脸皮一热,房间里的监控忘记拆掉了,迟驰直接调出来了。 第116章 投影仪上现在赫然是陆时川和迟驰紧紧抱着的身影,陆时川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关掉吧。” “不想。”迟驰拒绝了他的申请。 迟驰再次抱紧他,将人抵在门口的墙壁上。 陆时川正被撞得神志不清,连带着耳朵里都是些许不受控的嗡嗡鸣声,忽然听见轻快的脚步声,正飞奔着在楼道里狂奔。陆时川大脑有些反应迟缓,两眼里含着湿气看向迟驰。 迟驰也是一愣,道:“陆渝好像上来了,他怎么这么快。” 听见陆渝这两个字,陆时川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可迟驰动作没停,两个人又正好在兴头上。紧接着,陆时川听见陆渝敲响了迟驰的房间门,大喊了一声我做好啦,没有人理会陆渝。陆时川强行压着唇边的呻吟,紧张得冒汗,又听见陆渝把迟驰的房门打开又关上。 “咚咚咚——哥哥!迟哥哥在你这里吗?”陆渝脆脆的声音在陆时川耳朵里就像是炸弹,陆时川对上迟驰的眼神,整个人憋得难受,见迟驰的眼神示意他说自己不在,努力找回自己的声线,脑袋糊着浆糊一样迷迷瞪瞪回答。 “他不在……等会儿回来,你下楼等吧。” “噢,哥哥你今天身体好点了吗?”陆渝抬手压了压门锁,发现门被反锁上了。 陆时川:“哥哥现在要休息,你一会再来。” 陆渝也是个没心眼的,答应下来后就又欢快地扑腾着下楼,迟驰掐了掐陆时川陡然放松下来的脸,陆时川跟被抽干一样,长长吐出一口气。 “哥哥。”迟驰又捏捏他,被陆时川无力瞪了一眼。 “哥哥,我想嫁给你,怎么办。”迟驰附身贴近他,说话时,携带着温热的吐息打在陆时川的肩颈上,他缱绻地亲了亲陆时川的肩头。 彼时刚从紧张氛围里脱离出来的陆时川,听见这句无厘头的称谓和无厘头的话时,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一愣。 “别拿我寻开心……”陆时川轻声道。 迟驰却很认真,“没有开玩笑。” 陆时川不作声的沉默了一瞬,咧开嘴角笑道:“好啊。” 第67章 愿不愿意就够了 蔡邦平还未痊愈出院,就被一则重磅消息砸得晕头转向,他手下的公司因为账务不明被法院查封,身上的所有资产全部都被冻结。这还是付医院的账时被人告知的,蔡邦平手机里存的电话没有一个能打通,所谓落水狗大概也不过如此,只是寻常的落水狗在落魄时多多少少还能有他人可以接济救助,而蔡邦平不是那种会在平日里积累人缘的人,甚至可以说是烂到极点。 他躺在病床上连着打了数通电话,没有一通是通的,最后他抱着歹毒的怨念打电话给了迟骁,令他意外的是,迟骁接通了他的电话,听完了他一通怒骂,最后只给了一句帮他付医药费,就匆匆挂断。迟骁这人一直和他绑在一条船上,当年迟家的生意倒台,蔡邦平他爸也出了不少力,为的就是把迟若昭手里的资源吞噬过来,后面这几年也一直防着人东山再起,蔡邦平盯上了迟驰,他爸则防着迟若昭。当初迟骁找上门来提出合作,一家小企业被蔡邦平逐渐喂大,现在为了逃开蔡家的横祸,决定断尾求生,虽然是在情理之中,但蔡邦平还是有种想杀了迟骁的心。 几万块的医药费只是江河湖海中的一滴,迟骁一副恩赐的态度,可明明迟骁才是吃了蔡家软饭的那一个。蔡邦平恨不得现在从病床上跳下去宰了迟骁,他父母身体早就已经不行了,现在整个蔡家都靠着当时他爸妈经营留下的团队运行,他只是个挂牌的,虽然比起普通人来说是略懂些生意上的技巧和手段,可和真正的生意人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 眼下都毁在他手上,蔡邦平气得想干脆把输液管给拔了。当时他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知道陆时川手里拿着他的证据,一直没有发作,只是等待时机。蔡邦平想要在陆时川动手的时候再动手,把那些东西拿回来再一一销毁,可没想过裴昼真的会管那么宽。陆时川势单力薄,在江市有头有脸,大家都认为有很大一部分裴昼的功劳,可归根结底,两个人就算有共同利益,也比不上蔡氏给裴昼开的条件高。 裴昼最看中钱,比任何人都看中钱,陆时川对于他来说只是这个阶段可以同行的人,不像什么兄弟那么情义无价,可裴昼这次偏偏就大动干戈地来收拾他。蔡邦平其实想不明白。 如果他知道,裴昼是因为为了在某人面前讨个好,大概会气得把肺都吐出来。 《红色罗曼蒂克》正式复工的那天,迟驰正好减掉十斤,他这段时间基本的在健身房度过,断碳几天,即便情绪如迟驰这么稳定的,也不免被这大热天晒得有些浮躁,兴许是隔了一段时间,再和陆时川分开,连带着心情都不好。 迟驰戴着鸭舌帽,在炎炎烈日下走到开机仪式的红毯上,江涛这人向来是抠,连带着宣传都很低调,整个开机仪式称不上太豪华,也称不上很简陋。迟驰手握三根香,朝着正前方拜了拜,跟着江涛走完一整套流程,太阳刚好到最毒的时候。 江涛可能抠归抠,却还是信风水那一套,老老实实的,把该做的一套都事无巨细的做了。直到开机仪式结束,迟驰坐在遮阳棚下面,安静地等待着江涛被记者采访完毕,迟驰不是有名气的演员,来采访他的寥寥无几,偶尔有几个还是跑来问迟驰认为自己有没有信心和实力胜任这个角色的。 第117章 迟驰被太阳晒得眼皮疼,旁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顺手接过李涯递过来的咖啡,给自己灌下去一大口美式,苦得他整个舌根都在发麻,却让他神智清醒了些许。 李涯也被晒得难受,索性蹲在迟驰边上扇风:“哥啊,你热不。” “快热晕了。”迟驰淡淡说道,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死志满满,他抬起手臂,试图减少皮肤之间的接触。不远处的江涛结束了采访,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冲着迟驰不轻不重地吆喝了一声。 “来了。”迟驰和江涛当时待在一起惯了,听见江涛一声吆喝,就知道自己要么要去喂鸡要么就要去喂猪,或者是干点其他的,这已经练就成为迟驰身上的一种条件反射。 李涯还一脸懵,迟驰就已经跟着江涛一前一后地走了。 江涛走了两步,发觉迟驰今天自从见到他开始,就有些沉默。 “干嘛?”江涛觉得有些古怪,不客气问道。 却在听见迟驰的问题之后有些怔住。 “江导演,你认识我母亲姜韵。”迟驰声音倒是很平静。 江涛出神了一秒,尤其是一晃神对上迟驰的眼睛时,他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穿越了时空,他从一开始就说迟驰的眼睛很眼熟,随后他轻咳了一声,收回自己失态的表现。 “我们是高中同学。” “仅仅只是高中同学吗?”迟驰反问,被无情戳穿反问的江涛啊呀了一大声,破罐子破摔似的嚷嚷了一声。 “行了行了,我暗恋过你妈,行了吧。”江涛嗓门有点大,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迟驰将这些人的视线统统抛之脑后。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实话说,江涛对于迟驰的这个问题很意外,在他看来或许迟驰应该问他一些有关于自己母亲的传闻和八卦,可是迟驰偏偏就是问了这个问题。亲生儿子问一个外人,自己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江涛也着实觉得很意外,摇了摇头不想回答,却在看见迟驰有些执拗的眼神时,江涛开始在脑袋里回忆姜韵的影子。 却发现过去的时间太久,那个影子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时间冲淡了,仿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来过。江涛头一回见到姜韵的时候,是高中新生报到那天,姜韵穿着一条水洗牛仔喇叭裤,身上套着时髦的短衫,烫过的小卷发扎了起来,进学校的第一天就被批评说着装不符合要求。 然而姜韵只是偷偷吐了吐舌头,搞怪的哼了两声,紧接着第二天就穿着和所有学生一样的校服来了学校。江涛不得不承认,无论如何,姜韵穿什么大概都是全校最好看的,那时候江涛喜欢摄影,偷偷带了相机去学校准备要给姜韵拍照,他从那个时候正式开始和姜韵有交集。 只不过姜韵说自己有喜欢的人,江涛一直没让姜韵知道。后来大学的时候姜韵没有选择就读戏剧影视导演专业,江涛和她分道扬镳选择了不一样的路,大学没过几年后姜韵选择结婚,随份子的时候,江涛问她有没有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他这辈子都会记得姜韵笑着说有啊。 江涛的导演生涯是很潦倒的,起码在一开始是,他最初有起色是因为姜韵以制片人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是因为姜韵的出现扶持了他们一把。紧接着江涛凭着一部处女作崭露头角,成为名声大噪的新人导演,而由姜韵所导的一部分片段,被炒作登上头条,极具天赋的女制片人和声名鹊起的新人导演,一时成为众人议论的中心。 那时的称赞和美誉就像是汇聚起来的泡沫,甚至让江涛觉得过于梦幻,梦幻到他不愿意醒来,梦幻到他觉得在某些时刻,身边的这个女人陪伴在自己身边时,那份在他们双方心头涌动的真情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偏偏是假的。 姜韵死后,江涛依旧在导演的路上走,偶尔也觉得有些迷茫,却还是一直坚持持着摄影机,看着摄影机对面的演员表演出一个又一个的角色。江涛成名后拥有很多可以供他讨论情节等各种东西的人,演技精湛的演员、遥不可及的大咖、经验老道的副导演,可对于江涛来说没有人比得上姜韵的。 江涛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看着旁边若有所思的迟驰,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有,只能自顾自地叹息一下,然后留下一句很想她重新回来啊,作为话尾。 迟驰看着江涛有些沧桑的脸,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用手拍了拍江涛的肩膀,心情不佳地留下一句:“我去喂鸡。” 江涛连着喂了两声,眼睁睁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迟驰走开到了鸡圈,迟驰蹲在鸡圈的边上,撒了一堆苞谷进去,耳边是刺耳的鸡叫声,他叹出一口气,又扶着膝盖再站起来往另一侧走。 姜韵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他爸吗?可他们之间看起来从来都没办法称得上一句两情相悦。 谁会信呢。 迟驰绕着整个山头走,到了江市已经该黑天的时间,可这里的太阳还悬挂在地平线之上,他站在黄土之上,盯着整个戈壁出神,身后的夕阳已经布满一层柔光打在大地之上,他脚下是厚重的土,抬头又是浑浊的天。 迟驰在这个瞬间很想念陆时川。 在看到这种好风景的第一个瞬间,他很想念陆时川。迟驰看着眼前的风景,脑海中闪过很多,从他爸妈的事情再到陆时川。这种漂亮的黄昏似乎很适合办婚礼,只是不知道陆时川喜欢在西北还是在海边,亦或者是在喧闹的城市中心,或者种种其他。 第118章 想很多人设想的那样,在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天里,在纯净的红色地毯上,他和陆时川会站在一起。婚礼这种东西,总归是会想要和爱的人再一起的,两个人拥有结婚证举办婚礼并不一定说明他们一定相爱,但是光是想到婚礼就想到某个人的脸,说明他确确实实幻想着和这个人携手走过一生。 要说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江涛没有设想过去姜韵这件事,大概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当姜韵在婚礼的时候能说出自己嫁给了喜欢的人,说明结婚的那一天她应该是很幸福的。 就像迟驰设想到和陆时川结婚,他也会很幸福那样。 于是迟驰给陆时川打了视频电话,对面的陆时川很快就接通了,陆时川腿伤稍微痊愈后就开始由着助理每天接送上下班,眼下正坐在办公室里还没有下班。 外面天已经黑了,迟驰这里还是大亮。 迟驰浑身镀着一层光圈,眼睛盯着远方,不等陆时川开口,他极为坚定地张口说道:“陆时川,我们结婚。” 陆时川突然想起那天迟驰非说要嫁给他,他笑着答应下来说好的,那天不管场景还是气氛,都让那句话显得玩笑成分居多,可迟驰这次认真到极点,几乎是逐字逐句说出来的话,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结不了。”陆时川干巴地只能在想出这个回答,甚至说话时难得有些紧张。 迟驰缄默片刻道:“愿不愿意就够了。” 陆时川隔着一个屏幕,却很紧张,紧接着他冷不丁出声应下。 “愿意啊。” 第68章 摸一摸你的影子 陆时川这辈子没有那么冲动过,哪有人听到对象在视频电话里没有由头的一句求婚就抛下一切坐飞机连夜赶往西北的?他渴望见到迟驰,可他们分明也就几天没见而已。迟驰一定是上辈子给他下了咒,陆时川这辈子才会这么死心塌地地喜欢他。 不对,不是第一次,上一次那么冲动是在滇南那次。陆时川久久不能平静,一颗心怦怦跳几乎要从胸口里面往嗓子眼里钻,眼见着就要跳出来。 他眼皮微微颤动,想到迟驰要是见到他大概会有些生气,因为陆时川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可以乱跑乱跳的程度,他这次出来甚至也没有带任何人,买了一张最近航班的头等舱就匆匆地赶了过来。 到时候少不了要被训一遍。 但是陆时川带了一些迟驰应该会很感兴趣的小玩具,他觉得迟驰会喜欢,于是就带来了。迟驰生气归生气,色诱一下实打实的能哄好,除了那些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的事。 陆时川算是准备齐全,求婚当天增添情趣的小玩具和订婚戒指都拿来了,甚至在还远在江市的时候就订了高级餐厅和鲜花,包了情趣酒店,一条龙下来完美结束,他都没想过自己在面临这件事的时候脑袋会那么清晰,每个步骤都井井有条,不仅制作了计划一甚至还制作了计划二。 落地后,才晚上九点多,陆时川带着自己的全套装备直直奔江涛给整个剧组定的酒店,准确无误地出现了迟驰的酒店房门口。门铃连着响了三声,迟驰才慢吞吞地来开门,他没有看猫眼,直接将门打开了,直挠挠地对上陆时川的眼睛。 迟驰下意识去看他的腿:“你一个人来的?” “嗯。”陆时川还带着一点点的不便,挤进房间里来,顺手将外套脱掉。西北昼夜温差大,陆时川刚刚来的路上被风吹得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抬手主动抱住迟驰的一只手臂,手指攀爬着把迟驰全部抱紧。 “出什么事了吗。”迟驰下意识抱住他,眼尖儿地看见陆时川外套里鼓鼓囊囊的方形盒子,顿时心里了然,他抱住陆时川。 “坐下,别站着。”迟驰说着,抱着陆时川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可陆时川却直截了当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他面对着迟驰,手掌心来来回回地在迟驰瘦削的下颔线上摩挲,陆时川见到迟驰的第一面,就没有那么紧张了,气息很平稳,淡淡道:“想要第一时间见到你。” “所以来了。” 迟驰反手抱住陆时川,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意外的是,迟驰没有生一点气,他耐心地抱着陆时川,在寂静的房间里听陆时川的心跳声,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在良久之后才开口:“带戒指了是吗?” 陆时川点点头。 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在迟驰主动提出的这一天,陆时川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迟驰栓牢,以用戒指套住迟驰的方式。 迟驰大概也清楚他的心思,看着陆时川从自己身上下去,走过去拿了戒指盒然后递给迟驰。这对对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看上去成色很新,可款式已经不是今年的最新款了,迟驰没有接过,而是伸出手来。 “不是应该你给我戴吗?” 迟驰轻轻问道,陆时川在听见他话头的时候,就已经掏出戒指对上了迟驰的手指,缓缓推到底,又任由迟驰认真地从戒指盒里把戒指取出来替他戴上。 迟驰又站起来亲他,来来回回亲了许多遍,像是一种温柔的舔舐,不带有欲望和其他杂念的舔舐。陆时川被他亲得有点忘记自己带来的东西,兴许是这枚戒指在作祟,让人戴上之后总莫名生出一股纯情的意味。 陆时川和迟驰躺在床上,抱着睡了一整个晚上。 鲜花没用到,高级酒店也没用到,计划二也没有用到。 第119章 唯一发挥作用的只有对戒。 但是陆时川却觉得很高兴。 “陆总,你怎么来了。”江涛起了一个早,就见到迟驰领着陆时川在一辆三蹦子车上围着山头转,江涛远远地冲着两个人吆喝,看着两个人驾着三蹦子朝他开过来。 江涛眼睛尖,一打眼就看见了两个人手指头上套的戒指,连着语气不明的哟了两声,被陆时川一个眼神直接止住了话头,他咳嗽两声,不受控地乱瞟,眼神忙起来又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陆时川这时才开口:“来探班。” “哎呀,来探班,陆总,那我给你介绍我们剧组特色项目,鸡圈和猪圈,等会我领着你去喂一喂体验一下生活。”江涛嬉皮笑脸地笑了两下,脸上皱纹还泛着。 迟驰开口打断:“我带他喂过了。” “你又喂过了?!我不说了吗鸡不能这么狠喂,撑死了怎么办?” 迟驰纠正强调:“就喂了一点。” “算了算了,下午来围读,谈恋爱谈忘了的话有你好果子吃。”江涛冲着他做了个割喉动作,威胁着他,转身后大大咧咧地走了。 迟驰带着陆时川转了一大圈,天气热,最后还是找了个阴凉地坐着,三蹦子车顶被晒得热烘烘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烫,两个人蒸在太阳下面,总给人一种身上的水分都要统统蒸发干净的错觉。 陆时川瘫在位置上,盯着棚顶不说话,安静片刻后,他张口道:“今天你带着我去喂鸡的时候,我想起我小时候。” “小时候,一直跟着爷爷,抓小鱼,喂鸡,追着猪跑。春天的时候去抓蝴蝶,夏天的时候去泥沟里抓龙虾,冬天的时候在干枯的地上拔杂草,什么都干过。”陆时川说话时有些怅然,愣愣地盯着眼前。 “我那时候不太懂事,因为爷爷宠着我,所以就会很肆意妄为,有时候把鸡喂死了,或者是把爷爷重要的东西弄坏了,他也不会跟我生气。唯一有一次特别生气,就是我小学的时候,跑回来跟我爷爷说我再也不要上学了,我要陪着他一块务农,我要跟他一辈子,不读书。我倔到他打我都不肯低头,然后我就看着爷爷哭了。” “你见过老人哭吗?我爷爷因为是农民,常年风吹日晒的,后来种不动地之后只能拿低保,平时出去捡点破烂。我爷爷很瘦,两颊是凹陷下去的,黑黢黢的,脸上有很多皱纹,眼睛还不太好使,我那天就看着他眼眶里就蓄出来两滴眼泪,然后跟我说十三呀,你不读书怎么出得去……可我不想离开,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待在爷爷身边。” “我没志气,我想让他一直活着,我想让他一直爱我,我在做陆十三的时候只有我爷爷爱我。后来我成为陆时川,我变得有名、出色,我身边出现很多人,他们朝着我一股脑地涌过来,争着抢着说要来爱我,可是我都不想要。我想要的只有爷爷,还有你。” 陆时川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一片羽毛,从刺目的光线前缓缓飘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你的脸上,除了一点点痒痒的感觉,再也没有别的感受。 迟驰却听得很沉默,他默默拉住陆时川搁置在一旁的手,安慰似的摸了摸。 陆时川反过来拍了拍他,示意自己没事。 “从乡下到我爸身边,其实不太好过,爷爷需要看他的脸色,他是个赌鬼,我就更不用说了,家里来了一个老的一个小的,花销大了不少,那个男人偶尔带女人回来,又加上打牌的花销,没钱的时候就打我一顿出出气,我爷爷拦着的时候,他一冲动连着爷爷一块打。我看不惯,我就反抗他,结果就是他越来越讨厌我。” “遇见你那一天,感觉天气也是这么好,太阳很大,我被打到脸上都是血,糊在脸上,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了。然后我看着拥有我梦寐以求生活的你们开着一辆豪车来了,然后你走到我身边来。你知道我是在哪个瞬间喜欢上你的吗?” 迟驰被他问住,其实他只是大概听过陆时川说当时的情景,对于陆时川真正喜欢上他的瞬间这种细节的事情,他一概不知道。只听见陆时川闷哼着笑笑:“是你把那本练习册放到我身边的时候。” “其实打的那么严重,到了后面总会解决的,有新的人仗义出手,或许是警察,或许是其他别的人,他总不能打死我不是吗?当时我仅仅因为一本练习册被那个男人打得头破血流,因为一本二十块的练习册,我没有那二十块,我第二天回到班里会是唯一一个没有练习册的人,自尊被周围的人碾碎的感觉很不好受。可路过的你给我买了一本崭新的练习册,对于你们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却很难。” “很难很难,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着,如果缘分能让我们再次遇见……” 陆时川收了话音。 “什么?”迟驰没反应过来,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如果缘分能让我们再次遇见,我想要待在你的身边,摸一摸你的影子。” 说完,陆时川抬起手,在迟驰的影子上挥了挥,单手在迟驰身影的轮廓上抓了抓,像是抓到什么实物一样。 陆时川彻底笑了,平时总是冷着的脸彻彻底底绽放开笑颜,他的眉眼微微弯着,眼底的笑意毫不掩饰,很认真地抓着迟驰的影子。对于过去的他来说,迟驰的存在就像是海底捞月一样,对着海面上的月影虚抓,再用力也只是泡影而已。 第120章 所以他的心愿是想要摸一摸他的影子。 而不是想要爬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把月亮捧下来。 但是迟驰自己从很远的地方走到了陆时川的身边,不带任何犹豫的。陆时川虚抓的手被迟驰紧紧攥住握在手心里,戒指咯着他的掌心,存在感很强。 “抓住我就好了。”迟驰声音淡淡的,隔着一臂的距离和陆时川对视着,“我要给陆十三摸一辈子的影子。” “陆时川可以摸我一辈子。” 陆时川喂了一声,忍俊不禁笑出声:“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奇怪吗?” 第69章 书包 “我想跑路了。” 霍邱山啐出一口苦艾酒,胃里难受得让他直截了当地吐了出来,他吐完坐在马桶盖上,半死不活地给迟驰打电话,他苦巴巴地抱怨了半天,又不让迟驰说话,等着霍邱山把一肚子苦水都宣泄完,声音沉下来说了句我开玩笑的。 迟驰刚下戏,接到这一通电话,只觉得有些古怪,又很莫名其妙,他无法完全干预霍邱山的人生,只能给他建议,可霍邱山没有把事情的全貌告诉他,迟驰更是连建议都给不了,他知道霍邱山现在只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而不是其他的东西。 可我想跑路了这五个字,还是让迟驰心里止不住的一沉。霍邱山这种乐观开朗的性格,能颓到蹲在马桶上一边吐一边抽烟又一边说自己想跑路,说明霍邱山已经过得不是很好了。 迟驰有些沉默,听着霍邱山随便嚷了两句别管我,就把电话给挂掉了。迟驰向陆时川问了这件事,陆时川只说自己不清楚,裴昼除了生意上的事,这段时间很少出现。 无可奈何只能作罢。 《红色罗曼蒂克》的拍摄周期长达一年,期间迟驰甚至还见识了一次西北下雪,狂风卷着雪花四处乱飞,其中还沾着沙砾,又冷又刺骨。那时候陆时川来探班过好几次,每次来探班的时候,头发上、睫毛上都结着一层薄薄的霜,挂着些许雪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来见迟驰。 正式杀青的时候,迟驰的热度已经褪去很久了,他这一年都在专心拍这一部戏,从江涛那里找到很多他不知道的有关于姜韵的小事。《卡曼救金》因为主演萧宇成塌房,被下架,迟驰的人气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影响,他称得上代表作的目前只有这一部。 杀青后迟驰得到了一段不短的假期,还是因为江涛说接下来一段时间迟驰需要保持状态随时待命,如果哪个片段不好的话需要随时准备补拍。于是迟驰回到江市后,又开始在家里蹲,没事就陪着陆渝出去溜溜狗,再陪着陆时川去去超市,一切都还算不错,除了迟驰和裴昼之间的关系闹得有些僵。 背后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陆时川夹在中间到没有说不好做,他清楚本身就是裴昼的问题,就连裴昼也清楚是自己的问题,可裴昼偏偏是那种即便是我的问题又怎么样的人,哪怕有对错,可错的人一个字不听,谁也没有办法。 在迟驰一年的监督下,陆时川的戒烟进度达到一半,中间很多次都是因为各式各样的意外,让原本的进度往后倒退一截,来来回回反复,虽然陆时川做不到好几天都能做到不抽,但是专注起来的时候基本都会忘个干净。 安逸的生活过了几天,迟驰已经把之前很多事都抛在脑袋后面忘了一干二净,以至于当陈亚煜找上门来的时候,迟驰甚至还反应了一秒钟,幸亏陆时川不在,否则大概率会一脚把人踹出去。 “有事?”迟驰皱皱眉。 陈亚煜也下意识皱眉:“陆时川呢?” “上班,你当了他那么久秘书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班?”迟驰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以为他会回来和你吃饭。” 迟驰:“那你猜错了,他今天有应酬。” “有事直说吧。” 迟驰实在是懒得和陈亚煜多费口舌,懒懒掀了掀眼皮,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这个人再说一句废话,他就把门拍上砸出他的鼻血,让他要多远滚多远。 陈亚煜沉默片刻道:“我是来和他道别的。” “陆时川没有以侵犯个人隐私的罪名把你送进去已经是看在之前的情分了,他不想见到你,准确来说是你们。” 迟驰说完,彻底失去所有耐心,正要将门关上,却还是被人一脚挤着进来,陈亚煜强行插进一只脚进来,递给迟驰一个包裹。 “麻烦你把这个给他。”陈亚煜将东西塞过去,不受控地被门拍出门外,迟驰看着掌心上躺着的包裹,低了低眉,还是没有把包裹直接甩出去。 陈亚煜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晚上陆时川回来的时候,听到这回事,脸上没什么波澜,他只伸手向迟驰要那个包裹,动作利落地拆开,包装掉落的那瞬间,陆时川看着里面的东西出了出神,里面是一张小时候陈亚煜和他还有爷爷的合照。 陆时川盯着那张照片,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送这张照片来干什么。”陆时川低声喃喃,将照片反扣在桌面上,虽然表情没有波动,可还是可以看得出陆时川的……心情波动很大。 不知道为什么,迟驰总觉得陆时川是动容的,他从来没有在陆时川那里看见过他和爷爷的任何一张照片,没有,大概率是因为那个时候就没有留下来过照片,这张照片大概一直保存在陈亚煜他们家里,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或许爷爷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老人,而这也只是在过年时期随便合的一张照片而已,对于陆时川来说,确实能让陆时川在时隔近十年,重新看见爷爷面容的机会。 第121章 “要不要弄个相框裱起来?” 陆时川摇了摇头,不敢在看那张照片。爷爷的脸在他的印象里已经淡去很久了,没有什么非常深刻的印象,他记忆里的那张脸只剩下斑纹和黝黑的皮肤,皴裂的脸颊,以及一口已经几乎要掉光的牙齿。 他觉得爷爷这辈子过得太苦,甚至连照片都没有来得及留下,只剩年轻的时候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后来成为爷爷的遗照,他和爷爷没有过合照,也没有机会再见爷爷晚年的时候的样子。 陈亚煜为什么送来这张照片,他不清楚,所有人都清楚爷爷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所有人都清楚爷爷会是他的软肋,可是在当年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向陆时川伸出援手。在祈求他原谅的某个瞬间,这些人拿出这张照片,来试图唤醒绝情的陆时川,给他打出一张感情牌,可事实上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给予自己的也只有这么一张照片而已。 甚至隔了很久,很久,久到陆时川都快要忘记这些了,他们又突然蹦出来拿出这个,警醒着陆时川,他还有他们这一群亲戚。 陆时川觉得可笑,他们想让自己感谢他们,可陆时川却只想把他们所有人统统都送出江市甚至送到他这辈子永远都看不见的地方,没有这些人反反复复地掀开自己的伤疤,他早就在平淡的日子里结痂愈合了。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呢? 陆时川眼见着状态有些许不对劲,迟驰连忙上前把陆时川压着的那张照片拿走,又抬手顺势将陆时川抱住,手掌慢慢压着他的背脊,让他不要过于激动。 陆时川的西装外套很光滑,他抓住他后腰的衣服布料,还没抓紧就被陆时川轻轻地推开了。陆时川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怔怔地看向迟驰手中捏着的照片,然后走去打开了酒柜,提着一瓶酒和酒杯上了顶楼的天台。 天台被陆时川精心装修过,可以看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上面摆着两个漂亮的摇摇椅,他顺势躺下来,盯着天上的星星。 陆时川拿了杯子,却没用上,打开酒往自己嘴里灌了两口,又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上烟递在嘴边,吐出些许烟雾出来,无声地抽完一根。 迟驰就站在他身后安安静静地看着,直到陆时川克制地抽完一根烟,他起身走向迟驰,微微笑道:“下楼吃饭吧。” 他已经冷静好了。 迟驰却不容拒绝地抬手抱住陆时川,然后将陆时川的脸轻轻埋在自己的胸口处,他无声中叹了一口气出来,然后认真地对着陆时川说道:“靠我一会吧。” 陆时川真的就那么无声地靠着迟驰很久,久到迟驰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站得有些麻了,陆时川才迟迟抬起头来,他和迟驰对视上,说:“这次是真的可以了。” 迟驰看着自己胸口那微不可见的两片细小的湿濡,冲着陆时川点了点头:“好。” 还没下楼,就听见上完学和补习班的陆渝风风火火地冲进家门来,司机在后面跟着,保姆也和热情的陆渝打了打招呼。陆渝三下五除二地甩下自己背上被很多同学羡慕的名贵书包,动作迅猛敏捷地爬上餐桌上自己的位置,一边玩手上的畸形魔方,一边大声嚷嚷着。 “哥哥!迟哥哥!下来吃饭呀!陆渝回来了!”陆渝总是喜欢叫自己大名,自称陆渝,坐在凳子上来来回回摇着腿,盯着餐桌上的新鲜菜,却没有擅自动筷去抓,他之前每次这么干,都被陆时川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瞪了回来,久而久之陆渝也不敢再这么干了。 学校里老师还经常夸他用餐习惯好,陆渝把很多事一桩一件地都归功到哥哥身上,这个功劳归哥哥,那个功劳也归哥哥。在陆渝眼里,陆时川基本和无所不能这四个字画上了等号,毕竟陆渝想要的东西,想实现的事情,陆时川从来没有让陆渝失望过。 眼见着陆时川和迟驰从楼上下来,陆渝扬了扬手臂,朝着迟驰展示自己手里已经拼好的魔方,分外得意地炫耀:“看,我回来刚买,现在已经拼好了,班里的同学都不如我。” “是啊,陆渝真棒。”迟驰快了两步下楼,顺手将陆渝托举起来转了一圈。陆渝虽然性格活泼,但是有一方面却和陆时川特别像,真情实感地夸的时候,会不好意思,眼见着陆渝别扭地哼了一声,被迟驰放到低上后又眼巴巴地看着陆时川。 陆渝虽然年纪小,但是能感受出来陆时川和以前相比变了很多。陆时川无声地低头看着陆渝,两个人一大一小莫名就那么对峙着,最后陆时川妥协地蹲下身来,将陆渝背在身上转了一圈。 陆渝高兴地乱叫,兴奋到几乎有些找不到北,最后被陆时川放下来的时候还嚷嚷着再来一次,最后被陆时川眼神示意吃饭而被迫停止。 迟驰盯着陆渝,总觉得家里有一个小孩子是一件好到不能再好的事。 “对了,哥哥,我要换新书包。” 陆时川抬眼看了看陆渝示意他继续说。 “我要换奥特曼的那种,不想背这个了,好难看。”陆渝皱巴了下脸,迟驰却听着闷吭一声,险些把水吐出来。 被扔在地上那个包就是迟驰给挑的,他还觉得在小学生里,这种审美应该已经算是超前很多倍了。 居然比不过奥特曼。 陆时川觑他一眼,答应下来:“好,买。” 第70章 刻舟求剑 第122章 “今天带大黄去洗澡。” “今天把陆渝的手工作业做了。” “明天陆渝开家长会,你去一下。” …… “你今……” 迟驰缓缓将面前的书合上,隔着书桌遥遥和陆时川对视上,陆时川正在穿衣服,套衬衫的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他片刻,手上将衣服扣子缓缓扣好。 “怎么?”陆时川从衣柜中再抽出领带往脖颈上一套,面对着迟驰熟练地开始打着,迟驰看着衣衫整齐的陆时川,一时无言,双手捧着书抬起来遮住眼前。 迟驰语气哀怨:“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今天你不上班要去哪里?今天是要把我派去做幼儿家教还是宠物代养还是手工老师还是新晋家长呢?” 陆时川看着迟驰那张风流倜傥的脸上写满着几个大字——我有点无聊,快来陪陪我吧。 “今天不去哪里,想叫你陪我一块回趟老家。”陆时川原本就是打算叫上迟驰的,谁知道迟驰这几天在家里太闲,被委派各种各样的任务已经成为某种习惯,直接条件反射了。 迟驰一下子精神了不少,他从椅子上起来,一言不发地冲着陆时川比了个大大的ok的手势,转头扎回自己的房间去找衣服。陆时川瞧了他的背影两眼,开始认真收拾,没过一会迟驰就全副武装的过来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种话,陆时川认为在迟驰身上完全不成立,像迟驰这种人,穿着什么躺在大街上都能赏心悦目,重点是脸发挥作用,穿得华丽能让整体气质显得更贵气,穿得朴素也能称得上小清新。陆时川又想起前段时间杨秘书跟他建议的有关于工作服的规定,说是作为一名有正常审美的女性,实在没有办法接受底下的好几个总管总是穿成那个样子,希望陆时川限定一下上班穿着。 但是实际上陆时川觉得,杨秘书会有这种感受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上班本来就烦,再加上杨秘书和他们打交道多,久而久之那几张相看两生厌的脸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尽管是这么认为的,陆时川还是默认让杨秘书草拟了一份关于上班,尤其是部分男士上班不要穿得太随便的公司告示,贴在了各个楼层的办公室。 陆时川只上下扫视了迟驰两眼:“回老家也不是走秀,穿得是不是有点隆重,不用带项链吧。” “戒指也不用,容易丢。” “手表太贵了,换一个普通点的。” 陆时川将迟驰浑身上下都点了一遍,将过度装扮的迟驰摘了摘,算是解决,两个人略显朴素的面对面站着。迟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发自内心问道:“那我干嘛要去换衣服。” “我没让你换啊。”陆时川摆摆手,满脸无辜,见迟驰有点怔愣,才轻轻笑出声来。 “去以前住过的农村而已,都没有几个人了,路有点难走,带太多东西会掉。”陆时川话毕抬手替迟驰弄了弄衣领,顺手在迟驰的脸上摸了一把,然后滑到他胸口,轻轻拍了两下。 “不带上陆渝吗?”迟驰随手抓了两下头发,跟着陆时川的步伐往外走,陆时川走得很稳,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极其规律,他摇摇头,解释道:“路不好走,他别去了。” 迟驰说了声知道,一下课就看见陆渝坐在大厅里玩新买的乐高。很早之前,迟驰就发现陆渝空间感要比寻常小朋友要厉害很多,迟驰本身大学专业读的就是建筑设计,在这方面看得也比较透彻,尤其是在那天陆渝超乎他预知,把他布置的东西给做完了的时候,迟驰更加确定。 当时跟着陆时川抽完一根事后烟,他就跟陆时川提议过可以让陆渝未来在这方面好好发展,迟驰当初读建筑设计的时候,在院校择选和老师上也有点门道,陆渝要是走这条路,他也能给出不少建议。 但陆时川当时只是说陆渝妈妈可能还是更偏向让陆渝学点儿别的,类似于钢琴美术这类比较大众的技能。对着几岁的小孩谈建筑设计有点太空泛,但是不管怎么样,迟驰都觉得陆渝走设计这条路总归是没有什么错的,尤其是在有了陆渝那一手烂到出奇的美术功底做陪衬。 迟驰熟稔地走过去,从背后托住陆渝腋下,将陆渝举高起来甩了一圈,让他轻轻坐在沙发上。 “陆渝,我和你哥出门一趟,等会儿把你妈妈叫来陪你。”迟驰蹲下身来,用手指勾了勾陆渝的鼻尖,扯出个浅浅的笑。陆渝也不在意,哦了一声,然后嬉皮笑脸地问迟驰是去干嘛。 迟驰思索了一下:“去偷偷吃肯德基。” 陆渝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见状迟驰笑出声:“骗你的,我和你哥有点事。” 陆时川正好走上前来,抬手拍了拍陆渝的头顶,淡声道:“去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好,等会你妈妈要来,看到会骂你。” 和陆渝简单告别后,陆时川开着车带着迟驰往乡下开。陆时川开了辆低调又好开的车,免得到了路障多的地方车子不灵敏。夏日炎炎,太阳灼烧着车窗,明明在空调下,迟驰却还是觉得身旁一侧烫得厉害。 陆时川暼了他一眼,打着方向盘转向,说道:“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什么?”迟驰百无聊赖地靠在车窗上。 陆时川沉默片刻道:“霍邱山上个星期去了趟医院,好像身体不太好。” “我看见他发朋友圈了,他肠胃不好是老毛病了,折磨人起来也有点要命。”迟驰淡淡道,“这还是高中的时候跑出去喝酒喝伤的,那个时候霍邱山十六岁,偷了家里一辆车的车钥匙,开着辆超跑带着我和朱青纭到山上,成箱成箱的啤酒三个人喝完了,我还记得当时三个人趴在路边吐得天昏地暗,最后他们两个躺在车边的地上睡了。” 第123章 陆时川短暂地停顿了下,想想还是问道:“你呢?” “吐完了我就回车上躺着了,地上凉。” 陆时川哑声笑笑:“好像不是肠胃不好的问题,是因为打了架。” “和谁,严重吗。”迟驰闻言不再像刚刚那么懒怠,微微坐直。 “和他爸。” 迟驰突然不说话了,掏出手机给霍邱山发了几条消息后,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揣,不轻不重地呼出气来,他呼吸有点重,沉默片刻后无奈开口。 “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真多。” 陆时川说不上对霍邱山感同身受,但是多多少少也理解一些他的心情,越是自己在意的人,自己越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身上的狼狈之处。陆时川开了良久,直到周边的建筑逐渐稀疏,人烟逐渐稀少,才看见陆时川老家的影子。 这时候迟驰才收到霍邱山的回信,他看了两眼,说不上愤怒也说不上愉快地将手机彻底息屏,安静地看向陆时川。 “到了?” 陆时川:“快了,霍邱山怎么说。” “没有说什么。”迟驰其实有预感,预感有些事情要结束了,他看着霍邱山屏幕上发来的两行字,连带着标点符号都能看得出来这人回复得有些勉强。 迟驰暂且将这件事放在脑后,等陆时川将车彻底靠停,他才跟着陆时川下车。这里有些荒凉,陆时川说得没错,已经荒无人烟了,几乎都看不见几个人影。 迟驰跟着陆时川下山,一路上有些颠簸,走了不知道多长的路,才在一家用最普通最质朴的泥瓦砌起来的小房子门口站定。迟驰甚至不太需要仰头,就能将这个小房子从屋顶打量到底部,他伸手摸了摸墙面。 “都裂开了。”陆时川看向他手指指的方向。 陆时川熟练地摘下那把早就已经坏掉的锁,推开木门走了进去,里面迎面而来一股厚重的尘土气息,里面空空如也,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张木床和边上的灶台。 陆时川走进去转了一圈,每走到一个位置,就用手指摸一摸,指尖上逐渐被覆盖上一层灰。迟驰定定地看着陆时川,看他把这个房间里的所有烙印在眼里。 “看完了,走吧。” 迟驰愣住了一下:“这就走了吗?” “是啊,这里要拆了,拆之前来看看。”陆时川冲着他笑了笑,眼底很平静,像是不在乎一样。 陆时川看出来迟驰在想什么,抬手替他抚平了微微拧着的眉毛:“我爷爷走了很久了,我清楚,我不会刻舟求剑。” “看一眼就好了。”陆时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迟驰顺势抬手轻轻抱住了陆时川,将人抱在自己身侧,无声亲了一下他。 他常常害怕陆时川走不出来,可现在看来是他多虑,陆时川本身就是个足够强悍的人,不需要靠躲避来掩饰弱点。 “真棒。”迟驰轻轻呢喃了一声,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第71章 无需追忆完结章 “时候还早,有别的地方想去吗?”陆时川坐在车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他冲着迟驰歪歪头,等待着迟驰的指示。 迟驰靠在副驾驶位置上,微微思索:“回学校吧。” “学校?”陆时川不免吃了一惊。陆时川虽然每年都会去同学聚会,但高中学校一次都没有回去过,如果没有迟驰,他应该也称不上喜欢这所学校,他对这所学校的感情绝大程度上都来源于迟驰。 按照道理来说,迟驰本也该对这所学校没有什么挂念的,陆时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迟驰是为什么要去。 迟驰看出他的疑惑:“想回去看看而已。” 陆时川应允,一脚踩下油门,开着车去了。 路途有些远,迟驰也睡不着,盯着眼前的东西发呆,他抬抬手,手指上的戒指的温度格外明显,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轻声道。 “什么时候你有空,咱们俩办个婚礼去。” “婚礼?”陆时川扭头看向迟驰。 迟驰撑着脸,手指摸索着戒指,让它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儿地打转,若有所思地看着指尖。 “不好吗。” 陆时川怕他误会,静静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怎么办?” “简单点或者复杂点都可以,你想去人多的地方或者是人少的地方也行,我只是想和你结一次婚。”迟驰说着笑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很幸福的事,他微微弯着眉眼,凑头看向陆时川,眼睛里还闪着碎光。 陆时川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连忙避开视线:“挡着开车了。” 迟驰哦了一声,讪讪撤回头,安静片刻,没有说话。 “……知道了,我让杨秘书去办。” 陆时川开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昏暗了,太阳有些落了下来,昏黄的光倾洒在地上,将有些陈旧的校门照得格外金灿灿的。今天是假日,学校里没有人,迟驰干脆带着陆时川从墙角跟翻了过去,陆时川口上说着自己初中毕业后再也没干过这档子事,做起来却比迟驰要熟练的多。 迟驰和陆时川翻墙下去,直直扑上梧桐树,闹出不少动静。陆时川牵着他,拍了拍他撞得有些发红的额头:“你有点笨。” 迟驰摸了摸头轻哼一声。 陆时川确实很久没回来了,迟驰也是,两个人在学校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晕头转向,不明所以地到处乱转,转了好几圈兜圈到凉亭,迟驰瞥了一眼,然后站定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