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男主后病美人反派他翻车了》 第1章 《欺骗男主后病美人反派他翻车了》作者:漱忆【完结】 文案: 景断水穿成了暗黑爽文的幕后黑手,马甲千层的反派。 他明面上是金枝玉叶的废物美人,暗地里却披着各种马甲和男主结仇结怨:毁男主修为的魔尊是他,挖男主灵核的妖皇是他,抽男主灵血炼药的毒师还是他。 他穿来的时候,原身即将掉马。 坐以待毙,等待他的是被男主做成人皮傀儡的悲惨结局。 但是有个好消息。 现在的男主因为原身的破坏失忆了。 于是,在男主茫然的目光中,伪善的仙君扬起下巴,高傲地说:“你在失忆之前是我最低等的奴仆。” 景断水先骗男主签下了主仆契约,又在事情败露之后把男主骗下山崖,将其封印。 一切结束之后,他开始了悠哉悠哉的享乐人生。 原身最近新得了一个小师侄,这个小师侄是原著盖章的人畜无害的路人甲。 景断水决定把这个小师侄调|教成好用的工具。 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小师侄会轻巧地扒下他的反派马甲。 人畜无害的小师侄摇身一变,顶着男主的脸对他露出一个甜笑。 小师侄用染血的手指缓缓地划过他的面颊,声音带着诡异的愉悦与温柔: “好久不见,我漂亮的小猎物。” 【攻视角文案】 秋离本该因为重伤而失去记忆,弱小可怜。 但是机缘巧合,他的记忆得到了保留。并且他的弦师血脉意外得到了觉醒。 他获得了能够把和自己有因果纠葛的人变成傀儡的能力。 并且因果纠缠越深,他操控起傀儡就越容易。 伪善的仙君不断地对他进行着刁难和迫害。 雪发的弦师露出充满恶意的微笑。 他很满意,毕竟仙君所做的一切都在加速着纠葛的形成。 高傲的仙君变成任人操控的傀儡,只能低声啜泣的样子一定很美。 【食用指南】 心机小娇娇受x喜欢陪老婆演戏的愉悦犯攻 原身就是主角受。 大概是个心机小美人穿书后想要做局套路攻却被人反套路欺负了。 作者和攻的脑回路都有点怪,自割腿肉,不好这口快跑! 总体是个甜文,甜的可能很诡异,要有雷评论区排吧,排得对我加文案。 前面几章有点乱,逻辑喂了狗,并且还没有修,接受不了直接撤! 蠢咕咕所有的剧情设定都是为了让cp谈恋爱能玩的够花,当然大部分能圆回去! 内容标签: 年下穿书 东方玄幻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秋离,景断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漂亮娇娇掉马被欺负了。 立意:环境和他人的看法会影响一个人的行为,我们要辩证看问题。 第1章 “好冷......” 耳边铁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像是刀,将景断水那点可笑的自尊割成了碎片。 景断水只觉得浑身都撕裂般地疼痛。他的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荒唐的梦境。在这个梦里,他被人锁在一个狭小的房间,提线木偶一般被吊在空中,艳红的唇瓣像是脱水的干花。 一个雪发的青年站在他的面前,兴味地抬起了他的下巴。似乎是欣赏够了景断水屈辱的表情,雪发的青年开口:“景仙师,当初你玩弄我欺辱我的时候可想过会有这一天?” “我知道你最爱干净漂亮了。放心,我会打扮好你的。”那个人拨了一下束缚着他的银线,恍若恶鬼低语,“作为我的傀儡,永生永世供我驱使,想必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是吗?” 景断水颤抖着双唇。面前的铜镜照出他此刻屈辱的样子。镜子里的人和他有着一摸一样的面容,雪肤乌发,眼角还带着刚刚哭过的红痕。他鸦羽一样的长发流畅辗转,勾在白天鹅一样的脖颈上微微地发颤,仿佛轻轻一碰就能发出一串轻响。 雪发的青年显然并不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下一刻,雪发的青年掏出一把尖刀,手起刀落,那柄尖刀直直插进了景断水的心口── “不!”剧烈的疼痛在脑中还有胸口炸开。 景断水猛地睁开眼。 他现在看不清东西,头也很晕,朔风割得他脸上生疼。梦境带给他的屈辱如附骨之蛆一样挥之不去。 景断水抚摸了一下手腕,他的手腕上本来应该带着一串青花瓷珠,那是兄长在他小时候特地去寺庙为他求来的护身符。可如今,他的手腕上却是空落落的。 景断水心脏在狂跳。 耳边上还有一群人一直在唧唧呱呱吵得他头疼。 “景仙师,不要犹豫,只要最后一剑就能把这个孽种置于死地了!” “我们机关算尽都是为了能够抓到这个孽种,一剑了解他之后再取了他的心头血,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 景断水没有理会说话的那些人。他茫然地望着四周,入目的却只有一片漆黑。景断水患有很严重的夜盲症,他的夜盲症发病原因不明,求遍知名的医生都没有好转。 往常为了确保景断水不受困扰,他的家里永远都是灯火通明,门口永远有贴心的仆人守候。 可现在眼前黑乎乎的一片,还有耳边完全听不懂的话,景断水以为自己还在那个荒唐的梦境之中。 第2章 景断水被现在的情况给吓到了,睫羽轻轻颤了两下。 刚刚还冷着脸的小美人眼尾泛着水光,身体僵硬又无措。 他眨了眨眼,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拉了一下他的衣摆。他下意识地往下望过去── 一团雪霁色的光亮无声而起。景断水下意识地被那个光团吸引了。 光源来自一块做工精湛的小金牌,约莫一个拇指大小,一笔一划地刻着“秋离”两个字。 正是借着这零星的光亮,景断水总算勉强看清那个拉他衣摆的孩子。他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带着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青涩。他的发与雪同色,却又因为血迹而显得暗淡无光。 似乎是注意到了景断水的目光,雪发的青年缓缓仰起头,于是景断水不经意间对上了他苍青色的瞳仁。 穷途末路的雪发的青年在笑,那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像是捕猎的野狼。景断水不能理解一个穷途末路的青年为何带着这种古怪的自大。 雪发青年喉间吐出的气如游丝,不过景断水还是听见了他说的话,他的话语里也带着诡异的愉悦: “我一定会杀了你哦,仙君。” 雪发的青年,贪婪地觊觎着弦师血脉的人们,还有似曾相识的死亡预告…… 一个疯狂的猜想在景断水的心里升起。 他穿书了,穿到了前不久看的那本年度热销的暗黑男频爆文里。 那本暗黑爆文名叫《傀儡》。没错,就是那种烂俗到极致的故事,被大道三千抛弃的男主意外觉醒所有人觊觎的弦师血脉,最终问鼎仙道巅峰,然后又因为对这个世界失望而毁灭了整个仙洲。 景断水对种烂俗的剧情不怎么感冒,真正让他疯狂吐槽的是书里的终极反派。这个反派和自己同名同姓,走的是那种马甲千层的幕后黑手流的路子。大反派一边维持着明面上废物美人的人设,一边披着各种各样的反派马甲把修真界搅得腥风血雨。 马甲千层深藏不露的人设,如果能够写好展现出大反派的多之近乎妖的话想必是非常有看头的。 可是这个大反派一路上只是疯狂地沉迷于迫害男主角。毁男主修为的魔尊是他,挖男主灵核的妖皇是他,抽男主灵血的毒师还是他。大反派还遵循着很多书里一个奇怪的设定,就和那些西游记里抓到唐僧的妖怪一样,那就是无论有多少次机会杀死男主,他决计不会下死手。因为这件事情,景断水好几次差一点弃文。 毫无疑问,大反派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就和他做的那个梦一样,大反派被男主杀死做成了人皮傀儡。 或许只是他睡懵了吧,穿书那么荒唐的事情总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景断水的心底还抱着渺茫的希望,可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的雪发青年猛然咳了一口血出来。 星星点点的血渍溅在了景断水雪白的衣摆上。 之前景断水或许还以为这是谁布置的场景和他开得玩笑,如今男主的这一口血终于让他清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戏谑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无情地肯定了他荒唐的猜想。他顿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紧绷。 “你好,我世界之识。欢迎来到书里的世界。” “你穿进了大热的网文《傀儡》之中,现在的身份是书里那个和你同名同姓的反派美人。” “刚刚的那个梦境怎么样,这可是我特意给你看的。《傀儡》之中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结局。” 漂亮小少爷睫羽微微颤了两下。 “真是有趣。”世界之识拉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笑了。 “在你穿来之前,男主已经被人合力毁了灵台。你遵循着自己金枝玉叶的废物美人人设,一路上并没有动手,可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你啊。”世界之识幸灾乐祸地说到。 “闭嘴。”景断水骂了一句。 景断水生气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被未知的力量玩弄于股掌之中。 通过世界之识的话,景断水彻底确定了现在的剧情点。他穿来的非常不是时候,原身该干的不该干的坏事都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现在应该走到了白溪秘境的剧情点了,这是最后一个虐男主的剧情。 在这段剧情里,男主秋离是引人入局的鱼饵。 原身意外获得了白溪秘境的钥匙,得知其间藏有无数天材地宝。得到宝贝最简单的方式是以生人为祭,并且献祭的人越多得到的也就越多。 为了骗到足够多的祭品,原身利用了男主。这个时候的男主角身怀尚未觉醒的弦师血脉,弦师血脉的心头血对修士来说是大补之物,这对许多人来说就像唐僧肉一样。于是原身使了些小手段把秋离引到了这个秘境之中,然后放出消息,吸引了大量觊觎血脉的人。 那些人还以为自己可以凭借弦师血脉一步登天,却不知道已经成了原身砧板上的鱼肉。 当然,这个计划也是有缺点的。白溪秘境之中不能使用易容术,于是原身不能使用他的任何一个反派马甲,只能顶着自己本来的脸出现在别人的面前。不过在原身看来这些人都是死人,死人不会暴露他的秘密,因此原身并不是特别的在意。 但是现在皮囊之下已经换了一个灵魂,读过全书的景断水知道原身的计划注定会失败。秋离最后会活下来,还会因为这一次迫害彻底觉醒弦师血脉。并且原身因为白溪秘境不能易容这件事情,在这里暴露自己藏了许久的反派马甲们。 第3章 换言之,等这个剧情走完,男主会突然之间崛起,而他的那些反派马甲就要暴露,他会在一片唾弃之中身败名裂,最终被前来复仇的男主做成一具人皮傀儡。 想起书中的未来,景断水决定把危险提前扼杀在摇篮之中。他抽出了自己的雪剑。他的这把雪剑名曰雨濯春尘,它是原身的本命武器,在天榜名器卷上赫赫有名。 这柄剑是他的师兄集天材地宝打造而成。师父飞升之后,害怕原身受委屈,几个师兄把原身一直武装到牙齿。 取代原身掌控这具身体的景断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藏好原身的马甲,他要活着走出秘境,他要除掉男主这个祸患。 如果他不是伤害过秋离反派,而是一个优哉游哉的看客,景断水不介意伸出援助之手。可是当一切危及到自己性命的时候,相比于做一个好人,他更想活下去。 雨濯春尘离青年的眼睛只有三寸的距离。景断水操纵雪剑在秋离的眼眶周围打了个圈儿。这番举动使得他的心脏一阵钝痛,而当景断水把雪剑收入剑鞘之后,那阵钝痛便神奇般的消失了。 景断水冷静下来。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伤害主角。 景断水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计划了。 毫无疑问,眼前的青年是一匹没有长成的野兽。 他不是不对书里那个悲惨的未来感到恐惧,可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再恐惧也无济于事。现在他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藏好自己那些反派的马甲,另一件事便是杜绝男主的伤害自己的可能性。 虽然不能把危险扼杀在萌芽阶段,不过驯养一头野兽或许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秋离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就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暗处韬光养晦,只有在最有把握的时候才会使出致命一击。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主动与那么多人作对,他不可能做得出来。 利用现在的现状或许可以和秋离做一笔无伤大雅地谈判。 至于男主会不会因为被迫答应这笔谈判感到屈辱? 很抱歉,与他无关。 于是景断水俯下身,似笑非笑地挑起了秋离的下巴。 第2章 “我可以救你。”灵力传音像是呼吸一样自然而然地被景断水给用了出来。这句话没有被任何人听见,而是直接传入了秋离的耳中。 雪发青年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惊讶,微微挑眉。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话语却被身后女修的声音打断了:“景道友!你不要忘记了,他可怜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女人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注视地景断水的脸,语气轻柔了起来:“你应该认识我,我是揽月宗的庄诺。” 面前的这个人大概在原著里没有什么戏份,景断水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他又没有原身的记忆,只好沉默以对。 见景断水没有反应,庄诺便不在多言。锋利的刀尖寒芒一闪,轻巧地一转刺向秋离。 预想之中,这一剑能废了秋离的腿,让他再无逃跑的可能。 但幻想中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就在刀尖刺下去的那一刻,景断水挡在了秋离的面前。 景断水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白色是很挑人的颜色,半点脏污都沾染不得。可现在,流仙白色广袖上,血慢慢地晕染开。而庄诺霜白的刀尖出现了一缕艳丽的红色。 庄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景断水要帮这个青年挡刀? 是......心软了吗? 漂亮的小少爷当然不会做得出这种事情,只不过在庄诺那一刀刺过去的时候,他的身体自己就下意识地行动了起来。 景断水疼得不行。他从小娇气,一点点小磕小碰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这种刀伤。但那点无用的自尊心让他不想在任何人的面前露怯。 世界之识发出了一串轻笑。 “怕吗?我的小少爷?” 怕吗? 景断水抬起手,拂过了刚刚刀尖划出的伤痕。 他的确怕的不行,可他不想在这些人面前露怯。 甚至为了证明什么,他缓缓抬眸,唇角挑起来,对着众人勾出了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明艳的同时又带着脆弱,充满了一种矛盾的美感。 “咕嘟。” 有人咽了口口水。 焦躁的感谢迟迟盘踞在心头,景断水下意识地把手搭在腰间的剑上。他不喜欢这种一切都脱离掌控的感觉,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知是不是被世界之识的话给惹恼了,他瓷白色的面颊浮上了一层极浅极淡的红色。 有点可爱。 就好像是一只高傲的黑猫,突然误闯进别人的领地之,明明怕的不得了,却又要张牙舞爪地试探,竭力维持着恰到好处的优雅。 漂亮的黑猫值得一些偏爱。 世界之识放弃了逗弄的心思。 “我先把原身的记忆传送给你,但由于信息体量过大,传送需要时间。你放心,你的脾气和原身很像,而且这些人并不了解你,这段时间你是穿书者的事情不会暴露的。” 笑话! 现在这个状况,难道只需要考虑他会不会暴露吗? 景断水还没有来得及质问世界之识,大量不属于他的记忆便被一股脑的塞入了他的识海,这让他头痛欲裂。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人绝非善类,与他们周旋浪费时间是一个非常不好的选择。他要考虑如何才能脱身。 第4章 这其中,那个名叫庄诺女人最令他忌惮。她的轮廓硬朗,身材高挑,眉目之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英气。 庄诺从怀中掏出一瓶膏药开口,“景仙师,这瓶白玉膏......”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握住了景断水的手腕,力气大到景断水根本无法挣脱。 被一个女修挟持住的感觉并不好,景断水抬起头面上已经染上了几分愠色。 庄诺松了手,旋即莞尔一笑,“算是我给你的赔罪。” 景断水垂着手没有接下那个瓷瓶,无声地表示拒绝。 他按动了藏在雨濯春尘剑柄上的按钮,雨濯春尘开始颤动,紧接着一阵白光,景断水连带着秋离消失。 “那柄剑上竟然刻有传送阵法......该死的。”庄诺对着空气啐了一口,“逃走了吗?” 不过没关系的,刚刚接触的那一刹那,她在景断水的身上下了追踪的药粉。 ...... 景断水的身体在不断地下落。 背脊与枯枝乱石接触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 他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凭着记忆发动了雨濯春尘刻在剑柄上的转移阵法,把他转移到了安全的地带。 可明明是全然对身体无害的传送阵法,此刻他的肺部却开始抽痛,他忍不住开始咳嗽。雪白的衣袖擦过唇边,他低头看了一眼,袖边沾上了零零星星的血色。 不该如此,原书中作天作地活蹦乱跳的反派不可能拥有这样一副身体。 世界之识解释:“身体的情况是会关联灵魂的,简单的说,虽然你换了一具身体,但因为你的灵魂的影响,这具身体的情况只会越来越接近你之前的身体。” 景断水上辈子的身体很不好,穿书前的那段时光里他时常咳嗽吐血,所以这对于景断水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更要命的是,他第一次发动阵法,不太熟练,不慎将秋离也一起带了过来。 秋离比自己伤得还要严重,冷静下来的景断水对他暂时还谈不上恐惧。 刚刚那笔交易因为庄诺的搅局胎死腹中。但是他不可能不为自己的性命上一层保险的。他总要知道的,男主如今究竟打着怎么样的心思。 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原著中的男主永远是倔强而波澜不惊的,他就像是毒蛇蛰伏在暗处,给予猎物致命的一击。 可现在秋离不是还没有成长起来吗?欣赏未来大道三千巅峰屈辱愤恨的表情想必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景断水提着剑靠近男主,为了能够给秋离造成恐惧,他特地坏心思地放慢脚步,弄出一阵响动。 意料之外,雪发青年听见声音,吃力地坐起身望着他,开口:“谢谢你救了我。” 被人追杀到穷途末路的主角不该有这样的表情。景断水怀疑秋离应该是装出来的。可他看起来干净地像雪一样,双眸间的阴鸷晦涩也一扫而空,天真又毫无防备的表情不似作为。 雨濯春尘也僵硬在了半空之中。 “请问,你是谁?”秋离看起来茫然不知所措。 “我是谁?”景断水重复。 景断水想起了什么,他抬手拂过秋离的额头,将一丝灵力灌入秋离的身体之中,雪发青年的身体状况顿时被他知晓得一清二楚。 是魂魄缺失引发的记忆不全。 在原著里,白溪秘境中,秋离重伤之后确实失忆了一段时间。 景断水松了一口气,或许他穿来的时间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 景断水上下打量了一遍秋离。 失忆前后,雪发青年变化实在太大了。 他看向自己,就和可怜巴巴的小狗一样,苍青色的瞳仁清得能汪出水来。 没人能够把那个满心复仇的男主和这个纯良无害的小可怜联系在一起。 既然是失忆了...... 那就别怪他利用男主了。 雨濯春尘被景断水重新收入剑鞘。 他勾起唇角,不怀好意地勾起男主的下巴,恶劣的心思又起来了,“你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雪发青年茫然摇头,苍青色的瞳仁像明镜底,清楚地映照出景断水的样子。 这让小少爷没来由地有了些许负罪感,但他仍然说了下去:“你灵魄受损记忆不全,不记得我是正常情况。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忆。” “你是我最低等的奴仆。从来秘境之后你就净给我添麻烦,好在我从不和你计较。” “所以,你理解了吗?” 漂亮的雪发青年茫然地点头。 这时候,秋离腕间的那块刻有姓名的小金牌微微颤动了两下,紧接着最后那点零星的光芒也渐渐消弭在了漆黑里。 周围再一次陷入一片漆黑。 景断水一下子没了逗弄男主的兴致,他僵硬地呆在原地,他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不断地起伏,不知道什么时候,额间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哦,你在紧张。” 世界之识的语气有些微妙。 景断水暂时没有心情理会世界之识。 黑暗带给他的压迫实在是太过强烈了。 他怕黑,又饱受夜盲症的苦恼,即使是睡觉的时候都会把所有的灯打开。 或许是因为灵魂的影响,这具身体变得和他上辈子一样患有夜盲症。 此刻,他对黑暗的感知全乎来自于嗅觉、听觉和触觉。可是周围静的可怕,空气中只有泥土潮湿的腥味和微弱的鲜血的味道。 第5章 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什么狗屁修仙一窍不通的他其实很脆弱。若此刻,秋离没有失去记忆,而是在黑暗中窥伺他,对他起了杀心的话,他不会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一切物体似乎都成了他前进的阻碍。景断水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抬起腿。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他走路的姿势是挺拔的,抬腿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只不过这样的完美并没有在探索黑暗方面有什么助力。 “我和宿主共享同一个视角,在一般情况下,我们的五感是相通的,所以我不能代替你的眼睛。而且我也没有实体,或许你还可以向旁边的这个孩子寻求一些帮助。”世界之识提出提议。 向秋离帮助? “你疯了吗?”景断水斩钉截铁地回答,“即使他失去了记忆,他是男主,我的仇人。更何况他现在都自身难保。” 话音刚刚落下,景断水就不小心碰到了一块石头。失去重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倾倒,慌乱之间一截伶仃的手腕露了出来。 要强又倔强的青年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无措。 想象中身体着地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在景断水的膝盖即将碰到地面之前,一股力量阻止了他的下落。 失忆的男主托住了他。 那只手不似寻常男子那样有力,瘦削且稚嫩,景断水可以明显感觉到手的主人此刻正在颤抖,想必能够扶住自己已经耗费了对方全部的力量。 与此同时,一道嗓音在他的头顶响起,温温软软的,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主人,主人,你是看不见吗?” 秋离毫不迟疑地相信了景断水赋予他的新身份,但景断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开心。 小少爷一直藏着自己患有夜盲症的秘密,可是现在这个秘密被秋离发现了。他知道秋离此刻正用那双苍青色的眸子注视着自己,他只觉得将弱点暴露在男主面前这件事让他感到无比羞耻。 景断水起身想要和秋离拉开距离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头,秋离从喉间发出了两个气音。拉起将要跌倒的仙君用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他因为太过虚弱失去意识。 青年即使是半昏迷的状态还是下意识拉住他的衣摆,很小声很可怜地呢喃:“冷……” 景断水不怎么习惯与人接触,他想要把衣袖撤出,却在察觉到秋离痛苦的眉眼之后卸了力道。 他皱了皱眉,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秋离的掌心,随后很快缩了回来。 秋离的手太冷了,而且一片黏腻。 “他的手上有很多血。”世界之识解释。 话音落下,景断水漂亮的背脊线顿时绷紧。 小少爷害怕血液。下一刻,他想起了什么,于是试探着俯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块刚刚还在充当光源的小金牌。 嘶—— 真烫。 金贵的,漂亮的指尖缩了回去,被小少爷可怜巴巴地含在了丰润的唇间。 “警告,警告,检测到主角生命值过低。” “主角生命值到0时将会导致世界毁灭,清系统及时救助主角。” 秋离的面色渐渐苍白。 “喂一滴血给这个孩子,你的血有特殊的功效,只需要一滴就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我的血?”小少爷不可置信。 用刀割破自己的手指,然后用血救人—— 想想都疼。 要他做这些,就必须要能获得同样的好处。 第3章 景断水没有动手。 生理上的疼痛还是其次。 若秋离真是一个白纸一样的青年还好说,可他迟早有一天会恢复记忆的。 就这么救秋离,无异于给自己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世界之识道,“你在这具身体里死了也是真的死了,视作任务失败。” “请你在十秒内对于秋离给予救助。” 十,九,八…… 景断水依旧没有反应。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一阵阵电流不断刺激着他的全身,景断水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他知道现在世界之识肯定给他下达了惩罚。 他其实很怕疼,也对于未知充满了恐惧,但是他不会让步。相比于疼痛,他更讨厌被人掌控——包括这个突如其来的世界之识。 不自由,毋宁死。 短暂地沉默之后,世界之识很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救下男主,作为交换,之后我可以为你额外提供一次复活的机会。” 这大概是世界之识能够提供的最大的让步。 “可以。”景断水敛目。 现在他确定了两件事。 其一,秋离确实很虚弱,但是他并未到濒死的地步,世界之识在夸大声势,因此世界之识的话不可以全部相信。 其二,男主的存在对于世界之识很重要。 景断水定在少年身边片刻,最终俯下身—— 景断水的唇色很淡,表情也很寡淡,唯独眼尾挑起一抹嫣色。 像一尊圣洁的琉璃。 他的手缓缓地搭在了秋离的颈部,五指漫不经心地掐住秋离的命脉。 脉搏的跳动暗示着雪发青年顽强的生命力。 他不相信失去记忆之后,人的性格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根修长的手指顺着雪发少年的脖颈向上摸索。秋离侧脸的轮廓比他想得要分明许多,下眼睑的皮肤却是格外纤薄柔软。 第6章 一寸一寸地试探之后,那根很金贵的手指头碰了碰雪发青年的唇。 金属的碰撞声叮当。 景断水抽出了腰间的小刀。 他的脑中飞快地做着计算。 假设此刻的秋离实在装晕,不计代价,一几率秋离可以得手,二成几率重伤自己,七成几率自己能全身而退。 如果秋离想鱼死网破,代价会是他的那条命。 不划算的事情秋离不会去做。 也就是说,无论秋离是否是真的失忆,自己都是暂时安全的。 景断水送了一口气,刀尖没有对准雪发青年的咽喉,而是向着自己的手指刺了上去。 指尖在碰到刀尖的那一刻,他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银亮的小刀就这么半悬在空中,迟迟未能刺破指腹那一层薄薄的柔嫩的皮肤。 刀还没割破指尖,娇气的青年已经开始为这根命运多舛的手指默哀。上辈子家里宝贝景断水宝贝地不得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景断水要是有一点点小磕小碰,全家人都会紧张的不得了。 可现在,小少爷却要用刀亲手割破自己的指尖。 世界之识狎促地笑了一声。 “没关系的,并不会很疼的。这是修真世界,人们的恢复力都很强,一点点小伤小疼是不会留下疤痕的。” 世界之识的语气很轻,就像是哄人一样,这话的场合说得实在不太妙,漂亮青年的身形顿了一下。 瓷白的面颊也晕染上了浅淡的桃花红。 景断水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刀尖刺破指尖,一滴晶莹圆润的血珠顺着伤口缓缓滚落。 瞬间的疼痛还是让他的眼里泛起了水光,眼角红得有些艳丽。 那滴血落在了秋离的唇齿之间,像是一朵开在雪里的红梅花。 仔细看的话,那滴血液外层还包裹着一层淡金色,其间还有银色的符文在隐隐流动。 ——是血契。 这是在接收了原主记忆之后,景断水第一次尝试使用这个世界的法术。 如果秋离吞下了这滴血液,他能活下来,但他必须和景断水缔结单向血契。 血契会把他对景断水造成的伤害双倍返还给他。 换言之,有了血契的束缚,秋离将做不了任何伤害景断水的事情。 但如果秋离什么都不做,血契就和没有一样。 虽然秋离失忆,他的那些马甲也没有暴露,景断水还是用尽一切手段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做完这一切,景断水把那根命运多舛的手指含在嘴里,修士伤口愈合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他现在只觉得伤口痒痒的。 他试探着走了两步,在触碰到一块巨石以后停住了脚步。 眼睛看不见,意味着黑暗之中很容易失去平衡跌倒,他比谁都清楚,这块巨石现在是他唯一的倚仗。他下意识地想要拨弄手腕上的手串,这是他焦躁时的一贯动作。 葱白的指尖在触碰到手腕的时候顿了一下,空落落的手腕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他此刻正处于一个全然陌生 的世界。 “不必如此紧张。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很安全,短时间内他们还来不及赶过来,这个孩子肯定能在他们来之前恢复。” 但很显然,世界之识的宽慰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片刻之后,世界之识终于明白了什么。 小少爷上辈子一直有洁癖,不严重。 此刻情况稍微缓和了一些,危机过去,那点洁癖就又回来了。 “向前走十二步,右转然后再走五步。”世界之识引导。 眼前黑乎乎一片,上次被绊倒的经历使景断水这一次走得格外小心,他按照世界之识的指示前进,没过多久就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袭来的凉意。 ——是一条溪流。 “秘境的水都是干净的。”世界之识道。 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景断水蹲下,试探着伸出手,冰凉的溪水没过掌心,手上沾染的血液全部溶在了溪水之中。他又掬了一抔清水洗去脸上的脏污,晶莹的水滴顺着优美的下颚线滑落,滴在素色的衣摆上,浸出一朵花色。 流水与白衣构成了极美的画。 紧绷许久的神经放松下来,景断水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摸索在溪水边找了快岩石坐下,将双脚在溪水之中来回晃荡,“世界之识。” “嗯哼。”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本书里?” “啊......”世界之识惊疑了一下,“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景断水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 “你在那个世界早就得了不治之症。” “但你成功瞒住了所有人,并且提前料理好了一切。你死后四分之一的财产会捐给慈善机构,四分之一会作为丰厚的报酬赠予帮助你的几个医生和护士,剩下的将交给你上面的几个兄长自行分配。” “你骗他们你要去海边休假,其实你只是到国外治病而已。” “我说的对吗?我尊贵的小少爷?” 原本在溪水之中来回晃动的双脚定在了原地。漂亮的,无神的双瞳之中浮现出了惊怒和羞恼。一直端着架子的青年面颊上浮上一层浅薄的绯红,小少爷的娇养很好,骂人的词汇量少得可怜。最后他搜肠刮肚也只骂出了一句,“胡说八道。” 第7章 他摆足了气势,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字同唇齿间吐出来的。 但的确,他是真的没有多少年岁可以活了。 他才26岁,可那场病来得突然又猛烈,等他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已经给他下了死亡通牒。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在怜悯与唏嘘之中退场,对他而言是一场耻辱。 他大概知道世界之识要和他说什么了。 “说吧,你想和我谈什么交易?” “交易?没错,算是一笔交易。”世界之识轻笑一声,“我喜欢和你这种聪明人谈话。” “世界意识无法直接介入这个世界的纷争,所以我找到了你。” “经过计算,你是无数个小世界之中唯一一个有可能完成任务的人。” “原著你已经看过来,书里的秋离最后毁灭了整个仙洲。而我要你做的就是阻止这一切发生。事成之后,我可以将你送回现代社会,给你一具健康的身体,让你长命百岁。” “阻止?让一个反派阻止世界毁灭?”景断水气极反笑,“用什么?” 世界之识罕见地沉默了片刻。 “你们那个世界不是有很多小说都这么写的吗?” “用爱啊。趁着男主失忆,讨好他,然后洗白自己,让他再也离不开你,甘愿放下屠刀。” “讨好他?”景断水的声音微微扬高。 不可置信。 景家的小少爷字典里向来没有讨好二字。 他是景家幺子,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可上面的三个兄长从来都是让着他舍不得他受半点儿委屈,他每天活得比任何人都要自在风光体面。 他向来是众星拱月的,凭什么要让他去伏低做小? 更何况剧情到现在这个时候,原身早已经走上了歧途。 他的马甲满天飞,每个都和男主结仇又结怨。挖秋离金丹的妖皇是他,毁秋离修为的魔尊是他,抽秋离灵血的毒师也是他。 他穿来的这个时间点,原身刚刚走完了最后一个虐男主的剧情。 的确,原身在白溪秘境成功献祭了所有人换得了天材地宝。 但他不知道,白溪秘境其实是男主的祖先死后幻化的一方小世界。原身走后男主在祖先残魂的帮助下得到了他的金手指,最后成功恢复记忆。” 原身这一趟秘境之行可以说是得不偿失。他的反派马甲就被男主一个一个扒出来,得知成长中的不幸都是由同一个人造成的,秋离彻底黑化。 他也迎来了男主的疯狂报复。 “世界之识,你确定秋离会乞求一个罪魁祸首的爱吗?”景断水想着原身的斑斑劣迹,不免有些讽刺。 世界之识沉默了片刻。 “这暂时不是你现在要担心的。” “当务之急可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景断水明白世界之识的言外之意。 身体的灵魂已经改变,这具身体不再像过去强健有力,仅存的灵力不能够支持他再打开一次秘境的通道了。 换句话说,现在的他离不开这个秘境了。 一个死局。 他现在最先要做的是找到打开白溪秘境出去的方法。 怕什么就来什么,他刚想站起身回去,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席卷全身。 景断水的喉咙口涌上了一股猩甜。他身体踉踉跄跄地直起身,抽痛般的从喉咙口扯出一丝气来,咬着唇把本该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咽了回去。因为起来的匆忙,他耳边发丝上还勾着零零星星的水珠。 草丛中传来一阵响动。 有人在靠近。 景断水将涣散的目光竭尽全力聚焦在那团人影之上。 “仙君。” 景断水被那声砂甜的声音给下了一跳。 昏迷前的最后一刹那,他对上了一双沉沉的双眼,还有一个近乎恶劣的微笑。 第4章 失去意识的景断水很漂亮。 雪的肤,乌的发,苍白的双唇。 纤长的睫毛如鸦羽,白皙又脆弱的脖颈之下黛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这种感觉很奇妙,雪发青年的眼角弯起。他微微启唇,叫了一声:“仙君。” 他的声音带着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甜腻与沙哑,确认景断水没有反应之后,秋离弯了弯唇角。他拂过景断水的眉骨、面颊还有唇瓣,最后手指停留在了景断水的脖颈,五指慢慢地收拢。 漂亮的仙君的呼吸本能地急促起来,脉搏的跳动更加分明。 秋离没有用很大的气力。可景断水雪白的脖颈处还是留下了一道醒目的指痕。 心脏之中传来一阵刺痛,秋离低下头,发现他的胸口环绕着银色的符文。他来到溪水边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 隐约可以看见,他的脖颈处出现了一道和景断水脖颈上一模一样的红痕。 不,景断水脖颈的红痕是浅淡的粉色,而秋离的这道红痕已经逐渐转化为青紫色。 哦,是血契。 被人强迫缔结了单向血契的雪发青年看起来不哭也不恼,他对着睡梦中的景断水露出了一个甜笑。 他的眼底出现了极度复杂的符文,冰蓝色的纹理只出现了一瞬又消失不见。如果景断水醒着的话,就会知道这是弦师血脉完全觉醒的征兆。 “天真的小仙君。”他喃喃低语。 第8章 想要用血契来控制弦师,却适得其反促进了弦师能力的完全觉醒。 他妄图作为猎手驯服野兽,却把自己变成了猎物。 …… 景断水根本没有指望过这具破败的身体能够熬过这样的疼痛,他甚至以为之前和世界之识交涉的机会就要用在这里了。 以至于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迷蒙的。 漂亮的眸子之中含着水汽,眼尾的微红似江南小亭翘角流畅游离的花纹。 紧接着,青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吐出。 疼痛的记忆彻底刻入他的骨髓之中,以至于他醒来还是一阵后怕。 他听见了火焰的噼啪声。 温暖的,明亮的火焰,患有夜盲症的漂亮青年终于短暂地恢复了视觉。 他撩起眼皮,转头—— 雪一般的青年守在他的 身边,乖顺地垂着睫羽,从额头到下颚的轮廓线青涩又安静。他的面色比初见时红润上了许多,雪色的长发被暖融融的火打上了一层暖橘色的光晕。 雪白睫羽一眨,暖黄的光划过他苍青色的瞳仁。 像...... 像山环细浪 至清至透至疏离。 景断水长舒一口气。 是他神经过于紧绷了,看这个情况,他失去意识的时候秋离正好救了他。 景断水极爱漂亮艳丽的东西,好鲜衣、好华灯、好雅舍,好珍珠美玉。 自然,他也爱极了秋离的这双眼睛。 哪怕雪发孩子的乖软都是装出来的,景断水还是觉得秋离的举手投足都是赏心悦目。 毕竟除了他,谁还能看见未来问鼎仙道巅峰的存在伏低做小的模样呢? 尤其是现在,雪发青年讨好的动作更加取悦了小少爷。他端着一碗热腾腾地肉汤来了景家小少爷的面前,瓮声瓮气地,“仙君,你想吃点东西吗?” 秘境之中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封印在了一个很低的层次,所有人都必须像常人那样进食。 现在填饱肚子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肉汤用一个很简易的木碗盛着,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卖相算不上好看。 但这大概是雪发少年能拿出的,他所能想到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更何况他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景断水接过了那个木碗,随后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黏糊糊的一碗肉汤,没有精致的摆盘,没有营养均衡的配菜,甚至不知道烹饪的是什么动物的肉。 上辈子山珍海味的,他的那张嘴被养得极刁。 好吧,景断水承认自己有点下不去嘴。 望着秋离忐忑的眼神,又看了看碗里的肉汤,饥肠辘辘的景断水知道现在的自己不怎么好拒绝这一晚卖相不好的肉汤。 他心一横,闭眼抿了一口。 咦? 意外的鲜美。 肉被炖的软烂,一抿就化,味道甚至并不比上辈子家里轻的特级厨师做的差。 景断水又忍不住喝了几口。 “这是什么肉?”他问。 “蛇肉。”青年敛着眸子回答。 “什么?”景断水僵硬在了原地。 “仙君,是蛇肉。这道水煮蛇羹。”秋离说着扬起一个笑来,“我特意做给仙师享用的。” “仙君是不喜欢吗?” 一时间,景断水有些无法辨别秋离是以何种心情讲述这段话的。他看起来唯唯诺诺,满眼都是害怕景断水抛下自己的惶恐。可是他说出的话却像是恶鬼在低语。 他甚至怀疑秋离是故意做这碗蛇汤来报复他的。 景断水最怕这些黏黏腻腻的爬行动物,双脚不自觉地僵硬在原地。 可他偏偏又挑不出男主的半分错误,美味的蛇肉汤在这个食物匮乏的秘境显得弥足珍贵。 更何况此刻的他表现地就和失忆无助的普通人一模一样。 这双清澈的眼睛与失去意识之前,那近乎玩味的目光相重叠。 一切都让景断水开始烦躁了起来,他不知道这种为何的感觉究竟是来源于何处,最后只能怒极反笑,甩了一块灰扑扑的灵石丢给少年,“好吧,这算是你帮了我的回报。” 灵石是下品中的下品,和普通的石头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根据书中记载,宗门最低等的杂役跑一次腿得到的报酬都比这个多。 对一个正常人来说,一块破石头的上次堪称是侮辱。 景断水在试探。 他不相信,失去了记忆,对一个人的恨意就能消弭于无形。 高傲如男主,是不可能欣然接受他的这份折辱的。 可秋离却只是露出欣喜的表情,把那块无用的石头视若珍宝。 秋离的反应让他打消了些许疑虑,由于片刻之后,他又将一块上品灵石丢入少年的怀中。 灵石发出五彩的光。以肉眼就可以看见其中流淌的淡金色灵气。 在景断水看来,这才是真正能够与秋离举动等价的物品。 他虽然娇气,家教却很好,兄长从小到大教育他不能够占别人的便宜,因为人情债是最难还的东西。 “我有些冷。”付了报酬,他理直气壮地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使唤秋离,“去捡些柴火,把篝火烧得再旺一些。” 白溪秘境的灌木丛和普通森林之中的不一样,这里的灌木丛所有的植物都带着刺,刺上还沾着些毒。 第9章 当然,这些毒不是那种会让人见血封喉的剧毒,却也能让人难受上好一阵子。有些毒会让浑身奇痒无比,另一些则是会放大人的痛感。 景断水在秘境之中虽然不能轻易地使用灵力,但是原身是堕入魔道的剑修,剑气和魔气都让这些毒物自然不能伤他分毫。 不过失忆的男主就不一定了。 其实柴火不一定要去那一片灌木丛之中捡,秋离也可以拒绝自己无理的要求。 只是,那样的行为无疑与秋离失忆后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相矛盾。 这也是对秋离的试探。 当然,景断水对于这些有毒的柴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喜爱。如果秋离真的准备去捡这堆柴火,他会阻止秋离。 毕竟秋离真的这么做了,等到他恢复记忆的时候,不就又给自己狠狠记上一笔吗? 那些马甲已经够拉仇恨了,这个和秋离没什么交集的真实身份他可要好好爱惜。 雪发青年的胸膛来回起伏,微微张了张嘴却并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眼。他的睫羽有一点儿倒状,配合着某些角度看过去就会显得有些冷酷。 就在景断水以为秋离终于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后者的眼睫又很快乖顺地垂了下去,缓缓地:“嗯。” 他望着不远处的荆棘丛,目光闪烁。片刻之后又强行挤出一个笑来。 “主人,我,我真的很有用的。” “如果我捡回了柴火,能不能不要抛下我。” 那个笑容里盛满了星星,让景断水有了一瞬间的晃神。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秋离已经跑到了荆棘丛的边上。一人多高的荆棘从,秋离的脸在不经意间被荆棘划出了血痕。 那点似有若无的愧疚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景断水张了张嘴,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叫你去捡你难道就真的去捡吗?” “可,可是......”秋离支支吾吾。 景断水打断秋离的话:“什么可是,你去捡了柴火受了伤,最后还是给我添的麻烦。” 秋离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来。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能让不讲道理的漂亮仙君满意。 景断水一边帮秋离查看伤口,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显而易见,这一次试探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秋离依旧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反倒是他自己,看起来盛气凌人,不通情理。 折磨秋离的事情他一件也没有做过,他并不想为原身的错误买单。 可他上辈子众星拱月,万千宠爱于一身,怎么也接受不了要为了讨好男主伏低做小。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的心头升起。 超过他,打压他,让秋离和自己结下主仆契约成为自己真正的奴仆,让他们的主仆关系不再依靠那个儿戏一样的谎言维持。然后让灰扑扑的小仆人看着自己问鼎大道三千的巅峰...... 总有一天,秋离会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从而失去斗志不是吗? 不过景断水也只是这么想了一瞬。 给秋离一些大大小小的刁难尚在可接受的范围中。 现如今看来,或许有更加柔和的手段避开自己必死的命运。 他可以为了活命伤害一个对自己充满杀意的人,可是如果要摧毁一个一无所知,只是想要对自己好的天真灵魂…… 小少爷做不到。 景断水的脑子乱成了一团。 那点愧疚心冒了出来,珍贵的灵力聚集在指尖,缓缓抹过少年的伤口。 那道刚刚还在渗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雪发青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疑惑。 他一时间竟有些承受不住秋离的目光,于是故意扯起嘴角擦过秋离的眼角,“你是我的仆从,我的私有物。我不允许你伤到你自己的脸,这张脸很漂亮不是吗?” 做完这一切,景断水后退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成 果。他把手指含在嘴里,指腹按压着唇瓣,晕染出一片朱红水润。 “把柴火扔进去。”景断水对着篝火抬了抬下巴。 雪发青年愣了一瞬,随后听话地转过身拿了一把柴火添进火堆之中,火焰在瞬间窜高了一下。 然后明亮的,温暖的篝火熄灭了。 周围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景断水又看不见了。 “为什么......火......” 怎么回事? 景断水下一刻就有了答案。 刀光。 剑影。 弦音。 “他们在那儿!”不远处有人在大喊。 ——出事了。 风在嘶吼,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其间还夹杂了脚步声,恶毒的咒骂声...... 以及少年的哭腔。 “仙君......不,主人,我的手串,丢了。” 景断水没有理会秋离。 他看不见了。 像是一下子和整个世界都切断了联系,所有的打斗声一下子就离他远去,鼻尖似有若无的血气也淡了下来,他甚至无法感觉到气流在他周围的流动。 景断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人对他施了最恶毒的术法,无情地剥夺了他的五感。 所以,他也没有感觉到,本该温顺无害的白发青年在他的耳边浅浅地吹了一口气,夸赞了一声:“我的猎物,真漂亮。” 第10章 第5章 “是封觉术。”世界之识沉声解释。 封觉术是过去这个世界名门大派用来惩罚罪徒的术法,顾名思义,这个发生可以剥夺中术人的五感。 长时间的剥夺五感之后人会崩溃,因此这种法术现在已经被禁止了,会这种禁术的人可不多。 封觉术下了之后,中术者想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全凭施法者的心意。 所以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封觉术也被用于对人进行洗脑和控制。 如果景断水不幸生活在那个邪魔外道横行的年代,等待他的是怎样的生活不言而喻—— 纯白的脆弱的栀子花,肯定会被打上谁的烙印,彻底地染上靡丽的颜色。 定要把他训得服服帖帖的。 让他听见主人的声音就高兴,受到主人的抚摸就会颤栗,嗅到主人的气息才会感到安心。 然后狠狠地吻上那又娇又嫩的,被反复蹂|躏过的唇瓣。 火光冲天,树木烧焦的气息渐渐地在风中弥漫。 雪发青年站在景断水的身前。 即使被封了五感,景断水依旧感受到了秋离带来的压迫感。 他看起来懦弱又无害,以至于景断水都已经忘记,这个孩子其实比自己要高上许多。 如果他所有的纯良无害都是伪装出来的,那么此刻将是出手的最好时机。 即使有了单向血契的因果限制,混乱之中的秋离仍就可以有一千一万种方式来报复他。 他记得原著里的秋离可是有仇必报。 身体防御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按住剑柄,好随时防备住秋离的偷袭。 他看不见,因此丝毫不知道,此刻雪发青年低头,目光全落在那两片略略张开的唇瓣上,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铅灰色的暗影。 真漂亮。 秋离想。 像一只杀气腾腾的蝴蝶。 他以为自己会出手扼住那纤细的脖颈? 还是会用刀划破他的血管,看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他的身体慢慢地冰冷? 不。那样太无聊了。 这么有趣的蝴蝶,就这么贸然地折断他的翅膀,让他奄奄一息最终死去是多么浪费。 不如做成一只漂亮的傀儡, 片刻之后,秋离做了一件大胆又不合时宜的事情。 他抬手,轻轻地碰了一下景断水的唇角。 一触即离。 好软。 秋离回味着景断水嘴唇的触感。低低笑了一声。 无知的小仙君敏锐地感受到了什么,他的睫羽颤了两下,“世界之识,刚刚秋离对我做了什么吗?” “宿主和世界之识共享知觉,你中了封觉术,现在五感被封,所以......很抱歉我并不知道。” “但显然,他对你并没有杀意。” 这句没有杀意让景断水彻底安心了下来,同时也再一次打消了他内心对于秋离的一部分疑虑。 记忆的缺失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他在心里想。 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如今的困境。 等解决困境以后,或许他可以勉为其难不那么刁难秋离。 “谁搞的?”景断水沉吟片刻,心底有了一个答案,“那个奇怪的.....女修吗?” 一行人中只有庄诺一个女修,景断水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女修?算是吧,是女修。”世界之识的语气有点微妙。 景断水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操纵控制。梦境的记忆涌来,那种被屈辱包裹的感觉再一次席卷全身。 他从一片愤怒中恢复理智。 “破障却只能依靠你自己。”世界之识道,“想开一些,你也算是因祸得福。封觉术正好能够屏蔽外部干扰,帮助你感受这具身体内部生气的流动。你来这个世界,总要适应这个世界的法则,学习必要的生存技巧。深呼吸,内视你的识海。” 世界之识不会在这个时候害自己。 更何况此刻他没有别的选择。 景断水深吸一口气,根据书里的内容和原主的记忆一点点地摸索。 渐渐地,他似乎进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玄妙的境地。 在他的体内,九根颜色不同的经络勾连在一起,一同往上—— “九丝汇集之处,即是你的识海。” 他的识海是黑峻峻地一团,有些地方甚至破败漏风。唯一有一点光亮的东西在发出指挥他的声音,显然是他的世界之识。而他的九丝凌乱地缠结在一起,脆弱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 “这是正常现象,你的魂魄本就虚弱,不用在意。”世界之识道,“尝试着操控你的九丝。” 景断水敛气凝神,尝试触碰那就跟脆弱的神魂线。 就在他的意识触碰到九丝的那一刻,像是刻入骨髓的记忆,失去五感的青年瞬间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控制。 他反射性地拔剑,抬手—— 那一剑裹挟着薄绿色的潮气,天边云雾翻涌 景断水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耳边的一切都像与他隔着一层膜似的。他感觉到有什么打在那一层膜上,啪嗒啪嗒地震动着他的骨膜,可就是无法渗入他的脑子之中。 恍惚之间,他又看见了那个屈辱的梦境。 一双锐利的眼睛,穿过雾霭层层,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青年直勾勾盯着他,一缕发丝黏在高挺的鼻梁上,面部轮廓的线条冷硬到了极致。 第11章 危险,凌厉,像是一把磨得锐利到极致的尖刀。 这一刻,他似乎无法分清楚现实和梦境。 景断水本能地抬起手。 他感受到雨濯春生划过皮肉,挑出了一道妖冶的血花。 黏腻的血液渗透进他的指甲缝之中,顺着指骨爬出一道黑线。 有谁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好像,好像伤人了。 这是他第一次握剑,雨濯春尘划破皮肉的感觉让他生理性地恶心。 他的睫羽发颤,紧接着他的唇瓣,他的手指都开始跟着颤抖。他微微启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吐出的却只有游丝般不成腔调的气流。 “世界之识,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即使接收了小说,景断水对于这个世界还是不够了解。他习惯性地以为把声音抬高就能掩饰住自己的惊慌。 除开那一张绝症的诊断报告,过去的二十六年他在兄长的庇佑之下过得太过于顺风顺水。没有人告诉他,真正的惊惶不是提高音调,故作镇定就能平息的 “你应该知道,神魂和身体是分开的两个部分。而九丝,勾连而上,是连接这两个部分的桥梁。那是整个修士最为敏感脆弱的地方......触碰那里最能够激发修士的本能防卫。你接管这具身体的世界不太长,九丝的触碰引起了身体下意识地防御反应。” “而且也多亏了这份刺激,你应该更加适应这具身体了才对。” 漂亮青年精准地抓住了世界之识的重点,“所以你骗我。”他一字一顿说,“你骗我,并不是因为捋 顺九丝救能够摆脱封觉术的控制,而是触碰九丝后的本能反应能够让我使出自保的剑术。” “我并没有说过理顺九丝这种话。你是我的宿主,我们之间存在契约关系,我从没有办法向你说出任何的谎言。” “你是在故意误导我。”景断水质问。 世界之识很轻巧地承认,“你来自一个和平的世界,你没有握过剑,没有杀过人,更没有适应这具身体。对吧?我想你一定还没有亲眼见过血腥不是吗?这样的你再果断,下手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丝犹豫。” “哪怕是一瞬间的晃神,局面也可能在瞬间扭转。你是我的宿主,我们同生共死,我必须杜绝任何意外的发生。” “不用心存愧疚。弱肉强食,这个世界规则就是如此。” “本该如此?” 因为掉以轻心被世界之识玩弄,景断水只感觉此刻的自己无比耻辱。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魔怔了。理智告诉他此刻需要摒弃杂念,可是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怎么也无法把自己从那种状态之中抽离。 这个世界没有锦衣玉食的富贵,没有疼爱他的兄长,只有弱肉强食九死一生。 情绪的过度起伏,再加上不顾身体条件强行使出的那一剑,他开始隐隐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时,雪发青年握住他的手,同时轻柔地给他顺气。 他的猎物受惊了。 秋离想。 这可不行。 无知的羔羊怎么能被与猎手无关的事情吸引注意力呢?能够让他害怕的,恐惧的,忌惮的...... 必须只有自己才行。 他要哄好他的猎物。 秋离的触碰让景断水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下意识地紧绷。 景断水的骨架不大,以至于那双柔软的手可以被十九岁男主的手轻而易去的包裹在其中。景断水沁凉的指尖缓缓地扫过秋离的掌心。漂亮仙君指尖因为惊吓带着透骨的凉意,像是秋日清晨伶仃的薄霜。 秋离的声音干净,带着一点儿独属于他这个年岁的沙哑: “主人。你做的没错,谢谢你保护了我。” “他们现在都跑走了。” “所以,主人你开心一点点好不好?” 在绝望来临之前,他不介意让猎物再开心一段时间。 哦,对了,他还要隐瞒一个秘密。 景断水的剑没有伤到任何人,他只是划破了自己临时准备的傀儡,真正给他们重击的是雪发的弦师。 不过看不见羔羊自认为自己是伤人的凶手也很有趣。 秋离抹开了自己粘在眼角的血。 第6章 景断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雪发青年的声音听起来软和和的,让他想起了他在现代养的小狗。 葱白的指尖扫过雪发孩子的掌心,被秋离手指摩挲过的地方还微微地带着些桃花的粉色。 身体的状况渐渐好转,理智也在这个时候晃晃悠悠地回笼。 这个姿势让景断水感觉自己的脸在燃烧,他迅速把自己的手从秋离的手中抽离。 被秋离碰过的地方被他用衣摆来回地摩搓。 秋离的目光落在他的指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景断水看不见秋离失落的目光,不过他察觉到秋离的呼吸似乎变得局促。 景断水没来由地有些愧疚。 雪发的青年是想安慰自己的,可是自己却对他如此冷淡。 自己的行为确实不礼貌,看上去就像避秋离如蛇蝎。 片刻之后,他张了张嘴,淡淡地:“我素来不习惯与人接触。”他又觉得这句解释的气势弱了些,不符合原身的性格,转而补充:“还有,收起你的安慰,我并非是想保护你。” 第12章 就在这时,草从之中传来一阵响动。 大部分修士都能听声辨位,及时看不见景断水也能轻而易举地识别出声音的来源。 景断水来到草丛边,雨濯春尘应声出窍。 黑影见状,从草丛窜出,迅速地拔剑冲向景断水。 景断水身形一闪。 这具身体存在着肌肉记忆,雨濯春尘剑鞘向着黑影砸去,却被黑影拔剑化解。 “是我,苏俊英。” 苏俊英的鼻息重重地吐在他的手腕上,这让景断水感到恶心。 为什么? 明明这个人还不跑? 其实这不怪苏俊英。庄诺他们几个不喜欢与苏俊英打交道。这个人占了顶好的出生,却是一个废物草包。故而,刚刚来偷袭的时候故意把苏俊英落下了。 等到苏俊英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 他只看见了满地的狼藉。 苏俊英融不进庄诺的小圈子,又没什么脑子,打心底里看不起庄诺一行人。他下意识地以为庄诺他们是害怕了。 胆小鬼。 苏俊英冷嗤。 “景仙师,之前你我之间只是一点误会。”苏俊英的声音带着深刻在骨髓里的傲慢。他的眉眼间露出轻蔑的神色,“我来找你是为了这个孽种。” “风险与机遇并存,庄诺他们忌惮弦师血脉的觉醒反扑,自然也就得不到秋离的心头血。” 景断水对这一切都感到恶心。 “我知晓景仙师为什么救他的。那么多人,景仙师可不能独吞全部的好处。”苏俊英抛出自己的目的:“我想和景仙师谈一笔交易......” 没有人不会对弦师血脉心动,苏俊英猜测景断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独吞弦师血脉的那三滴心头血,好提升实力。 沧明山小师叔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这件事情在修真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修真界的烂泥废物一抓一大把,但唯独就眼前这个长得真他娘的带劲。如果不是沧明山的三个师兄护着,这个人现在指不定在谁的帐子里。 师兄不在,身负重伤,这是和这位废物谈交易的好时候。 “我回去帮景仙师斡旋,拖延他们找你们的脚步,而作为交换——”苏俊英笑了一下,“我要的不多。” 沧明山上下都宝贝景断水宝贝得和什么似的,他还没蠢到借着秘境的混乱在秘境中对景断水出手。苏俊英在揽月宗的地位比庄诺低,这一次哪怕夺得了弦师的心头血他也捞不到多少好处,不如利用景断水的欲望和他谈上一笔交易,获得泼天的富贵。 可是在他面前的不是在仙洲浸淫多年的废物修士,而是来自现代社会,没有经过风浪的小少爷。 他对那些试探博弈还有利益的交换全都不感兴趣。 相比于提升修为的方法,他更想好好教训一下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苏俊英。 “打住。我不想知道这些。”景断水指了一下秋离,“我只想问,既然如此,他有错吗?” “景道友,我想你也应该清楚,他有没有错不重要。”苏俊英把话题拉回到那笔交易上,“重要的是我们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既然这么说。 那就意味着他们也知道秋离没错。 景断水叹了一口气,“你的确不怎么聪明。” 雪剑一路向上游走,扼主了这个人的咽喉。 这一次景断水的手很稳。 在这个世界,想要自保他必须有夺走他人性命的觉悟。 尽管这个现实很让他不快,但现如今他必须适应这个世界。 雨濯春尘磅礴的剑意扼住了命脉,苏俊英从那把剑中感觉到了发自灵魂的震颤。 这把剑…… “你算什么东西?还想和我谈交易?”景断水道。 但就在雨濯春尘即将划开苏俊英衣服的那一刻,景断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想借助这个机会看看秋离的反应。 景断水掰开秋离的手指,随后雨濯春尘被他送到秋离的手里,“ 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吗,你是我的仆从,我自然要为你讨回公道。” “来,剑是要这样握的你知道吗?” 景断水握着秋离的手腕,直接带着他在空中挽了一朵剑花。 雪色的长剑在空中绘出光影千条。 那是非常华丽非常绚烂的一剑,青丘冻雪的清冷里糅杂着小楼昨夜温柔的东风和春雨。 伴随着最后一点剑光消散在空中,雪发的青年很小声地:“这是什么招式,好漂亮。” 无暇的崇拜显然取悦了景断水,“很普通的花剑罢了。” 在秋离崇拜又小心翼翼的目光之中,景断水又带着秋离演示了一遍,问:“你现 在明白怎么用剑了吗?” 即使手里举着的剑,乍一眼打量过去,雪发少年眉宇间依旧带着与格格不入的温软。 见少年不说话,景断水很耐心地说:“如果学不会,那么我们再来一次。” 雪发少年瓮声瓮气地发出一个鼻音算是回应。 景断水又给秋离演示了一遍,然后拍了拍秋离的脸,“好了,既然已经学会了,那么就轮到你来亲身实践了。” “现在拿起这柄剑,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身为异世之人的他的确是个一无所知的菜鸟,但是有这么一把剑傍身,此刻面对苏俊英景断水无所畏惧。他随手一挥剑打断了苏俊英逃跑的法阵。 第13章 这个法阵是苏俊英的副掌门父亲亲手给他绘制后封于罗盘之中的,而如今这个法阵被景断水轻而易举地破坏了。 在苏俊英的眼中,景断水或许没有传闻中那么草包,得长辈荫蔽有那么些本事,但远不该如此厉害。他逃跑的阵法很隐蔽,一般人都发现不了自己使用阵法的痕迹。 苏俊英发现自己全然动弹不得。 ——他被人施了定身咒。 谁出的手?景断水还是秋离? 修士的直觉让他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感到恐惧。 “对不起,对不起。”他像是一只落单的草鸡,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求饶的话语轻飘飘软绵绵地落到地上,很快就被雨濯春尘拖行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雪发少年似乎是拿不动雪剑,于是剑尖断断续续地划过地面,溅起一瞬的火星。 “宽恕亦或者是报复,秋离,给我看你的选择。”高傲的仙君扬起白天鹅一样的脖颈。从秋离的角度望过去,他的眼尾微微地向上勾,像是一勾如水的月。 真是一个会玩弄人心的仙君。 秋离想。 如果他真的是那个记忆全无的孩子,等到这一剑刺出去恐怕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所谓的报仇雪恨倒是其次的,重要的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只要尝到掌握力量的感觉,就会食髓知味。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快感会像是毒,再也戒不掉。 可孤苦无依的孩子弱小可人,又怎么会办法靠自己取得力量呢? 自然,他只能一次又一次仰仗仙君,久而久之,他就会成为被仙君操控的提线木偶。 可若是维持人设不下手。 之前被追杀,被咒骂,被虐待的屈辱...... 他咽不下这口气。 在景断水看不见的地方,秋离露出了微笑。 漂亮的仙居是有玩弄人心的天赋,可在弦师的面前实在不够看。 他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苏俊英有苦说不出。 雨濯春尘被雪发青年颤巍巍地举起,对准了苏俊英。 他看起来只想学景断水挽一个漂亮的剑花。 但他的臂力似乎并不能使剑稳稳地刺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呼吸乱了一下。 终于他咬牙颤颤悠悠地举起了剑,雨濯春尘砸在了苏俊英的又肩之上,随后“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主人。”秋离背对着景断水,低头看着躺地上的雨濯春尘,“对不起,我拿不动这柄剑。” 苏俊英瞥了一眼地上的剑。 他在一阵惊惶之中打起精神,准备想办法逃跑。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秋离正在低声下气地对着景断水说些什么。 雪色的发,苍清的眼,低垂着睫毛,恭顺又内敛。 ——这个孩子,在竭尽全力讨好他们一行人中最最漂亮也是最最娇贵的仙君。 可那些话落在苏俊英的耳朵之中却恍若恶鬼低语。 “主人,是我错了。” “我力气太小拿不动剑。” “主人,其实我很有用的,能不能不要把我扔下来。” “主人......”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苏俊英感觉秋离似乎在朝自己的方向瞥过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秋离的目光,正好余光瞄见了秋离的衣摆。 雪发青年穿得只是一件很普通的粗麻布青色广袖长袍,整个人就是被裹在宽大的衣袍里一样。青色是很耐脏的颜色,这样血的脏污还有灰尘都不怎么容易被人看出来。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隐约之间他似乎看见了青衫衣摆上干涸的,喷溅开的黑点。 ——那是血。 雨濯春尘剑如明镜,剑身恰好映出雪发青年的面容。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那柄剑,露出一幅快要哭出来的委屈模样。可苏俊英就觉得他似乎是在笑。那个笑峭楞楞如鬼魅一般,和这把能够杀死他的雪剑一样分外的亮。 他想要活动一下肩膀,却绝望地发现右肩的肩骨已经断裂。 ——被雨濯春尘拍断的。 那一剑! 秋离看似笨拙的那一剑! 他不是拿不动剑,也不是不会舞剑,他是故意的!故意在景断水面前隐藏自己的实力! ——那一剑本就是为了不着痕迹地废了他的右手! 苏俊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景断水叱责的声音打断了。 景断水微蹙着眉,像是一朵高傲的栀子花。他的双眼是涣散的,无神的,在黑暗之中映照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更枉论看见身边的人的表情。 像是被恶鬼觊觎的漂亮猎物,无知得有些可怜。 “你真没用,一把剑都握不稳。”景断水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就你这个样子只会给我添麻烦。”他漫不经心地丢了一小瓶白色的药膏给秋离,“第一次握剑多少都会带有伤痕。你快点涂好药膏,我不想因为奴仆的无能而耽误时间。” 第7章 庄诺现在的状态并不怎么好。 火光、剑影、鲜血。 她封了景断水的五感,于是景断水根本没有看见—— 一片混乱之中,雪发的弦师是如何摆弄银色的细线,操纵着傀儡射出漫天箭羽。 于是一道醒目的血痕横亘在了庄诺的面颊上。 那支箭射得太快,以至于庄诺也是在箭到眼前的一刻才有所察觉。 第14章 秋离不是那个他们以为的失忆的废物,可和她在一起的两个废物还没有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弦师的血脉觉醒了。 他们一路上都很小心,注意不触发血脉觉醒的条件。更何况成为弦师的条件格外苛刻。 是什么加快了秋离血脉的觉醒? 唤作咸坚白的阴柔男子抱着一面青铜古镜,他恨恨地擦拭了一下自己裂了一道的镜子,没好气的对着庄诺回呛了一句,“我的镜子......我的镜子刚刚都被那个小子弄坏了。我早叫你动手的,是你偏说要再等一会的。” “若不是因为沧明山的那尊祖宗,或许我们现在已经得手了!又怎么会害得我的镜子都坏了!” 他的这面青铜古镜名唤玄光镜,号称能够洞悉二十里内的一花一草一木。之前秋离和景断水消失之后,庄诺用追踪香确定两人的具体方位,而咸坚白再通过玄光镜监视秋离的一举一动。 秋离表现得那样无害,在沧明山的草包美人面前都是那样唯唯诺诺,以至于他们都相信秋离再也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好了好了。”见庄诺和咸坚白气氛缓和下来,老者继续打圆场,“飞舟失事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没有人去调查,沧明山的宝贝出事情,沧明山一脉的人不可能坐视不理。。” 一提到沧明山,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若论宗门底蕴,这里大概只有庄诺的出身能够和其一较高下。 不,说一较高下还是有些牵强,东洲的揽月宗也就只有三百年的历史,在有着千年积淀的天下第一剑山前最多就是能够多蹦哒几下的蝼蚁。 耍剑的都是些不讲理的货色,要是发现整个宗门上下的宝贝疙瘩在秘境之中有些什么闪失,他们可就不能够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万一沧明山的人查到什么,定会想办法打开白溪秘境,届时什么都会依着景断水。要知道,沧明山就是以不讲理出名的,万一景断水吵着闹着要他们护着那个孽种,到时候我们可不一定好下手除掉这个祸害。”老者做出总结。 言罢,他取出一件法器,“当务之急是早日替天行道除掉祸患,走出秘境。这是清虚针,淬了我门剧毒,见血封喉,乃是我门压箱底的宝贝。届时你们在一旁 辅助,而我去给那个祸害致命一击。” “哼!辅助?替天行道击杀孽种?你当真有人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注意吧?你倒是好算计,谁不知道弦师血脉的心头血能助人破镜?你怕不是想独吞弦师血脉的那三滴心头血吧!”咸坚白道。 “你!” 咸坚白拿出一尊白玉观音像,甩给老者看,“你有见血封喉的至宝,当我没有什么手段吗?一个个当初到秘境之后都说储物袋被封无计可施,现在都哪来这么多保命的宝贝?还有沧明山的那个美人,你当我不知道你没打过他的注意吗?” 老者面色胀得彤红。 庄诺的眼神暗了下来,“都别吵了,你们看这支箭羽。” 射她的箭羽显然不是普通的木箭,她面颊上的伤口不深,此时却还有血液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很难不留下疤痕,可是她却不像那些名门大派的女修那样在意自己的容颜,而是死死地盯着那支钉在石中的箭羽。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只箭羽。灵剑的箭尾还拖着灿金色的灵力,细细地金丝弯成了什么神秘而复杂的图案,却又转瞬即逝。 “怎么了?不就是在箭羽上有些残存的灵力吗?大惊小怪的。”咸坚白反讽,栽在一个少年手里的火气显然还没有消下去。 见咸坚白依然没有听懂她的暗示,庄诺便不再多言。 庄诺抬起头,环顾四周。 她不会忘记刚刚的那一幕,雪色长发的少年静静地看着自己,露出一抹殊丽的笑来。 细刃一般的月色将秋离的轮廓勾勒出一圈金边来,雪发少年美得有些雌雄莫辨,笑起来也像雪一样干净,恍惚之间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什么无害的幼兽。 “别碰他,那是我的猎物。”撕下伪装的弦师对着漂亮的小仙君显示出强大的占有欲。 庄诺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实实在在地低估了一个人。 本该弱小的弦师露出了他伪装下的獠牙。 在他成为“庄诺”以后,这种发自灵魂的颤栗她依旧许久没有体会到了。 并且,这份危险来自于一个十九岁的少年。 一个之前还被她和盟友围追堵截逼入绝境的少年。 …… 景断水照着原身的记忆,抬手施了一个很简单的术法。 霎时之间,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散去。 鼻尖萦绕着一股异香。 他依照着原身的记忆仔细分辨着香气的来源:“敛息草,炎月木……” 毫无疑问,是追踪香。 追踪香它的配方复杂,所需要的药材更是千金难求。将那些药材送给药师加工,制成能在关键时刻救人性命的灵药,性价比远比做成追踪香要高很多。 也因此,追踪香在修真界并不多见。 这股香气极浅极淡,之前更是被那浓重的血腥味给盖住了。若不是因为他雀盲,其余的感官被放大,也很难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原身入了魔道,虽然正派的东西没学几样,杂七杂八的旁门左道倒是学了不少。他的众多马甲之中,有一个毒师的身份,自然对于追踪香也有所了解。都不需要多想,景断水就利用白溪秘境现有的资源,给出了解除追踪香的最简方法。 第15章 ——泡药浴。 他自信满满地使唤秋离收集解药材料,利用现有的材料做了一口浴桶,又把那些解药捣成乌漆嘛黑的叶子泥。 “仙君,按照你的吩咐做好了。” 秋离献宝似的把研磨完毕的叶子泥捧到景断水的面前。秘境光线昏暗,患有夜盲症的景断水什么都看不见。他下意识地抬手回应秋离,好巧不巧指尖碰到了叶子泥。 景断水爱干净,有时候还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皮肤过敏。脏兮兮黏腻腻的叶子泥包裹着皮肤,这种感觉让他的头皮发麻。 好在雪发的青年及时察觉到了仙君一样的情绪,撕下了尚算干净的衣摆的一角,沾着水小心地帮景断水擦拭干净。 雪发的青年注意到了漂亮小仙君的指尖泛着羞恼的浅粉色。秋离不理解究竟是什么令景断水如此羞恼。但他觉得面前这个仙君的表情特别有趣。 灵台受损,灵魄濒临崩溃,这一切都应该会让记忆出现缺失。 更何况弦师血脉是一柄双刃剑,他在获得逆天能力的同时也会承受钻心蚀骨的疼痛。 但是景断水的存在成了这一切的变数,漂亮的小仙君身上有着一股极浅极淡的香气,这股甘美的味道能够让他的灵台破损也不至于失去记忆,能够安定血脉躁动带来的反噬。 保留着全部记忆的他很轻巧地识别出了景断水拙劣的谎言: “你灵魄受损记忆不全,不记得我是正常情况。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忆。” “你是我最低等的奴仆。” “从来秘境之后你就净给我添麻烦,好在我从不和你计较。” 哦,对了,景断水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喂给了他那一滴血。 那滴血填补了他支离破碎的灵魂,让他觉醒了完全的弦师血脉。 血液的味道比世界上所有的玉液琼浆都要甘美。 仙君的血能够填补他支离破碎的灵魂,一滴血液就能够挽救一条濒死的生命。 更何况他看起来那么漂亮,这么轻而易举地让他死亡不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吗 漂亮的小仙君,骄纵放肆却又忌惮着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精于算计却又带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天真,残忍恶劣却又不着痕迹地恪守着某些微妙的底线。 南疆的弦师,最喜欢探索未知的一族。 景断水身上的矛盾激起了秋离的兴趣。 他决定暂时装作失忆落魄的青年,再在景断水的身边蛰伏一整子。 叶子泥擦干净,指尖残存的温度柔软和暖。对面的仙君态度明显缓和下来。 咦?明明脾气看起来很坏......其实意外地好哄? 黑暗之中的猎物是看不见的。做完一切,秋离退到一边。他像是最兴致勃勃的猎人,仗着这一点,放恣地打量着景断水的一举一动。 一串银铃般的轻响在秋离的血管之中鼓动。 他知道的,泡汤的时候,景断水总会求助于他的。他那么要强,明明看不见怕的不得了也不肯让别人扶上一扶,之前险些摔了一跤。这样的仙君不想服软,却又不得不自己主动伸出那只柔软的手让人牵着,让别人做自己的眼睛。 他的目光追随着景断水的脚步,一边期待着他放低姿态的求助,一边又小心翼翼防止他摔倒。 …… 泡药浴的过程不怎么美妙。娇气的仙君伸手碰了一下浴桶里的水,秀气地眉就又不由得拧在了一起。 冷静!冷静个......鬼哦。 现在他是彻彻底底恨上那个叫庄诺的女修了。 白溪秘境最不缺的就是水,大大小小的寒潭无数。 好不容易接受了要用叶子泥沐浴的事实,又一个难题摆在了景断水的面前。 他没有火,更没有可以足以加热池水的足够灵力。也就是说,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在这个冷得快要结冰的大桶里,和这些乌漆嘛黑的叶子泥里带上一个时辰! 娇气的仙君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过了许久伸出秀气地玉足,轻轻地点了一下水面。 嘶——太冷了。 他迅速地把脚缩了回去。 “怎么了?”雪发青年似是不解,“仙君不下去泡吗?” 景断水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是嫌水冷,修真世界那些在瀑布寒潭苦修的一抓一大把。哪有像自己这样挑三拣四的。 他心里准备还没做好,就听见雪发少年继续,“仙君,我记得你看不见。”“要不要,要不要我帮帮你?” “帮什么?” 景断水还没有反应过来。雪发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仙君看不见......不是很不方便吗?” 他不介意心血来潮帮一下娇气的猎物的。 第8章 娇气漂亮的青年要为自己的鲁莽笨拙付出代价了。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两片唇瓣茫然地分开。过了许久,他回过神来,脸瞬间烫了起来。 “不!需!要!”好听的声音略微地抬高了几分,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 而显然,没过多少时间他自己也反应过来,刚刚的表现多少是有些欲盖 弥彰的意味。他把声音微微放缓,背脊比一般的时候挺地都要直,冷冷地,“我自己来。” 嗯,就把外面的袍子脱了就可以了,里衣......里衣就没有脱得必要了。 第16章 他可不习惯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 不就脱件衣服吗,哪怕搁在现代都是三岁小孩都会的玩意儿。 景断水想得很简单,可是真正实际操作起来的时候...... 怎么,怎么这衣服看着就长剌剌一件袍子,脱起来这么麻烦? 在现代生活惯了的景断水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麻烦的衣裳,带子缠着带子,盘扣的眼还只有一点点儿大,更别提这衣服里面还纹着许许多多奇怪的阵法,他动都不敢动这些玩意儿。 得了,别说盲人能解开了——他现在看得见都做不到。 折腾了好些时候,娇气的青年成功把衣服的带子都打成了死结。 半褪的衣袍像是静默中流淌的浮光。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 苍青色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眸光中带着一点点少年人独有的温软和茫然,像是山环细浪,至清至浅,只偶尔在触碰到礁石的时候才会撞出天真的回音。 好。 很好。 他窘迫的笨手笨脚的样子被秋离尽收眼底。 偏偏秋离还是毫无所觉的样子,在与景断水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雪发青年眼睛唰地一亮,像是可怜巴巴的小狗终于看到了肉骨头一样,“主人,有......” “闭嘴。你在看我吗?如果是的话,转过身。” 刚刚泛出些许活色的秋离瞬间又蔫巴了下去,很乖顺地转过身。 景断水沉下心继续开始研究身上的衣服,只不过进展显然是很不顺利,没过多久,死结上面又多了新的死结。 好吧。 景断水决定放弃挣扎。 “你。”他唤了一声,“再转过来。” 雪发少年乖得不得了,他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正当景断水决定秋离先下去的时候,他听见秋离软软地,“主人,你是不是,是不是衣服脱不下来。” 那语气,那神态都和之前问他你是不是看不见一眼,但景断水知道秋离就是故意的。他刚想随便打发他一下,就这么穿着衣服下去,大不了再花点灵力把衣服烘干,就听见秋离道,“里衣,里衣可以不脱,但是外面的云锦缎上绘了阵法,药汤是渗不进去的,可能会对效果有影响。” “他说的没错。”世界之识幽幽地附和。 景断水:“......” 景断水彻底放弃了挣扎。 一开始他还是试图捡起自己清贵仙君的架子,想要给自己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随后他又想起了,在他的设定里,秋离是他的奴仆。 锦衣玉食的尊贵仙君让奴仆帮忙宽衣解带,似乎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景断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秋离的服侍。 秋离得了允诺,开始帮景断水解起了腰带。看见满是死结的衣带之后,他还是低敛着眉眼,木木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可景断水还是感到窘迫,尤其在少年靠近他的时候,他发觉秋离其实比他想得还要高上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景断水似乎可以感受到少年的压迫力。这种压迫感让他感到恐惧。 他回忆着秋离的样子,雪发少年的的睫毛又长又软,有点儿倒状,恭顺地垂着,偶尔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欲望自他的眼底一闪而过。 仔细闻的话,秋离的身上还带着有些苦涩的茶味。 因为秋离是垂着头的,景断水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落在自己锁骨上的轻轻浅浅的呼吸。 “主人,能不能抬一下脖子?我需要解上面的盘口。”他听见秋离说。 景断水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 将脖颈抬起来,意味着将他的弱点完全暴露在少年的面前。可是他转而又想起自己给秋离下的血咒。 他放松了下来,把脖颈抬起,垂发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动,仿佛一碰就能发出一串响声。 于是秋离第二次触碰到了景断水的脖颈。 景断水的脖颈泛着冷调的白色,纤柔,粉腻。他扬起脖颈的样子极美,有着睥睨众生的高贵。 秋离可以明显感觉到景断水的脉搏在跳动,不同于先前,强有力的跳动。 绸缎一样的乌发划过秋离的手指,这个时候也似乎是在挑逗着什么。 很快,秋离发现,随着自己的触碰,景断水的脖颈每一寸的肌肉开始处在紧绷的状态。 而当他松开手,漂亮的仙君便会下意识地放松。 秋离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扼住景断水的脖颈,看着他因为无法呼吸而染上绝望的眼角,然后再在他达到极限的时候松开。 如此循环往复,想必是很有趣的事情。 死结解开一个还有一个,整个过程都让景断水格外煎熬。 对了,他还记得秋离今年也只有十九岁。 景断水尝试回忆了一下书中的剧情,意外地想起了一个事实—— 这具身体已经一百二十一岁了。 一百二十一岁在这个修真界是一个年轻到不能再年轻的数字了,被他给拉进这些秘境的家伙之中除了秋离以外,其他的那几个人年龄比他都至少大了整整两个甲子。 秋离可不知道这具壳子的内芯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精雕玉琢的小少爷,他只会知道他在给一个大上他一百多岁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气美人解腰带。 ......一百多岁连个腰带都不会解。 第17章 太丢人了。 雪发青年暂时管不了这些,在他的手指灵巧翻飞之间,最后一个死结也成功解开。景断水下意识地配合着他抬起手,让秋离帮他脱下了那件麻烦的外袍。 软和的云锦缎织成的白色长袍被雪发少年工整地堆叠起来放在了浴桶边。 “你先下去。”景断水朝着浴桶扬了扬下巴。 让一百二十一岁的老年人再在岸上做一下心理建设。 雪发青年很听话地下了浴桶。整个过程对他来说似乎是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 莫非......寒潭水并没有他想的这么冷? 他抬腿迈入寒潭水中,刺骨的温度使他在瞬间清醒。他的睫毛微微地颤了两下。 这种时候再矫情个半天僵在这里只会让自己更冷,景断水一咬牙直接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是勉强适应了寒潭水的温度,开始尝试着运转灵气抵御寒冷。 他的里衣都被寒潭的池水浸泡到透明,紧贴在他瘦削的背脊上,勾勒出极其优美的骨线。 再往上看—— 瓷白色的面颊沾着寒潭的清水,晃着光,纯洁的像从未照过生人的影子。他的眼尾还带着一勾儿的浅红色,微微得挑着,像是江南小亭翘脚流畅游离的花纹。 因为他的下半身浸泡在水里,还多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似乎是察觉到了秋离的打量,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秋离,愠怒地说到:“离我远一点。”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没什么气势,每一个音在雾霭缭绕之下都打着卷儿。 哪里像在生气,分明是在撒娇才对。 秋离没触景断水的眉头,恢复了乖软地模样,默默地走开。 睫羽和发色一样,在光下都是雪白的,落在暗处的时候又镀上了一层铅灰色,冷冷清清地低垂在那里。 看起来有些落寞。 这个人未来会杀了自己,断不可因为一时大意心软。 景断水清浅地吐出一口气,和秋离拉开了些许的距离。 第9章 灵蝶在庄诺的掌心死去。 她往景断水所在的方向望过去,神色莫名。 “追踪香散了。”庄诺低语。 但她看起来并不懊悔,反而无端地有些兴奋。 “我就知道你的追踪香不靠谱,刚刚我留了后手。”咸坚白冷哼了一声,他显然没有发现庄诺的异常,“之前撤退的时候,我在那个孽种的脚边留了一颗奠柏的种子。” 奠柏又叫做食人柳,是整个修真界最凶恶的几种灵植之一,以凶兽修士的血气为食。这种植物的种子通常会一直蛰伏在土壤之中,一旦察觉到活物的来临就会迅速发芽生长,趁着猎物不备将其血气吸走。一棵长成的奠柏战斗力有时甚至能匹敌一名 顶尖修士。 “那株奠柏早已被我用精血炼化,我就不相信,这个孽种加上一个在仙洲都排不上号的望月剑仙能打得过一棵奠柏。” “等到双方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过去坐享其成。” 咸坚白打算的很好,等他们三人一起去回去的时候,秋离和景断水大概已经被奠柏击败。秘境之中有这么些秘植猛兽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死在这些东西之下的情况不再少数。他有信心做得天衣无缝,沧明山是修真界有名的名门正派,再怎么护短,也不好把景断水的意外归罪在他的头上。 而等到时机合适,他再操纵奠柏给予庄诺和老者致命一击。 “我们……”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他低下头,惊觉自己的喉管已经被隔断。 谁? 什么时候? 庄诺轻描淡写地擦掉了剑上的血迹,她看着咸坚白的目光充满了厌恶,“你想伤他。” “你竟然想要伤他。” 他? 庄诺说得是谁? “那就拿你的命还。” 庄诺的双眸变成了血红色。一边的老者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他早就听闻揽月宗出了个不怎么正常的弟子,他当时还没放在心上,此刻格外后悔。 这是一个恶鬼。 庄诺朝着老者笑了一下,再一次抬起了剑。铺天盖地的杀意朝着老者压过去。老者一咬牙,动用了他和咸坚白介绍的法器。 庄诺嗤笑一声,“飞蛾扑火。” 天地间炸开了一阵红光,等到红光消散之后,老者的身形像一大团棉絮一样向下倒去。 庄诺收了剑,在老者和咸坚白的身体之上翻翻找找,搜出了两个储物袋。无主的储物袋失去了禁止,因而庄诺轻而易举就获得了其中的宝贝。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奄奄一息的两人,道,“留你们一命,我还有些用处。” 她说完朝着不远处望了一眼,低低地笑了一声。 黑暗之中,庄诺身上的气息一点一点改变 ...... 一个时辰一到,景断水就迫不及待地从寒潭里走出来。 乌黑的头发已经被他用灵力烘干,被发扣低低拢在一起。 蓝田玉的发扣,春戴翠的玉环,红丝翡的剑穗......各色宝石装饰的清光随着景断水的步子跳荡在秋离雪白的睫羽之间,落入那双苍青色的瞳仁里。 一串银铃般的轻响在秋离的血管之中鼓动。 景断水那么要强,明明看不见怕的不得了也不肯让别人扶上一扶,之前险些摔了一跤。 第18章 现在却不得不靠自己才能穿好衣服。 秋离低敛着眉眼,将最后一颗盘口替景断水系好。 秋离的目光追随着景断水的脚步,一边期待着他放低姿态的求助,一边又小心翼翼防止他摔倒。 这时,景断水停下了脚步。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的手串丢了?” 秋离余光瞥了暗处的人偶还有周边冻成冰的还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将衣袖里的小金牌藏好,微微地回了一个:“嗯。” 失去了光源,景断水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惊慌,恐惧,还是无措? 他那么高傲,若是面对绝境,会哭吗? 雪发青年的眼里跳动着兴味的光。 景断水原地沉默了许久,最后轻声开口的第一句却是,“那根手绳,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书里说过,秋离来自南疆。 那是一个神秘而遥远的国度,书里对于南疆的描述并不多。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对一般的南疆人来说,那根手绳的确是很重要的东西。 在那里,人们会为新生儿去山顶的神庙求得一块用特殊矿物做成的金牌,刻有姓名的金牌又叫命牌。命牌光亮的强弱代表着生命力的强弱。有些条件好的家庭还会在命牌上刻上一些保命用的微型法阵。 每个人都视自己的命牌为尊严和精神的象征,他们会一直贴身携带着它,然后在新婚的夜晚送给自己的伴侣,象征着把性命交予对方的手中。 “你丢命牌的地方离寒潭不远,找起来应该不会很麻烦。但也不是绝对的……”景断水顿了一下,“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找你的东西,你最好不要耽误太久。” 白溪秘境之中不怎么好动用灵气,但沧明山有些能够用剑气探测感知的手段。 言罢,他抽出了腰间的雪剑。 我感觉到了,在那里。 但同时,他也隐隐感觉到景断水似乎在......忌惮他? 他猛地一转头,一道凌冽的罡风扑面砸下来。 他抬头,本就模糊的视线被一道参天的黑影给遮住。一片叶子轻飘飘地摇落,就在那片叶子即将碰到自己的时候,景断水下意识地拉着秋离一个闪身。 那片叶子虽然只堪堪擦过景断水的面颊,却留下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地面开始摇晃,狰狞的树根自地表缓缓升起,更多的柳树叶子向下飘落,与此同时,柳树的枝条也化作狰狞的利剑冲向两人。 景断水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在出剑。雨濯春尘在空中划过无暇的银线,斩断来袭的树枝,勉强撑出一隅。 这是奠柏? 不会吧,他记得原身可没在白溪秘境放这种凶残不好控制的东西。 既然不是原来秘境的,那么只能是刚刚来杀他们的那伙人的。 他还在想他们怎么跑得这么快呢,原来留了这种肮脏的后手。他们是真想把自己置于死地了。 之前景断水对于庄诺他们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愧疚,毕竟他们的遭遇说到底都是因为原身。可现在景断水是真真切切地把那伙人给记恨上了。 哪个名门正派会篆养这种邪物? 这株奠柏显然是饿极,二话不说就往景断水身上扑。 景断水终于抵挡不住奠柏的进攻,雪剑出剑的速度慢了一个呼吸。 这一个呼吸的工夫对于两个人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 在距离景断水的额头三寸的地方顿了一下, 这,这...... 食人柳还挑食不成? 奠柏擦破了景断水素白的手腕,血液的奇香霎时间在空气中弥漫。 景断水打小怕疼,这具身体又对疼痛格外敏感,伤口还不容易止血。 这一疼,就容易勾出生理性的眼泪。 地面开始塌陷,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几百阶石梯蜿蜒而下,一直通到一座古老的地宫。 地宫的门口,绛紫色的铜铃在烟尘抖落下一串近乎悲戚的声响,好似雪山的回音。 就在这一刻,奠柏像是感觉到什么,所有的枝条都乖巧地向后退去。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枝条突然拧成一股,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面颊。随后,奠柏小心翼翼地缩回那些看起来粗壮丑陋的枝条,探出最为柔嫩的一枝,在景断水的面前缓缓开出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景断水看不见花,只知道奠柏的树枝在自己面前要来晃去。 书里说过,奠柏虽然凶残,开出的花却非常漂亮。 但是景断水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看见景断水没有反应,奠柏又将柔嫩的枝条试探着向前延伸,想要将那朵花别在他的耳后。 景断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奠柏好像…… 在向他赔罪。 照理他是不会和一株植物一般见识的,可是他一向到奠柏划伤了他,还让他丢了那么大的脸的生气。 “不需要这个补偿。”他是怎么想都觉得头上顶一朵花很别扭,退后了一步,“太俗气了,我不喜欢。” 花朵伤心地掉了一片花瓣,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转而又探出一根枝条。这次的枝条上是一颗饱满红润的果实。见景断水没有反应,奠柏又努力地让那颗果实长得更大更诱人一些。 奠柏的果实是炼药的好材料,基本上可以说是有价无市。景断水伸出手,那颗果实在枝头摇晃了两下,轻轻落入他的手中。他的语气略微软和了一些,道:“可以了。” 第19章 得到了回复,奠柏高兴地舞动着枝条。 那朵红色的花又被奠柏献宝似的递到景断水的面前,大有一副他不收下就一直赖着他的意思。景断水无奈地接过了花,奠柏才恋恋不舍地收 回枝条。 秋离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花是生|殖器官,而如今奠柏执意将它唯一的一朵花送给景断水—— 它是在示爱。 可惜这份爱意没有传达到景断水那里。 景断水顺着蜿蜒的阶梯向下,地宫之内似是有什么在召唤着他。秋离跟在景断水的后面。许久,秋离回头凝视着静默在泥土中的奠柏,丝丝缕缕黑色的雾气自指尖渗出,将奠柏裹挟其中。 察觉到危险靠近,奠柏挣扎了两下,发出尖利的嘶鸣,却又很快被黑雾給掩盖的一干二净。 动我的猎物。 罪该万死。 第10章 “仙君,这,这朵花能不能送给我。” 乍一听见秋离的要求,景断水蓦地一抬眼,“你说什么?” 他的发丝还沾着水,宝石一般。石阶两遍的灯火彤彤,重重叠叠揉碎在他的眼尾,晃出一片软腻的红。 “我,我想向仙君讨要奠柏的那朵花。” 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太过离谱,他看起来有些局促,整句话几乎是耳语着说出口的。 是一个让人意外的要求。 但无伤大雅。 只是,景断水需要知道原因。 “奠柏的花朵于修行无益,你要这朵花做什么?” 雪发少年支支吾吾的,只露出一幅可怜巴巴,“我知道的,我很没用。那些人还在一起追杀我,和我在一起的话还会有危险。仙君,仙君不可能一直带着我。” “我们迟早要分开的,我就是就是想讨要点什么,好留个念想。” 秋离的声音太具欺骗性 鬼使神差地,景断水将那朵花在指尖一转,别在了秋离的衣襟。 “你放心,我不会主动丢下你的。”景断水道。 漂亮的青年有一双很擅长蛊惑人心的眼睛。 在不威胁到自己的前提下,景断水可以容忍秋离的成长。 雪发的孩子垂着睫羽静默在那里,从头到脚都是覆雪一般的白,唯独领口一抹艳红煞是惹眼。红与白的强烈对比给他增添了一抹别样的味道。 景断水点头,“嗯,这朵花很适合你。” 求爱的信物被随手送给了威胁它的坏东西,奠柏若是知道的话估计会伤心到自闭。 秋离拨弄着衣襟上的花朵,扬起一个洁白无瑕的笑容。 “谢过仙长。”秋离的指尖划过花瓣,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苍青色的眼睛无措地望了一眼景断水,“仙长,花谢了。” “谢了吗?”景断水回,“奠柏通常只会在吸食血气后开花,这株奠柏没有吸食大量血气强行开花,或许......花期短一些是正常的。” “是这样啊。” 那朵花已经失去了水分,丝毫看不出先前的娇嫩。 秋离捻了捻枯萎的干花,花朵很快化作粉尘。 在景断水看不见的地方,雪发青年露出了微笑。 他看上的猎物可不能有别的气息指染,哪怕是一朵花一根草也不行。 就在这时,景断水停住了脚步。 地宫的宫门是说不出的冷清。 朱红色的烤漆大门,门两边是橙黄色的琉璃墙砖。灯笼在琉璃瓦下转着圈儿,晃着惨白的绀青色,像是一张薄薄的人皮。 “阿离,这里,你熟悉吗?”景断水问。 雪发少年摇摇头。 这是实话。 缓缓地,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一角,从门里边漏出一指驼色的光亮。光影交错之间,景断水侧脸的轮廓被勾出一圈流畅雅致的光边。 一阵罡风扑面而来,雨濯春尘应声出鞘,弹出一道屏障。 景断水整个人的影子似乎都在跟着颤动。他的额角浮着一层薄汗,吐出的气息极热也极其不稳。 他的指尖烫的吓人,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一阵悠远苍老的吟唱声从很远地地方传来,那是从未听过的语言吟唱出的字节,令人瞬间便进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境地。朱门缓缓地打开,里头的光芒愈盛,让人无法直视。 等到光芒散去,门边站了一道峭楞楞的影子。 黑影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何人要闯我天极宫?” 景断水抬手朝着秋离施了一个术法。 秋离闭上眼,身体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 景断水的身形纤瘦,成年男性的重量压下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他把秋离平放在地上,为他施下了一个保护的阵法。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朝黑影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晚辈景断水。” 一阵黑雾将他包裹,却又很快消散。 黑影沉吟片刻,“脉象不足,是命不久矣之照,你要取琉璃寒露活命。” 景断水敛着眸子。 “不回答,那就是了。”黑影眯了眯眼睛,“你应该知晓,天极宫讲求等价交换。吾主生前留有遗言,献祭一条人命,便可带走一件天极宫内的宝物。”他细细打量着昏迷过去的雪发少年,眼中划过一丝兴味,“他就是你供奉的祭品吗?” “是块好料子,把他留给我,去里面拿了你想要的东西自行离开便可。” 第20章 留给黑影? 书里说过,天极地宫本就是秋离先祖所有。 如果他这么做,秋离会得到最好的历练,最珍贵的法宝。 他会问鼎大道三千的巅峰,然后在不久之后把自己做成傀儡。 “怎么样?”黑影问,“你可满意?” 景断水摇头拒绝。 黑影还想尝试游说,却被景断水先一步打断。 他转身,把雪衣少年轻轻放下,朝着黑影一拜,“前辈误会了,晚辈并无害人的打算。” “这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黑影来了兴趣。 “他是我的奴仆。” “我成为了他的主人,就不会放弃他。” 黑影一下子顿住,随即宽大的袖袍一挥,一阵黑烟从他的袖袍之中泻出来,在空中组成了一幅幅的画面。 每一幅画面的地上都是无数的骷髅。 “看见了吗,六百年来,天极宫的门一共开过一十又二次。” “我守宫六百载,手足相残,师徒兵戎相向,道侣背弃之事早已见多。” “一个仆人而已,丢了就丢了,我想你一定也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你对地宫有了解,不像是误入此地之人。”黑影的声音一下子凌厉起来,“莫非......你想强闯?”他的声音慢了下来,“小子,我劝你不要这么愚蠢。若是强闯,你和这个孩子都要折在这里。但若你把这个孩子交予吾,你就可以带着至宝离开。” 黑影的威压扑面而来。上古器灵的实力、是当今修真界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比拟的,景断水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具破败不堪的身体,加上这股霸道的威压,疼得景断水小指头都不自觉地姣在了一起。 他明明整个人娇地令人发指,割个手指头漏两滴血救人都能在那里可怜上自己的指头来半天,哪怕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明眼人一瞧就能瞧出他眼底的慌乱。 现在竟然一声不吭,若无其事地向着黑影作揖。 动作流畅漂亮的让人心惊。 他的精雕玉琢是刻进骨髓里的,举手投足间,低眉抬头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流出这么一星半点儿的,便能够扯出一段悠远的余韵。 “我记得,想要进天极宫还有第二条路。”景断水道,“三道雷劫,心魔幻境,晚辈愿意一试。” 他说罢又朝着黑影行了一礼,就在这个过程中,一截精致的手腕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露出来。。 那截手腕像是凝着霜雪,上面浮着一圈淡金色的花纹,像是手链一样说不出的漂亮。 “放肆!” 黑影的声音洪亮如钟,掀起的罡风如线。 他垂眸望着景断水,吐出的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霜。 下一刻,他一挥手,扬起景断水的衣袖。 淡金色的符文像在流动。 ——是景断水和秋离之间的血契。 并且这个血契还是单方面的。 要知道,血契通常都是双向的,一般门派家族结盟的时候都会用到血契。结盟的双方在天道见证下互相饮下对方的血液,自此,这些血液将成为枷锁,阻止饮用者伤害血液的主人。 这里的伤害并不是只算上饮用者自动手造成的伤害,任何和其沾染因果,导致血液主人身体或 者神魂受损的事情都会被算在内。 通常,血契都是合作的最好保障。 而景断水和秋离之间的契约,却只阻止秋离对景断水的伤害。景断水想要对秋离做什么都不会受到反噬。 黑影的黑袍鼓动,叹了口气。 只要不是主仆契,总归还有些回转的余地。 比单向血契更为霸道的主仆契约,一旦结契,从者的生死将由主导者掌控。 结契的时候,仆从需要对天道发誓。 是完全自愿的服从。 像一条狗一样。 可为奴为仆的心里哪会没有半点儿怨言?能有几个人会想发自内心地做别人的奴隶?仙门相争的时候,战败的俘虏宁愿自戕也不愿意说出那些令人屈辱的誓言。 因而,主仆契约在仙界比血契要罕见上许多。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黑影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冷:“你......威胁我?” “对的。”景断水挑起一个笑容。 防止自己受到伤害的血契,是保障,也是威胁黑影的筹码。 秋离的家族身负弦师血脉传承,修的是操纵傀儡的魍魉术。 在这本书的设定里,至宝在漫长岁月的洗礼之下都会生出器灵。而眼前的这片黑影便是前代天极宫主的木傀儡中生出的器灵,也在天极宫的规则制约之内。 简单的来说,他不能拒绝自己挑战雷劫的要求。 但是雷劫的强弱却是天极宫规则和黑影所共同所决定的。 天极宫是秋离祖先所见,和秋离有因果,在血契约束之内,因而景断水承受一道雷劫,所受的伤害将以十倍加以秋离自身。 身为家族仅存的血脉,木傀儡和天极宫意志都不会容许秋离栽在自家的地盘上。他们可不知道天道早在冥冥之中为秋离安排好了一切,自然,他们不敢对景断水下死手。 没有谁喜欢被人拿捏,木傀儡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看。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挥了一下衣袖。 第21章 霎时间一阵天旋地转,等到景断水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视野再一次陷入一片漆黑。 他的耳边,滚滚的雷声响起,恍如从野兽咽喉深处发出的粗犷之音。 “你在这里禁止动用任何灵气。”木傀儡的声音像是从很渺远的地方穿过来的,“穿过这片劫云,然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话音落下,一直萦绕在景断水周身的强大威压彻底消失不见。 他不能调用灵气。四周很黑,潮意被寒风挟持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次没有依仗,没有旁人,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裹挟着他。 景断水试探着向前走,每走一步,天上的雷声便更加沉闷一点,隐隐就要落下。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景断水无法做出全然精确的描述。因为看不见,他的其余感官皆被无限地放大。 最终,景断水停住了脚步。 世界之识:“你是怕黑吗?” 景断水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他现在是很害怕,可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当有更重要的事情存在的时候,他就没有时间去想这份恐惧了。 “你通过血契强行借了天命之子的气运,这里的三重雷劫,照理你不必担心。”世界之识说完自己都觉得景断水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为了这种事情苦恼,问:“不渡雷劫,停滞不前,你想干什么?” 景断水:“等人。” 世界之识:“谁?” 景断水:“秋离。” 他把玩着指尖的一颗白玉主,随着他的触碰,珠子隐隐泛出七彩光华。 这颗白玉珠,早在景断水看见天极宫的第一刻就已经攥在手里了。 “他会来这里的。哪怕他本人不愿意,木傀儡也会送他来这里。” 小少爷没有跌过跟头,他过去的二十六年过得都是顺风顺水的。自然,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一定能够实现的。 “我要和秋离一起过心魔幻境。” 第11章 地宫的大门并未完全关上,而是留了一道缝。罅隙之间,一缕光泻出来,又清又透。 漂亮青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 木傀儡转过身,就看见雪发孩子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地宫的温度比上面低上许多,扑面而来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得他的鼻尖都带上了红意。 木傀儡名叫那克,这个名字是他刚生出灵智时他的主人给起的。在他的印象里,他的主人强大、狠绝同时也最擅长玩弄人心。 只是最后……她也因为人心而死。 她的后人,弦师血脉唯一的残存者,怎么回事这样的存在? 秋离的气息实在太过内敛,像是被打掉所有棱角的宝石,一点都不似他的先祖那般锋芒毕露。甚至还和景断水缔结了在他看来堪称是耻辱的单向血契。 在秋离抬起眼的那一刻,木傀儡看见了一双苍青色的眼睛。 苍青色的瞳仁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映着晃晃的光,随着主人的心神撞出天真的回想。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这双眼睛也会像木傀儡印象中的主人一样闪过幽微光华。 但终究是虚有其表。 形似而神不似。 “秋氏一族绝不可能为他人使役,你和那个剑修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木傀儡问。 雪发的孩子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彤彤灯火把那道影子拉得很长,斑驳的光影犹如波动的水。 一张白纸。 木傀儡了然。 难怪最擅长玩弄人心的弦师一族会有这样天真的表情。 “哼,也就是说,那个剑修趁人之危是么?”木傀儡显然不怎么开心,“也罢。天极宫内有不少能帮你解除血契的法宝。” “还有。”木傀儡眯了眯眼睛,“和你来的那个剑修,他的身上有白溪秘境的钥匙。” “你记得把它拿回来。” 白溪秘境本就是秋氏的东西,也只有秋家的血脉才能发挥出他最大的价值。 秋离:“钥匙?” “不错。得此钥者可打开白溪秘境,不出意外,你是由他带进来的。” “白溪秘境本事吾主的一方小天地,六百年来却变成了别人搜刮天材地宝的地方。你是吾主的血脉,唯有你才有资格继承这方秘境。” “旁人获得钥匙,却也只能打开这方秘境。但你不同,秋家的孩子,那道钥匙整个白溪秘境便任你做主,到时候这方秘境便能任你掌控。” “灵植也好,宝器也罢,甚至是……所有秘境中的人。” 雪发青年终于微微地抬起眼,喉结微动,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道:“那请前辈送我进去。” “但是,我不会从他那里拿走秘境的钥匙的。” ...... 秋离的身影消失在了天极宫门口。 仅仅一炷香之后,天极宫外,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准确地来说是三名。 只是…… 其中两个,虽然胸膛的起伏能证明他们从存活,木傀儡依然不能把他们称为活着的人。 那个看起来很英气的女人拖着奄奄一息的阴柔男子和老者,随着女人的拖动,地上划出了两道很明显的血痕。 木傀儡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看她衣服的制式应该是南州那边的门派出生。可她又生得很高,全无南州女子特有的小家碧玉的温婉。正相反,女人的眉眼很锋利,面颊的伤痕猩红,一看就不是凡铁所伤。 第22章 是要留疤的。 仙洲的那些女修一个个都很爱惜自己的容颜,可是这个英气的女人看起来却对脸上的伤口毫不在意。她的周身弥漫着浓重的血气,利如刀,烈如芒,化作凛冽一线窜入木傀儡的鼻腔。 女人在他的面前停下脚步,把那个阴柔青年和老者像是两坨垃圾一样扔在木傀儡的面前。 她缓缓抬起眼,于是黑影看见了那双瞳仁之中跳动着的疯狂的火焰。 那双眼睛幽幽地泛着暗红,黏黏腻腻地附在人的脊骨上,像是在血泊里浸染了似的。 血瞳...... 只有魔修才会有的血瞳。 女人的衣服制式打一眼就知她是清正的门派出身。黑影约摸着能猜到些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这与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何人闯我天极宫?”他问到。 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一些浑浊,不似妙龄少女那般清脆,“揽月宗,庄诺。” “天极宫的规矩晚辈全部知晓。两条人命换两件至宝。”庄诺指了指地上的咸坚白和老者,看两个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两团死肉,“希望前辈遵守诺言。” 天极地宫的规则让木傀儡不能拒绝庄诺的进入。他眯了眯眼睛,对着庄诺道:“若想对天极宫不利,我劝你收起心思。” 庄诺笑了一下,舌头舔了一圈牙齿,疯狂无比,“前辈误会了,我对天极宫和它的继承人,甚至是宝藏都没有任何兴趣” “我进天极宫,只是为了保证景断水能在雷劫出来之后第一个看见的,是我。” …… 雷域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虚无。 盘根错节的藤蔓蜿蜒而上。景断水所到的地方,藤蔓都会像是在为了欢迎他一样开出暗红色的小花,层层叠叠仿佛融进苍茫的夜幕,危险而美丽。 另一股气息毫无征兆地闯入这里,冰冷的温度不适合这些花的生长,于是刚刚还开的娇艳的红花霎时间都合了回去。 景断水听见响动声, “我知道是你,阿离。”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一切都在漂亮青年的预料之内。他眨了一下眼,微微地抬起下颚,然后伸出手,像是寻常富贵人家公子一样使唤人:“你来的正好,我看不见,希望你能来做我的眼睛。” 景断水碰了一下藏在袖中的蜃珠。 漂亮的衣袍,精致的容貌,只需要起一个势便能在人的心头蓦地一撩拨。 白玉一样的手选在半空之中,像是无声的邀请。 “带我离开这片雷劫。”景断水的声音微微抬高。 他的耐心即将耗尽。 上辈子就是众星拱月的,小少爷的脾气算不上好。 雪发青年顺从地牵着景断水,带着他踏入了劫云之中。 第一道雷落下。 劫云的伤害全部由秋离一个人承受,天极宫意志估计到这一点,因此降下的雷劫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但这不代表秋离能够在这片雷域之中全身而退。 突如其来的电流让秋离的身体踉跄了一下,连带着让景断水也险些摔倒。 景断水下意识地手上使了一把力,秋离这才没有扎进满是尖刺的荆棘花丛之中。黑暗到底还是影响了景断水的思考,有一件事情被他忘了——他在处于一个半瞎子的状态。 看不见,自然也就避不开道路之上的障碍。 慌乱之间,景断水的手腕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荆棘,荆棘在他的手腕上划出了一条细细的血口子。 很疼,但是好在伤口不深。 因为血契的缘故,秋离的手腕间也出现了一道伤痕。只不过这道伤痕明显比景断水的要严重许多,殷红的血液一直没有止住。 许是因为失血的缘故,他的面色也苍白了许多。 “主,主人。”秋离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 景断水自认不是一个好人,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底线。 他会刁难会算计秋离,会为了自身利益,将秋离变成自己的奴仆来把他对自己的威胁降到最低。 ——但他没有忘记,秋离经历的一切都是无妄之灾,罪魁祸首是这具身体的上一个主人。 正因如此,景断水一直将他对秋离的打压和伤害调整在一个他自认为无伤大雅的范围之内。 甚至于,其实小少爷心底的一角还藏着愧疚。 尤其是现在。秋离腕间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并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 这是自己渡雷劫时不小心造成的伤害。 不过道歉?一是不符合人设,二来众星拱月的小少爷从没向任何人道歉。 天空中的积云传来沉闷的响声,第二道雷就要落下—— 他需要给予秋离一点儿补偿。 腰间春带彩的翡翠微微地响了一下,在雷落下来的一瞬间,在景断水和秋离身边撑起了无形的保护罩。 也不知道天极宫意志是不是察觉到了景断水在使用法宝,这第二道雷来得又急又烈。等到第二道雷被化解感觉,玉佩出现了一道裂痕。 秋离是天极地宫宫主的后人,无论如何,天极宫的第二道落雷都不可能对他产生致命的威胁。 景断水耗费一件天阶法器挡下雷劫,最多也就是让秋离好受上那么一点儿。 怎么看也不像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第23章 “啧,可惜了。这块玉佩就这么坏了。”话虽这么说着,景断水的语气之中却并没有显得有多么惋惜。他随手摘下了腰间的玉佩,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玉佩的流苏打了一下秋离的面颊。 “反正也没有用了。喏,这块玉佩就送给你了。” 玉佩虽然作为法器已经没有用了,但这么一块好料子,还是很值钱的。 他马上要做的事情对秋离来说大概是无妄之灾,这块玉佩算是给秋离的一点儿补偿。 雪发少年沉默地接过玉佩,瞥了一眼上面带着的裂纹,苍青色的瞳仁愈发沉峻,像深不见底的海。他喉结动了动,问:“为什么?” 景断水不知道这句为什么问得是他帮秋离当下最后一道雷劫的原因,还是问的送他玉佩的原因。 他也懒得去探究,懒懒地回:“心血来潮罢了。” 雪发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景断水不知道,在南疆,只有恋人之间才会以玉相赠。 第三道雷落下。 也就在这个时候,景断水听见了一阵金属落地的脆响。 他下意识地顺着声响望过去,在荆棘遍地的花丛中,他看到了一丝微弱地光亮。 夜盲症让他的视力不好,可不代表景断水不知道那点光亮意味着什么。 红色的绳子穿起金色的小牌,金牌之上一笔一划地刻着秋离的名字。 ——这是秋离说得那块在混乱之中不慎被丢弃的命牌。 而如今,他从雪发青年宽大的衣袖之中掉落。 景断水的身形缓缓地僵住。 “你的命牌没丢。”景断水瞬间明白了一切,“你骗我。” 第12章 景断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他想留时间给秋离找命牌。 结果?人家的命牌一直护的好好的! 秋离这么做是想要做什么呢? 让他内疚,让他慌乱,让他心软吗? 那真是可惜了,他自认心肠比谁都硬。 雷劫考验结束,心魔幻境紧随其后。 根本没有质问秋离的时间,两个人便被拉入各自的心魔幻境。 相比于雷劫的考验,许多修士真正惧怕的都是心魔幻境。六百年来,无数的修士都折在了这里。 不过在景断水看来,这却是机会。 他本来还在犹豫,需不需要走到这一步,毕竟为了自身的存活把苦难强加于纯良的青年是一种荒唐。 可是现在。 秋离的举动坚定了他的决心。 流光在景断水的周身不断流转,蜃珠暗暗发生作用。 ...... 景断水再次睁开眼。 他穿了件朱槿色春纱裰衣,衣摆用金线绣着一排飞鸟。此时下着微雨,他趁着一把油纸伞,腕间带着银铃的青花瓷珠手链抖落下一串脆响。 景断水抬脚,身影隐没在雨巷之中。 巷子很暗,雪发少年裹着一身破旧的麻布衣衫,和街上所有的乞儿的打扮别无二致。他的脸上没有血色,唇色也是苍白的。但在那翘软的睫羽之下,苍青色的瞳仁渗沥出一泊沉沉的青光。 景断水俯视着少年。 ......很好,一切似乎都在想他设计的那样运转。 在这个幻境之中,他是最尊贵的世家公子,而秋离却只是路边的一个乞丐。 幻境之中,没有特殊保护的人都会彻底洗去记忆,变成一张白纸,唯有执念最深之物愈发清晰。 这种时候,任何人都能利用对方的执念,肆意地将白纸染上颜色。 按照计划,他在秋离最落魄的时候把他从泥里捞起来,带回府上,给他锦衣,给他美食,让他见识人间富贵。 从小缺少关爱的弃儿来说,这份漫不经心的关爱也是弥足珍贵的。 ——他会成为秋离心目中的神明。 但,他又会时刻提醒秋离他的身份地位。 雪发的孩子只是地里的一滩烂泥,本不配追随在人间富贵花的身侧,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景断水的施舍。 上辈子兄长 讲述的那些玩弄人心的手段一直只是理论,景断水在实际生活中没有用武之地,如今正是他练习的好时机。 幻境之中没有时间的概念,这里的沧海桑田对现实世界来说只有一瞬的工夫。对男主好的同时不断打击他的尊严,在日复一日的精神折磨之中,男主迟早会崩溃,届时就是签订主仆契约的好时机。 他想的很好,却没有预料到,雪发乞儿看见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扯他的头发。 景断水在幻境之中,只用一根发带松松地将头发固定住。现在头发被秋离这么一拉,一下子就散了开来。 他迅速起身,和秋离拉开了距离。 秋离看上去只是单纯地被那头乌顺的头发吸引住了。那缕头发从他指尖溜走的那一刻,他显而易见地失落下来,就像是小狗到嘴边的肉骨头被抢走了一样。 小少爷漫不经心地勾着自己的发尾玩。 很好,敢揪他的头发...... 他迟早要报复回去。 因为之前秋离不怎么温柔地拉了他的头发,此时景断水失去了和秋离虚以委蛇的兴致。他冷漠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落魄的乞儿。 “你想和我回去吗?”神明问。 ...... 从来没有人敢在自己的面前如此放肆。 第24章 想要骗取男主的衷心,这个时候就不能干什么蠢事。 可景断水向来信奉有仇马上报。 回到幻境中的住处,景断水勾起一个笑来。 他轻唤旁边的侍女,“给我带回来的那个孩子送一碗姜汤。” 幻境之中的厨子很麻利,没过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特制姜汤就端到了秋离的面前。 热气蒸腾,秋离望着姜茶碗,神色莫名。 红糖姜水滚烫,只加了很少很少的红糖,茶碗里大部分都是生姜,闻起来还带着一股辛辣。 秋离望着附在水面上的生姜,眉头微蹙。他看了一眼侍女,后者端着托盘,木着脸道:“红糖姜茶驱寒,我家少爷嘱咐你一定要全部喝掉。”侍女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秋离手中的红糖姜水,大有一副秋离不喝她就不走的意思。过了一会,见秋离还没有动作,她的声音缓和下来,细品竟然还有觉出一丝诡异的温柔,“姜茶对你的身体好。” “是他特意准备的。” 这句特意准备的使得秋离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他捧着茶碗,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景断水是不是故意将这杯姜茶煮的这么难喝来刁难自己。但这实在太过幼稚了。他强忍着不适将那杯红糖姜水饮尽。侍女收了茶盏,给他送来了干净的被褥,被褥是熏过了香的,闻上去带着淡淡地木梨花的味道。 很暖和。 和景断水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 等侍女离开,床铺铺好,秋离在房间转了转,随手打开了床头的抽屉。 他愣住了。 抽屉里放着三大罐甜蜜饯和一袋柿饼,蜜饯是拿上好的水果做的,上面还结了一层糖霜。 蜜饯罐头的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是秀气的簪花小楷,运笔流畅婉转,收尾的笔锋却即为凌厉。上面只有一句话—— 【要是觉得姜茶不好喝,可以吃点压压味道。 ——景断水】 那杯红糖姜水他早已经蒙着头灌了下去,这些蜜饯也失去了他原本的作用。就在秋离合上抽屉的那一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是一个侍女,木然没有表情。 ——她只是来通知他的。 “公子他说,他现在要见你。” …… “少爷,那碗姜茶,他已经全部喝完了。”侍女恭敬地向景断水汇报。只不过她只是幻境自动生成的一具傀儡,并不具备自我意识。 景断水放下茶盏,在侍女出门的一刹那突然叫住了她,问:“你叫他把姜茶喝掉的时候,他可有什么反应?” 侍女回:“他看起来很不想喝。” 小少爷勾起嘴唇。 怎么会想喝呢? ——那碗红糖姜水可是加了比配方整整多了五倍的生姜。 “我记得,你是想在幻境之中骗取男主的信任,让他和你结下主仆契约。”系统说,“在这种地方给他使绊子,难道不是在给你自己吸引仇恨吗?” “怎么会呢?”小少爷不由发出一声轻笑,“我怕姜茶辛辣,特意在床头的抽屉里藏了上好的果脯,并且贴心地给他写了字条,告诉他果脯可以压下姜茶的辛辣。” 等到侍女走后,秋离难免会查看一下房间的情况。 可他只会找到景断水提前为他准备好的果脯。 一叠果脯,对于秋离来说,这是小少爷笨拙又体贴的关爱。 秋离心里不可能不生出一丝波澜。 不过......找到这碟果脯又有什么用呢?漂亮的小少爷特地叮嘱侍女监督他喝完姜茶再离开。换言之,他找到果脯的时候,姜茶早就已经喝完了。 而且,景断水为了防止秋离在喝姜茶前找到果脯,能够吃果脯解辣,特意在各种各样的果脯之中混入了杏子。 他记得书里说过,秋离讨厌杏子的味道。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景断水打量了一眼秋离。 不得不说,洗干净换上新衣服的秋离看起来格外顺眼。天道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这位宠儿,完美的外表,卓绝的天赋,还有平常人求而不得的各种奇遇。 不过现在,他要开始将这位天道宠儿玩弄于鼓掌之中。 雪发少年在见到他以后便顺从地单膝跪地,景断水对这样的秋离很满意。 秋离比他要高上许多,就这么站在他面前的话他总觉得自己的气势会比秋离弱好多。 “抬起头,看着我。” 第13章 秋离慢慢地抬起头。 他对上了漂亮小少爷似笑非笑的眼睛。 真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明姣姣点着漆,又透又亮。 景断水每次慌张的时候眼睛都是水汪汪的,可是他的眼泪最多也就是在眼眶里转上两圈,从来不会轻易地留下来。 雪发弦师把小仙君欺负地啜泣当作是一向有趣的挑战。 死亡的威胁固然是完成挑战的最好方法,但是单纯惊恐到极致的表情又未免过于寡淡无味。他享受着看见景断水各种各样的表情,羞恼的惊慌的高傲的。都说活色生香,美人就要动起来才好看,如果单纯地让景断水变成一具无知无觉的傀儡一定非常无趣。 好吧,他妥协了。为了足够的趣味性,等到因果链接足够的时候,他不介意给漂亮傀儡一点点自由活动的空间。 第25章 一次次,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这个过程远比让景断水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来得更有趣。 “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就在思索之际,雪发弦师听见小少爷在质问他。 真奇怪,明明是仙君要求他这么做的,可是到头来仙君又要指责他。秋离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很好,只是怯生生地望着景断水。这么多天的交到打下来,他知道怎样的目光怎样的表情最容易引起景断水心软。 而漂亮的小少爷显然被他的演技给骗到了,乌黑的眼眸不安地瞥向一边,刚刚盛气凌人的气场明显软了下来。 雪发弦师扬起他认为最甜最软的笑容,哄道:“主人,好看。” 不得不说,相比于那种寡淡的素色衣裳,景断水的确更适合朱槿、桃红这类艳丽的颜色。漂亮的小仙君就该如烟花流火,热气腾腾地才好看。 小少爷的嘴角微微地弯了一下,随后又变回了高傲的样子。 如果是兄长、朋友或者随便路边一个人夸他的衣裳好看,景断水都会觉得开心。 可是夸他的人是男主。 不知为何,景断水从那双苍青色的眼里感觉到了冒犯。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在这种无用的地方浪费时间了,他的计划需要继续推进下去。 景断水从榻上起身,他俯下身对着秋离的眼。 “你想活下去吗?”他的语气说不上好。 小少爷喜欢赤足而行,因此地上铺了一层绒绒的毯子好保证他的双脚不会着凉。白玉足陷在深色的毯子之中,就像是艺术品一样。 他的手指勾住了秋离的下巴,动 作散漫又轻佻,腕间的银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串惑人的轻响。 下一刻,他又忽然远离了秋离,重新懒洋洋地坐回了榻上。 “走向我,然后......跪下。” 景断水的眼神变得犀利,他的声音微微提高了半度。 明烈得像太阳一样,靠近会有被灼伤的风险。 哦,那样哄他是不行的。 秋离暗暗记在心里。 都说弦师一向最了解也最擅长玩弄人心,可是他分明还是不能精准地揣摩景断水的意思。 要多加练习才可以。 “恩人。”他哑着声,“请你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雪发的孩子说完敛着眸,缓缓地俯下腰,将额头贴在地上,动作虔诚地宛若在朝拜天神。 可是,景断水知道,如果在现实中保留记忆的情况下,朝圣者对于神明并无敬畏之意,甚至很可能心怀怨恨。 “哦,机会。”景断水故意把尾音拖的很长很长。他说什么都很好听。漂亮的小少爷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些江南吴侬软语的腔调,像在唱歌一样。 很多时候,人们对于小少爷刁蛮又任性的话语并没有多么在意,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甜到拉丝的腔调上。 甜腻的嗓音让秋离有那么一瞬间控制不足,微微地上扬了一下嘴角,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不怪他没藏好。 是猎物太诱人了不是吗? 男主的一系列举动恰好落在了景断水眼里,漂亮的小少爷眉头微蹙。 ——景断水不明白自家一系列略带狎辱的举动为何会让秋离感到愉悦。 愉悦? 好家伙。 秋离......莫非是有什么受虐的嗜好? 这个设定和一本暗黑男频爽文主角的人设格格不入,但也不能就这么排出秋离有特殊爱好的可能性。毕竟这个世界如今脱离书本独立存在,难保不会衍生出什么不为人知的设定。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那些刁难对男主来说岂不是享受? 小少爷的坏心思都是为了报复秋离的小动作,猜想成为事实显然不是能让小少爷高兴的事情。 不过景断水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书里的秋离举手投足都带着上位者的风范,到了后期天天以折磨他这个反派傀儡为乐,这种偏激的性格处处和他的猜想相矛盾。 景断水放下心来,调整了一下坐在榻上的姿势好让自己更加舒服。。 “我的府内不养闲人,你想活下去就需要显出你的价值来。” 这话说得很不讲理。他似乎是认定了,在他安排的剧本之中,秋离为了活下去,一定会留在他这里。 ——没有其他任何可能。 “不过你放心,我最信奉的就是等价交换。”景断水道,“付出多少拿多少,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等价交换?真的付出多少就能拿到多少吗?”雪发少年仰起头注视着景断水,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眉眼总带着几分似懂非懂的天真在里面。 他似乎因为景断水的话而感到惊喜,尾调不由上扬了几分,“我也喜欢等价交换。” 雪发的青年就像是濒临饿死的鱼,即使知道诱人的食物只是穿在铁钩上的鱼饵,还是依然决然地咬上去。 既然如此,他有什么理由不继续执行他的计划呢? “对。”小少爷挑起一个明艳的笑来,“等价交换。” “现在,我给你一个证明你自己价值的机会。我正好缺一个贴身伺候我的仆从,你来服侍我。我高兴了,我高兴了就留你下来。” 景断水伸出自己白玉一样的脚,“现在,我要你帮我穿鞋。” 第26章 “遵命,少爷。”秋离瞬间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雪发少年的手指沁凉如水。景断水的脚掌被那双手来回摩挲,突然之间的刺激让他的脚趾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少爷,请不要这样。放松一些。”秋离扬起一个笑。 第14章 看见秋离那张笑脸的一瞬间,景断水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一下。 秋离的动作很轻柔,指尖不经意间刮过脚心,氧意让景断水的脸上都泛起羞恼的红色。 等到秋离离开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的本意明明是玩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主角。 可如今呢? 秋离占了上风。 不,他不能让秋离掌握主导权。 他许久之后才渐渐冷静下来。 景断水决定把寻找秋离心魔这件事情放在首位。 幻境依托心魔而生,景断水没有忘记,他操控摄魂珠把秋离的幻境和自己的强行融合在了一起,那么这也就意味着这个环境的某处必定隐藏着秋离的心魔。 从心魔击溃秋离的心理防线,再进一步控制他的心神都会是最稳妥的打算。 实话实说,景断水一开始并不打算从秋离的心魔切入。心魔的存在对于修士的影响实在太大。稍有不慎秋离的仙途就会被自己毁了。他只想彻底消除男主毁灭世界的可能,等他离开这个世界自会将本该属于秋离的一切还给他。 秋离被原身算计,对自己有些敌意在所难免。他很气愤,也会回以秋离同等的报复。但也这不代表想让秋离的仙途彻底断送在自己的手里。 不过景断水把这个计划重新纳入考虑范围。 这个世界他了无牵挂,没有在意的人和物。 毫无疑问,相比于男主,他更在乎自己,更愿意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原著里似乎说过,天极宫内有一味名为忘尘绮罗的香丸,点燃后可以去除心魔。 整个天极宫未来都是秋离的囊中之物,心魔应该不会对秋离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现在很好奇秋离被心魔击溃的模样。 只是……有一件事情仍然需要确认。 “世界之识,我的心魔是什么?” “你觉得你的心魔还有可能是什么呢?” 景断水顿了一下。 他知道的。 这个击溃秋离的计划风险与机遇并存。 因为他的心魔…… “是我。” 雪发的青年唇角控制不住地挑起了笑意,这个猜测让他有些兴奋,以至于瞳孔的颜色都微微地发生了变化。 在他濒死的时刻,景断水用血液给予了他冰冷的束缚。可惜初来乍到的假反派并不会知道,那滴血液不仅仅在不经意间让秋离恢复了记忆,更让他残缺的魂魄变得强韧无比。 换言之,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次干预秋离的记忆,景断水那些修改记忆的手段对秋离无效。 雪发的弦师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这个令人激动的猜想:“景断水的心魔是我。” 推测虽然有些大胆,却并不是什么无稽之谈。 幻境的持续运转需要依靠他和景断水两个人的心魔。显而易见,景断水也没有失去幻境之外的记忆。 还没有适应这个世界的景断水自以为自己的心绪藏的很好,可无忧无虑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少爷没有真正在尔虞我诈的泥里滚过。他所有控制人心的手段全都源于理论,是对兄长对付敌对家族时的拙劣模仿。这些把戏对付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倒也算是够用自然,但对付一个从小在恶意中浸染的人自然是不够看了。 心魔是执念、是恐惧、是最能牵动心绪的存在。 景断水不是一个特别会藏心事的人,他在掩饰内心惊慌时候的演技简直堪称拙劣。保留记忆的景断水自然知道自己真正忌惮的心魔是什么。秋离能感觉的出,幻境中的仙君在面对所有东西几乎都是游刃有余的。 唯独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失态。 忌惮他,捉弄他,打压他却又…… 在意他。 道貌岸然的仙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很好懂。显而易见,整个幻境之中,最最牵动他心绪的就是雪发弦师。 最最可能成为景断水心魔的也是他。 只是…… 秋离搜寻了过往所有的记忆,他很确定他与景断水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十天前那艘遇上风暴的仙舟上。 那时候的景断水是船上最尊贵的客人,吊丧着脸,对于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整日一个人在仙舟最豪华的房间之中,享受着仙舟最醇美的玉液琼浆。 尊贵的、目中无人的仙君…… 他在意着、仇恨着、害怕着一个穷途末路又和他素不相识的落魄青年。 有趣。 秋离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很好奇其中的缘由。 高高在上的仙君颤抖着唇瓣,睁不甘又惊恐地留下眼泪,面色惨白向他求饶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 幻境之中的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 景断水渐渐地开始有些焦躁。 一开始他还是胸有成竹的状态,幻境中的心魔会自己去找秋离的。只要他沉住气留心观察,总能知道秋离究竟在恐惧些什么。 但是他没有看见秋离不一样的表情。 上辈子父母走的早,景断水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印象。他的兄长一直让他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可以说在见到秋离之前,景断水从没有看见过别人在自己的面前受伤。 第27章 哪怕是在幻境之中,见到血的感觉依旧不怎么好。他时常在秋离受伤的瞬间一个晃神。 一开始景断水没有亲自出面刁难秋离,而是通过这个幻境之中的其他人。 这个幻境之中只有他和秋离是真正拥有自我意识的,其余人的行动模式全部都非常容易掌控。 书里对于秋离过去的描述非常含混,只说过秋离的童年和少年时期过得非常悲惨,这些归去如污泥一直黏在秋离的身上,让他腐烂殆尽。 他十六岁的时候,原身注意到了他,他的各个马甲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至于原身为什么一直隐藏身份,这么绕着圈子折磨秋离,却又不傻死他,景断水并没有在记忆里或是书里找到答案。 最终,景断水认为这是因为原作者笔力不够,强行创造的生硬剧情。 他让府里那些仆人像秋离童年时候的恶仆那样刁难秋离,他们给秋离准备咸到难以下咽的饭菜,让他去干最苦最累的活计。 每每到这个时候,雪发的青年总是淡漠地垂着眼,双手的手指绞在一起。他看上去对这里的一切都畏惧,却又对这里的一切感到麻木。 对一切都同等的畏惧意味着没有特别在意的东西,真正能成为心魔的执念是不会让人变得麻木迟钝。 改变计划,复现秋离十六岁之后的遭遇或许是一个好主意。 反正秋离醒来不可能记得心魔幻境里的任何东西。 但原身那副丧心病狂的模样景断水没有什么驾驭的把握。 每当看见秋离可怜兮兮看着他的时候,景断水的心里就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罪恶感。 他又不是变态,没有折磨人的嗜好,更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染鲜血。 景断水放弃让秋离再感受一遍那些皮肉之苦,转而尝试杀人诛心。 秋离十六岁之后被原身打击的场景不要太多,漫不经心地复现出一两个简直不要太简单。 上辈子无聊的时候景断水也曾尝试过写小说写剧本,兄长对于景断水的所有爱好都是全力支持。久而久之景断水还确实出版了一两部作品,在创作方面有些经验。于是景断水结合原著写了戏文,又专门请了戏班子来府上将这些戏文从白天演到黑夜。 他以需要人服侍的理由强行让秋离陪他看了大量的戏。 这天晚上,戏班子一如既往地离开。 景断水转头观察着秋离的反应。 过去几天的十几场戏秋离都是木着脸看完的,台上人卖力演戏的时候,他甚至有闲心观察景断水的状态,好在景断水昏昏欲睡的时候给他盖上一条毯子,或者是在他口渴的时候贴心地端上一壶冰镇的果汁。 有那么一瞬间,景断水甚至怀疑秋离没有任何心魔。 随即他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的,男主不可能什么都不在乎的。 今天,景断水终于看见了期待已久的反应。 雪发的青年惨白着脸,愣愣地僵在原地,额角浮起一层细密的虚汗。 景断水挑起一个笑意,他特地问:“秋离,你觉得今天的这场戏怎么样?” 秋离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他的呼吸很重,看起来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地样子。 不会吧? 他记得男主一向善于掩饰,哪怕遇到心魔反应也不应该这么大吧? 他只是想找出秋离的心魔并加以利用,可没有考虑到秋离沉受不住心魔直接折在这里可能。 这下轮到景断水开始慌了。 他试探性地拍了拍秋离的肩膀,想要让他回过神来,可秋离却直接向下倒去。 景断水下意识地想要把秋离拉住,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反而被秋离带着一同倒了下去。 慌乱之间,秋离紧紧地抓住了景断水的手腕。那只手力道很大,景断水根本无法挣脱。 茫然、羞恼、紧接着是愤怒。 妄图算计小狗的主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景断水用力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他的唇瓣在抖,手指也在抖,上挑的眼尾浮现出胭脂的红色。 “秋离?秋离!”这下景断水再也不顾及着秋离的状态了,满肚子恶毒的言语正要一股脑地出来,却在对上秋离那双眼睛的时候哑了火。 雪发的青年眼上蒙着一层阴沉沉的光。 ──和世界之识给他看的那个梦境中如出一辙。 无声的交锋之中,景断水已经被秋离逼至死角。 下一刻,雪发身影迅速欺身上前── 第15章 景断水紧咬着唇瓣。 干裂的唇瓣带着一点咸味,明明只是被秋离简单地抓住了手腕,景断水却产生了一种正在被巨蟒进食的错觉。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唇瓣已经被自己咬得渗出了血。 身体比意识行动地更快,他本能地推开秋离,拇指抹过唇瓣。 漂亮的唇瓣上还沾着血珠。血液随着他的动作被推开,在唇角划出一道艳俗的红色。 愤怒在一瞬间盖过了理智,小少爷一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桌子开始剧烈地摇晃,白瓷花瓶破碎的声音好似一道清凉的光。 桌上的烛火熄灭了。 他看不见,突如其来的声响使他下意识地一惊。 “咚──” “咚──” “咚──” 第28章 他的心脏在疯狂地不受他控制地跳动。 而幻境在这瞬间扭曲,即将脱离他的掌控! “主人……我,我害怕。”不知道是太过害怕了还是怎的,秋离手上的劲道不自觉地加大。他颤抖的声音很轻,像是摇动风铃的一阵微风。尾音落下的一瞬间,周围的景象扭曲变形,跟随着刺耳的摩擦声自顾自地抖动摇摆。 景断水被一片白光刺出了眼泪。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无从辨识的影子,唯独秋离身影愈发清晰。 青年的发与雪同色,苍青色的瞳仁竖起一条金线,赤金色的游丝如利刃,就要划破凌冽长夜—— 景断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威胁秋离: “愚蠢的奴仆,放开你的手!你不会想知道违抗我命令的后果的。” “你干什么!你要做什么!” 破败的身体承受不住过度的情绪起伏,景断水开始剧烈地咳嗽。他抬手打开了秋离想要搀扶的手,身体却控制不住平衡地向下跌倒。 高傲的仙君眼角染上了慌乱。 但他并没有想要乞求秋离的帮助,而是在额头即将撞到桌角的时候双手虚虚地扶着桌面。他开始大口的喘气,没有生气的眼睛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他的兄长曾经告诉过他,人都会不可避免地将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但将软弱的一面暴露在敌人面前无异于是自寻死路——不管那个敌人多么不成气候。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他不能让秋离看出异样。 “主人,主人你怎么了?” 秋离他吐出的声音依旧是温软的,苍青色的瞳仁却凝成了冰。 景断水在怕他,他知道的。 这样的他真漂亮。 微红的眼尾很漂亮。枯萎的唇瓣也很漂亮。黛色的血管藏在手腕薄薄的皮肤下,只要轻轻一划就能留住温暖的、治愈万物的血液。细软的发丝垂在肩头,像是银铃随着他的颤抖发出轻响。 如果把景断水做成傀儡,那么他就能拥有全天底下最完美的傀儡。 反正现在也没有光,高傲的仙君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不是吗? 既然如此,再放肆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那么高傲,若是面对绝境,会哭吗?低头 啜泣的样子会不会比下载更美? 雪发的弦师像是狼一样,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低头敛主眼角的笑意,再抬头便又是那幅畏缩的模样。 条件还没有满足。 还不能,他还不能把景断水变成自己的傀儡。 景断水所在的门派很强,他们不会容忍景断水有任何的闪失。景断水还有很多他不知晓的秘密...... 他现在看起来很弱,但是秋离不会忘记地,当庄诺向景断水施下封觉术的刹那,景断水使出的那精妙绝伦的一剑。 最重要的是,因果,因果还没有积累够。 秋离点起了桌上的烛火,明黄色的火苗在黑暗中开出了一朵花。 “主人。”他又叫了一声。 重新获得的光明让景断水终于清醒过来。他直起身望向剪烛台的秋离。 那头,雪发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了景断水的目光,微微地瞥过来。 秋离的面上没有血色,哀伤在他秋日湖泊般明净的双眸中泛起了涟漪。景断水觉得他就像自己上辈子养的小狗,犯了错误以后耷拉着耳朵,窝在桌子底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似乎全世界的委屈都被他给占尽了。 他有一双淡青墨水做出来的眼珠子,清透地都能汪出水来。 这双眼睛太干净了,以至于景断水一下子不敢直视秋离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吐出几个气音随后又住了口,纤长洁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摆,腕间的银铃铛和瓷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他慌张了,幻境之中一花一草一木都是凭他的心意而生,这串手链也是如此。 秋离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下。 景断水沉下心。 幻境重新稳定下来。 想起自己刚在的举动,他下意识地歉疚起来。 景断水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在疯狂地警示着秋离的危险,另一半却又在叫他心软。 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秋离什么都没有做,可就这样他还是险些因为秋离而被心魔控制。 景断水唾弃着这样的自己。 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样,他不再执着于寻找秋离的心魔,而是递给秋离一张纸。 那张纸上的主仆契誓言是景断水亲手写下的。 主仆契约只有在秋离心甘情愿念出契约内容的时候才会生效,一无所知的秋离是最好骗的,他不知道这张纸意味着什么,自然不会有所抗拒。 景断水上辈子喜欢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在书法方面不说精通,懂还是懂上那么一点的。他的字迹流畅又风流,银钩如画,运笔洒脱,兼有灵动和稳重。 秋离果然乎并不明白这张纸条上文字的深意,道:“主人的字真漂亮。” 景断水避开秋离的目光,微抬下巴,道:“念吧。” 秋离低下头,再一次缓缓展开景断水给的纸,扫了一眼,复又竭力挑起一个笑,“真的,真的我只要把上面的东西念一遍,主人就能开心了对不对?” 第29章 难以言喻的焦灼感再一次在景断水的心头蔓延。 他强迫着自己点头。 上辈子三个兄长把他保护的很好,他们为最小的弟弟筑起高塔,好挡住所有的脏污。 也就是说,这是小少爷第一次自己尝试算计一个人。 他做的所有的筹备都是为了现在的这一刻。 可是就当目标近在咫尺的时候,他却开始不安起来。 不是恐惧计划的失败,是良心的不安,对未来命运的不安。 世界之识要他伏低做小他不甘心,可他却要利用这个幻境诱骗这个孩子签下会毁掉他一辈子的主仆契约,为了抹出隐患把一个受害者踩在脚下。 他想要的是成为秋离永远翻越不过的山,让秋离再也生不出叛逆的心思。 他想要的是利用原身的一切资源问鼎仙洲,哪怕秋离真的走上灭世的道路也能够反击。 真正能够站到那个位置的人绝不会是靠着这样的手段。 雪发青年低着头摩挲着景断水给的字条。 他看上去既不恼,也不惊,有的只是内敛与恭顺。 他垂着眼,眼尾的线条幽深且干净。 像是沉默的刀锋。 雪发青年缓缓抬起眼,景断水莫名生出被野兽注视的错觉。 “你想要做什么?”他问。 “我说过的,您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雪发青年轻声,他看起来是那样的虔诚,仿佛把景断水奉若神明。 景断水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秋离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良知。他有些不耐烦,抬手想要把那张纸抢过来撕烂,却听见秋离继续道: “哪怕现在,仙君还在骗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幻境崩塌。 第16章 一切都显得那么讽刺。 当景断水抬手,想要撕烂那张写有契约的白纸的时候,他险些要放弃让秋离成为自己奴仆的计划。 哪怕他现在不再是那个众星拱月的景家小少爷,他刻进骨子里的骄傲依旧不容许他用如此不优雅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 主仆契约只是让自己性命无忧的保障,他要堂堂正正地超过秋离,他要代替男主踏上大道三千的巅峰。 他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反派,他有原身的所有记忆和修为,他掌握着整本书的剧情。 取代秋离不是没有可能。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秋离叫了他一声仙君。 他说,景断水要什么都会给。 他说,他不在乎景断水骗他。 可景断水在乎。 幻境中的世界没有修仙的概念,失去记忆的秋离更不可能叫他仙君。 所以,真相是秋离的认知在进入幻境之后从没有被他改变过。 “你倒是沉的住气。”景断水道。 纯良无害的外表是骗他的,脆弱的瞬间是骗他的,所以现在肯定也是骗他的。 ──他就想看自己被良知反复折磨着心软的模样。 搞不好,从一开始,秋离的灵台被毁记忆缺失就是装的! 甚至…… 甚至报复自己的计划可能都做好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 不是因为秋离的欺骗,因为秋离对自己的欺骗和防备都在情理之中。 ──他只是因为那个险些被秋离耍得团团转的自己感到耻辱。 天际边的一声惊雷炸响。 雨濯春尘的剑气震得空气微微晃动。 剑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冽的银线,雨濯春尘虚虚地指向了秋离的脖颈。 心脏在钝痛。 景断水觉得自己就像跳梁小丑一般。 那些对秋离的心软、怜悯还有愧疚顷刻之间都成了笑话。 他的纯良,他的懦弱,他的痛苦都是伪装, 只有自己可怜巴巴凑上去,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反复折磨自己的良心。 景断水握剑的手很漂亮。 没有人会把他和一个顶级的剑门联系在一起,那双手一打眼就是用金玉堆出来的。虎口,指腹,这些该被粗糙的剑柄磨得生上茧子的地方都是一片嫩滑。从腕骨的凸起到浅粉色的指甲,所有的线条都比顶级的匠人雕刻出来的花纹更加精致漂亮。 没有哪双握剑的手会像这般完美,金瓶里供养的人间富贵花天生就不适合舞枪弄棒的。 尤其是此刻,那双手根本握不住沉重的宝剑。 他的手在颤抖。 因难过而发抖,因恐惧而发抖,因生气而发抖。 “你一直都在骗我。”他道。 雨濯春尘的剑尖又靠近秋离的脖颈一寸。 真漂亮,握剑的姿势很漂亮,生气的样子也很漂亮。 让漂亮的仙君成为自己的傀儡,果然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如此想着,秋离缓缓地挑了挑唇角。 景断水不理解为什么秋离在这个时候还想笑,剑尖在秋离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威胁道:“你可知晓,这把剑刺入你的身体,你会死。” “想杀我,想乱我心境,可现在的你有几成把握做到?”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虚张声势的威胁。 秋离有天道作保,他杀不了他。。 他的话落下,秋离的肩膀震了一下。他低下头,雪色的长发自然下垂遮住了他的眼睛。 雪发青年再抬头的时候眼眶明显有些发红,像是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小狗。 第30章 他颤抖着张了张嘴,哑着声:“不是,不是的。” 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落在景断水眼里就是尽是虚伪和讽刺。他毫不留情地收起 了之前心血来潮的心软和愧疚,挑起一个笑,变得尖牙嘴利,“你哭什么?你装的很不错,这个时候怎么不再装下去了?” 秋离这样心思深沉又性格恶劣的家伙,在揭穿反派阴谋的时刻,绝对不该是这幅模样。 他可以笑,可以恼,可以摆出令人云淡风轻的捉摸不透,可他就是偏偏不该哭。 更何况,他哭的如此委屈,如此难过,仿佛全世界都将他抛弃。 景断水打小是被宠大的。 可他从来不会哭。 尤其是在别人的面前哭。 同样,他也不喜欢别人在他的面前哭。 特别是看这种看起来乖巧,其实有一百个心思的孩子哭。 雨濯春尘划过秋离的侧脸,景断水控制着力道,只是让雪捡削下了秋离的三根碎发。 “主人,主人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怎么才能相信秋离? 景断水险些要被秋离气笑。 他抬起另一只没有拿剑的手,指尖凝出一丝灵力探入秋离的眉心。 景断水顿住了。 这个世界有一个设定是魂魄的信息不能造假,即使是拥有主角光环的秋离也没有这个能力。 秋离的魂魄是支离破碎的,和书里写的一样。 魂魄的支离破碎最常见的一个后遗症就是记忆的缺失。 也就是说,现在的秋离仍然没有记起究竟是谁挥剑造成了他如今的局面...... 景断水沉下心来。 景断水没有想到的是,他被书里的设定限制住了思维,忽略了他自己这个变数。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那滴血液的重要性,于是自然而然地再一次否定了秋离回复记忆的可能性。 至于秋离为什么会记得幻境之外的事情...... 这个地宫都是秋离的先祖修建的,保不定有什么可以让后代保留记忆进入环境的手段不是吗? “相信你?”景断水挑起了一抹笑意,理智告诉他现在需要虚张声势让秋离看不出他计划失败的破绽。他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足够高傲也足够扎人,“经历了欺骗以后,你竟然还想让我相信你?” 秋离的睫毛湿漉漉的,发尾也浮漾着湿漉漉的光。景断水的话让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身体微微有些发僵,他的目光落在景断水的衣摆上,像是在寻找一个方法缓和这个不太令人愉快的局面。 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了破局的方法,抬起头,复又笑起,“我知道的。” “铸造幻境是为了骗我签订主仆契约,给我的纸上写的是让我向你效忠的咒语,而主人讨厌被人欺骗。还有──”秋离的声音很轻,“主人现在不想这么做了。” “其实不用这么大费周章。”雪发的青年将手腕上的命牌摘下,南疆最最珍贵的秘银在他的操纵下变形,成为一把极短极锋利的细刃。 刀尖是凉的,被一层暗色覆盖。 他低垂着眼,以至于景断水看不清他的表情。 现在的秋离...... ——像是刀一样。 这是景断水最本能最直接的反应。 “你想干什么?”景断水看不透秋离。 他竭力维持着自己的仪态。 没关系的,现在的秋离伤害不了他的。 “我说过的,您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雪发青年道。 铅灰色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刺入了雪发青年的手腕,划出一道一指宽的血口。 鲜红的血液落在地上,慢慢地流动起来围成了一个圈。 景断水挑起一个笑意。 他知道秋离要做什么了。 如果是之前,残存的良知或许会阻止他那么做。 可是现在?秋离身上的变数太大了,今天他能抵抗心魔幻境,明天或许就能想起过去的记忆一刀斩了自己。 他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晦涩的主仆契约咒文自秋离的口中吐出。秋离的尾音带着他这个年纪特有的一点儿沙哑,听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秋离愿意奉仙君为主人。”最后一句话落下,滴落的血液化成的灿金色的长圈。 金色的符文顺着血管爬上秋离的心脏,化为最最坚固的锁链。 这一次,秋离的性命真真切切地握在了景断水的手里。 雪发的青年惨白着脸,过渡的失血让他冷汗直流,胸膛主人剧烈起伏。 但他看见景断水,还是企图扬起笑脸,只是失血过多的虚弱让他挑起唇角都变得困难,“语言立下的契约远不如用鲜血作为媒介的坚固。现在你能原谅我了吗?” “我说过的,我喜欢仙君的,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很喜欢的。所以我愿意为仙君做任何事情。” “我也不求仙君原谅我,我只是,只是想让仙君开心一点。” 他的猎物,生气了还是要哄一下才好。 其实想必于愠怒的样子,他还是更喜欢猎物的笑颜。 第17章 如果是熟悉秋离的人,一定会知道,当秋离吐出温软的甜言蜜语的时候,肯定有猎物被他盯上。 ——他是一个赌徒,并且从不介意把自身当作棋子。 第31章 因果链接更加紧密了。 秋离嘴角的笑容扩大。 他可以预见,等到景断水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再也无法斩断了。 他知道的,景断水其实并不想和他呆在一起。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当一个人与弦师的关系足够紧密,弦师就可以通过操纵因果链接来达到控制这个人。 到时候的漂亮仙君再生气再害怕,也只能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留在他的身边。 不过他会给予仙君很多很多补偿的,景断水想要进入天极地宫,想必就是喜欢里面的那些宝贝。等到景断水变成他的傀儡的时候,他会用很多漂亮昂贵的饰品装饰景断水的。 景断水不会了解秋离在想什么,建立主仆契约以后,秋离在他眼里已经坐实了纯洁小可怜的人设。 甚至因为秋离的这个笑容,刚刚压下去的负罪感又上来了。 他还在想着秋离刚刚说的话。 “这不是理由。”景断水抬高了声音。 主仆契约的确立需要仆从完完全全的心甘情愿才行,否则就算念下咒文的誓言也是白搭,这也是为什么景断水选择大费周章制造一个幻境实行计划。 甜言蜜语可以作假,景断水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人的示好。 但是天道的判定做不了假。 现在的秋离,即使知晓他的谎言,他的谋划,也心甘情愿地签了主仆的契约。 景断水再也没有办法为秋离天真的行为赋予恶毒的揣摩了。 我只是想让仙君开心一点。 在现代社会里,似曾相识的话很多男男女女都对他说过。 有人为他的容貌喝彩,有人为他一掷千金,有人为他写过风花雪月。 但他明白的,那份喜欢如同稀薄的烟云,一吹就散。 他见惯了镜花水月的爱意,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东西会被秋离一丝不苟的执行。 ——他说,这么做只是为了讨他开心一点。 可是,一张白纸一样的男主,又为什么会在短短地相处中对他产生欢喜呢? 秋离似乎不解,“那什么才是理由?” 什么才是理由? 景断水开始感到焦躁,他不知道这份焦躁从何而来。他将手贴在秋离的额前,分出一缕神魂。 秋离的识海并没有抗拒景断水的进入。 换言之,他很信任自己。 想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景断水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之前的探查并没有问题,秋离的魂魄的确支离破碎,有什么东西勉勉强强把那些灵魂的碎片粘接在一起,好延缓灵魂的崩溃。 景断水知道这是自己喂给秋离的那滴血的作用。 但是魂魄都碎成这个状态了,即使拼好了记忆一时半会也不会恢复的。 秋离会后悔的。 虽然恢复记忆的秋离会变得心狠手辣,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但现在他面对的是一个温顺的青年。 他其实不天真,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会骗他把自己的命牌偷偷地藏起来。 景断水容忍不了欺骗,但是在秋离自动结下主仆契约的前提下,那些欺骗都变得能够容忍了起来。 失去记忆的秋离和那个会把他做成傀儡的男主是两个人。 他不 会告诉秋离自己欺骗他的真相,但这不代表自己不会给予他补偿。 景断水仔细查看了一下装备。 他不敢给秋离什么提升实力的天材地宝,秋离提升了实力,恢复记忆以后报复他不就更方便了不是吗? 可除了天材地宝,景断水又不知道能给秋离什么。 不,等等,还有一样。 足够安全又足够有诚意。 ——沧明山的令牌。 如果哪天秋离背叛了他,沧明山不再承认这份恩情,那么这面令牌就与废纸无异。 景断水解下了腰间象征身份的令牌,扔给了秋离。 “拿着这块令牌,在未来,你可以向沧明山提一个不会损害沧明山和我的利益的要求。” 沧明山是修真界最最有名的仙门,没有人会不明白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 “只能提一个要求吗?”景断水听见秋离问。 怎么? 莫非秋离不止一件事想要请沧明山达成? 景断水眉头微蹙,并不愿意在补偿这件事情上退让:“对,只能一件事情。” 雪发青年听了只是低低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扬起了一个极为甜腻的笑容,“那我必须好好收好这件礼物。” “我不会用这块令牌提任何要求的。” “因为提完要求,仙君就会把这块令牌收走了。” 联系断了的话因果链接就弱了,还怎么让景断水成为自己的傀儡呢? 秋离的笑容和话语让景断水感到很别扭,尤其是他说出这个话的时候,苍青色的眼睛里似乎盛着日月星辰。 “随你便吧。”景断水躲开秋离的目光,操纵蜃珠彻底解除了这片心魔幻境。 目的已经达成,补偿也已经给到。至于秋离怎么处理那份补偿? 这件事与他无关。 幻境结束,地宫的穹顶如莲花层层打开,变换的光影给一切都打上了一层银子似的光芒。 有雪落下,如庭树飞花。 第32章 伴随着飞雪落下的,还有一朵鲜红的花。 那朵花落在秋离的眼前,转了一个圈,随后又来到景断水的面前。 花朵娇艳,花心还带着金色的露水,每一滴都包含着天地的灵气。 景断水知道这朵花里的露水是什么。 这是他破局的关键,是景断水结合原著已知信息想出的唯一解决困境的方法。 这朵花里的露水是琉璃寒露,拥有着天地之间最为纯粹的灵力,拥有了这份灵力,他就能打开秘境离开这里。 可当他伸手触碰到花瓣,想要取下露水的瞬间,那朵娇艳的红花却迅速枯萎。 真正的琉璃花永远不会枯萎褪色,如今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花是假的。 天极地宫人迹罕至,上一次有人到访这片秘境还是两百年前。 谁会换掉这朵花呢? 指尖传来刺痛的感觉,景断水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手指。他存了警惕,只以指尖的灵力去操控花,手指并没有碰到花瓣。可现在,他的手背红了一大片,指尖甚至隐隐有些发黑。 “花上有毒。”声音是从柱子后面传来的。景断水循着声音望过去,他看见庄诺的半个身子隐在巨大的红柱后面,指尖把玩着一朵娇艳的红花, 天极地宫是在奠柏来袭之时景断水恰好发觉的,照理来说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快来到这里。 和庄诺在一起的那两个人实力也不容小觑才对,庄诺一个没办法一时半会把他们制服,拿着他们来换取进入天极地宫的机会才对! 庄诺是怎么进来的!原书之中那几人实力相当互相提防!最终无功而返才对! “是你换的花。”景断水压下心底的疑惑,警惕地看着庄诺。 庄诺的身上丝毫看不出寻常南洲女子那种小家碧玉的温婉,她似乎天生就带着浓墨重彩的英气,长发用金冠拢成了高高的马尾,瞳仁带着一丝暗红色。一道伤疤突兀地自下颚一直延伸到眉骨。 毫无疑问,她知道自己要琉璃寒露,所以给他有毒的花。 那朵花的毒让本就破败不堪的身体雪上加霜,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被冻住了一样,整个人摇摇欲坠。 随后他发现另外两个人并没有和庄诺呆在一起,反应过来,“你献出了那三个人的命。” 庄诺没有回答景断水的话,而是打了一个响指,啥时间金碧辉煌的地宫陷入漆黑一片。 景断水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他用大拇指在掌心掐出了一道印子,好让他的思维不要被黑暗吞没。 上辈子和这辈子,他最怕的就是黑暗。 他听见了庄诺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敲得他毛骨悚然,敲得他骨髓震颤。 庄诺的手从不注意保养,丝毫没有女修的柔嫩,骨节分明,指尖是长年练剑生出的茧。景断水感觉到那只手拂过他的眉骨,将他湿透的鬓发拢到耳后。 他想要后退,却因为衣摆轻微的拉扯感停住了脚步。 那双手即使用了香膏,还是有一股藏不住的血气。血腥味和膏脂的甜香怪异地混合在一起,恶心的感觉翻涌上了,景断水抿紧嘴唇好抑制住自己的干呕。 “我是在救你啊。”庄诺将指尖的真花转了一个圈,“你要直接拿了这朵花,欠这个孩子的债可再也还不清了,到时候只能把自己赔给他了。” “但你也别担心,琉璃寒露我会送给你的。” “我也想献祭三个人,这样我就可以多送你一件至宝了。”庄诺轻快的语调突然沉下来,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惋惜,“可实际上我只献祭了两条人命,因为苏俊英在他回来没多久就死了。他走的并不安稳,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心脉已经被全部震碎了。” 景断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指尖微微地发颤。 第18章 庄诺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景断水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拿到“庄诺”的身份,只是一个被人通缉的逃犯。 整个修真界像他这样的魔修有很多,不知道父母,也没有名字,更没有所谓道德枷锁的束缚。 但庄诺是这些魔修中混得最好的几个之一。因他足够心狠,足够胆大。杀人、放火、骗人......什么来钱他就做什么。 至于是谁的委托?又有谁会因他而不幸? 庄诺根本就不在意。 久而久之,他成了被整个修真界忌惮的魔修。 那日,他在修真界最好的酒楼里遇见了景断水。 庄诺还记得,景断水当时穿着杏色的春衫,外罩一件桃红色的纱衣。 他好看,从头到脚都是那种浓淡总相宜的好看。但最先吸引到庄诺的还是景断水的那双眼睛,又清又透,纯洁的像是从未照过生人的影子。 还有那双手,如凝脂的白玉,骨节泛着浅淡的胭脂色,指尖还有姜红色的糕点粉末。 庄诺认出来,景断水指尖的粉末是栗粉糕的粉末。 桂花糖蒸栗粉糕在金玉楼价值千金,一些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喜欢把吃上一碟的栗子糕当作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但其实栗粉糕在添香楼上卖得并不俏。 这里的栗粉糕做得实在齁甜,对许多人来说其实难以下咽。 “再给我上一壶樱桃蔗浆。饮料要加冰,冰要是用碧潭飘雪冻成的冰,可以的话多放一些益母果和木樨花碎。” 第33章 他说话不紧不满,吴侬软语的尾调甜的拉出丝来。 哦,是一个极度嗜甜又怪挑剔的小仙君。 这是一只天真的肥羊。 可以好好宰上一笔。 庄诺想。 他走上前去和景断水搭话,一切似乎都如他所料,无知的羔羊看似轻而易举地跌入他的陷阱。 然后庄诺就遭遇了他几十年魔修生涯里最疼最耻辱的一次败北。 ——他招惹了最不该招惹的人。这个人的背后有最顶级的仙门撑腰,有最疼爱他的师兄们为他保驾护航。 最后他在一个深夜被景断水的师兄一剑穿心。 鲜血自他的心头澎涌而出,那时的庄诺突然很想看一眼景断水的眼睛。 金玉里养出来的小仙君,看见血会害怕吗? 他惊恐的表情一定很漂亮。 庄诺竭尽全力将即将涣散的视线聚焦在景断水 身上。 可漂亮的小仙君只是皱了皱眉,清澈的瞳仁中是凉如水的淡漠。 像是对自己的嘲弄。 哪怕自己在他面前奄奄一息,澎涌而出的血液溅到了景断水白净的面颊上,景断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依旧并没有留下他的身影。 后来的日日夜夜,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有那份耻辱一直在庄诺的心头挥之不去,最终化为最深的欲望和执念,成为腐肉上长出的霉菌。 直到在通往中州的仙船之上,她再一次见到景断水。 在仙船之上,所有人都因为有一个没有觉醒的弦师在船上的消息而感到沸腾时,庄诺的目光却一直追随在景断水的身上。 冷静!冷静! 他现在是庄诺,顶替了揽月宗掌门独女的命格,景断水认不出他是正常的事情。 几十载光阴之中,他从未如这般渴求什么。 他想得到景断水,想要洗刷那份耻辱。 庄诺刚刚想开口,景断水的身影晃了一下。 漂亮青年睁大了无神的眼睛。 “你的眼睛——” 几乎是在话音响起的同时,景断水的身体开始不可抑止地颤抖。 庄诺终于知道,多年之前,他记忆的最后,那双眼睛里的淡漠是什么了。 景断水的内在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天真?或许如此。 但他可以肯定,那双眼里所蕴含的其实根本不是拒人千里的冷淡,沧明山的漂亮小仙君只是单纯地患有雀目,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蒸腾而起的杀气和恶念,看不见周围充满欲念的眼,也看不见自己有多么漂亮。 庄诺停止了回忆,她看着景断水颤抖着唇瓣发出一声克制又哀婉的呜咽。 这副皮囊像是美到极致无暇的白栀子,甚至因为脸上艳红的血痕看上去更加惹人怜爱。 真是可怜。 因为雀目,所以不知道跟着他的不是受人欺负的可怜青年,而是双手染血,谎话连篇的恶鬼。 他明明反应过来些什么,却固执地不去细想,看起来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的话。 庄诺决定再加一剂猛药。 她附在景断水的耳边,低低地说到:“他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你,你不能相信他。” 庄诺吐出的鼻息落在景断水耳后根的敏感地带,以至于景断水根本没有听清庄诺的话语。 他的眼中噙着泪水,将落未落地打着圈儿,水晶似的垂在睫羽上。但是他似乎又不想被人看出内心的软弱与动摇,浅色的唇瓣缓缓扬起一个弧度,笑了一声却又因为庄诺的触碰忍不住的恶心。 他已经发现了,揽月宗的宗主之女其实是一个男人。 并且,这个人对于他充满了欲望。 “真漂亮。”庄诺道。 像是杀气腾腾的蝴蝶。 如果不是此刻条件不允许,庄诺很想衔住他的睫羽,将那上面的泪水仔仔细细地舔个干净。 “你知道吗?”庄诺道,“很多年前你见过我的。” 景断水顿了一下。 他仔细搜索了一下原身的记忆,确定根本不存在庄诺这个人。 庄诺似乎看出了景断水的疑惑,道:“那时候我也不叫庄诺。我当时觉得你很好骗,想要宰你一大笔,结果失手差一点没了小命。” “你师兄下手真狠,要不是我后来通过特殊的方法顶替了原来庄诺的命格,现在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啦。” 见景断水没有反应,庄诺也不恼,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当时差点死掉,血都溅到了你的脸上。可是你木木的没有什么反应。” “成为庄诺以后我每天都在想,如果你脸上惊慌的、耻辱的表情一定很漂亮。” “估计你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偷偷摸摸关注着你。我没想到你会踏上这艘仙舟。说实话,过了那么多年见到活生生的你站在我的面前,这种感觉一定很棒。” 疯子。 景断水心里暗骂。 没想到真实的书里世界竟然还有这种疯子。 他冷着脸,想要把手从庄诺的手中抽离,后者力气大的他动弹不得。 庄诺因为景断水的挣扎感到兴奋,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从上了仙舟开始我一直关注着你,我分给你的注意力甚至比你身边这个弦师的血脉还要多。所以我知道的,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的。” “我杀了其他人也是为了你好,毕竟这种真相就该埋进土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 第34章 “永远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庄诺又重复了一遍。 景断水的脸色有些发白,高傲的仙君竭力维持着镇定,可是额角的汗水还是暴露了他。 他知道庄诺要说什么的。 “我知道的,因为时刻注视着你,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放出弦师在秘境里的消息,吸引所有人来围剿他的人是你。” “还有,似乎进入秘境之后,你的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 “所以我觉得,为了修补身体,在天极地宫中你一定会取走琉璃寒露的。我就先帮你拿了他。” “好了,我尊贵的小仙君。话以至此,我想知道你的选择。” 是讨好我?还是继续天真地保护着那个雪发的弦师? 景断水是个聪明人,庄诺相信景断水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漂亮的仙君脸色惨白,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仙君?”身后,雪发青年的声音响起。 秋离!被庄诺这么折腾了一番,景断水都快忘记了!这里不止有他和庄诺两个人,秋离也在场! 第19章 不久之前,世界之识曾经问过景断水这样一个问题: 他不像原身那样有通天的本事,如果他们知道真相,他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景断水不是没有设想过,秘密暴露的那天,他将遭受到怎样疯狂的报复。 那时,这些人一定,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个漂亮青年弄哭的。 犯下这些罪行的正主早已经不知所踪,可谁又会管漂亮青年是不是替罪的羔羊呢?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可以挣脱道德枷锁的理由,好让他们冠冕堂皇对戴罪的羔羊为所欲为。 可是这一切...... 其实不是我做的啊。 过分的惊慌会引起怀疑,伪装的镇定又不足以应付眼前的困局,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听见这一切的秋离。 漂亮小仙君的眼里含着水光,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的举手投足依旧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配上他微红的眼尾便产生了一种矛盾的美感。 真漂亮。 庄诺想。 像是即将跌落泥沼的神明。 “其实我好奇,聪明如你,布下天罗地网引人进入这个秘境。”庄诺笑着将景断水的手指按在自己面颊的疤痕上,“又为什么看起来如同一只无知的羔羊?” “你觉得你能够驯化一头还没有长成的野兽?” “感觉到我脸上的疤了吗?”庄诺强行抓着景断水的手来回摩挲,手指指腹传来疤痕特有的凹凸感,“你当时被下了封觉术不知道。这道疤是之前我找你的时候,秋离留在我的脸上的。” 景断水不觉得庄诺会泼秋离脏水来挑拨离间。 小少爷上辈子有爱他的兄长保驾护航,从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欺骗和背叛。他以为他可以像兄长一样善于玩弄人心,秋离会被他驯化成最忠诚的仆人,心甘情愿的主仆契约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是他错了。 这只小狗包藏祸心,从未臣服于自己。 穿越以来,所有的心理防线尽数分崩离析。 他在一片惊惶和茫然之中抬起头,入眼的却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从没有哪一刻,景断水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夜盲症。 他身边现在有两颗定时炸弹,可是他看不见!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心颤如擂鼓。 还有...... 为什么?秋离要在自己的面前收起利爪,又心甘情愿地和自己签下主仆契约? 天极地宫开始剧烈地摇晃。 庄诺因为这猛然的变故卸了力,景断水趁机挣脱开来。 穹顶华美的装饰开始分崩离析,银白色的碎片落下,如雪一般。 一缕天光从穹顶的裂缝泄落。 景断水终于能模模糊糊地看清一些东西。那些散落的碎片在他眼里都只是模模糊糊的光团,一直到 指尖触碰碎片,疼痛的感觉袭来,景断水才意识到,那些光团其实都是锋利的金属碎片。 像刀。 等等! 像刀一样! 这个情景书里出现过! 天极地宫在崩溃! 这应该是原身卷走天极地宫所有天材地宝之后才会出现的剧情。 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拿走...... 景断水愣神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秋离。 天极地宫察觉到弦师血脉被外来的力量威胁,企图自毁以帮助秋离逃脱困境。 他在一片混乱之中搜寻,只一眼便锁定在了那道雪色的身影上。 雪发的青年垂着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双苍青色的眼珠子缓缓地亮了起来。下一刻,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泪滴自秋离的眼眶涌出,雪色的睫羽被泪水打湿湿漉漉地耷拉在那里,而那些泪水顺着面颊的骨线汇集在下颚,最后砸在衣襟晕开一朵水花。 分明杀人的是他,骗人的也是他,可秋离却哭得这么伤心,似乎全世界的委屈都给他占尽了。 景断水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一时间所有怒气冲冲的质问全都在肚子里哑了火,最后开口问出的是他一开始最不想知道的问题:“你哭什么?” “主人,对不起,我不想骗你的。”秋离用衣袖擦干源源不断涌出的眼泪,带着恳求的哭腔道。 第35章 这一次景断水没有因为秋离的哭腔心软,“说吧,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主仆契约定下,任何的欺瞒都将让你产生反噬。” 秋离突然跪下,额头贴地,雪发的长发散落一地。 虔诚的仿若跪拜神明的信徒。 “那些人看你的眼神很可怕。” 他们动了我看上的东西。 “我想保护仙君的。” 我需要和他们宣誓我对猎物的主权。 “但是,但是仙君喜欢的是我漂亮乖巧的样子。” 仙君希望我永远是那个失去记忆天真好掌控的秋离。 “我害怕如果仙君看见这样的我,就再也不要我了。” 真面目毫无征兆地暴露,我的猎物会忌惮我,进而把我抛弃。 雪发青年的样子太过于委屈和可怜,以至于景断水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好了。我相信你的话。”景断水深吸一口气,“下一个问题。” “天道在上,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恢复记忆。” …… 三个时辰前。 天极地宫门口。 “你为什么不想拿到天极地宫的钥匙?你是主人的后代,只要度过门后的试炼,你就可以成为整座秘境的主人。”木傀儡的影子虚虚地浮在秋离的身后。“你将从此仙途坦荡,问鼎大道三千的巅峰。” 秋离摇头,“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天极宫拥有着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如果我给不了,十四仙洲没有人能给得起。”木傀儡继续道。 “我也并不需要你的帮助。” 木傀儡恨铁不成钢地道:“那个人他给你下了血契,让你成为他的仆人,你是要心甘情愿做他的狗,将整个天极地宫送给他是吗!” “没错,虽然获得白溪秘境这个条件很诱人,但我要把整个秘境送给他。” 木傀儡想起了自己的主人。 那是一个芙蓉一样的女子,秋瞳剪水,映着巧笑嫣然。 那样漂亮的姑娘却放任自己爱上了一个凉薄的仙君。 她把自己放在尘埃里,心底却开出了一朵艳丽的牡丹。 数不尽的稀世珍宝,采不完的珍贵灵植一车一车往心上人的山门送,可她的薄情郎犹不满足。 ──为了能独吞白溪秘境中的一切,他设计杀死了自己的道侣。 也就在剑刺进胸膛的那一刻,女弦师极致的爱意瞬间消散。 再极致的情感也是脆弱不堪的,一点小小的改变就能让它消失不见。 生死时刻,女弦师靠着弦师血脉的天赋将心上人反杀,死后她留下遗言: “献出一个同伴就能带走天极地宫的一件珍宝。” “我想看看,羁绊与泼天富贵之间,这些修士的选择。” 你看吧,再极致的感情都抵不过一句“人心易变”。 他等了六百年,难得在今天等到了一个拒绝诱惑,执意闯雷劫破心魔的青年。 那个人很漂亮,矜贵地像是白玉净瓶里娇养的栀子。 从小到大娇惯出来的翩翩仙君,理应纤尘不染,藏污纳垢都入不了他的眼才对。 可结果呢?拒绝诱惑的背后,却是更大的算计。 “你爱他吗?”木傀儡问。 按照规则,即使是主人的后代,在天极地宫之内木傀儡也不能对其加以干涉。 但如果秋离像他的主人那样执迷不悟,他会不惜违反主人定下的规则竭力阻止。 可是秋离只是摇头。 “人间情爱本就稀薄如糖纸,我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这种缥缈虚无的东西上。”秋离回。 “那你恨他吗?” 恨? 或许。 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点零星的恨意绝对达不成目标。 “极致的爱恨都只是锦上添花,我要让他亏欠于我。” “亏欠也可以产生因果。我勾起他的欲望再满足他,当他亏欠我足够,我和他之间的因果线便会足够强韧。” 操纵与自己有因果纠缠的人,这是弦师血脉特有的天赋能力。 通常,因果纠葛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个和弦师纠缠的可怜人就只能成为傀儡。可怜的傀儡外貌会永远定格在被弦师掌控的那一刻,空有意识,却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也正因如此,自古以来,世人都不愿意与弦师有过多的交集。 可是现在,却有一个无知又可怜的仙君妄图成为他的主人,与他签下了血契之后又妄图得到能够彻底掌控他的主仆契约。 不只是极致的爱恨情仇,世间还有很多能加深因果的东西不是吗? 比如这种一看就很不平等的契约。 秋离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 可怜的仙君,自以为能驯服一头野兽,却不知道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踏进野兽布下的天罗地网。 等到主仆契约达成,他沾沾自喜地看着自己,却又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脱离自己的掌控,那时候的仙君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呢? 他会对这个傀儡很好的,他会在傀儡低低地啜泣声中来回把他美丽的手指,然后一点一点舔掉傀儡淌在面颊的泪水的。 而到那时,高傲的仙君会哀戚地祈求解脱。 “什么记忆?”秋离茫然地睁着眼睛,像是听不懂景断水的话。 第36章 “我救下你前的记忆。”景断水耐着性子回答。 “主仆契约达成,你现在不能够对我撒谎,否则将会受到天罚。” 第20章 这几句交谈其实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 景断水还没有听见秋离回答的时候,庄诺的刀已经袭来。 这一刀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景断水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看着刀锋游走的方向,景断水瞬间明了── 刀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秋离去的。 他想要拔剑抵挡,身体却在这一刻达到了极限。 过大的心绪起伏,强行改变心魔环境的代价还有庄诺的毒的威力尽数叠加在一起,疼痛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 “咳咳咳,咳咳咳。” 景断水抬手捂住嘴巴,掌心红色的血液令他眩晕。 雨濯春尘感觉到主人正在遭受危险,磅礴的剑气一瞬间自剑鞘之中爆发,在景断水的周身形成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防护网。 随即,一股冰凉的灵力缓缓流入四肢百骸,舒缓着景断水的伤势。景断水的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可随之又出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层剑气形成的防护,在保证他安全的同时也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他只能看见,在漫天的刀光剑影之中,雪发的弦师似乎在节节败退。 庄诺余光瞥了一眼被剑气包裹的景断水,瞬间明了,对着秋离面色嘲讽:“好了,他本来眼睛就不太好,现在也听不见了。你也别再装了。” 秋离似乎听不懂庄诺的话,苍青色的瞳仁里满是茫然。 这样的表情让庄诺感到恶心,他冷哼一声,继续:“恐怕除了景断水本人,所有人都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吧。” “弦师血脉是天煞孤星,你们操纵与你们结下因果之人,所以没有人敢与你靠近。” “现在有个无知的仙君主动与你扯上关系,你是不是很开心?” “如果我刚刚没有换掉琉璃花,想必现在因果已经攒够,他就彻底沦为你的傀儡了吧!” 雪发的青年在原地愣神片刻,然后他背对着景断水,向着庄诺露出了一个笑来。 那个笑容乍一看干净地就和天山的白雪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了解这副皮囊之下的灵魂和自己一样扭曲,庄诺觉得大概自己也会被他骗过去。 “对啊。”秋离的笑容逐渐扩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敢主动和弦师扯上关系的人。” “第一次有人与我产生这么多的纠葛,我真的,真的非常的欣喜。” “但是你也不是好人。明明在刚刚,你有机会把我的目的告诉他的不是吗?” 的确如此,杀死弦师血脉,再饮下他的心头血,庄诺就能够获得秋离血脉的能力。而景断水与秋离之间的部分因果就会因为这滴心头血而转移到他的身上。 这样,景断水就会成为庄诺的人偶。 庄诺没有心思再听下去,漆黑的长刀直直地斩了下去。 明明在危急关头,秋离怎么可能笑? 这一瞬间的走神并没有阻碍到下落的刀刃。甚至由于秋离那个近乎挑衅的微笑,那一刀落得前所未有的果决。 庄诺的这把刀名曰斩红尘,经由凤凰的血淬炼而成,能无视六道轮回之内的大部分因果,亦能压制天道宠儿的气运。弦师血脉能够操控与他有很深因果联系之人,随着弦师血脉的消亡,这件事在仙洲的普罗大众中鲜为人知。 但是有些底蕴的藏书阁里都有对于弦师血脉有着详细的记载。为了能够拿下秋离,在踏上仙舟之前,揽月宗特地给了庄诺这件宗门的至宝。 并且在秋离从幻境出来以前,他特地在天极宫内布下天罗地网,压制秋离血脉力量的同时杜绝天极宫对秋离的帮助。 但是刀口传来的并不是划破皮肉割开筋骨的那种感觉。 砍下去的声音很沉很闷,刀口只切下去了一丁点儿的距离,不管庄诺再用力都无法再前进一寸。 庄诺重新提起刀,余光瞥了一眼他刀上的缺口。 瞬间,他就明白,眼前的秋离并不是本尊,而是一具用金石打造的傀儡。 这样的傀儡天极地宫内有很多,这些傀儡一旦认主之后就会化为主人的相貌。 虽然刀身受到了损害,但是庄诺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走过心魔幻境可以从天极地宫带走一件至宝,而你却选择了弦师最容易获得的傀儡。” 庄诺来偷袭不是没有忌惮的,天极地宫的天材地宝太多,谁知道秋离会不会正巧拿到什么逆风翻盘的东西? 不过现在,庄诺无需再担忧。 金石制成的傀儡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出现裂痕,随后裂痕扩展,傀儡化成了碎片。 失去了攻击的手段,雪发青年的面上出现了一丝不耐烦。 这个表情只在脸上出现了一瞬,却被对面的庄诺精准地捕捉到了。 “我该庆幸,能在你还没有完全掌握弦师血脉的时候遇见你。”庄诺道。 假以时日,待秋离完全成长起来,恐怕没有人能够承受他的报复。 秋离没有理会庄诺的话语,手中的银线在空中绷紧化作利刃。 来来往往之间,庄诺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一道血痕。 但是秋离的状况远比庄诺要糟糕,他和庄诺的实力不相上下,却因为没有法宝的加持而吃了大亏。 第37章 庄诺的脸上扬起微笑。 兜兜转转了一圈,秋离终于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等秋离死掉,他取下秋离的心头血,将其中一滴交给揽月宗以后,他就能还清庄诺和揽月宗之间的因果。 届时,他就可以用回自己真实的容貌。有了庄诺命格的加持,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只要好好操作一下,他就可以不再是那个无父无母刀尖舔血的魔修,而是仙洲坐拥巨额财富的名门正派。 到时候漂亮的小仙君只能在他的宅中,沧明山都不能奈他何。 他扬起手中的刀。 手起刀落,历史再一次重演。 景断水挡住了刀。 他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他的面色苍白,握剑的手甚至还在颤抖。如果不是雨濯春尘剑柄上嵌入的灵核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着灵力,他现在早已经失去了意识。 为什么...... 为什么又一次帮秋离挡刀。明明自己甚至已经向他证明,秋离的举动都是在骗他的...... 他才是一心一意为景断水的那个!为什么景断水还是选择救秋离! 就在这愣神的片刻,数十片锋利的碎片向他袭来,精准地刺中了他的要害! 鲜血自庄诺的口中喷涌而出。 是谁! 这个时候谁还能够出刀! 庄诺低头看着刺中要害的利刃,银白色的尖端是金石特有的光泽感。 弦师可以操纵认主的傀儡...... 哪怕这具傀儡已经化为碎片...... 即使他砍碎了那一具金石傀儡,那些傀儡化成的碎片依旧听秋离的号令! 秋离刚刚的陌路穷途都是骗他的假象!为了能骗到他,他不惜让自己濒临死亡! 甚至—— 庄诺望向秋离,那双苍青色的眼睛沉静,显然对景断水回来救自己毫不惊讶。 他连景断水会挣脱保护的屏障出手都算到了! 可是为什么...... 一道灵力注入庄诺的耳里。 是灵力传音。 但庄诺一点都不想知道秋离要向自己说什么,反正不管如何,字字句句都会变成嘲讽。 “你知道为什么他会救我而不救你吗?” “我们其实是同类。但是在他眼里,我比你听话。” 庄诺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景断水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小仙君其实远没有现在这样阴沉高傲,他穿着红色的春纱,一举一动都明媚又鲜活。 “你千万不要骗我。我的师兄都很厉害,你要是骗了我他们一定会为我出气的。” “你要真心对我好,我们就是朋友,我什么都会给你留一份。” “......” 魔修死后是什么都不会剩下的。 他化为了一阵黑烟消散。 景断水彻底瘫倒在地上。 但是地面的震荡还在继续。 危机远没有结束。 景断水咬破了舌尖,突然之间的疼痛让他一阵清明。随后,他拼劲了最后一点力气挪到了安全的角落。 就在这个时候,他想起来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灰扑扑的,被他单方面安排成仆人的男主。 但他实在太累了,动用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撩起眼皮,偏过头看了一眼秋离。 雪发的弦师像是个血人,但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在发光,照的景断水陷入了一种难言的焦灼。 随之他又为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感到耻辱。 他怎么能怕秋离? 将恐惧暴露在秋离面前,和将自己的弱点亲自送于敌人手中无异。 现在的秋离因为血契和主仆契约,性命都握在自己的手里 ,对自己毫无威胁。 地面的晃动再一次加剧。 此时的秋离横躺在一个十分危险的位置,摇摇欲坠的树木和山石随时都可能砸向他。 去拉开秋离? 不,应该没有这个必要。 秋离是男主,天道宠儿,不可能死在这种地方。而没有天道气运加成的他却不同,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可能是致命的打击。 可他却又在这一刻好巧不巧地对上了秋离的视线。 负伤的弦师不关心即将瘫倒的树木,不看胸侧深可见骨的伤痕,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孤零零湿漉漉的。 像只可怜兮兮知道自己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小狗的主人有对小狗负责的义务,小狗会是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全都是主人的过失。 可是这只小狗包藏祸心。他的伪装十分高明,能让对他万分警惕的人都掉以轻心,一时心软就会被他欺瞒。 更何况...... 他现在知晓了自己的秘密。 景断水用剑撑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雪发的青年,翘软的乌发垂在额角。因为逆着光,他的发梢投射出一圈漂亮的光影。 不够,还 不够。 能杜绝秋离伤害主人的血契不够,能让秋离听命于他的主仆契约也不够。 他改变主意了。 救下他不听话的小狗?他不介意履行一下主人的义务。 但他必须再上一层保险。 第21章 雪发弦师的视野被一片黑影所笼罩。 大量的失血让他的四肢百骸都冰冷彻骨。 但他并没有因为这而感到惊慌。他知道一切都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弦师的血脉就会激发他的潜能,他的身体到时候就会复原。在此之后,他的实力将会更上一层楼。 第38章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道的身影,那个人生了一张很漂亮的脸,唇色寡淡,眼尾却勾着胭脂红。 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精魅。 雾影如魑魅,层云叠嶂,大地和穹顶都在分崩离析。 他看着那张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傲慢的笑,上调的眼尾透着居高临下的讥诮。 这是道貌岸然的仙君。 “好了,趁现在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漂亮的仙君开口,“你究竟有没有恢复过去的记忆?” 漂亮的小仙君还在对过去对弦师造成的伤害耿耿于怀。 其实没关系的,他一点儿都不在乎漂亮仙君毁掉他灵台的那一剑。 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最终把羔羊攥在手里而需要付出的代价不是吗? 因果的积累让秋离和景断水指尖主仆契约的束缚变得没那么严苛。 于是秋离开口:“什么记忆?” 果不其然,没有遭到反噬。 雪发弦师的眼角弯起。 景断水不知道弦师能操纵因果,于是这个笑容落到他的眼里总带着某种依恋。 据说雏鸟会把第一次睁开眼看见的生物认作自己的母亲,这个规律同样适用于南疆残忍而狡猾的苍鹰。 于是在南疆有人会从苍鹰的巢中抢走尚在孵化的蛋,然后精心伺候,等到小苍鹰破壳而出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自己。 这样他就能得到最强大也最忠诚的伙伴。强大的苍鹰是野心勃勃的猎手,却能心甘情愿地在主人面前低下自己的头颅。 确认秋离没有恢复记忆的景断水松了口气,他觉得秋离现在的状况和南疆被人驯服的苍鹰没什么两样。 不过,正如他猜想的那样,记忆的缺失确实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秋离的欺骗依旧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我曾经救过你,而你却欺瞒于我。” 仙君用剑挑起了他的下巴,剑柄灵石中的灵力顺着剑缓缓地输送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可就在雪发青年刚刚因为退散的疼痛得以喘息的时候,那股灵力又被毫不留情地收走了。 “毕竟,谁也不想救一条包藏祸心会反咬一句了的狗,是吗?” 哦,他要救自己。 真有意思。 秋离是景断水的心魔。 秋离知道了景断水隐瞒的秘密。 秋离现在处于濒死的状态。 景断水理应不知道弦师血脉能够积累因果绝地反杀的秘密,这种情况下做出将秋离击杀的选择在他看来才是最好的才的选择。 可他却想救自己,给自己约束。 他如同无知的羔羊,妄图掌控沉睡的野兽。 尤其是现在,经过庄诺半藏半露的提醒,他理应该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危险。 弦师血脉是整个仙洲最为危险的一族的同时,也是仙洲最为孤独的一族。 因为能够操纵与自己有因果关联的人,所以所有人都忌惮着他们 ——尤其是这些人在知道弦师的秘辛以后。 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没有人敢靠近他们,没有人敢与他们交心,更枉论建立起足够深的因果,将别人变成自己的傀儡。 多亏景断水,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是那么期盼有人与自己建立联系,好打发无聊的时光。 我是他的心魔,掌握着他的秘密,可是他为什么选择不杀死我呢? 是单纯的心软吗? 还是有什么不可说的理由呢? 秋离眼里划过兴味,顺着景断水的意思开口: “求您救我。” “我向天道发誓,今后永远不会欺骗仙君。” 天道的威力确确实实约束着秋离。 欺瞒? 笑话。 有时候欺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似是而非的,仅露出一角的真相。 而弦师一向擅长玩弄真相和人心。 “既然如此。”弦师说完,漂亮的仙君颇为傲慢地开口。他操纵着剑缓缓擦过秋离的颧骨,微微挑起的眼尾带着居高临下的讥诮,“我之后对你做什么你都要接受。” 真有趣。 他以为自己的样子多少能给落魄的弦师以威慑,却不知道弦师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一翕一合的嘴唇上。 漂亮的仙君对他做什么呢? 会趾高气昂地使唤他做鲜美可口的饭菜?还是会色厉内荏地威胁他不要说出自己的秘密? 他似乎总是值得偏爱。毫无疑问,秋离会全盘接受景断水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想要得到漂亮的小仙君,付出什么代价都是理所应当的。 雪发青年如此想着,眼中的目光变得更加畏缩。 只有表现得再懦弱、再无能一点,他才能掩饰住内心的激动。 但是漂亮的小仙君注意力已经从他的身上转走了。 景断水想要的那朵琉璃花已经被庄诺通过献祭生命给换掉了。 的确。现在庄诺身死,拿着那朵花获得打开秘境的灵力才是最优解。 可从小到大金枝玉叶的小少爷眼里揉不得沙子。 一想到那朵琉璃花是用人命换来的景断水就忍不住地恶心。 他捡起沾染了血迹的琉璃花,一把火把它烧了个干净。 除了充满灵力的琉璃寒露,天极地宫其实还有很多的宝物。地宫即将崩溃,身边还有秋离这个拖油瓶,没有过多的时间挑挑拣拣,景断水只好在他能够够到的范围之内随意选了一样。 第39章 宝贝认主发出一道金光,景断水随手把宝物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做完这一切,景断水开始专注于离开天极地宫。 危急时刻,雨濯春尘爆发出的强大灵力给了他启发。 虽说雨濯春尘是师兄给他的保命剑,但是情况紧急。 镶嵌在雨濯春尘剑柄上的灵石是集天地精华而生的至宝,是实现这柄剑各种能力的力量源泉。换言之,虽然这些灵力对于景断水来说难以吸收,却足够他解决现在的困境了。 ——他要消耗剑柄里灵石的灵力来离开秘境。 景断水垂眸,最后看了一眼剑柄上的灵石。 在他的记忆里,原身很爱惜这柄剑。他可以感觉到,这具身体在对他接下来所要做的一切的抗拒。 “但是现在控制这具身体的是我。”景断水对着剑道。 话音落下,剑柄的灵石脱落,灵石掷地发出一阵炫目的光。 ...... 沧明山是仙山,是仙洲所有剑修都向往的圣地。 花枝浮动,云霞蒸蔚。 一只灵鸽缓缓停在了燕回芝的木屋前。 今天是景断水踏上仙舟的第十五天,算算日子,他今日应该已经到了中州才对。 鸿哲道人一共收了四个弟子,一百多年前他飞升的时候,景断水刚入他的门下。当时所有人都来宗门庆祝鸿哲道人得道飞升,只有景断水,小小的白玉团子一只,因为师父飞升离开哭得稀里哗啦,让他们几个师兄心生怜爱。 景断水是他们三个师兄一路养大的。 景断水的三个师兄中,燕回芝是最容易操心的一个。 从沧明山前往中州的路途遥远,即使是传讯最快的灵鸽也要飞上四五日。 燕回芝取下绑在信鸽脚上的信筒。 不知为何,他的心已经开始狂跳。 他打开了信件,跳过信首寒暄的套话,目光死死盯在了那几个字上—— 【仙舟失事,景仙君生死未卜。】 也就在这时,腰间的玉佩突然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半。 “快!小师弟有危险!现在马上动身!”燕回芝迅速披上衣服,叫来下人。他一向是很注重自己的仪表的,在别人面前永远都是处变不惊的端方君子。 可是现在,他甚至连头顶的白玉冠都没有束好,就这么披头散发地提着剑飞奔。 燕回芝当初在剑柄的灵石上镶嵌了阵法,如果 雨濯春尘被毁掉的话他会立刻收到消息。 玉佩碎掉,只能表明一件事情—— 雨濯春尘剑柄上的灵石,他亲自寻来为景断水镶嵌在剑柄上的灵石—— 碎了。 ...... 景断水在一片罡风之中艰难地前行。灵石碎片残存的灵力在他的身边形成了一个金色的光圈,护着他和秋离。 他们就这样互相扶持着走了很久。 他疯狂地叫着世界之识,可是所有的呼唤都只是石沉大海。 不知过了多久,耀眼的金光消失了。 漂亮的小仙君体力不支,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到极限了吗? 雪发的弦师看着半昏迷状态的景断水,神色莫名。 他伸手触碰景断水的脖颈,脉搏虚弱,呼吸也气若游丝。 这样的景断水当然很美,从头到脚都能随他摆弄,可是这样不好。他更喜欢鲜活的景断水,被发现秘密后惊恐地看着他的景断水,被他变成傀儡以后紧咬着唇瓣的景断水。 他要救他吗? 景断水是他的仇人,他的猎物,他玩弄的对象。 要在这里暴露他已经觉醒了全部弦师的力量救他吗? 秋离微微动了动指尖。 “发生了什么事?”这时,身后响起温润的声音。 秋离没有回头。 他知道这是沧明山的人。 漂亮的小仙君,在沧明山永远装作是纯洁无瑕的白栀子。 要不要在这里不经意地揭露他的面目?让他只能无助地带着他这个仆人逃亡呢? 那时候再不情愿,他都只能依靠自己了不是吗? 秋离嘴角露出了恶意的微笑。 第22章 景断水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长到快要醒不来的梦。 梦境里的世界光怪陆离,他在其间浮浮沉沉。一会儿是他在现代明亮的卧室和兄长温暖的笑颜,一会儿又是秘境之中破碎的残肢和庄诺恶劣的笑脸。 景断水还记得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年,他的三个兄长为他准备了一份很特别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串带着银铃的青花瓷珠手链,每一颗瓷珠都是兄长亲手烧制而成。礼物给他的时候兄长说过,无论他在哪里,只要摇响银铃,他们就一定会找到他。 他把那串手链当做护身符一直带在身边。 梦境之中,他下意识地想要摇动腕间的银铃铛—— 然后他真的听见了一串清脆的响声。 景断水睁开了眼—— 他躺在宽敞明亮的木屋里,传入梦境的清响是来自于被床边的微风带起的风铃。 “小师叔!小师叔醒了!” 景断水这才注意的一直有人陪在他的身边。那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生得粉雕玉琢,一头卷发像是蓬松地羊毛。看见他醒来,小姑娘迷迷瞪瞪的脸上顿时泛起了活色,蹦蹦跳跳地往屋外跑去。 第40章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领回来一个男子。他穿了一件石绿色的长景断水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小姑娘不会藏心事,景断水可以明显地感觉出她对这个人的喜爱。 能够被孩子依赖的人多半不会是什么坏人,景断水放松下来。 他从原身的记忆中搜寻出了这个人的身份,迟疑片刻,喊了一声:“三师兄。” 虽说是拥有记忆,景断水到底不是原身,面前的这个男子对他来说是一个陌生人。也正因如此,这声师兄他叫得有些别扭。 听见这声三师兄,燕回芝盯着景断水看了许久。 这些人同秘境里的那些人不一样,原身从小和他们朝夕相处。思及刚刚那声不情不愿的三师兄,景断水被燕回芝的目光吓出了一声冷汗,生怕刚刚的行为暴露了什么。 这个世界被发现夺舍的人下场都十分凄惨。 景断水依照着记忆中的原身尝试对燕回芝撒娇。其实掌握诀窍以后模仿原身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把面前的人当成他真正的兄长不就行了? 朝兄长撒娇,他最在行了。 景断水挑起笑来,“三师兄?怎么了吗?” 面前给他很舒服的男人嘴角和眉眼都微微地弯了一下,随后毫无征兆地,三师兄左眼的眼角突然流出了眼泪。景断水被燕回芝的反应搞得有些无措,眼角染上了惊慌:“三师兄,究竟怎么了?” 根据原身的记忆和书里的内容,燕回芝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师兄。雨濯春尘这柄剑正是由他打造的。雨濯春尘,这柄剑的名字听上去就让人觉得疏朗,就如打造这柄剑的人一样总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景断水想起了上辈子他和兄长之间融洽的关系。 他们兄弟四人在父母走后相依为命...... 他们总是在自己的面前收起利爪,把最好的都留给他...... 景断水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燕回芝是他的师兄的话,他一定会很爱很爱他的。 最起码不像原身一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最后直接把师兄苦心经营的宗门给搞垮。 他不会告诉燕回芝真相,也给不了这个人发自内心的爱,但他一定会尽量不让他伤心的。 意识到吓到了小师弟,燕回芝收敛了面上的神色。 “回来就好。”他喃喃自语。 雨濯春尘坏了他能帮他修,刻有阵法的衣服坏了他可以买新的,小师弟身上的伤他能帮他找人治..... 只要他的小师弟,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好。 景断水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他的记忆停留在了白溪秘境之中。那时候天极地宫崩溃,他强行调动灵石的灵力打开秘境。 一瞬间,经脉里聚集了过多的灵力,他调动了身体所有的潜能拖着秋离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在看见沧明山的门派服后,他知道原身的宗门派人来找他了。 他不是一个会轻易信任别人的人,和原身宗门打交道更应该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可也不知怎的,他的神经在这一瞬间放松,身体一下子卸了力道,他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再然后...... 他想起了失去意识之前,看见的秋离的表情。 那个笑容让他有些心慌,苍青色的瞳仁似幽潭水。 “师兄,我昏睡了多久?”他听见他的心脏狂跳的声音。 “小师叔,一个月啦,大家都叫不醒您。师父还有其他的师叔都很担心您呢。”小姑娘摇头晃脑地回着景断水的话。 “一个月?”景断水瞳孔微缩。 整整一个月! “对。”巫新苗被景断水的样子吓了一跳,眼泪在眼眶里可怜巴巴地打转儿。 巫新苗刚刚入门的时候,师门上下就反复和她叮嘱过,要做个乖孩子,对小师叔尊敬,让他顺心一点。巫新苗没怎么近距离接触过景断水。她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的师父是个好人,那么被师父所挂念的小师叔一定也该是个好人才对。 可虽然话是这么说着,潜意识里巫新苗还是对小师叔有一点儿怕。 小师叔长得很漂亮很漂亮,但是巫新苗总觉得他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她现在是做错了惹小师叔不开心了吗? 小姑娘泪汪汪的眼睛勾起了景断水的负罪感。他还不至于把自己的焦灼转嫁到一个孩子的身上。他强迫自己扯开了笑脸,紧抓着被角的手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睡了一个月...... 一个月。 他算到了自己的身体会因为灵力透支而出现问题。 但是他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在秘境里,秋离知道了他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整个惨剧都是他一手操控的。 有着主仆契约、血契和天道誓言的三重枷锁,秋离应该没有办法直接告发他才对。 但是这不代表秋离没有办法含沙射影地把他的消息透露出去。 来得及,一切还来得及。 看燕回芝和巫新苗的反应,他们还对秘境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师兄?那个孩子,你找到我的时候我身边应该有一个白头发的孩子才对。”景断水赶忙道,“他现在在哪里?” ...... 沧明山是天下第一的剑门,而剑门又多崇尚苦修。除了景断水所在的离火峰讲究以外,其余的几座山头住宿条件并不怎么好。一间茅舍里,除却一方茶几 第41章 ,三两柄堆在墙角的桃木剑还有一张硬石卧榻,几乎空无一物。 因为秋离持有景断水给的沧明山令,燕回芝把秋离安排在了自己山头最好的房间中。 雪发的弦师百无聊赖地等着景断水的苏醒。 他暂时放弃了那个和景断水一起逃亡的计划。 一起逃亡看着小仙君不情不愿依靠自己固然有趣,可享受着无知的仙君战战兢兢害怕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也别有一番风情。 他会因为害怕我把他的秘密揭发而讨好我吗? 还是说,会依旧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色厉内荏地威胁我呢? 秘密随时都可以被揭穿,但是如果揭穿了景断水的话,那些有趣的表情他可就见不到了。 整整一个月,他每天都期盼着仙君的苏醒。 为养娇气的傀儡做准备是打发时间的绝佳方法。 根据心魔幻境的内容来看,景断水喜欢颜色艳丽的衣服,还喜欢丁零当啷会响的手串。 他都暗地里悄悄准备好了。等到捕猎成功,他会给景断水的四肢都带上漂亮的银铃铛。 他一挣扎,就会发出一阵惑人的轻响。 思索至极,他终于听见了期盼已久的脚步声。 雪的肤,乌的发,淡色的嘴唇,艳红的眼尾。 他的猎物还是那么的漂亮。 秋离想开口,却被景断水一阵粗暴的翻找声给打断了。 片刻之后,他看见景断水捏着他送给自己的令牌,气急败坏地道: “我救了你,可是你却恩将仇报!” “你是什么时候偷了我的沧明山令!” “来人,快将他打入沧明山的天牢!” 第23章 沧明山尊贵的座上宾落入泥潭,成为了景断水口中十恶不赦的小偷。 沧明山对于犯人不算苛责,但是地牢的环境不可能和那些干净的屋舍相比。地牢里的湿气很重,冰冷的锁链折射着寒光,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禁锢法咒的符纸。整个牢房只有顶部开了一扇天窗,但多数时候都是雾气蒙蒙,什么都看不见。 秋离靠在床沿,垂下眼理解着他现在的处境。 老实说,他并没有因为景断水的行为而困扰或者愤怒,他只是隐隐有些兴奋。 看上的猎物总能够不断刷新自己对他的认知,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漂亮的小仙君生了一张巧嘴。他说话像是唱歌一样,眨眼之间一连串搬弄是非的说辞就从那姣好的唇间吐了出来。明明那块令牌是他送给自己的,可在他的口中自己倒成了那个卑劣的小偷。 秋离不介意在某些时候顺着自己的猎物。 他真的很想告诉景断水,把他关进地牢之中是一件全然无用的事情。甚至如果景断水想的话,他甚至愿意主动走进地牢里。 反正在之前的一个月之中,他已经在沧明山的各个角落都留下刻印。沧明山的许多奇珍异兽都已经被他变成了自己的傀儡,他们就是自己的耳目,现在只要自己心念微动,他就能够通过这些奇珍异兽了解到沧明山的所有事情。 娇贵的小仙君从不踏入肮脏泥泞的地牢,秋离在这里呆了十多天也没能听见关于景断水一星半点儿的消息。地牢中的生活枯燥而无聊,通过各种动物的眼睛观察仙君是唯一一件能够打发时光的事情。 弦师血脉操控傀儡依靠的不是体内的灵力,因此墙上的那些符纸可阻止不了弦师。 秋离发动了能力。 这一次,他选择操纵的是一只小肥啾。 小肥啾一身雪白的绒毛,整只鸟滚圆滚圆,沧明山的女修都十分喜爱。秋离选择操控它的原因很简单,这是他在沧明山见到的唯一一种小型鸟类。相比于大型动物,会飞的小鸟更加灵活,并且更不容易引起警戒怀疑。 一如既往,雪白的雀儿停在了景断水的窗前。 小肥啾飞过来的时候景断水正在看书。 在拔秋离打入打牢之后,景断水就对外宣称身体抱恙进行闭关。因此他所在的离火峰最近一直无人靠近。 景断水初来乍到,对仙洲的很多东西都还没有熟悉起来,闭关也能给他一个缓冲期。 把秋离关进地牢也只是权宜之计,景断水需要在这段时间里快速提升实力。原著和原身的记忆还远远不够,他需要大量的阅读来了解这个世界,来辅助消化原著和记忆。 小少爷的学习能力一向出色。这段时间里,他已经熟练掌握了原身使用的各种术法,并且开始调养这具身体。虽然他现在的身体依旧病弱,但是最起码不会像在白溪秘境那样一动用灵力就会吐血了。 房间里只有静悄悄的翻页声。 今天他翻看的是他从藏书阁借来的卷籍,书讲的是沧明山的历史。一个千年门派的历史全都浓缩在长长的卷轴中。景断水了解到了沧明山是如何创建又是如何壮大的。卷轴在千年来一直在不断地更新,最新的一次记录是在二十多年前,讲的是原身的三个师兄联手把上古的大魔封印在了北冥孤岛的镇魔塔中。 沧明山三杰联手诛魔的传奇至今还流传在修真界的各个角落。 但是景断水并没有从原身的记忆中看到相关的画面。他估计当时原身应该不在沧明山,估计窝在哪里搞着他的反派大计。 一想到原身的斑斑劣迹景断水就头疼。 第42章 虽然这个世界各种仙法很炫酷,但是大部分的典籍都还是手抄本。景断水的眼睛不怎么好,毛笔字密密麻麻地像蚯蚓一样挤在一起,看得他的眼睛有点疼。 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打算抬眼看看窗外的绿色来转换一下状态。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圆滚滚的小肥啾。 这只小肥啾最近经常来看他。此刻它歪着脑袋站在窗边,两只黑漆漆的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来到沧明山之后,景断水见谁都会打起十二分的警惕,生怕自己的言行举止露出端倪,让别人发现这个壳子底下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也只有在对着这些没有灵智的小动物的时候他才能难得的放松。 小少爷没穿来之前就十分讨各种小鸟喜欢。平时看见人就跑走的小麻雀总愿意停在他的肩膀上梳理羽毛。因此,一只突然向他表示亲昵的小肥啾并没有让他感觉有什么不对。 小仙君拿出了一直备在书架上的坚果投喂小鸟。 “乖,这是这个月新上的灵果。” “别急,慢慢吃,还有很多呢,没人会和你抢的。” 小肥啾实在太可爱了。景断水忍不住用手指抚摸着小鸟的头。他的力度拿捏的很到位,小鸟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豆豆眼都眯在了一起。 雪发的弦师透过小肥啾豆豆眼观察着景断水,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样的景断水秋离觉得很新鲜。漂亮的小仙君在自己面前总是美丽而又危险的,像是带刺的玫瑰。甜美的笑容里深藏恶意,姣好的嘴唇里可以吐出蛇信子,每一句甜言蜜语都能化为见血封喉的毒药。 可这样的仙君,面对着雀儿却能展露出纯粹的笑容。他的笑声悦耳动听极了,最虔诚的圣女的歌声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恶毒的仙君,为什么会有如此纯洁的一面?又为什么只愿意在一只鸟的面前展露? 秋离突然有些嫉妒自己操纵的傀儡。 小肥啾乖巧地蹭了蹭景断水的脖颈,景断水的体温自小肥啾传到了秋离的指尖。 就好像仙君乖顺地仰起脖颈,任由他的指尖在脆弱的脖颈放肆停留。 雪发的弦师感觉自己驯服玫瑰的欲望比过往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强烈。 景断水并不知道他最喜爱的小肥啾已经成为雪发弦师的耳目。小肥啾的亲昵让他前所未有地放松下来。 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少爷其实很害怕,但穿书夺舍的故事太过离奇,他不敢和任何人倾诉。更何况为了防止别人看出端倪,他和沧明山的每个人说话都要字字句句斟酌。 一直把这些别在心里真的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 他想找个人说说话。 或许,和一只无知的小鸟聊一聊也没什么问题。 他会很小心的,他只说一些只言片语,不会暴露他 是穿书或者是夺舍的事情的。 景断水趴在桌边,揉了揉小肥啾的脑袋。 第24章 “小白雀,说实话我每天都过得好怕。” 尾音还没有落下,漂亮仙君又开始在心底唾弃自己的软弱。 他是要取代男主站上大道三千的巅峰的人,他不能够怕秋离。 现在的秋离被自己栽赃家伙,打入了仙洲最最森严的地牢,他也不应该怕秋离。 秋离没有从白溪秘境得到任何东西,他错过了逆风翻盘的重要节点,提前从地牢里出来了。 命运已经改变了不是吗? 天真的仙君觉得自己重新拥有了底气。 于是,他重新收起自己不慎流露出的软弱,而是道:“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把秋离永远踩在脚下?” 让他心甘情愿地奉自己为王,再也生不出半点儿毁灭世界的想法。 景断水点到即止。 一直和一只没有灵智的小肥啾聊天有一点儿傻,但是说出来以后的感觉确实是好上了一点。 他继续沉迷撸鸟无法自拔。 毕竟只有在撸鸟的时候他才能短暂地逃避现实。 圆滚滚,毛茸茸,软乎乎—— 如果他能回去的话,一定让他哥给他养好多好多的小肥啾!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景断水收起那幅懒散的状态,起身开门。 他已经通知所有人他要闭关了,没有急事不要联系他。此时来找他,必然意味着是十分要紧的事情。 景断水打开门。 是燕回芝。 燕回芝一脸关切地站在门前,见景断水开门,本来严肃的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微笑。 “小师弟,两个师兄从北冥传来消息,单靠他们还是压不住里面的大魔了。” “我马山要动身前去协助他们,你一个人在沧明山要注意安全。” 原身一共有三个师兄。之前镇魔塔异动,他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前去查看,只留了三师兄燕回芝在门派中处理事物。因此景断水这次从秘境回来没能看见他们两个。 “还有,巫新苗是我新收的小徒弟。她的父母都是不能修仙的普通人,在一场瘟疫之中死掉了。当时全村上下只有她一个人幸存下来,我看她有些天赋就收她做了徒弟。” “她刚来沧明山,很多东西还不怎么熟悉。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多多照拂她一下。” 燕回芝温柔体贴,又真心对他的小师弟好,景断水看见他就想起了上辈子疼爱自己的哥哥。 第43章 景断水很不喜欢孩子,小孩子的性子总是捉摸不定。但是面对燕回芝的请求景断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景断水送走了燕回芝,重新坐到了书桌前。 小肥啾的动作变得僵硬了许多,看起来并不享受他的爱抚了。 重要的是,它没有之前那么粘他了...... 景断水赶紧又拿了两颗坚果放在小肥啾面前。 “哦,抱歉,是我的动作太粗暴让你不舒服了吗?” “我再给你剥两颗坚果作为赔罪好不好?” 小肥啾扭动了一下脑袋,重新恢复了粘人的模样蹭了蹭景断水的手指。 ...... 景断水指尖的触感通过小肥啾传到了秋离的身上。 仙君的指尖又嫩又滑,丝毫没有剑修常年握剑生出的老茧。相比于握剑,或许这双手更适合在某些时刻,无力地抓着些什么。 尊贵的仙君头顶悬着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刀。 并且,他把自己视为宿敌,要让自己永世不得翻身。 还有......景断水的心魔是他。 秋离渐渐地拼凑出了事件的全貌。 仙洲的正道人事大多相信命数,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占卜来预测自己的命运。而尊贵的小仙君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一个预言,在那个预言之中,雪发的弦师将对他产生极大的威胁。 庄诺说过白溪秘境的一切都是景断水的一手策划。他给那些刽子手提供了追杀自己的合理借口,又亲手一剑毁了他的灵台让他差点失去记忆。 从这些举动上来看,景断水确实应该对自己起了杀心。 可是之后他又选择救助自己,又妄图把桀骜的弦师驯化成奴仆。 秋离猜测这是因为景断水在杀他的图中受到了什么限制,又或者漂亮的小仙君只是单纯地心软了。 他看起来就像是净瓶里娇养的栀子,纯洁无瑕。鲜血沾染在他的剑上都能引起他的慌张,湿漉漉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丝毫不知道恶鬼其实一直藏在他的背后。 像是一只受惊的羔羊。 偏偏这只羔羊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弱小,昂首挺胸妄图显示出自己的强大来。漂亮的小仙君以为一切尽在掌控,殊不知他的那些举动落入猎手的眼里,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情趣。 秋离不再探求景断水为何对他没下杀手,因为这在他看来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不管怎样,我已经确认,你不能杀死我。” “连天道预言都显示我们的命运已经绑在一起,我们的因果纠葛无法轻易斩断。” “真是可怜的小仙君呢,自以为已经改变了命运,到头来却只能被命运玩弄。” 只是—— 有一件事情秋离仍然疑惑。 能够通过卜算看见的命数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些命数的因果纠葛已经形成,再不济也应该初具雏形,总之条件非常苛刻。 比如,一个书生在明天将会在路过树林就会被劫匪抢劫。但是这个书生此时此刻还与劫匪素不相识,并且书生还没有确定明天就要横穿树林赶路,这就代表着两个人的联系还没有初步建立。那么,无论怎样高超的卜算技术,都无法准确地预测出书生被劫匪抢劫的未来。 当然,还有一些特殊的情况,仙洲有一些特殊的血脉和生物脱离六道轮回之外,也不受因果的束缚。当然,能够看见预言的景断水显然不在这个考虑的范围内。 换言之,景断水能够看见关于弦师的未来,就一定代表着他已经在过去的时刻已经和弦师产生了交集。 ——他们很可能见过。 并且景断水很可能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然而雪发的弦师却对此一无所知。 “你在未来里看见了关于我和你的纠葛。” “究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纠葛才能让你对那个未来如此的恐惧呢?” 思索片刻之后,地牢内的弦师抬头看了一眼天窗。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液在地上画了一个诡异的阵法。血的味道被不远处的一只苍鹰捕捉,它在地牢的小窗前停下。 秋离撕下衣角,用血在碎布上写了字,随后踮起脚尖,将布系在了苍鹰的脚上。 又过了一会儿,那只苍鹰飞走了。 “尊敬的仙君,虽然你不可能听得见我现在的发言,但我仍现在此时此刻告诉你。” “鉴于你的秘密成功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决定送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谁叫你那么久不来找我,让我好生无趣。” 更何况,唯一忌惮的燕回芝都走了。 他也再没有隐藏的理由了不是吗? 是时候引起一场能够让景断水注意到自己的骚乱了。 希望到时见,能够好好欣赏漂亮的小仙君心软内疚的模样。 第25章 距离沧明山千里之外的九港。 九港是仙洲和魔域交界的地方, 这儿鱼龙混杂,大部分人都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九港专设了交易区,这里的修士都不必碰面就可以干净利索地完成交易。 早春时节, 天色亮的还很晚,一只苍鹰划破料峭寒薄的天空,停在古城门口枯木的梢头, 它有着和弦师一样苍青色的眼睛,一身羽毛光亮水滑。 天刚蒙蒙亮,一个身穿斗篷的魔修停在了苍鹰的面前。他扯下系在苍鹰退上的碎布条,读完布上面的内容以后露出微笑。 第44章 “沧明山掌门和其师弟全都前往镇魔塔巩固封印,当今沧明山无人看守?” 苍鹰人性化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魔修又道:“我要你发下天道誓言确保你所说的字字属实。” 不久之后苍鹰的周身就亮起一阵微弱的金光, 这代表它的主人已经对着天道立誓。 “很好,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斗篷里的魔修看起来很是激动, “等事成之后我给三倍酬劳。” 苍鹰很人性 化地点点头, 随后长叫一声展翅飞走了。等到飞过魔域火山的时候,那只苍鹰突然直直地冲向火山口,灼热的温度让它顷刻间化为灰烬。 “很好, 毁尸灭迹。” 地牢之中的秋离露出微笑。 可怜的魔修还不知道, 他的雄心壮志注定会胎死腹中。而在他信任的交易对象看来,魔修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做自己的棋子,引漂亮的小仙君来看他。 甚至...... 可怜的魔修都只是“棋子”之一。 “仙君,一个多月没见了。” “我很想念你。” 希望他娇气的猎物能够喜欢他赠送的这份惊喜。 ...... 燕回芝走后, 景断水正式成为了巫新苗的监护人。 沧明山最了解原身的三位不在了, 没有人会发现原身被夺舍, 景断水自然没有一直龟缩在洞府的理由。 虽说景断水出关了, 但是他和身边的修者并没有什么交集,很多时候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修者大多早熟。他们从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开始打基础, 天赋高一点的四五岁的时候就能正式入门,等到巫新苗这个年纪的时候俨然是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当然,原身在整个仙洲都算是个特例,从小打到被师父师兄一路娇养,根本没有受过寻常修士受过的任何委屈。 巫新苗八岁入门,在修士中入门算是很晚的。她的天赋也很一般,这辈子难成大业。 一开始,景断水以为燕回芝是担心巫新苗刚刚来到仙洲,不太适应修者的生活,这才把小姑娘托付给了自己。 可后来,景断水发现巫新苗很懂事。她活泼好动的一面只有在燕回芝在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其他的时候她都沉默内敛。 小姑娘每天日初而起,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地一干二净再开始修炼。相比之下,景断水从小在现代社会娇惯长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这在现代社会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大事情,但是在一个科技发展水平严重底下的修仙世界里,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就开始日益凸显了。 挑水、梳头、做饭。穿衣起居这些事情景断水一样也做不好。很多时候,景断水独立生活的能力很多时候都不如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偏偏原身为了隐瞒自己的反派马甲,从来不请人服侍自己。 小姑娘很是会察言观色,发现景断水不怎么会照顾自己后,每天甚至会抽空帮景断水打扫他的洞府。 让一个孩子帮自己打理生活,这让娇贵的小仙君觉得很不好意思。 尤其是在巫新苗走后,望着桌上各种卜算精致但是干净卫生量足的饭食,景断水就想起了现在在牢里灰扑扑的男主。 白溪秘境之中,秋离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的衣食住行,还要承受着他无缘无故的怒火。即使如此,秋离还是让娇贵的仙君在野外过了那么多天都是干净又漂亮。 秋离做得远比巫新苗多得多了。 景断水开始想念雪发青年的服侍。漂亮的仙君不得不承认,哪怕知道秋离的乖巧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依旧让自己无比顺心。 更何况,他是秋离睁开眼以后第一眼看见的人,他现在是秋离的主人。 景断水不管怎样都忘不了雪发青年被人抓走时候满眼的失落和不可置信。湿漉漉的目光里满是哀伤,像是一只最终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可是即使如此,景断水依旧没有感受到秋离的怨恨。 每当回想起秋离的目光,漂亮的小仙君感觉自己就像个人渣一样。正因如此,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在逃避去见秋离这件事情。 巫新苗不知道景断水藏着的心事。无论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多开朗活泼,这个小师叔在她的面前总是抿着唇垂眼望着她。 那些目光空空洞洞的,淡漠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酷。 更何况...... 她和他之间的交谈向来只有寥寥几句,每句话都不会超过十个字。 久而久之,巫新苗也不怎么和景断水搭话了。 晚上,巫新苗照例把景断水的房间整理干净。 景断水晚上看不大清楚,只能沉默地腾出地方让巫新苗打扫。那只小肥啾最近似乎很粘他,直接在他的窗户边上做了个窝,晚上都在他那里休息。 高贵的仙君不会喜欢这种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的,为了维持人设,景断水一脸冷漠地斜靠的墙角,把那只小肥啾藏在他宽大的衣袖之中。 小肥啾很通人性,这个时候也没有发出不满地叫唤了。 燕回芝叫他照顾巫新苗,最后反而成了巫新苗照顾废物的他。漂亮的小仙君良心在作祟,他不是没交过巫新苗离开,可是每次拒绝的话说出口,小姑娘都是一副惶恐的模样。 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小仙君不理解小姑娘在害怕什么,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直接闭了嘴。 第45章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情,要让男主打消灭世的念头估计要很久很久的工夫。他必须能有自我生活的能力,他必须适应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张了张嘴,还是叫住了小姑娘:“巫新苗。” 小姑娘本想离开,听见景断水的叫唤在门口停住了。她的手指搅在了一块儿,嘴巴张开又合上,许久深吸了一口气,叫了一声:“小师叔。” 她很怕景断水,但是想到师父临走时候的嘱托,他希望她尽量不要去给景断水添麻烦。但是真的遇到严重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一定要和景断水开口,他已经和景断水说过了,到时候景断水会照看她的。 “怎么了。”景断水问。 天色很暗,房里的光线也不是很好。照理说修者都有一副千里眼,可是夜盲症让他现在甚至不能够知晓巫新苗的具体方位,只能对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凭感觉缓缓地转过身。 他不想让巫新苗看出自己的无措和脆弱,因此声音有一点儿的冷。 巫新苗在这一刻对上了景断水的眼睛。 那双眼睛眼尾微红瞳仁乌黑,其间清楚地倒映出她自己的样子,清楚地让她甚至有些害怕。 每每看见景断水,不知怎的巫新苗就会想起父母死了之后那些人看她的目光。 不能表现出害怕,大人多半都只喜欢嘴甜的、活泼开朗的孩子。她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拉了拉袖管好遮盖主小臂上的伤痕。 “没什么事情,新苗走了。” 她只是一个命好被捡回来的孤女,真要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说不定被抛弃的其实是她。更何况沧明山的生活已经是天堂了,有和蔼的师父还有能填饱肚子的饭食和不漏雨的屋子。 巫新苗的浑身都在疼,腿肚子也在打颤。 她刚想抬脚离开,就一个步子不稳被门槛给绊倒了。 景断水听见了“咣当”一声响。他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仙君在黑暗之中摸索,快步向屋门口那团朦朦胧胧的黑影走过去。 “怎么了?” 景断水看不见,黑暗之中好巧不巧碰到了小姑娘的脸蛋。因为眼睛不好,相对的,景断水的其余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 小姑娘的脸蛋没有她这个年纪才有的婴儿肥,面颊到耳后根都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景断水又扯开了巫新苗的衣袖,不出所料,她的手臂上也都是伤。 漂亮仙君拿捏不好力度,手指上的力道过重,小姑娘被疼得深吸了一口气。 景断水赶忙松了手,眉头微蹙,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弄得浑身上下都是伤也不说上一声?” 小仙君的语气算不上好。在他看来,受伤是一件非常非常丢人的事情,所有的伤口都象征着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巫新苗快哭出来了,但是她又不敢说什么,支支吾吾:“我,我自己摔的。” 摔的? 景断水要气笑了。 当他一个半瞎子这么好骗吗?这种伤会 是摔出来的? 景断水想起了燕回芝的嘱托。 小少爷上辈子没有经过什么大风大浪,但也总有时候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世家同龄人的肮脏。他对很多事情都不怎么敏感,却并不代表他对此一窍不通。 世界之识已经好多天没有出现了,此时突然开口:“你现在明白了吗?小姑娘来这里之前一直颠沛流离。她之所以什么都抢着干,是因为怕她没用了你就要把她赶出沧明山。” 世界之识的语调里带着嘲讽,漂亮的小仙君一下子变得窘迫,面颊羞红。 景断水终于明白了燕回芝的用意。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巫新苗很自立,燕回芝担心的根本不是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适应修者的生活这件事情。 他真正担心的是巫新苗在同辈人中的处境。 刚刚入道的小孩子都是集中在学堂里上课的,燕回芝在沧明山的地位举足轻重。沧明山春风君收的每一个徒弟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燕回芝收下巫新苗当徒弟已经是力排众议了,再怕引来非议没有给巫新苗开特例。 沧明山是天下第一的宗门,哪怕是入了沧明山外门的弟子,放在很多门派之中都是万里挑一的存在。而这些外门弟子常常为了一个内门弟子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 在这其中,巫新苗就成为了格格不入的存在。她没有什么修炼的天赋,灵根也是普普通通,灰扑扑的小麻雀却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入了沧明山春风君的眼,成了他的弟子。 内门弟子到还好,他们都是品行善良之人,大都专心修炼无暇顾及俗事。可有些郁郁不得志的外门弟子就不一样了,燕回芝在的时候这些人都不敢表现出心里的怨恨。 那些稍大一点的孩子尚且懂得克制自己,和巫新苗差不多年龄大小的都不一样了,孩童总是残忍又天真,他们就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巫新苗的身上。 原身的记忆中也偶尔有类似的画面一闪而过。师父师兄竭力为他打造一方小天地,但总免不了有些嚼舌根的话流入他的耳里。景断水推测这也是造成原身扭曲的催化剂之一。 燕回芝向来心细,他临走前还来嘱托自己关照巫新苗,就代表他不会想不到这些事情。景断水不明白燕回芝为什么要收巫新苗为徒。小姑娘不适合修仙,在他看来,为小姑娘在凡人中间寻找一对善良和蔼的养父母显然是更好的决断。 第46章 巫新苗大概还有点怕自己,被他发现自己的窘迫大概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景断水虽然看不大见,也能感受地出来小姑娘在崩溃的边缘。 孩子,孩子...... 景断水蹙着眉头。 所以他才讨厌和半大不大的孩子相处。 可是燕回芝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师兄,他不想让燕回芝失望。 小少爷从小到大都众星拱月,家里要星星一定把月亮摘下来一起给。他要有什么不顺心的所有人都会来哄他。向来只有别人安慰他的道理,小少爷自己就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安慰人的话。 他对人表示好感表示歉意的方法永远只有砸礼物这一种。水头极好的翡翠,五颜六色的宝石,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自然送出的礼物也大都是闪闪发光的。 景断水看见巫新苗这副模样的第一个反应也是送礼物,原身的储物袋里有许多漂亮的宝石。但饶是景断水再喜欢送宝石,他也没有送上过一堆宝石给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 不喜欢和半大不大的小屁孩打交道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送名贵的宝石给一个稚童显然不合适。 巫新苗不需要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就她那个家世出生,看见那么名贵的石头恐怕只会惶恐不安。 可送什么才能安抚到受了欺负的小姑娘? 小仙君犯了难。 小姑娘不需要华美的珠宝,那就给小姑娘最最需要的东西就好了吧? 漂亮的仙君想着小姑娘满身的伤,有点嫌弃地翻了翻储物袋。他的视力不好,朦朦胧胧的根本看不清楚小姑娘究竟在哪里。这个事实让他感到焦躁不安,他撇撇嘴,直接丢出了一瓶药膏。 不出所料,修炼了一段时间的巫新苗精准地接住了瓶子。 小仙君放松下来,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弄得浑身上下都是伤。学堂那边我去说,这两天你别练剑了,也不用去上课,在屋子里自己好好修养。”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片刻之后又继续:“两天以后你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直接搬到我的离火峰来住。我一个人住着不方便,需要一个帮我做事情的孩子。等到我师兄回来了你再搬回去。” “可离火峰离学堂很远。”巫新苗低声道。 “离学堂远又怎么样?”漂亮的小仙君抬高了声音,他向来不喜欢有人质疑他的决断,“学堂里的那些修士两三岁就开始修炼了,最差的四岁也会引气入体了。你一个八岁才入道的小姑娘,天赋又这么差,去了那里能够跟地上才怪。” 学堂的先生总是嫌弃她愚笨。师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告诉她听不懂要及时向他请教,但是巫新苗不想给师父添麻烦。 她其实不喜欢去学堂,因为那里总有人会欺负他。当然,学堂里有很好很好的人,但他们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怜悯,这人她觉得羞迫。 小师叔总是皱着眉头一副嫌弃她的样子,但仔细想想小师叔其实从来没有真的为难过她。 见巫新苗不再吭声,景断水总算是满意了,“在师兄他回来之前,我会专门找内门的弟子带你。” “这样不合礼数。”巫新苗知道燕回芝为了能把她留下来费了多少心力,而景断水给她私自请老师教学又会招致多大的非议。 “礼数?你和我讲礼数?”从没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过娇气的小少爷,他的耐心已经明显到了极限,“我师兄都没有和我讲过礼数,做什么都随我高兴。” “有我师兄撑腰,谁还敢和我讲礼数?” 他的举手投足都带着只有在金枝玉叶里娇养才能带出的嚣张,巫新苗觉得她的小师叔看起来好耀眼。 漂亮的小仙君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别扭,又补充:“要不是你做事情麻利,我才不要你住到我的离火峰上,我的离火峰可不养闲人。” “好了,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等过两天你的伤好了就来我的离火峰。”景断水做出总结。“对了。”他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巫新苗,“究竟是谁搞出来的伤?” 巫新苗支支吾吾的。 “三个师兄不在了,整个沧明山地位最高的就是我。你说说,师兄在的时候这些事情不发生,师兄不在了大家就嚣张了起来。”景断水语气不怎么好,“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还没等巫新苗说什么,他又道:“好了,你这么没用,说什么都说不清楚。问你肯定问不出什么来,你快点回去吧。” “真的,麻烦死了。” 巫新苗领了命令准备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以后,她又装过头看了屋里的小师叔一眼。 她的这个小师叔看着冷淡又高傲,或许—— 还挺温柔的。 ...... 确定巫新苗真的离开以后,景断水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把袖子里的小肥啾重新请了出来,揉了揉小肥啾的脑袋。 “闷在袖子里一定很不舒服对不对?” 小肥啾把屁股对着他,长长的尾羽打到了景断水的面颊。 秋离突然失去了逗弄小仙君的兴致。 漂亮的小仙君其实也会在乎别人的感受,会关心别人的生活,看见别人受伤了还会送她疗伤的圣药。 那个药膏小姑娘不知道价值,秋离可是了解得清清楚楚。这可比白溪秘境里庄诺给的那种药膏还要贵上好多,小小的一瓶就能卖出白玉膏十几倍的市价。 第47章 拿来治疗一个小姑娘普普通通的伤口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他秋离从景断水 那里得到过什么? 一块用来挡雷劫碎掉的玉佩,还有一块沧明山的令牌。 那块令牌还不是送给他的,只是方便栽赃陷害他!现在已经被他给重新收了回去。 他照顾娇气的猎物可比这个瘦小的小姑娘上心多了,凭什么景断水对这个小姑娘这么上心,对他却弃之如敝履? 雪发的弦师感到嫉妒。 他选中的猎物,不把注意力集中在猎人的身上,反而去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样怎么能够积累出更多的因果? 可是现在的他见不到景断水,只能通过操纵一只脆弱的小玩意儿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景断水不知道小肥啾是秋离操控的,见小肥啾不理他他也没怎么在意。小肥啾的脾气好多时候实在是捉摸不定,有些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生闷气,但是每过多久就自己又好了起来。 景断水以为小肥啾这一次也会像往常那样生着气自己就忽然之间飞走了。巫新苗之前帮自己烧了热热的洗澡水,景断水脱下衣服准备洗澡。 小仙君很喜欢享受,仙洲的生活不像现代社会那样有许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但是泡澡的条件到比现代还有舒服。各种他从没有见过的灵花放入浴桶,再用加了灵植的肥皂清洁身体,一天的疲惫就扫除了。 来到沧明山以后,景断水犹喜欢泡澡。 他没有注意到小肥啾在身后,而是直接解下了自己的衣袍。小肥啾很矮,视线也不太好。天牢之中的秋离也只能隐约看见一截雪色的肩膀,肩头还泛着可爱的粉色,软和和搭在肩头的墨色长发生艳。 这幅光景下,秋离感觉空气似乎都变得又酥又软,咬上一口口舌生香。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对这个漂亮的小仙君生起了欲|念。 景断水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小肥啾还在他的身后。今天的小肥啾生气的时间似乎格外久。小肥啾每次看见巫新苗来他这里就很不开心,今天巫新苗呆的时间比平常更久,这可能就是小肥啾还在生气的重要原因。 他莫名体验到了上辈子那些猫主子的快乐。 景断水笑了一下,揉了揉小肥啾毛茸茸的脑袋,对着小团子道:“对不起啊。” 见小肥啾不理他,景断水甚至一下一下地给小肥啾顺毛。 小肥啾挺着胸脯,羽毛也渐渐地舒展开来。景断水的手上还沾着水珠,指尖都是花香。 小肥啾微眯着眼睛,它的毛因为水珠而一撮一撮地粘在一起非常滑稽,可是它整个团子看上去都非常满足。 嗯,还不错。 仙君对肥啾的耐心比对小姑娘多多了。 雪发的弦师觉得自己的怒火得到了平息,操纵着小肥啾重新转过身,亲昵地蹭着景断水的手腕。 看起来相比于那个讨人厌的女孩子,景断水更喜欢圆滚滚胖墩墩的小肥啾。 还是他更能引起漂亮仙君的注意。 可他关注的只是我操纵的傀儡。 他依旧没有分给我这个人一丝一毫地注意力。 “巫新苗。”雪发弦师露出了恶意的笑容,“分走我猎物注意力的孩子,我记住你了。” 近来巫新苗会和景断水住在一起,这件事可以利用一下。 ...... 沧明山突然乱做了一团。 沧明山位于仙洲和凡间的交界处,山脚下有一座凡人聚集的古城,世代依附沧明山而生,也因千百年虔诚的供奉得到沧明山的庇佑。 这世道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来说着实有些艰难,皇宫贵族可以骑在他们头上,邪魔外道可以骑在他们头上,就连和仙人学了一两点皮毛工夫的泼皮无赖也可以骑在他们的头上。 幸而沧明山的戒律森严,当今掌门桑行山不许门徒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又派内门门徒一十三人日日巡逻,决不允许古城进入一丝一毫的可疑之人。 “快!” “快追。” 身着轻装的巡察使追着在黑夜里飞奔的魔修,不久之后便利落地将他缉拿归案。 等到把魔修羁押在天牢之后,黎海对着同伴担忧地说:“这是这三天里抓到的第一十八个魔修,看来掌门和长老们离开沧明山的消息已经泄露。” “沧明山里肯定出了内鬼。” 同伴神情严肃,道:“虽说掌门离开前嘱咐我们没有必要不要去打搅景小师叔,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整个沧明山现在拥有掌门代行令的只有景师叔了。” “没错。”黎海点头,再这样下去必然有魔修的大举入侵,“是时候启动护山大阵了。” 护山大阵只能通过掌门令和掌门代行令才能够启动,而如今沧明山里拥有掌门代行令的职业景断水。 景断水在沧明山基本等同于吉祥物,更何况事关沧明山的安慰,黎海和同伴想不出景断水会拒绝开启护山大阵的理由。 “地牢里的魔修,保险起见还是要和景师叔通报一下,毕竟现在他才是沧明山明面上的主事。”黎海做出总结。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谁是把消息传递给魔修的内鬼。”同伴说。 “掌门说过,谁都会背叛沧明山,但是小师叔绝对不会背叛。我相信掌门的判断。” 第48章 同伴听了点头,接着感叹:“幸好仙盟的人好心提醒我们近日注意边防,那么多魔修突然入侵,如果不是接到消息搞不好沧明山可能就被打个措手不及。” 那日黎海和同伴照常巡逻,忽然一只灵鸽落在他的肩头。那只信鸽的尾羽有着仙盟特有的标记,难以伪造。黎海打开看了内容,随后紧急和同伴商议制定对策。 仙盟消息向来要比身处仙洲和凡间交界处的沧明山来得灵通,因此他们根本没有起疑。 更何况谁会想做个无名英雄,冒充仙盟给他们传递消息,只是为了帮助沧明山能够逃过一场劫难呢? ...... “很好。这是第十九只信鸽。” 地牢之中,秋离看着远去的灵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随后,他看了一眼隔壁牢房之中的魔修。 “看来仙盟的身份很好用,沧明山的内门实力也不容小觑。” “他们都完美地执行了自己的任务。” 那个魔修终于明白秋离正是那个传递消息的交易对象,意识到自己被骗,他的双眼猩红咬牙切齿地对秋离道:“你骗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听见魔修的咒骂,雪发青年低下头抿抿嘴。他从头到脚都是雪一样的白,干净又齐整。他的瞳仁里含着水,雪白的睫羽附在上边,像是蒹葭之下的水色青光。 魔修被秋离的这幅模样气到了。 明明是他暗算了他们,可是看这个人的样子似乎全世界的委屈都被他给占尽了。 “我没骗你啊!”秋离道,“沧明山掌门和两位长老离开,现在的沧明山确实无人值守,是最脆弱的时候。” “交易的时候我一直遵守着九港交易区的规矩,甚至和你们立下了心魔誓言。” “决定过来攻占沧明山的是你们啊,这与我有何干系?” 把沧明山的消息泄露出去,再让沧明山的人把他们一网打尽,魔修们死活想不通这样做对秋离有什么好处。 他们只能把自己吃的亏咽进肚子里。 “别和这个疯子一般见识。”魔修的同伴安慰,“他一直被关在牢里,也翻不出什么水花。等到沧明山的人来审问的时候,我们把他供出来,他也难逃不了一死。” “供出来?”雪发的青年不可置信,“你们自己跑到沧明山自投罗网与我何干?” 随后他低下头,低声道:“哦,你们想合谋诬陷我。” “沧明山的地牢生活还是让你们太过舒心了,以至于你们总会有些奇怪的想法。” “比如欺负弱小,比如拿秋离撒气。” 魔修听到秋离的话简直要气晕过去。他把这么多的魔修骗的团团转,还能是朵弱小可人的小白花? 骗鬼呢。 沧明山没有虐待犯人的习惯,即使是地牢里的囚犯,在没有正式问审之前最基本的生活质量也能够得到保证。 因此这几日这些魔修都还是活蹦乱跳的。 雪发的青年道:“这不好。” 他抬头朝着那些魔修露出了一个甜笑。雪发青年唇角挑起的瞬间,他的身后出现了粘稠的、漆黑的影子。 本能的恐惧让魔修几乎无法呼吸。 黑影自秋离的房间渗透入魔修的房间,将魔修缓缓吞入其中。 魔修喉间的惨叫也被那黑色的影子吞没。 过了一会儿,黑影缓缓褪去,刚刚活蹦乱跳的魔修瞬间躺在地上没有声音。 但是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严重的伤,面上的气色甚至还很好,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神暴露了他的精神曾经受到过摧残。 雪发青年唇角的弧度拉大,他哼着南疆特有的小调,每个音都砂甜地打着卷儿,“一个,两个,三个......” “好了,下一个该选谁呢?” 地牢里的魔修在一片惊恐之中倒在地上,雪发的弦师终于感到满意了。 “已经有那么多的魔修来入侵了。”他看上去很兴奋,以至于瞳色都产生了变化,“仙君可不能坐视不管了,该来地牢走一趟审问犯人了不是吗?” “我可爱的仙君,因为你一直不来找我,这让我很寂寞。”雪发弦师喃喃低语,“所以,单单只是见面已经不能够满足我了,我要给予你一点儿惩罚。” 言罢,雪发的青年将灰尘抹在自己的身上。做完这一切,他突然之间倒在地上。 他的瞳仁之中展现出复杂的图案,一瞬间所有魔修的意志都被他给操控了。 “地牢的生活很不好。” “你们每天都在欺负秋离撒气,秋离一点都没有还手的力气。” 魔修们痴痴呆呆地重复着秋离的话。 催眠完成。 和魔修的交集只有一次匿名的交易,即使如此,两个人之间产生的因果也足以让秋离短暂地修改一些魔修最近的记忆。 这是秋离第一次尝试对人使用自己的能力。 这么点的因果链接也能产生这么强大的威力了,那么把这份能力用在和自己缔结血契,又强迫自己立下主仆契约的小仙君身上会怎么样呢? 他不会修改小仙君的记忆的。完整的小仙君是由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塑造而成的,任何的改变都只会弄巧成拙。他们之间的纠葛是如此美妙,抹除一丝一毫都是无法容忍的。 现在就等景断水过来了。 第49章 他很期待弦师血脉的能力在景断水的身上发挥作用。 秋离的眸底暗色翻涌。 “仙君,仙君,看见这样的阿离一定要心软啊。” “要把阿离带出牢房,像对巫新苗一样对阿离,每天都和阿离住在一起。” “不然,你就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见到我了,我保证。” ...... 三日之后,巫新苗正式搬到了景断水的离火峰。 景断水给巫新苗张罗了一个尚且干净的房间。在从小打到娇生惯养的小仙君眼里,这个房间的条件简陋地有些可怕。 整个房间就只有二三十平米大小。窗户只有一扇,窗帘还是用的最普通的粗布。桌子和椅子也只是用后山普通的树木打的。 让巫新苗住这么简陋的房间,景断水觉得面子上实在过不去。他招呼着叮叮咣咣运来了一车的金丝楠木家具,东西还没放进房子里,他就被巫新苗一脸惶恐地阻止了。 他简直不能理解,这么简陋的条件,小姑娘竟然还要叫他不要太奢侈! 搞得他每天的生活都是在烧钱吗?他觉得自己还是很节约的。 装修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内门的弟子就说有要事要寻他。 沧明山的大家都把原身当作吉祥物,一边情况下不会麻烦原身什么事情的。不过景断水的师兄为了表示对于景断水的重视,他们有的景断水一样不落,包括这块象征着临时掌门的掌门代行令。 都不用思考,景断水就知道他们是为了掌门代行令过来的。 掌门代行令一般不会轻易动用,内门的弟子亲自前来要这块令牌,就代表此刻的沧明山出了很严肃的事情。 内门弟子进屋之后,还没等景断水开口就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我们近日抓到一批妄图入侵沧明山领地的魔修,请小师叔前去地牢一趟,有事情要请小师叔定夺。” ...... 景断水是带着巫新苗一同去地牢的。 半大的小姑娘不适合去那种地方,可是巫新苗一定要求自己跟着去。 小姑娘谁也没告诉,师父走前叮嘱过她,不要让小师叔出事情。 地牢那么可怕的地方,巫新苗有些担心。 景断水刚想反驳,就听见内门弟子劝他:“带师妹过去也没什么关系。在没有断罪之前,沧明山对待这些囚犯都是以礼至上,地牢里也没什么血腥恐怖。” “更何况燕师叔是刑堂的长老师妹迟早要继承他的衣钵,带她过去了解一下也好。” 景断水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 老实说,景断水其实很不想去地牢。 去地牢就意味着不可避免地要看见秋离,景断水害怕对上秋离那双失落的眼睛。 地牢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幸好这里的环境和内门弟子说得一样,并不太苛责没有经过审判的犯人,一路上景断水看见的犯人吃穿都能得到最基本的保证。 当然,这里的饭菜和住宿条件还是入不了小少爷的眼的。不过经过巫新苗搬家的事情,景断水对于沧明山大部分的生活条件也有了一个清楚的概念。 秋离虽然没有自由,但是生活还是得到保障的。这让小少爷的良心稍微好过了一点。 终于,到了内门弟子说的关押魔修的地方。 因为秋离和这些魔修进来的时间差的不多,因此他们的牢房都是挨在一起的。 那些魔修的面色红润,看上去在地牢里并没有什么苛待。可是秋离就不一样了,他的浑身都有许多密密麻麻的伤,那张景断水最喜欢的脸上还横着两条醒目的血痕。苍青色的盛满星星的眼睛也失去了光芒,一头雪发灰扑扑的。 景断水没来由地有些生气,他刚想质问内门弟子为什么秋离的状态会和别人相差那么多,就听见秋离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仙君。” “不怪沧明山的弟子,他们待我都很好。” “是那些魔修,被关进来以后一直欺负我。”雪发的少年带上了哭腔。 景断水的心开始控制不住地疼。 第26章 雪发青年的样子看起来太可怜了,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景断水也没有从秋离的眼睛里看出他对自己的怨恨。 他看起来就像是被主人抛弃,还要可怜巴巴守在主人家门前, 等着主人重新把自己捡回去的小狗。 如果这条小狗和自己毫无关系,景断水或许充其量也只会为一条生命的逝去而惋惜。可是这条小狗的主人是自己,这就把小少爷置于了一种颇为微妙的境地。 秋离在地牢里过得很不好, 他的不幸都是源于自己,漂亮小仙君再也没有了安慰自己的借口。 那些魔修似乎并不把景断水一行人放在眼里,甚至很无所谓地说:“我就是看不惯这个孩子,每天在这里仙君仙君地叫唤,也不知道他天天想得都是谁。” “我打了他又怎么样?正好教训教训他让他长长记性。” 魔修的话让景断水的心里泛起了一阵细密的焦灼, 他的手指忍不住搅在了一起。 他的狗只能有他拿捏, 魔修这种放肆的行为显然骑到了他的头上。 他冷笑一声, 扬起头怒气冲冲地对着那些魔修道:“即使是罪人, 在没有接受审判之前沧明山也都 是以礼相待。在仙洲一百四十三个门派中,沧明山是唯一一个恪守这条原则的门派。我也一直很欣赏沧明山的这种做派。” 第50章 “但是现在我后悔了,以礼相待换来的只是你们的得寸进尺。看来沧明山对你们实在是太好了。” “燕回芝和掌柜刑部的内门弟子都不在, 那么今天就由我来代替他们来主持公道。” 他取过了挂在地牢墙壁上的长鞭, 长长地一鞭扬出去,掀起了地上的灰尘。 那一鞭子只是轻飘飘地擦过了魔修的耳侧,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对施下暴行的魔修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景断水刚想抬手挥出第二鞭。胸口却猛地堵住了, 他用手捂住心口的位置, 可血腥味还是忍不住的翻上喉咙。他忍不住猛地剧烈地咳起来: “咳咳咳, 咳咳咳。” 出了白溪秘境之后, 景断水已经很久没像现在动过气了。极大的心绪起伏让他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再一次出现了问题。 周围的弟子没见过这个阵仗,吓得都围上来阻止:“小师叔──” 吐血在上辈子只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更何况修士的身体还不至于因为吐了点血就动不了。景断水木着脸擦掉了唇角的血迹,把手拦在了弟子们的面前:“你们别拦着我。” 他回头,对着巫新苗道:“新苗,你还小,捂住耳朵转过身去。” “还有黎海,劳烦你带新苗出去。” 黎海领了命令牵着巫新苗离开,巫新苗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景断水阻止了。小姑娘被黎海拉着手离开了地牢,走的时候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景断水。 她看起来很焦急,一直拉着师兄的衣角想叫他停下来。可是黎海并不理会。 “师兄,师兄,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巫新苗道。 黎海俯下身轻声安抚小师妹:“景师叔有事不是你能插手的,有什么事情和师兄说好不好?” 巫新苗记得眼泪在眼里打转儿。 不能说的,那件事情只能告诉景断水一个人。 没有人注意到,小姑娘的袖管里藏着一块小金牌,小金牌用红绳穿好,上面刻的字已经被磨损的很不清晰,只能勉强识别出“秋”字的半边。 …… 第二鞭子精准地抽在了魔修的身上。 鞭子是柳条编成的,在黑色的松油里浸上了一天一夜,握在手里的质感很沉。景断水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下手的动作看起来极狠,却没有什么章法。而且漂亮的小仙君刚刚吐完血,整个身体软趴趴没有什么力气。 所以这一鞭子即使看上去再吓人,也理应不会对魔修造成多大的伤害。 但是那个魔修突然倒地不起,身体突然之间开始抽搐。 身边的内门弟子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对景断水道:“小师叔他并无大碍,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之间晕了过去。” 折磨一个失去意识的罪魁祸首并没有多大的价值,景断水意兴阑珊地将鞭子扔在了一边。 何况他也实在没力气抽第三鞭了,再这样下去他会在这些内门弟子面前失去威严。 在来这里之前景断水已经听内门弟子大概了解过这里的事情了。镇魔塔异动,考虑到门派的安全,沧明山大半战力都去加固镇魔塔封印的消息并没有传开,只有内门弟子和各峰的主事知道。甚至为了能震慑好事的魔修,他们还特地请了人假扮成掌门桑行山每日在门派走动。 他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景断水实在没想到沧明山之中竟然除了原身之外还有这种人。他不禁有些惊慌,因为看这些内门弟子的样子,他们似乎决定要将这桩事情彻查到底。 漂亮的小仙君坚信自己和这件事情没有半分干系,但是原身过去的罪行桩桩件件都是罄竹难书,这些内门弟子要是严查起来的话他害怕阴差阳错把那些秘密给揪出来。 他的目光游移了一下,对着内门弟子道:“问出什么东西了吗?” 内门弟子回:“小师叔来前我们已经盘问过这些人,他们大多都是在九□□市通过交易得到的消息。这里的所有交易都是匿名进行,双方从头到尾都不会见面,而是靠着各种契约灵兽传递消息。” “我们问他们那只契约灵兽长什么样子,但这些魔修一旦尝试回想就会头痛欲裂。” “那大概是被人抹了记忆。”景断水道,“还有什么办法得知契约灵兽的具体信息吗?” 内门弟子迟疑了许久,道:“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景断水问。 内门弟子一咬牙,道:“搜魂术。” 那些魔修听见这个词瞬间吓得动都不敢动,颤抖着声:“不要用搜魂术,我再想想就好了,我再好好想想就好了。” 搜魂术是审问极恶的罪犯的时候才会使用的法术,被搜魂过的人这辈子都只会是痴痴傻傻的废人,并且搜魂术使用的时候犯人的样子会极度凄惨。 八岁的巫新苗刚刚从瘟疫的阴影中走出来,不适合看见这种惨状。黎海提前猜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一言不发,直接带走巫新苗的原因。 更何况,如果搜魂术用错了对象,或者用了搜魂术也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沧明山将会一直遭人诟病地位不保。因此在沧明山,除了掌门和持有掌门代行令的人,无人有资格启用搜魂术。 正因如此,内门弟子们才一定要景断水到牢里来一趟。 景断水看着犯人恐惧到极致的面庞,内心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和空茫。 第51章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在完全清醒,并且不会危及自己性命的状态下决定一个人未来的命运。 不,不只他面前求饶的这一个魔修。他轻飘飘的一个允许会影响着这里十几个魔修的未来。 虽然这里的每一个魔修都穷凶极恶,罪该万死,但是作为执行正义的刽子手,景断水讨厌这种感觉。就和现代的那些普通人一样,他们会因为死刑犯被绳之以法而拍手叫好,但是如果拔刀递到他们手里,许多人或许并不会愿意作为能够亲自执行死刑的人。 景断水也不想自己的手上沾染上人命。 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必须逼着自己适应这一切。 景断水的手握成了拳,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暂时不用。” 原身修习了魔道,甚至还搞了一个反派魔尊的马甲。他的记忆之中有许许多多需要魔气才能运转的法术。 等他回去研究一下,看看有什么温和的可以替代搜魂术的方法。 他吩咐那些内门弟子,“你们暗中了解沧明山所有人的契约灵兽,确定出值得怀疑的对象,切勿打草惊蛇。” 内门弟子回:“是。” 景断水松了一口气,目光瞥向雪发的弦师:“你们先离开吧。这个犯人的事情交给我一个人来处理。” 秋离偷了沧明山的令牌,冒充景断水的恩人在沧明山当了一个月的座上宾。这件事情内门弟子都有所耳闻,他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总归佛了小师叔的面子,因此他们并没有什么异议,领了命令很快告退。 现在地牢里除了那些魔修,就只有景断水和秋离两个人了。 景断水打开了秋离地牢的房门,然后施了一个隔绝空间的法术防止有人偷窥。 这是秋离被关入地牢之后,他第一次踏足这里。 雪发青年赶紧擦掉脸上的泥污,那些血和泥全都黏在面颊上,秋离这一抹把那些星星点点的脏污一下子推开,那张脸反而更脏了。 他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清澈的双眸染上了显而易见的惊慌。注意到景断水的注视,秋离赶忙扬起了一个笑脸。 “仙君仙君,我真的很喜欢仙君的。血契我签了,主仆契约我也签了。” “你看,我明明知道了仙君的秘密,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和他们说。” 他们之间的因果纠葛已经很深很深了。 景断水的秘密还握在他的手里,娇贵的仙君要是做得不合他的心意就会落下神坛。 可惜天真的小仙君听不懂秋离的发言。 漂亮的仙君只是俯下身,挑起了秋离的下巴。 他的胸膛在剧烈地欺负,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黑色的瞳仁不断游移,就是迟迟不愿意直视雪发青年的双眼。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强迫自己开口:“你屡次三番骗我,你以为那些举动能够换得我的原谅?” “你知道我秘密又很可能心怀反骨,我是不会让你随随便便脱离我的掌控的。” “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小心思。”漂亮的小仙君言语恶毒,声音却越来越弱,仿佛没什么底气。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终于不再带着那种外强中干的生硬,表情也略略柔和下来:“你放心,你不会呆在这里一辈子的。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就放你出来。” “你会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一切。” 只要你放弃毁灭世界,大道三千的巅峰我能让给你,无数的权力无数的声望也能还给你。 景断水是在向秋离许诺,可是这话落在秋离的耳朵里却是漂亮仙君轻飘飘的安抚。 景断水离开的时候,秋离藏住眼底的暗色,拉住仙君的衣角。 “仙君仙君,地牢里的生活好可怕。” “仙君,我很乖的,你什么时候把我带回去?” “阿离做错了什么,你告诉阿黎阿黎都可以改的。” “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这些话语字字句句都折磨着景断水的良心,他从秋离的手里扯回了自己的衣角,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地牢。 “仙君!” “仙君。” “仙君......” 景断水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了秋离的眼前,刚刚还一脸委屈的雪发青年瞬间沉下了脸。 雪发的青年给了无知的小仙君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他刚刚向自己伸出手,把他这个“可怜”的孩子带出地牢,他就可以避免遭受惩罚。 可是小仙君只是逃开了。 那么,就希望景断水别后悔了。 ...... 回到离火峰,景断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滚烫的茶水瞬间灼伤了舌尖。景断水这才注意到这壶水是刚刚烧开的,还没有晾凉。 小少爷很爱护自己的,平常的他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刚刚和秋离的拉扯使他之前打理的头发都乱了,景断水想要整理一下发型,一抹才发现自己鬓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给濡湿。 巫新苗在这个时候正巧端着茶水和瓜果进来。 小姑娘看见脸色惨白的仙君,又望了一眼放在桌边,显然被人动过的滚烫茶水,一下子吓了一跳。 “小师叔,小师叔怎么了?”她试探着问,“是身体还难受吗?” 景断水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只不过这个笑容落在巫新苗的眼里比哭还难看。 第52章 “没什么。”景断水道,“你先退下吧。” 巫新苗把果盘放在景断水身边,迟疑片刻之后递给了景断水一块小金牌。 景断水一开始还没有注意,下意识地结果小金牌,他的手摩挲了一下小金牌以后瞬间觉得不对劲了。 景断水低头看了一眼牌上刻着的模模糊糊的自己,瞬间吓了一条,小金牌落在了地上。 “你是从哪里拿到的这个东西?”景断水抬高了声音。 巫新苗被景断水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有些懵,讷讷地说:“在地牢之中,小师叔和师兄师姐审问那个魔修的时候,那个白头发的哥哥突然拉着我,然后把这个给了我。” “他说他做了一件错事,所以小师叔你还在生他的气。他想把这块金牌作为赔罪送给小师叔。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亲自送出的话,小师叔一定不会收的,所以就委托我送给您了。” “我本来不想同意的,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好惨好惨,就.......” 巫新苗以为小师叔会因为自己自说自话的冒失举动动怒,可景断水只是怔怔地盯着那块小金牌,许久以后哑着声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景断水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迟疑片刻之后,巫新苗还是觉得离开可能更好一点。她不知道景断水和那个雪发的哥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隐约觉得这种时候的小师叔可能需要独处。 巫新苗走到门口的时候景断水突然叫住了他,“新苗,他给你这块牌子的时候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巫新苗点头:“有的有的。” “他说这个世界上,最最喜欢仙君了。” ...... 巫新苗走后,景断水还是一直盯着地上的小金牌。 小金牌不再是景断水初见时候亮晶晶的样子,红绳灰扑扑的,金牌上也有很多划痕。 一直到他手边的那盏茶水晾凉,果盘里灵果白色的果肉变得发黄,景断水都没有离开那张椅子。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垂着眸看着小金牌,一直到太阳下山。 天色已晚,眼前的世界再一次变得模糊,景断水才起身。 他擦亮了一只蜡烛,就着微茫的烛火捡起了地上的小金牌,然后郑重地把那块小金牌放在了金丝楠木做成的盒子里。 南疆的名牌也叫命牌,他们通过特殊的咒法将主人的性命与这块命牌相连。命牌的亮度和光泽度反映着主人生命力的强弱。如果主人健康强壮的话,这块命牌就会在夜里发光。 雪霁色的光,在黑暗之中像是星星,非常好看。 在南疆有这样一种习俗,新婚之夜沉默的丈夫会和含羞的妻子互相交换命牌。把命牌送给最珍视的人是南疆人表达爱意的方式,这象征着把自己的性命送到了对方的手里。 秋离真的为了自己能献出生命。 这份礼物太过贵重,思来想去景断水还是决定明天再去一趟地牢。 去把命牌还给秋离。 景断水吹灭了烛火躺上了床。 这一天过得过于跌宕起伏,疲惫的仙君很快沉入了黑甜的梦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躺在金丝楠木盒子里的命牌重新开始闪光。一缕微弱的灵识从金牌之中浮出,又缓缓地潜入了景断水的识海。 此时此刻,地牢里的雪发青年露出了恶意的笑容,他的声音带着砂甜的缱绻,“今天晚上会有一个好梦的,我可爱的小仙君。” ...... 景断水做了一个梦。 再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睡得一直不怎么安稳,他一闭眼就梦见他被秋离关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折磨。 今天的这个梦境格外真实。 往常的他在梦境中都是第三视角的旁观者,他看着雪发的青年发泄着自己的怒火,而那个被铁链吊在半空中的自己只能被迫承受着一切。但他感觉不到那具身体的疼痛和虚弱,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不过今天的梦境里,他成了第一视角的经历者。他虽然依旧被关在那间狭窄的房间之中,身上却没有往日梦境里的伤痕。冰冷的铁链也换成了禁锢修为的玉环。他手上和脚上的玉环都追着一串银铃铛,他一动,铃铛就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的夜盲症很严重,眼前都是一片空茫茫的黑,耳边只有银铃铛一声一声地在响。 景断水怕黑,逃也似的想要离开这个梦境,可不知为什么他根本无法醒来。 他看不见,又不敢迈出脚步,只能像只猫咪那样缩在墙角做出攻击的姿势。 可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猫咪怎么可能斗得过自己的天敌呢? 盲眼的猫儿甚至根本无法察觉到别人的靠近,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只手给按住了后颈的软肉。 眼盲的娇贵仙君脸上出现了一丝 无措,却仍就张牙舞爪地威胁:“你要做什么?在此之前我劝你最好想想,我的师兄……” 不会放过你的。 漂亮的小仙君唇间的话语被尽数吞没在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吻里。 干裂的嘴唇相互摩擦,带着一点咸味。这个吻实在是冒犯至极,那个人吻完之后甚至还用手指碾过他的唇瓣,手指从唇瓣抬起的时候拉起一根银丝。 紧接着,雪霁色的光亮无声而起,打在那个人的面庞。那是一个雪一样的青年,他生了一张很漂亮的脸,苍青色的瞳仁半掩在雪色的睫羽下,像是琉璃一样亮汪汪的。 第53章 雪发的青年笑了一下,无数的影子仿佛粘稠的黑水一样漫上来,黑白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的声音软和和的,像是冬日里在炉火上烤过的蜜桔那样砂甜,可是景断水莫名地从其间感觉到了极大的压迫感。 “我知道的,你的三个师兄在仙洲赫赫有名,大师兄桑行山剑符双修一剑吞山河,二师兄乌沉天十八岁那年自创剑法名动仙洲,三师兄天生剑骨世人皆称他为春风君。” “可是仙君,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怕你的师兄。” “还是说,仙君,你想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呢?”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景断水抬起头,望着铜镜之中木然而惨白的美人,他的发丝黏在额角,艳红的唇瓣像是脱了水的干花。清透的水液自脸蛋滑下,坠在下巴上,将落未落的。 哦,他哭了。 小仙君一点儿都不喜欢在人前哭,哭泣是软弱和无能的证明。可是他现在根本忍不住,对于未来的恐惧在一天一天地变多。雪发的弦师很懂得如何弹波他紧张的神经。现在景断水脑海里的那根线崩断了,屈辱让他的理智逐渐崩塌。 漂亮的小仙君自以为见识过世界的肮脏,但他不知道,他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直白到可怕的欲、念。 反正是在梦境之中,暴露夺舍的真相也没什么问题。景断水慌不择路地说出了他的秘密,只为了能够逃避接下来的惩罚。 “我没有毁掉你的修为。” 这是原身的魔尊马甲做的事情。秋离在九港的时候曾经被送进黑市,他被迫每天参加生死局,只为了看台上以暴力为美的魔修们。有一天魔尊来到了这个黑市,他在看台上看完了一局秋离的战斗之后便毫无征兆地毁了秋离的修为。 失去战斗力的秋离被那些魔修扔到了沙漠之中,他在漫天黄沙之中爬行,靠着惊人的意志力逃出生天。 雪发青年停住了入侵的步伐,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景断水。 漂亮的小仙君看到了逃脱的希望,赶忙:“我没有挖你的灵核。” 这是原身的妖皇马甲做的事情。原身似乎继承了微薄的妖族血脉,靠着这点妖族血脉,他一点一点地爬到了妖族首领的位置。秋离自魔修那里死里逃生没多久,为了能够踩到恢复修为的灵草他冒险来到了人族和妖族地盘交界的地方。他遇到了一只开了智的白虎,虎妖的血盆大口向他张开,然后秋离失去了意识。等到秋离醒来的时候,就只看到披着妖皇马甲的原身亲手将他的灵核捏碎。 自此,雪发的孩子再也不能聚集灵气,正统的仙途与他无缘。 景断水还没有说完,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残存的妖族血脉在作祟,他感觉到一股灼热从背脊流入肺腑之中。他的肩胛骨有一种裂开般的疼痛,一双毛茸茸的小翅膀缓缓长出来,在他身后展开。 仙洲其实混血很常见,上古的时候种族之间的矛盾远没有现在这般尖锐。各族通婚很常见,自然当今的修士身上混上异族的血脉也没什么问题。基本上,这些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血脉终其一生都不会觉醒。 漂亮的小仙君是个特例。 雪发青年苍青色的瞳仁之中划过兴味。他故意捏了捏景断水翅膀的根部。 羽族的翅膀很敏感,尤其是景断水这样新生的翅膀,轻轻捏了一下,景断水就觉得身体一软。娇贵的小仙君还想说什么,吐出的话语却变得支离破碎。 雪发的青年趁机一个横抱把人带起来,景断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呼。 这个梦为什么这么奇怪? 上辈子兄长把他保护地很好,小少爷不识风月,不通情|爱。 可为什么他的梦境会这么羞耻? 自信满满的小仙君自以为雪发的青年还被自己玩弄在鼓掌之中,却不知道这个梦境的主导权都不在自己的手里了。 天真的猎物早就没有了退路。他输得彻底,从他对雪发青年心软,将那块小金牌放在床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再无退路。 那块命牌里有着雪发弦师的一缕灵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侵入了景断水的梦境。梦境是秋离依据景断水的梦境稍加改动的。 地牢之中,仙君无视了自己的哀求。期初,秋离只是单纯地想要给予仙君惩罚。 他没有想到能在景断水的梦境之中听见这么有趣的事情。 难怪景断水的心魔会是我。 秋离过去有三个仇人,毁他修为的魔尊,挖他灵核的妖皇,还有一个抽他灵血炼药的毒师。 之前秋离还好奇景断水为什么能够看到和他有关的未来,现在的他明白了一切。他在心里感叹着缘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面带微笑地欣赏着仙君的啜泣。 真美啊。 和他预想的一样。 雪发青年停下了脚步,他的手指轻轻地顺着翅膀尖尖的绒毛。桃红色的绒毛,蓬松柔软,触感非常好。他减缓了抚摸绒毛的速度,以给予猎物一丝喘息的时间。 显然,他的猎物还需要说些什么。 他愿意给他的猎物说话的机会。 被人抚摸羽毛的感觉很不好,但是秋离现在的力度还勉强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景断水喘了口气,用发颤地声音断断续续:“还有那个抽你灵血炼药的毒师也不是我。” 第54章 抚摸羽毛的手听了下来,景断水听见头顶传来雪发青年的声音:“哦,那是谁呢?” 他急忙开口:“是......” 是原身。 景断水急于把自己和原身犯下的罪行撇去干洗,可是无形之中一股力量阻止了他开口,他最后的这两个字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于是,这幅画面落在雪发弦师的眼里就是仙君笨拙地狡辩。 真是奇怪的小仙君,自己种下的因就要自己承受后果不是吗?哪有这样着急的撇清干系的? 不过雪发弦师决定从善如流地给予猎物一点虚假的希望,他微微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懂了猎物的话。漂亮的小仙君眼里终于泛起了活色,从头到脚都透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像是对着屠刀露出无知笑脸的羔羊。 以后估计再也看不见景断水的这幅模样了,一想到这里雪发的弦师就有一点儿舍不得。 让猎物再高心兴地久一点也好。 他把瘫软在他怀里的仙君放上了床。弦师态度的软和给了漂亮仙君噩梦即将结束的信号。羔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眼角已经挑起了笑意。 雪发的弦师在景断水的额头落下了一吻。 好梦,我的小仙君。 我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 灵识回到了秋离的识海之中,地牢里的弦师缓缓地睁开了眼。 弦师通过因果操纵人心的能力虽然可怕,可是却有一个不小的限制。 ——他无法知晓两个人之间的因果连接究竟有多少,只能主观判断纠葛的深度。 不同的因果连接程度可以达到的效果不同,就如他和那些魔修,一次简单的交易只够秋离短暂地改变一段时间魔修的记忆。 白天那个魔修在晕过去后已经醒来,未来的大半年里,他的记忆会一点一点回笼。 如果秋离对那些魔修再多做些什么,比如操纵那些魔修自相残杀,那么他将会受到反噬。精确地判断自己和身边每一个人因果的紧密程度是弦师的必修课。 也就是说,如果因果连接不够紧密,他就贸然发动能力,妄图将景断水做成自己的傀儡,那么景断水不仅会识破他的计 划,而他也将因为反噬付出不小的代价。 漂亮的仙君如果发现了他的目的,又怎么会这样放肆地靠近他呢?因此机会只有一次,秋离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这也是秋离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对景断水发动能力,还千方百计地想让景断水把他捞出来,让他住在离火峰的原因——他需要保证积累足够多的因果。 不过现在这一步已经省去了。 他得知了景断水巨大的秘密,过去给他重创的人物都是仙君的马甲。那么多次的交集下,他和景断水之间的纠葛已经多到剪不开斩不断。他有十足的信心,只要猎物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可以扼住猎物的喉管,让他再也逃不掉。 雪发弦师低低地笑出了声。 “我很期待仙君明天的到来。” ...... 景断水惊醒。 天刚蒙蒙亮,往常的小仙君这个时候还在梦乡之中,可刚才的那个梦境让他害怕。 他睡不着了。 景断水瞥了一眼床边的小金牌,他把自己睡梦中的遭遇全都怪罪于它。他一把抓住金牌扬起手想要把它重新扔在地上。 他的手在空中抬起,定格了十几秒钟,最后又颓然地落下。 片刻之后,景断水开始找衣服穿上,来了仙洲那么久他的衣服还是穿不好,腰间的带子松松垮垮的,头发也挽得不好看。他一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那些漂亮的发冠发扣任在了一边,用一根发带胡乱地绑了一下头发。、 但是美人就是美人,不管怎么样都是漂亮得不行。乱发和松散的衣裳给景断水增添了别样的美感。 往常的小仙君不会让自己是这幅模样出门的,他在别人面前总是风风光光的。 可是那个梦让他在无暇顾及一切,他开始急于解脱。 解脱的方式就是把这块包含爱意的命牌还给秋离,他天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和秋离再无瓜葛,那时候的他一定能睡个好觉。 ...... 不得不说,即使相处的不算久,秋离也已经非常了解景断水了。 他知道什么样的眼神最能引起仙君心软,什么样的话语最能让他心慌,什么东西最能够吸引景断水重新来到地牢。 晨光熹微,景断水披着一件靛蓝色的斗篷来到了地牢门口。早春的空气还带着料峭的寒意,他的鼻尖被冻地彤红,眼角还带着惺忪的水光。他整个人陷在斗篷之中,一张脸看上去精致又小巧。 漂亮的小仙君怎么看都和地牢的环境格格不入,倒像是一只不慎闯入地狱的羔羊。 景断水今天来地牢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昨夜的梦他至今心有余悸,景断水没有想到这会是那个哭唧唧装改的孩子的手笔,只以为是自己的良心在作祟。 他摩挲着秋离的小金牌,只觉得双颊在发烧。 景断水深吸了一口气踏入了地牢。 地牢两边都有长明灯,因此他还是能够勉强地看清楚地牢里的一切的。 不知为何,他感觉今天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原因归结于自己昨天并没有休息好。 第55章 地牢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禁锢法术的符纸,从符纸的空隙间透出的墙皮是厚重的铅灰色。整个牢房里很空旷,只有他的脚步撞出的回响。 好巧不巧,他今日里头穿得还是那件广袖的白色长袍,就和第一次见到秋离的时候一模一样。 景断水感觉肩上似乎有几千斤重的担子压着,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一步一步,他终于走到了秋离的牢房旁边。景断水突然觉得自己其实还没有做好准备,他在脑中搜肠刮肚为自己寻找着借口,好把自己置于一种微妙的位置,从而让自己可以再晚一点见到秋离。 终于,他真的想到了这样的一个理由。 那些魔修他还没有再一次加以审问。景断水想到了几个可能能够从魔修那里套出线索的方法,于是他快步来到了魔修牢房前,没有给灰扑扑的雪发少年一个眼神。 他垂眸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魔修,黑色的雾气汇聚在指尖。那个法术还没来得及施展开来,他就听见身后穿来一阵响动。 景断水转头,看见了似笑非笑的秋离。 往日的秋离在景断水的印象里就是一只灰扑扑的小狗,他会对着所有人露出獠牙,却甘愿把项圈扔在自己的手里。 秋离又乖又可怜,这让景断水潜意识地产生了一种掌控着一切的满足。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对秋离产生警惕了。 小仙君第一次清醒地见识到了雪发青年极具侵略性的笑脸。那双总是低垂着双眸缓缓抬起,像是无机质的琉璃,透出瘆人的明晰来。 那瞬间,秋离的目光和昨夜那个充满耻辱的梦境重叠在一起。 景断水努力忽略着身后的视线,他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雪发青年却偏偏不如他的意,砂甜的声音无情地打破了小仙君最后的一丝幻想。 “仙君仙君,没有用的,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传递信息的契约灵兽。” “那个消息是我传出去的,他们所有的信息都来源于我操纵的一只傀儡。” “你就算窥探他们的记忆也没有用,弦师血脉改变的记忆普通术法是看不出来的。” “仙君,你是来找阿离的,为什么要为这些事情分心呢?” 雪发青年的指尖燃起了一簇火苗,形同虚设的主仆契约瞬间燃尽。 第27章 象征着契约法符文在雪发青年的指尖燃尽。景断水赶忙查看了一下识海, 却发现他这一半的符文还是完好无损的。 换言之,他和秋离之间靠着契约维持的连接其实并没有断。 他不想接受眼前的这个事实,一厢情愿地把雪发青年做的一切都当作是他色厉内荏地威胁。于是天真的小仙君抱着渺茫的希望, 尝试着调动主仆契约。他向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秋离,道:“跪下。” 漂亮的小仙君没有威胁过别人, 他笨拙地模仿着记忆中兄长教育下属的样子,把头努力地向上扬起,把声音抬得很高。 这一次模仿显然是拙劣至极。他没有那种久居高位不怒自威的气场,生起气来就和一只炸毛的猫儿没有什么区别。侮辱的言语尾音都打着酥软软的卷儿,轻蔑的眼神也盖不住眼尾流畅的红痕。 命令已经出口, 景断水忐忑地等待着秋离的反应。 壁火沉寂的光泻下来, 雪发青年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他的侧影就和青金石做的雕塑一般。他低垂着眼, 还像景断水记忆中那样沉默又安静。景断水无法从那张脸上精确地读出任何的情绪。 窒息般的沉默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只有身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愈发清晰。 景断水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最后,终于如他所愿, 雪发青年的膝盖略微弯曲, 缓缓地跪了下去。他的额头紧贴着地面,虔诚地就像在朝圣。 但就在景断水刚刚想要松口气的时候,雪发的青年忽然抬起了头。 漆黑的影子以秋离为中心迅速地蔓延开来,景断水感觉有蛇一样的东西缠绕在他的脚踝之上, 向上慢慢地攀爬。 一阵寒气顺着背脊向上游走, 景断水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从小就怕那种滑腻的爬行动物, 此刻甚至都不敢低头向下看。 可是那种鳞片摸索过皮肤的滑腻触感并不会因为他的无视就消失, 在那条不知名的东西爬上大腿,触摸过他大腿皮肤的敏感带以后, 他的心理防线终于几近崩溃。 他的余光瞥向那个东西爬行过的地方。漆黑的水迹,皮肤摩擦过的红痕,这些他在脑中重复了无数次的画面其实全都没有成为现实。 他的衣摆还是纤尘不染,腿上也是干爽洁净,根本看不出有蛇爬行过的痕迹。 “仙君,仙君你怎么了?”雪发青年跪着向前爬了两步,他仰起了那张天真的面庞,眼底带着丝 毫不做作地慌张。 地牢里那些漆黑的影子瞬间如潮水褪去,仿佛之前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都是景断水过分慌张才产生的错觉。 雪发的青年这个时候已经抓住了他的衣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景断水被秋离的这一出整懵了。 地牢的温度很冷,秋离的指尖也带着彻骨的寒意。景断水下意识地一个哆嗦,腿一踢出去就想要甩掉秋离。 踢人这种事情景断水没有做过,他的腿抬到一半就收了力道,于是秋离借着这个机会抱他的腿抱得更紧了。 第56章 这让景断水彻底失去了挣脱秋离的机会。 雪发青年得寸进尺的行为毫无疑问地在挑战着景断水的神经,景断水想把他从自己的腿上拽下来,可是不管怎么样雪发青年都一直黏在他的腿上。 景断水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你在干什么?” 雪发青年的面上划过欣喜,他蹭了蹭景断水的腿,道:“仙君,我想要仙君关心我,就像之前一样。” 快,关心他,这样他愿意再给猎物一点自由的时间。 漂亮的小仙君显然不能猜到秋离在想些什么。他整个人都在想怎么把秋离从他的腿上扯下来。 秋离抱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丝毫看不出昨天的那种虚弱。 景断水已经不用怀疑了,之前那种脆弱感都是秋离装出来的。 他摸不清现在的秋离是个什么样的实力,忍住了即将打上去的一掌,道:“你扮猪吃老虎这么久,究竟想要干什么?” 回应他的是雪发青年灿烂的笑脸,“我说了呀,我想讨仙君喜欢。” “仙君!” “仙君~” “仙君......” 雪发青年的声音像是沾了蜜的刀刃,一刀一刀扎在景断水的心上,搅得景断水心神不宁。最后,景断水被秋离砂甜的声音吵得脑袋嗡嗡响,那一掌他再也忍不住拍了出去。 他这一掌是下了十乘十的力道的,却被雪发的青年轻飘飘地抬手化解。雪发少年慢慢地抚摸他的手指,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 景断水的身体还只能静养,这一出招又一次使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刚刚的动作让漂亮小仙君的披风歪歪斜斜的挂在了一边。他今日的衣服是自己穿的,松松垮垮。头发也是自己梳的,好多碎发乱蓬蓬地柱在外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他的眼尾勾着水痕,红红的。 看起来就像是被欺负狠了一样。 可是雪发青年觉得自己只在撒娇。 雪发青年被这样的景断水给吸引了。 于是他决定大发慈悲地安慰一下他的猎物。 一阵冷风挤进了地牢的缝隙,景断水只觉得整个人有些发抖,想要把披风再往上给拢一拢。 秋离站了起来,帮景断水把披肩拢好,又一下一下地帮景断水顺气。 属于秋离的温和灵力缓缓流入景断水的四肢百骸,漂亮小仙君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他垂着眼,像是在秘境里的时候那样帮景断水整理好衣服和头发。 他觉得现在的景断水应该因为他的讨好软和了一点儿,会接受他的撒娇了。于是他喊了一声:“仙君。” 秋离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求仙君别为我生气。” 景断水感觉被秋离摸过的地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又不想示弱,只能憋住哭腔僵硬在原地。漂亮的小仙君微微蹙眉,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能示弱,不能害怕,让秋离察觉到他的恐惧那他就真的完了。 在这种信念的加持下,景断水强迫自己抬起头和秋离对视。地牢里的灯火忽明忽暗的,以至于他的视线又开始模糊了起来,雪发青年已经变成了一团影子。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有什么水液一滴一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秋离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他生了一张乖巧又精致的脸,平常说话都是低声下气软和和的。用这样漂亮的脸诉说着心里的委屈,是个人都会心软。 景断水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拥有夜盲症,这让他此刻不会因为那张脸而失去判断力。 于是景断水问了第三遍:“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意识到惯用的伎俩对景断水已经不起效了,雪发青年瞬间收敛起了温柔乖巧的表情。他的目光阴沉地快要淌出水来。 可是他的声音依旧是甜到要腻死人似的:“仙君,我在撒娇。我要仙君能温柔地哄我,我要仙君带我出去,给我松软的被褥和热腾腾的汤饭。我要我们两个睡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抵足而眠。”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仙君要把那个巫新苗给赶走。学堂待不下去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我很大方的,仙君把她赶走就行了,这样我就不会对她做什么了。你让她一个人住在你师兄那里,请人每天去教她也是可以的。” 巫新苗住在他那里这件事秋离是怎么知道的? 景断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在秋离的面前早已经没有秘密可言这件事情。他只当小姑娘昨天心软和秋离多说了些什么。 真可恶。 景断水觉得自己虽然坏,却还有最起码的底线,不管怎么样他绝对不会做局坑一个半大的小姑娘。 “你竟然连一个小姑娘都要骗吗?”景断水质问。 这句话让秋离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他贴着景断水的耳朵吹出一口热气,景断水的头皮一阵发麻。 “谁叫仙君分给那个小姑娘的注意力比分给我的还多。”雪发青年阴恻恻地,“她做的饭没我好吃,照顾仙君没我周到。更何况就算是如仙君想得那样,仙君骗我和我骗巫新苗有什么区别吗。” 他颇为委屈地总结:“仙君是要一直骗我吗?” 秋离说完轻轻抬起来景断水的手。 漂亮的小仙君浑身上下都透着精雕玉琢的讲究,他手指生得很漂亮,指甲修得圆圆的,关节和指尖都泛着恰到好处的粉色,手指的边缘还在黑暗中微微地发出一点莹白色的光来。 第57章 这只很漂亮的手马上就属于自己了,这个认知让秋离很兴奋。他把小仙君的食指含在唇间。 是比羊脂白玉更滑腻圆润的触感,细品还有一丝丝清雅的甜味。 秋离发出了一声满足地喟叹。 “疯子。”景断水咒骂。他一边怒视着秋离一边悄悄往牢房的门口退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雪发青年忽然欺身上前把他逼至死角。 漂亮的小仙君没有料到雪发青年的突然进攻,眼角染上了显而易见的惊慌。 “滚开。” “跪下!” “离我远点!” 景断水的家教很好,以至于他骂人的话语翻来覆去就只有那几句。那些连恶毒都算不上的话显然伤不了秋离分毫。 气鼓鼓的小仙君...... 有点可爱。 尤其是那两瓣水润的唇瓣,透着微微的粉色,仿佛等待着他的采颉。 雪发的弦师是这样想的,也确实是这样做了。 但他还是大发慈悲地给猎物了一点喘息的时间,那一吻只是蜻蜓点水地落在了景断水的唇角。 漂亮小仙君咒骂的话语全被那个猝不及防的吻给吞噬了,他的双眼微微地睁大。秋离的这一吻只是落在了他的唇角,可这已经足够挑战景断水的神经了。 景断水在这个空间展开的结界虽然不会让里面的声音透出去,外面的声音却能够传进来。 那个昨天白日里挨鞭子的魔修终于幽幽地转醒了。就在景断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听见了那个魔修惊恐地尖叫。恐惧到极致的魔修在地牢之中发出语无伦次地喊叫。 “鬼啊!那个恶鬼在哪里?” “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啊啊啊!” 听见魔修的叫喊,雪发的弦师有点无趣地撇撇嘴。 “弦师血脉觉醒之后能力还是没有用熟练,看来这个人或多或少还是记得之前的事情啊。” 这话犹如 一声惊雷在景断水的耳朵里炸响。景断水感觉自己就是像狂风暴雨前一簇极为幽微的火苗。 他又向后退了几步。 近了!近了!离门口越来越近了! 漂亮小仙君眼底燃起充满希冀的光。 沧明山地牢的法阵是由整个仙洲造诣最深的阵法师布下的,任何一只苍蝇都别想从这里逃出去。 踏出这扇门,只要踏出这扇门他就可以摆脱秋离了。 计划有变,但是一切都还可以从长计议。 雪发的弦师充满兴味地看着想要逃跑的猫儿。 就在景断水的半只脚刚刚踏出牢门的那一刹那,秋离把他一把捞了回来。 地牢的门口还有看守的弟子,景断水再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门口的弟子,快......” 可他忘记了,在进入这里之前是他自己在这个空间内施展了阻绝视线和声音的法术,如今这一切都成为了他逃跑的阻碍。 守在牢门口的内门弟子根本听不见他的小师叔惊慌的呼叫声。 秋离打了一个响指,牢房里那点微弱的烛光也熄灭了,他连那点模糊的人影都看不见了。 黑暗之中,只有秋离的声音在回响: “尊敬的仙君,我已经知道了你全部的秘密。” “我已经满足了你全部的要求。” “那么现在,轮到你向我支付代价了。” 第28章 景断水故作镇定地站在那里。漂亮的小仙君看不见, 双目涣散地对着前方。他以为他现在目光正对着秋离,却不知道雪发的弦师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秋离挠有兴趣地注视着漂亮的小仙君。 景断水后颈的弧度流畅优美。他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背脊弓起了一条漂亮的弧线, 手指一直在扯着衣角。 真的好可爱。 于是坏心眼的弦师绝定给景断水一点儿提示。他随手捡起了地牢里的一块石头往前扔。 石头落地的响动声吓得景断水一惊。他下意识地想要拔剑,可是雨濯春尘早在秘境里的时候就已经坏掉了。这柄剑现在还在燕回芝的房间里等到修复。 秋离唇角微微地挑起,满怀期待地等着景断水的反应。 这样景断水就能发现自己此刻对着的方向空无一人了吧? 快, 快转过身,快看过来。他不在那里,他在漂亮小仙君的后头。 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哪怕看不见,映照出来的也必须是猎手的模样才对。不然他真的容易嫉妒的。 可这点提示显然没有让景断水反应过来。漂亮小仙君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他的每一步迈得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磕到了哪里。 坏心眼的弦师又在景断水的耳边又吹了一口热气。 细微的气流让景断水鬓角的碎发飘飘摇摇的。秋离忍不住抬手将那一撮碎头发帮景断水别在耳后。 仙君终于如自己所愿看了过来, 他显然是气急, 胸膛在剧烈的起伏。 秋离觉得景断水可能没有认真听他刚才的话,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仙君仙君, 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你的要求我都满足了。” “现在阿离要向你索取代价了。” “秘密?什么秘密。”漂亮的小仙君这个时候依旧在装傻充楞,“我有什么秘密?” 秋离眨了眨眼, 颇为委屈地说:“仙君藏得秘密不够多吗?” 第58章 “白溪秘境里所有人都是被你引过去的, 你想把他们当做祭品。” “我。”景断水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口,每当他想要为自己辩白,告诉别人那些坏事都不是他做的的时候时,总会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阻碍着他。 “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你而起的不是吗?”雪发的弦师继续道。 毁我修为的魔尊是你, 挖我灵核的妖皇是你, 抽我灵血的毒师也是你。 这些明明都是仙君亲口告诉他的, 莫非这个时候景断水还想要赖账吗? 漂亮的小仙君还没有明白秋离口中的不幸指的是什么。有力量阻止他解释那他就索性不解释了。甚至为了好显示出自己的镇定, 他眼角微微弯起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丰润的唇瓣间吐出了恶毒的蛇信子: “我强迫你签订血契, 骗你签下了主仆契约,怎么了?你想要揭发我吗?” 这句话一出口他似乎瞬间找到了底气。他唇角的笑意扩大:“你说呢?我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够把鱼骗的自己咬上鱼钩,我所有的师兄都坚信着我。你看,他们把你当成了我的救命恩人那么久,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转头把你送进地牢。” 话到此处,漂亮的小仙君顿了一下,得出结论:“所以你说呢?就算你知道了这一切又能怎么样的?你说的每一个字这里的人都不会相信。” “来吧,我聪明的仆人,告诉我你该怎么样才能够揭发我?沧明山的阵法很厉害,门徒很厉害,告诉我你要怎么做才能完美地从沧明山的天罗地网中逃走。 那头秋离没有回他。景断水只能感觉到秋离呼吸声音明显变粗。在他的想象中,秋离或多或少也该因为他的威胁收敛上几分才对。 对的,这个时候的秋离没有什么好怕的。原书里男主角都是得到了一堆天材地宝,在白溪秘境里经历了三年的历练才变得厉害起来的。如今这些剧情都被他扼杀在了摇篮里,现在的秋离再厉害也不会比原著里强的。 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沧明山撑腰,秋离或许可以轻巧地玩弄这些魔修,一个人对抗一整个沧明山他是不可能做到的。 雪发的弦师注视着漂亮猎物从恐惧到恢复镇定,露出趾高气昂的样子。他真的好天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那些反派身份都已经被暴露了。 一炷香之后,秋离终于失去了逗弄的心思,道:“可是仙君,我说的不幸不是指这个呀。” “明明仙君对我做过更恶劣的事情不是吗?” 景断水一下子顿住,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的心里生气,他感觉自己的思绪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油纸。 他咽了口唾沫,一字一句:“我对你还做过什么?” 秋离露出了一个淬了毒的甜笑,他没有立即回答景断水的话,而是抬手在景断水的眼前扫了一下。 弦师的能力不止能操纵和自己有因果关系的人,它还能够对操纵对象的身体做出一些改变,但是这种改变只是暂时的,通常只能持续一两个时辰。 不过秋离觉得这点持续时间也够了。他可以用这个能力做很多事情。 比如现在,帮景断水短暂地摆脱夜盲症。 景断水的视线瞬间清明。他的夜盲症兄长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不是那种普通的病症。他怕兄长担心,背着他们看了很多名医都没有治好。久而久之他也放弃了挣扎。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黑暗之中直接视物了。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漂亮的小仙君撩起眼皮就看见了秋离的笑脸,那个笑容很明艳又漂亮,在黑暗之中俏楞楞如魑魅。 曾经,他会渴望摆脱这个古怪的夜盲症。可是现在,他宁愿自己看不见。 雪发青年的声音甜到腻死人。 “仙君~” “阿离我啊知道的,沧明山的仙君有很多很多不一样的面孔。” “曾经有一个魔修把我扔进角斗场,毁了我的一身修为。有一个妖皇在我逃出生天以后最落魄的时候捏碎了我的灵核。有一个毒师虽然救了我,但是我却并不感激他。因为我知道他救我是为了抽我的灵血炼药。” “我一直在想,等到未来我强大起来的时候,我一定要对他们展开最疯狂的报复 。” 雪发青年说到这里,还颇有兴致地介绍了一下他的报复计划。他说得很详细,从刑具的选用到牢房的搭建都有很完美的设想。景断水越听越怕,因为在原著里,这些报复的计划都真真切切地用在了他的身上。 “不过我一直在苦恼,我的敌人这么多,等收拾起来的时候一定非常麻烦。”秋离接着说。 景断水的嘴唇微微地抿了一下,他不知道秋离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只能冷笑一声,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所以呢?你说得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把自己说得那么惨,是想我心软吗?” “当然不是,仙君。”秋离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设想了很多种报复的方式,但是那些手段都只会用在我的仇人身上。仙君是我的主人,是我喜欢的人。” “我相信仙君一定不会和我的那些仇人一样的,对吗?” 景断水不知道秋离发了什么疯,也不知道秋离究竟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还是单纯心血来潮的感叹。总之他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第59章 过了一会儿,秋离突然又开始掉眼泪,透明的泪水将落未落地挂在雪发青年的眼角,看上去好生无辜。 “仙君仙君,我是惹你生气了吗?”他突然凑上前,拉着景断水的衣角。秋离生得很高,这么近的距离下,景断水必须抬起头才能和秋离对视。 “对不起仙君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个事情的,仙君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仙君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能心甘情愿地接受的。” 秋离说着突然环住了景断水的腰,他的力道很紧,景断水根本动弹不得。 下一刻,景断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受自己的控制,而是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什么力量给操控了。他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环住了雪发青年的脖颈。 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是这么近,如果忽略地点场合,仿佛就像一对呢喃的请人。 雪发青年的眼睛闪现过惊喜。他很轻巧地在景断水的额头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仙君是想被我抱住吗?是想带阿离离开这里吗?仙君终于心软可吗?” “你......”景断水想要反驳,想要骂秋离,可是他发现他无法开口。 秋离做了什么? 秋离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世界之识,世界之识!”景断水疯狂地呼唤起了识海里的光球。因为世界之识总是用一种戏谑又玩味的口吻和他说话,所以他一直对世界之识爱答不理的,景断水以为他和世界之识永远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想不到,他会有这样一刻。他现在是如此迫切地想要让世界之识告诉他破局的方法,帮他解答内心所有的困惑。 世界之识的话很多,往日里景断水如果无意之间没忍住和他搭了话,他能一个人自言自语唠唠叨叨一整天。可是今天无论景断水怎么样迫切地互换,脑中的世界之识就是不发出声。 “仙君是在找什么吗?”秋离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是仙君识海里的那个光团吗?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那个东西上面沾了很不好的因果,一直留在仙君的识海里不好,会对仙君的身体有害的。” 景断水终于崩不住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漂亮的小仙君侧过脸躲过秋离的目光,唇间吐出了一句哀婉的呜咽。 像是只能无助地接受审判的羔羊。 “滚啊,你滚开。” 他的声音细细的,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地开始咳嗽。秋离不厌其烦地帮着他顺气,等到咳嗽停住了景断水还想开口骂什么,却被秋离的吻堵住了。 这个吻不再是向先前那样蜻蜓点水,极强的侵略感让景断水的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在绝望中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 雪发青年似乎把什么东西喂到了他的嘴里。那个东西滑溜溜的东西附在他的唇齿间,那个东西泛着一丝微微地苦甜的味道,其间还掺杂着浓重的铁锈味,要具体形容的话就有点像是被快要结块的血一样。 但是那块东西的温度原比血液要冷,冰冷的触感刺激着景断水软嫩的喉头,他的头扬起,肩膀控制不住抖了一下。 景断水想要抵抗,拒绝那块东西进入他的食道,可是一切都是徒劳。他只能被动地吞咽。 景断水控制不住地恶心。他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拉住秋离的领口,质问: “你给我吃了什么?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是毒药吗? 他会死吗?他可一点都不想在这种屈辱中结束人生。 他微微地低下头,翘软浓密的睫毛遮住了那双盛满水的眼睛,这种时候只要谁轻轻地碰上一碰他的眼角,那里面的水就会控制不住地涌出。 他的猎物害怕了。 可是他的猎物是要被他带在身边一辈子的,一直这么害怕的话猎物会坏掉的。 于是秋离抚摸过景断水的头发,像是在安抚炸毛的猫儿:“仙君,别怕,是我的血。” “弦师的心头血对于修士来说可是大补的好东西,你看仙君只要把我在秘境里的消息放出去,就有那么多人会和苍蝇一样凑上来。” “心头血对于弦师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我把我的心头血送给仙君,当作是我惹仙君生气的赔罪。” “仙君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秋离的眼神微微地发暗。有点微微发蓝的壁火打在他的脸上,使得他温暖的话语还有甜滋滋的笑意都变得诡谲了起来。 他的声音还是温软的,微微带着一点磨砂的质感。但是这样好听的声音落入景断水的耳里,却像是恶鬼的低叹,每一个字都撞出死亡的回响:“作为交换,仙君要永远,永远永远陪着我。” 当然,漂亮的小仙君其实并没有拒绝的权力,从他被迫吞下心头血的那一刻起,他的弦师的因果联系又进一步地加深了。 景断水只觉得浑身开始变得燥热,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他只知道自己以一个极为羞耻的姿势被秋离抱在怀里。 他的眼尾烧得很红,身体发烫。他娇气,身体一向很敏感,可是从没有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过。秋离只是揉搓了一下他的手腕,然后低低地在他的耳边说上了两句话,他就感觉有一阵酥麻的电流席卷全身,浑身抖得根本没有什么力气。 第60章 这不是他,他应该是漂亮高冷的,像是天山雪那样永远高高在上,金贵地不得了。 景断水张了张嘴,吐出的气息若游丝。但是他惊喜地发现他现在好像能够活动了。他和秋离此刻就在地牢的边上,离门口的距离很近很近。 他不顾一切从地牢的门口探出了半边脸。 门口的结界不是很牢固,此刻已经微微地裂开了一条缝。穿堂而过的凉风让景断水清明了几分。 再一次,景断水想要呼救。 这一次身后的雪发弦师并没有阻止他,他甚至颇为“好心”地调整了一下抱着景断水的姿势,好让景断水离结界的缝隙更近一点,然后垂着眼,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景断水的反应。 已经被灼热感侵蚀了神智的景断水根本没注意到雪发青年在做什么。在漂亮小仙君眼里,获救的希望离他越来越近。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背脊中钻出来。他咬住牙关咽下了差点出口的呜咽。 这让他本该出口的呼救声延迟了几秒钟才发出。 于是那句只有几个字的求救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来了。他吐出的声音根本不成字句,就和唱戏的姑娘拉长了腔调唱歌一样。 他的背脊处,一双毛茸茸的小翅膀顶了出来,这双新生的翅膀毛茸茸地没有什么力道,因此并没有顶破他的衣衫。 秋离看着景断水背部的小鼓包,语气颇为地关心:“仙君怎么了吗?” 不过雪发青年接下来的动作暴露出他对这一切其实早有预谋。 他先咬破手指在墙壁上画了一个微型法阵,然后念动了一串晦涩的咒语。咒语是用南疆的方言念出来的,景断水听不懂秋离在说些什么。 秋离的尾音落下,整个地牢的房间突然变得热乎乎的。房 间的温度和湿度都非常宜人,和景断水穿越之前住的恒温恒湿的大房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再接着,雪发青年的手突然搭在了小仙君的肩头。 漂亮小仙君的衣服本来就穿得松松垮垮地,因为刚才的挣扎现在都变得皱巴巴的。他的领口还沾着他的泪花,湿漉漉地,一滴滴水痕就像一朵朵绽开的花儿一样。 现在,那些皱巴巴地衣衫被雪发青年一层一层地褪下。 景断水的衣服穿得不好,那些衣衫虽然松垮,纠缠在一起的衣带子却是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这给雪发弦师带来了极大的无奈。 秋离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仙君仙君,看吧,没有阿离在身边就是不行。仙君衣服都不会穿,根本照顾不好自己。” 都这个时候了,雪发的弦师还不忘记暗搓搓戳一下那个讨人厌的小姑娘:“你看吧,那个巫新苗有什么好的。仙君感天天心安理得地请她帮你穿衣服吗?她才九岁,仙君叫她帮忙照顾自己的时候一定觉得非常丢人吧!” “不像阿离我,事事都能顺着仙君的心意。” 秋离一边慢条斯理地解着景断水的衣带,一边欣赏着景断水的反应。 景断水咬着牙承受着这场凌迟。他甚至不敢呼唤门外的弟子,因为这样的话那些弟子一定会看见他此刻的丑态,届时师兄们的盘问倒是其次的,重要的是那会让他在沧明山颜面尽失。 终于,这场煎熬结束了,他的背脊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秋离凑近好奇地观察着景断水的翅膀。 那双小翅膀比他在景断水的梦里看见的还要小巧可爱,羽毛尖尖的绒毛粉扑扑的,调皮地翘在那里,就像是在专门勾|引他一样。 于是秋离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好奇地碰了一下景断水的翅膀尖尖。他知道猎物爱干净,讲究到甚至有点小洁癖,所以在触碰景断水的翅膀前,特地为自己施了一个洁净的法术。 不过显然这点贴心的小举动并没有给可怜的猎物带来多少安抚。在触摸到羽毛根部的时候,景断水突然之间颤了一下。 他现在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这一颤让他的姿势一下子不稳差一点儿就掉了下去。 害怕摔倒而寻找能够搀扶的东西是所有人的本能反应,于是受了惊的猎物本能地保住了猎人的脖颈。猎物的姿势近乎粗暴,甚至不下心拉住了猎手的头发。 秋离吃痛了一下。 其实他本来可以把景断水抱稳,调整姿势来避免这一次摔倒的。可是看到景断水无助地望着他,漂亮的手指下意识地搭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他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虽然这只是猎物被逼至悬崖下意识地反应,但是秋离并不想顺着这个方向这样想下去。在他看来,这就是漂亮的小仙君主动抱住了他,向他示弱。 仙君的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手指无力地抓着他的衣服...... 真想这样的时间永远持续下去。 于是雪发的弦师假装顺势被景断水的力给带倒了。但是他很注意景断水的安全,倒下的时候他和景断水调换了一个位置,好让景断水倒在他的身上,这样漂亮的小仙君就不会受伤了。 毕竟要是漂亮的猎物受伤了哭起来很难哄,那样微红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样子他看了会心疼的。 “咚”的一声,秋离的背脊砸在了地上。修士虽然皮糙肉厚但是摔下去的痛感却并不会减弱。不过雪发弦师并不在意这点小疼痛,他更在意怀里的猎物有没有受伤。 第61章 怀里的猎物只是受惊了。漂亮的小仙君以一种极度羞耻地姿势趴在了秋离的身上,温软的乌发垂下来和弦师的白发交缠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 漂亮的小仙君很爱感觉,落在他面上的乌发都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雪发的弦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满足地喟叹。 真好。 想让他的猎物再抱他抱得紧一些。 漂亮的仙君是他高高在上的主人,也是落入他掌心的猎物。 可是秋离有些苦恼,怎么才能让他的猎物能够乖乖的抱住他。 这个时候,地牢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到了看守巡逻牢房的时候了! “快点,快点,到巡视的时候了。”守牢的内门弟子咕哝道,“真希望牢里的犯人们都安分一点。要是大家天天都不想着什么歪门邪道专心修炼,仙洲哪会发生这么多麻烦的事情。” 这个守牢的内门弟子刚刚和之前的那个换过班。景断水认识这个弟子,正是之前向他通报魔修入侵的那个黎海。 “对了,骗小师叔的那个白头发的青年要好好关注一下。他虽然可恶,在沧明山骗吃骗喝了这么久,仔细想想也罪不至死。”黎海小声咕哝,“被魔修打压了一顿他应该也学乖了。他在这里呆了那么久,受到的惩罚和罪行可以相抵了。” “他真的看起来被欺负地好惨,我还是给他带些伤药过来吧。” 听见弟子在说秋离,景断水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起来,他恨不得打个洞好让自己钻进去。 黎海说着走了。等到脚步声离开,景断水才送了一口气。 可是没过多久,脚步声又靠近了。 ——黎海拿到伤药回来了。 “不用给他太好的药,让他不要留下后遗症就好了。”黎海道。 地牢现在有结界,黎海应该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是景断水还是下意识地哆嗦。 秋离观察着景断水的反应,突然明白他该怎么样才能让景断水主动抱紧他了。 “仙君仙君。”他用安抚猎物的语气说到,“之前仙君好像一直一直想要和外面的弟子说些什么。” “正好他现在来了。” 秋离说着抬手,指尖出现了一团光。 “我现在就打破结界,让仙君和那个弟子聊聊好不好?” 第29章 黎海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漂亮的小仙君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望了一眼秋离,眼里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恳求。 雪发的青年嘴角噙着笑意,他拂过景断水垂下来的头发, 把它勾在指尖打了个卷儿,玩味地对景断水说:“仙君,你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的吗?” 地牢周围的结界变得越来越透明了, 隔音效果已经变得不那么好了。 黎海已经听见了这边的响动,加快脚步走来,“什么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沧明山的弟子身手矫健,走路生风,他的脚步声又急又响, 每一步都敲得景断水心里发颤。 漂亮的小仙君向着秋离摇头, 他还是放不下端了这么多年的架子, 求人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藏不住的愠怒。 一眼看上去就是不情不愿的。 那个姿势让他身体的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自己的两只手上。他最近都在洞府里学习各种法术, 并没有怎么注意锻炼。更何况自从他穿来以后,这具身体就变得越来越差,动不动就喘。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两只手都在发抖。 雪发的青年把手搭在景断水的肩上, 这个姿势极尽旖旎的遐想, 可是他知道漂亮的小仙君不会拒绝自己的手的,毕竟如果他把手抽走的话,景断水大概已经再也没有力气维持这个姿势了。 即使在这个时候,景断水还是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一句话都不说。 秋离只好大睁着无辜的眼睛, 对着景断水糯糯地喊了一声仙君。然后, 他装作了很苦恼的样子, 说:“你一直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说,阿离不会知道仙君要想干什么的。” 地牢里的魔修精神状态不对, 黎海觉得不对劲。他这个时候停下了脚步,转跑去查看那些魔修的状况。 于是脚步声又离景断水远去。 这让景断水又多了一些喘息的时间。他双手握成拳,咬牙切齿地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雪 发青年的脸上划过惊喜:“仙君你终于理我啦!” “仙君不是一直想和门外的弟子说什么吗?为什么阿离请他们过来了仙君就这样慌张。” 他故意做出叫唤的样子往门外瞥过去,然后若有所悟地道: “仙君是担心阿离吗?沧明山的内门弟子都是纯良的好人,他们不会为难阿离的。” 原本坚固的结界又出现了一道裂痕。 景断水忍不住怒斥:“为难你?你装的看起来很有意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副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毫无威慑力可言。甚至因为顾及着那层即将破裂的结界,他说话的声音都越来越小了。 秋离完全没有在意漂亮小仙君撒娇似的呵斥。突然之间,他眼前一亮,做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啊!仙君,你不敢见人是因为这双小翅膀吗?”他在景断水的背脊上划了个圈儿,惊喜地发出了一声感叹:“哇,这真是美丽的翅膀。” “这么漂亮的翅膀,为什么会不想给别人看见呢?” 第62章 “我都一直不知道仙君原来有羽族的血脉呢!返祖在修士之中已经很少见啦。” “对啦,仙君。我记得羽族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翅膀了。为了求得仙君原来,我来帮仙君装饰一下翅膀。” 景断水把秋离的命牌带了过来,因为刚才的混乱小金牌孤零零躺在一边。秋离把金牌捡起来。他的嘴里念叨了一句咒语,小金牌瞬间变得光亮如新。 雪发的青年将那块小金牌挂在了景断水的翅膀尖尖。漂亮的金牌在半空中颤啊颤啊,随着景断水身体的动作抖落下一串雪霁色的光亮。 景断水在心里暗骂了秋离一句无耻,羽族的翅膀格外敏感,在娇气柔嫩的翅膀上装饰上各种棱角分明的宝石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当然,在原身的记忆之中,缀满宝石的翅膀在妖族多半会和情|色沾上些关系。纸醉金迷的温柔富贵乡里,一些有着恶趣味的妖族权贵会喜欢招来羽族的娼|妓,然后在他们娇嫩敏感的翅膀上缀满各种各样的宝石,欣赏他们痛苦的模样。 虽然秋离挂上的是南疆人最最珍贵的命牌,而不是那种廉价的宝石,但是他的行为在景断水眼里和那些权贵也没有什么区别。 景断水被秋离气得双颊羞红。他的额头全是汗,一缕发丝湿漉漉地黏在了额角。 他原地不动休息了一会儿,雪发青年也不再对他做什么,目光中满是兴味。 弦师的心头血对于修士来说算是大补之物,那滴心头血的效果虽然在景断水身上不如常人,还是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恢复着他的身体。 漂亮的小仙君面色红润起来,身体也变得有力了许多。 有了力气,景断水又一次新生反骨,他的掌心聚集了一小团灵力。 就在这个时候,秋离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感叹道:“说起来,曾经有一个妖皇捏碎了我的灵核。他的妖族特征看上去不是很明显,你说他会不会就是羽族的人呢?” 景断水并没有拍出手中的那团灵力。 他拿捏不准秋离想要说什么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怕那股无形的力量会阻止他伤害秋离。 他隐隐觉得秋离似乎已经发现了他的那些反派马甲。可是原著里原身暴露马甲的那些剧情他都没有走。他又仔细回忆着自己日常的一言一行,很确认自己没有暴露任何的蛛丝马迹啊。 景断水只能陪着秋离演下去:“哦。所以呢?你的仇人有什么妖族的血脉与我有什么关系?” 小仙君的睫羽轻颤。 “说实话,灵核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对于那个捏碎我灵核的妖皇,我是真的一点儿都恨不起来。” 恨不起来? 景断水在心里冷笑。 原著里的那个大反派最后可是被他抽筋扒皮,做成了傀儡。 秋离继续说:“我只是在想,如果那个妖皇就是仙君你的话就好了。” “当然,沧明山的第一美人怎么可能会是妖族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妖皇呢?所以这只是假设,一个不可能存在的简单假设。”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景断水忍不住问。 “因为这样——”雪发的弦师语气轻柔地像是在对着情人呢喃,“我就有理由可以惩罚仙君了呀。”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景断水,他将手中的那团灵力砸了下去。 灵力打在雪发弦师的胸口散成一滩,包裹在其中丝丝缕缕的黑气散了出来。雪发弦师露出惊讶地神色,他把那些逸散出来的黑气聚集在指尖,道:“哇,仙君原来还修魔道。” 这一招在原身的记忆中不算是什么大招,却足够对付许许多多的喽啰。景断水虽然用得不熟练,但是在他的判断力现在的男主应该会受上不小的伤。 可是秋离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还能够很轻巧地提取出其间夹杂的黑色魔气。 这意味着现在秋离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说起来也曾经有很多的魔修得罪过我。”雪发的弦师追念,“但是现在的我也不在意。” “仙君,你知道原因的是吧?”雪发的弦师露出了甜笑。 景断水终于忍不住了,说:“别装了,秋离。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是吗?” “什么身份,我听不懂啊,仙君。”雪发的青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景断水不知道秋离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一场表演。未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焦躁不安。 灵力又开始在他的掌心汇聚,但是这一次雪发的青年无情地打断了他。 景断水意识到再一次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别徒劳挣扎了,仙君,你现在是属于我的猎物。”秋离道。 眼前的一切都与昨晚那个屈辱的梦境重合,景断水突然之间意识到秋离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了。 那个梦!昨晚那个屈辱的梦境肯定是秋离的手笔! 雪发的弦师确认猎物想通了一切,说:“仙君,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控制你吗?” “为什么?” “仙君,你知道南疆的弦师为什么会如此遭人忌惮吗?因为他们能够操纵有自己有因果关系的人。因果积累的越深,南疆的弦师操纵起来也就越容易。” “仙君,让我们来算算,血契、主仆契约、一整个白溪秘境、还有我们最近进行的这些玩耍......” 第63章 “弦师都是天煞孤星,大部分觉醒了弦师血脉的南疆人注定众叛亲离,孤独一生。从没有人愿意像仙君一样主动靠近我。” 他轻柔地抚摸过景断水的手指,他拉着仙君的手让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仙君,感受到了吗?这颗心现在是因为你而跳动的。” 这句话换个场合说出来就像是在告白一样,可是配合秋离癫狂的举动景断水只觉得头皮发麻。 地牢的结界彻底破裂了,此时黎海已经重新向他们走过来。 景断水已经能看见黎海的人影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咬住了湿润的红唇,问:“你要怎么做才能放过我。” 目的终于达成,雪发青年松开了对于景断水的桎梏。 他坏心眼地松开了扶住景断水的手,于是景断水一个不稳倒在了他的身上。 景断水的耳朵紧贴着秋离的胸膛,雪发弦师胸腔中那颗心脏在强有力地跳动,这种感觉比刚刚更加鲜活分明。 骗子微微地仰起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雪发青年的轮廓硬朗。他的面容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苍青色的瞳仁像是在发光,垂下眼看他的目光咄咄逼人。 “主人。”他特地坏心眼地改变了对于景断水的称呼,“我想听主人向我求饶。” “主人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唱歌一样,用这么好听的声 音说出的求饶一定非常悦耳。” 这显然不是一个景断水能够轻易接受地提议。让高傲的仙君低下头颅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雪发弦师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似是真心在为景断水考虑。 他伸出手又去把玩景断水的翅膀。 “别碰我,你这个疯子。” 被景断水呵斥了他也不恼,反而无端地有些兴奋。这让景断水恍惚间怀疑秋离真的可能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他只觉得在和一个病得不轻的疯子聊天,并且气人的是他对这个疯子还束手无策。 “其实我还有另外的一个提议,我觉得这个提议仙君一定会答应的。” “抱住我,然后——” “吻我。” 第30章 (已捉虫) 漂亮的小仙君羞红了脸, 内门弟子逼近的脚步声让他没有了思考的时间。 他闭上了眼睛,颤微微的睫羽显示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末了,他心一横, 揪着雪发青年的领子吻了上去。 秋离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惊讶。 真是主动地小仙君呢。 他没这个意思,他只是想让小仙君亲近他。景断水亲哪里都会让他满意,额角面颊都可以的。但是他没有想到景断水会曲解他的意思, 在他的唇瓣上落下一个恶狠狠的吻。 小仙君的吻技实在不怎么高明,生涩地就像是未经情|爱的处子一般,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过来一回儿,秋离意识到自己在接吻这件事情上也没有任何经验。他之前见识过接吻,在他的印象里, 那不过是两瓣冰冷的红色肉块来回地交叠在一起, 煞是无趣。不过这件事情和景断水一起做起来似乎也有着别样的情趣。 看来未来可以和景断水一起开发其中的乐趣。 秋离的嘴唇很软也很冰, 景断水只觉得一股酥麻的电流通过全身。他仅仅碰了一下就起身想要离开。 可是这个时候雪发的弦师却伸出手环住他。 甚至...... 甚至想要把舌头伸进来舔他的牙齿。 景断水又惊又急,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想要把秋离的舌头从口腔之中顶出去。那条舌头又滑又灵活,景断水怎么也抓不住它。 他实在是气急, 一下子什么都不管了, 恶狠狠咬了下去。 血的味道在口腔之中蔓延开来。他这一下要的时候不小心牙齿挂到了自己口腔内壁,于是秋离的血和他的血混在了一起。 秋离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关于弦师的一个传说。据说弦师的味觉和常人是不同的,他们可以从每个人的血液中品尝出独特的味道。 景断水的血的味道是什么样子的呢? 雪发的弦师突然有些好奇,于是他灵活地将景断水口腔里的血液全部舔了个干净。 瞬时, 他感觉口腔之中弥漫着一种非常甘美的味道。那种味道无法用任何文字做全然精确地描述, 它比最香醇的琼浆玉液还要芬芳, 最甜蜜的糖霜都比不过它。 雪发弦师微眯着眼睛, 做出享受的表情。 可惜了,这么甘美的味道只有在小猎物受伤的时候才能品尝到。 不过猎手并不想为了一时的享受让羔羊身上充满伤痕。他甚至恶趣味地将灵力凝聚在舌尖上, 然后舔过景断水口腔里的伤口。冰凉的灵力附着在伤口上,景断水的伤口瞬间好上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的秋离看起来无比愉悦,不过这个样子让景断水只觉得惊悚。 几次的交锋他终于认清了一件事情—— 不要去理解弦师的脑回路,一个疯子在想什么不是他能揣摩的。 更何况,秋离竟然因为一个吻,一个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吻起了反应。 这在高傲的小仙君看来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这件事情越想越让他感到惊慌,于是他岔开了话题:“够了!我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 知道不能把猎物逼得太紧,秋离从善如流地起身。 第64章 他麻利地帮景断水整理好乱糟糟的衣服,又把头发梳得精致又漂亮。 于是等到黎海来到秋离的牢房的时候,他只看见了高傲的仙君站在那里,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雪发孩子,看上去无悲无喜。 至于那双象征羽族的翅膀更是无影无踪。 除了秋离,没有人知道,刚刚漂亮的小仙君为了收回那双翅膀差点急的哭出来。 景断水看上去清冷地出尘,与地牢的环境格格不入。 黎海后退了一步,恭敬地喊了一声“小师叔”。 景断水本来对黎海的印象不错。这个孩子不算聪明,做事情一板一眼,但是人老实勤奋,心肠也很好。 可如今,就是因为黎海多管闲事地来访,要送那个什么药膏,他才会被秋离以那种荒唐的理由拿捏。 这让景断水忍不住迁怒于他。 他的脸自然而然地冷了下来,对着黎海喊了一声:“退下!” 自家小师叔脾气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从来没有这样无缘无故地为难过他。黎海不知道景断水在生什么气,手上拿着伤药一时间显得有点无措。 黑色的雾气在这个时候悄悄地在他的身后幻化成一个虚影。黎海看不见自己的背后,可景断水看得见。他的瞳仁微缩。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秘音传入了漂亮小仙君的耳朵里: “主人主人,快对他说你原谅我了要带我出去。” “快,主人你快点说。” 景断水当然不想把这个危险放出去,他甚至咽了口唾沫,在考虑怎么样才能把他被秋离挟持的这个消息不着痕迹地传递给黎海。 就在他思考的这点工夫,那黑雾已经扼住了黎海的咽喉。 黎海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但是他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他知道景断水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在他的身边咳嗽,便对着景断水道:“小师叔,离我远一些。” 景断水回头看了一眼秋离。倒在地上的秋离唇角带着笑意。 他继续灵力传音给景断水:“主人主人,快点对这个弟子说,你要带阿离出去。” “主人不带阿离出去的话阿离会伤心的,阿离一伤心就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阿离自己受伤没有关系,但是伤害到别人就不好了。” 这几乎算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黎海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涨红了脸,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渐渐模糊。 景断水虽然是个特别以自我为中心,但是漂亮的小仙君有着自己的底线。 面前的这个弟子昨天还会露出憨厚地笑容,今天就会因为被自己牵连成为一句冰凉的尸体......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景断水的心就一阵绞痛。 景断水想起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养小动物。他的兄长送给他一只小猫当生日礼物。景断水很喜欢小猫,可是没过多久又被宠物店橱窗里婉转地唱着歌儿的小鸟吸引了目光。 于是他又缠着兄长给他买小鸟。 兄长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可是景断水哭着闹着要买小鸟。 他的兄长见不得他这幅样子,只要他一哭就什么都依着他。他看着橱窗里的那只小鸟只是叹了口气,复又对景断水露出宠溺地笑容:“哥给你买,都给你买。但是你一定要照顾好它哟。” 后来...... 没有后来了。 他给那只小鸟买了最昂贵的笼子,喂了顶级的鸟食。可是年幼的小少爷总是残忍又天真,对什么东西都只有三分钟的热度。没过上几天,他又把小鸟给抱住脑后,迷上了兄长从海外搞回来的游戏机。 那只鸟最终没有活得过一个月。 家里的那只小猫嫉妒小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又一直不敢发作。终于,当小少爷不再喜欢小鸟以后,小猫当着他的面把那只小鸟的喉管咬断了。 景断水为 此做了好久的噩梦。 那只小鸟只是供他消遣的玩物,真要说的话他其实对那只鸟也没有什么感情。鸟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再买新的一只。 可是猫咬断小鸟喉管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凶残,他忘不了鲜血从那个小鸟的鸟脖子向上喷出的画面。 于是景断水明白了,他不是不能接受死亡。但是他很怕有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陨落。 他不想看着黎海在他眼前变成一句冰凉的尸体,开始大叫:“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黎海这个时候已经意识模糊了起来,因此并没有听见景断水的话。 那些黑色的雾气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黎海重新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他看见景断水,赶忙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景断水重新恭敬地道:“小师叔,您怎么来这里了?” 黎海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丢失了一小段记忆。他带来的伤药因为刚才的挣扎已经掉在了地上,可是他已经不知道伤药掉在地上的原因了,并且他下意识地忽视了这件事情。 “咦?我怎么把伤药掉在地上了!” 于是景断水惊恐地看着黎海咕哝着话,捡起了地上的伤药。 他用灵力传音问秋离:“你是消除了他的记忆吗?就像对那个魔修一样?” 秋离开始无辜地掉眼泪,水渍顺着侧脸掉在地上。他用灵力传音回:“我知道主人在意沧明山,所以没有伤害他。” 第65章 “只是消除那一点点的记忆,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的。” “不过......不过仙君如果还不带阿离走的话就不好说了。” “仙君的妖族血脉还不稳定,虽然现在翅膀不见了,但是难保过一会会儿就会重新露出来的。阿离冒犯,擅自揣摩了一下仙君的意思。” “到时候仙君肯定不会让这个弟子把秘密说出去的,那为了顺仙君的心意,到时候阿离只好再消除一次这个弟子的记忆了。” “你威胁我。”景断水灵力传音道。 秋离露出无辜的笑脸,拉着景断水的衣摆,即使用的是灵力传音,他也把自己的声音调的软软糯糯:“不,仙君。只要仙君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景断水不再理会这个疯子,他张了张嘴,道:“黎海,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发出了一声闷哼。 “怎么了,小师叔。”黎海关切地问。 “没什么,我——” 黑色的雾气顺着景断水的衣服钻了进去,贴着景断水的身体游走,最后汇聚在景断水的腰间。景断水颇为愤怒地看了一眼秋离。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操纵黑雾挠了自己的痒痒肉。 偏偏黎海在这里,雪发的弦师又装得一脸虚弱,他根本无法发怒。 “我,我想......我想带这个孩子出去。”景断水道。 秋离终于停止了恶趣味的惩罚,于是景断水恢复了平常的声线。“最近他受的惩罚已经够多了,我带他回我那里。” 最近景断水和秋离的事情在沧明山传得沸沸扬扬。秋离被奉为座上宾的日子里和弟子们的关系很好,他被打入地牢之后大家都很惊讶。 有些女弟子看着正紧,私下里各种关于景断水和秋离谣言已经被她们传得飞起。到后来甚至出现了什么相爱相杀的戏码,这其中有一些也流入了黎海的耳中。 自家的小师叔什么脾气黎海还是很清楚的,真正得罪他的人景断水坚决不会让他好过。 可景断水现在要把秋离带出去...... 黎海看向景断水的目光变得有些微妙。 他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转去刑堂进行登记。 ...... 秋离被景断水带出了地牢。 回离火峰的路上,景断水不是没有生出过反抗的心思,可是只要他一有动作,弦师的力量就会让他动弹不得。 他回去的时候,巫新苗正蹲坐在他的门口打瞌睡。 见到景断水回来,小姑娘很惊讶。她印象里小师叔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所以她每天都会在小师叔的屋门口等上一会儿,等到小师叔回来再进去服侍景断水。 她一直以为景断水还像往常一样在屋里休息,没有想到景断水早就跑出去了。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回来的小师叔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的。她的小师叔明明十指不沾阳春水,平常自己系个衣带子都费劲,今天却打扮地这么好看。 究竟是谁帮小师叔穿衣打扮了呢? 巫新苗正感到奇怪,就看见雪发的青年从他身后闪现出来。 秋离的那头雪发在沧明山的辨识度非常高,因此巫新苗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之前在地牢里见到的那个可怜哥哥。 巫新苗刚刚想和秋离打招呼,就看见秋离颇带敌意的审视着她。 和地牢里看见的那个总是可怜巴巴恳求她的哥哥一点都不一样。 属于孩子的第六感让她通体发麻,下一刻她就听见秋离阴恻恻地道:“你看小师叔漂亮吗?” 小师叔当然好看,一举一动都像是水墨青花自成一派清贵。巫新苗很疑惑秋离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但是仍就点点头。 然后她又听见秋离说:“你的小师叔今天梳得发辫编得是不是很好看?” 巫新苗依旧点点头。 秋离很满意,继续:“你会编这样的头发吗?” 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当然没时间琢磨这么多男子的发饰,巫新苗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她隐隐觉得秋离好像对他有些敌意。 雪发的弦师望见小姑娘气场弱下来,乘胜追击:“你会做樱桃乌梅浆吗?会做桂花糖蒸栗粉糕吗?你知道你的小师叔喝里木渴水要加多少冰糖吗?” 巫新苗有些茫然。 小师叔...... 小师叔爱吃这些东西吗? 不等小姑娘回话,他就继续:“你不知道我知道。主人喝的樱桃乌梅浆一定要和丁香和桂花一起煮过的。栗粉糕里的例子一定要选南山最好的板栗,里木渴水一瓢水里加上三两块冰糖足以。” 秋离说话的时候故意把主人两个字咬的很重很重,这让景断水感到足够羞耻。不等景断水阻止,他就继续下去: “你看吧,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想照顾你的小师叔。你天天赖在这里,做得有我好吗?” 巫新苗脸色煞白,说:“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已经出来了,照顾小师叔的事情就该由我来接手。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雪发青年从座上宾变成了阶下囚,现在又变成了景断水的侍从,看起来和景断水好不亲昵。巫新苗还不能理解现状。 她把目光转向景断水。 小姑娘属于被秋离莫名其中中伤的。她睁着一双无辜的鹿眼,清澈的眼眸里满是不解和茫然。这种茫然和秋离装出来的那种很不一样。 第66章 景断水回忆起秋离的那些举动,秋离在其他人面前装得是很像,在他的面前却总会故意露出一些破绽,这些破绽只要稍微留点心都能看出来。 景断水只觉得自己当初是鬼迷心窍,竟然把这种黑心疯子当成是一张一无所知的纯洁白纸。 巫新苗必须赶走的,为了自己,也为了小姑娘的安全。 他别过眼不敢看小姑娘的眼睛,道:“你走吧,回燕回芝那里去住。老师我还是会给你请的,月例也照给。只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做到——” “永远别再踏入我的离火峰。” 小姑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小师叔,小师叔我是有什么让你不满意吗?” 景断水不说话。 小姑娘很好,事事都和他的心意。 巫新苗擦干了眼泪,重新挑起笑容,说:“小师叔我知道了。新苗走了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雪发青年有些嫉妒,阴阳怪气:“我可以保证,主人在 你离开以后会过得更好。” 巫新苗没有什么东西,她只收拾了半个时辰都清理好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回到燕回芝的山头,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小师叔为什么会特地跑到地牢里让秋离给他梳头发打扮? 还有秋离为什么一直叫小师叔主人? 思来想去,巫新苗还是决定给师父写一封信。她来前没有上过凡人的学堂,大字不识一个。她现在握笔的姿势也不对,写起字来歪七扭八的,除了燕回芝以为根本没有人能够看得懂。 写好信以后,巫新苗放飞了之前燕回芝留给她的灵鸽。 ...... 送走巫新苗以后,景断水对着秋离说:“我不喜欢吃酸唧唧的东西,因此我不喜欢吃里木渴水。南山的板栗有点发脆,抄过以后做的栗子糕也没有北山的香甜。我虽然喜欢樱桃乌梅饮,但是并不会在里面加丁香。” 雪发青年软软糯糯地应了一声。 “仙君,我记住了。阿离一定会把你爱吃的所有东西都记住的。” “主人放心,阿离一定会把主人养得健健康康的,才不会像现在这样病歪歪的。” 景断水的手握成拳复又放开,背对着雪发青年的眼睛渐渐地转暗。 罢了,暂且让秋离顺一段时间的心意。 沧明山的后山山崖下有一个封印的阵法,只不过是个未完成品,千百年来一直无人能够将阵法补全。 不过这对看过原著的景断水来说并不难。 先脱秋离一段时间,等他准备好那个阵法以后,他就会在秋离最掉以轻心的时候—— 把他推下山崖,封印在其中。 让他时时刻刻承受着无边的黑暗。 这是他对秋离冒犯自己的报复。 第31章 秋离正式成为了离火峰的长住客, 这件事情在沧明山闹得风风雨雨。 另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是,景断水拒绝动用掌门代行令,开启沧明山的护山大阵。 这件事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甘武就是其中的一个。 “小师叔,魔修入侵沧明山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是小心谨慎一些比较好。” 景断水斜斜地睨了一眼单膝跪地的弟子, 道:“我自有打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景断水打断了甘武的话,“上一次开启沧明山的护山大阵,还是二十六年前,封印在北冥孤岛的那只大魔分出了一缕神魂藏在镇魔塔外,趁着我三个师兄不在入侵沧明山。” “那一次沧明山弟子战死一百二十一人。那只大魔神出鬼没, 沧明山实在抵抗不住才被迫打开护山大阵。” “如果是在这种时候开启沧明山的护山大阵, 岂不是等同于向整个仙洲宣告我沧明山遭遇了和二十几年前大魔入侵一样严重的危机?”他说着提高了声音, “堂堂仙洲第一仙门如此, 你想想那些门派会如何看我们?你觉得他们知道了我们遇到了麻烦,是会仗义相助还是落井下石呢?” “更何况——”景断水缓和了声音,“如今这一次魔修入侵, 来得大都是修为低下的魔修, 他们是一团散沙,并不会给沧明山造成任何的威胁。” “这种时候都要开护山大阵,岂不是说我沧明山胆小如鼠辈?” 甘武被小仙君滔滔不绝地说辞给唬住了。二十六年前的那场残胜始终是所有人心里的噩梦。沧明山的内门弟子大都经历了那一场惨烈的战斗,以至于他们在这次魔修入侵之后都起了应激反应。 细细想来, 景断水说得很有道理。 见到甘武的态度有所缓和, 景断水继续说下去:“魔修的那件事情我已经有些眉目, 但是我们当中有卧底, 所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调查的详细内容。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 今后那些魔修肯定不会再犯。” 其实景断水才不是因为这种大义凛然的理由才不肯交出掌门代行令的。 护山大阵开启的话,他的掌门代行令必须要一直放在阵眼,这意味着这块令牌会离开他至少一个多月。 山崖下封印秋离的阵法也需要这个令牌才能够开启。 为了能成功封印秋离,他坚决不能把这块令牌给出去。 但是甘武不知道景断水肠子里的弯弯绕绕。见到小师叔这么说,甘武也不再说些什么退了下去。 第67章 等到回去以后,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怎么保险。 沧明山所有的内门弟子中,没有一个人见过景断水出手。他不是不相信景断水的话,只是景断水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他下意识地对景断水办事情不怎么放心。 一同练剑的朋友听了他的苦恼,提议:“那样你不如修书一封寄给掌门,及保险又能够向他们有个交代。” 甘武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灵鸽传书,给掌门桑行山寄了一封信。 ...... 黎海走后,刚刚唯唯诺诺的雪发青年突然之间换了一副神态。 他哼着歌儿去厨房里生火,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碧涧羹、几个荤素搭配的小菜还有一碗香喷喷的灵米蛋炒饭就被秋离端了上来。 景断水坐在桌边,看着雪发青年低垂着眼,先为他把香葱从蛋炒饭里一点一点地挑干净,又为他盛了一大碗碧涧羹。 碧涧羹只是仙洲一些文人雅士为这道菜气得一个雅名,这道汤羹做法很简单,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芹菜汤。 最起码看上去是如此。 景断水看着这碗绿油油的芹菜汤直皱眉头。他一向不喜欢吃香葱、香菜和芹菜这类味道比较大的东西。这几样东西在他口腔里爆开的感觉让他经常忍不住地犯恶心。 秋离是知道这一点的。不然他不会很贴心地帮他把蛋炒饭里的香葱给挑干净。因此,景断水怀疑秋离给他故意盛上一碗芹菜汤是为了报复他。 “小师叔,尝尝看。这碗碧涧羹我改良过,是用海鲜吊了高汤做的,里面还加了肉糜,并且肉是我捶打过两个时辰的,已经把里面的筋膜都挑干净了。”雪发青年很贴心地用勺子舀了一勺,用嘴吹凉,把勺子贴在景断水的唇边,诱哄:“来,主人尝尝看。” 小仆人嘴里甜丝丝地叫着主人,动作却全然没有对于主人的那种恭敬。 景断水眉头微蹙,紧紧咬着唇不肯张开嘴。虽然他现在确实没有闻到芹菜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但是他看到绿油油的菜梗就胃就控制不住地翻搅。 其实他现在没办法违抗秋离,只要他做得不符合秋离的心意,秋离就能随意地操控它。 比如说让他张开嘴,乖乖地把这碗芹菜汤喝完。 可是雪发的弦师并不想这么做,他更期望高傲的仙君能够乖巧地张开嘴。 毕竟这碗芹菜汤对他并没有什么坏处不是吗? 于是雪发的先生放下勺子,把头埋在景断水的脖颈吸了一口,像是哄不爱吃青椒的小孩子一样哄景断水:“仙君近来一直有头痛。碧涧羹能治头重脚轻,步行飘摇,对仙君的身体很好。”[1] 见景断水还是不张开嘴,坏心眼的弦师继续:“仙君,沧明山有灵兽三百,性格凶猛的不在少数。阿离在九港亦有鹰隼数只,专门用来和魔修做交易。” 这些灵兽都是有秋离操控,一旦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九港的鹰隼如果再进一步泄露沧明山的消息,恐怕沧明山就真得需要打开护山大阵了。 景断水最讨厌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他拍了一下桌子,震得那碗汤直接晃出去了半碗。 “你敢!你敢拿整个沧明山威胁我!” 雪发的弦师从善如流地给景断水顺气。他把那碗已经凉了的汤倒掉,重新给景断水盛了一碗新的。 “乖,仙君不要生气。把汤给喝了。” “只要乖乖 地把阿离做的饭都吃完,阿离就接触和仙君之间的因果线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里,仙君可以做任何事情。阿离都不会阻止,也没有办法阻止。” 漂亮的小仙君沉下气,从上到下打量着雪发的弦师。他的态度明显软和了下来,雪发弦师知道这个条件非常诱人,景断水不会拒绝。 “是你说的。”景断水道。 “嗯。” “我要你在这里立下天道誓言。” 雪发青年温柔又宠溺地笑了一下,顺着景断水的意思立下了天道誓言。 “好了,主人,现在可以把这碗碧涧羹喝完吗。” 景断水拧着眉毛。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张嘴,吞下了那口汤。 他的口中只有芹菜的清爽和高汤的鲜美,完全没有芹菜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上辈子为了小少爷这个挑食的毛病,景家请了好几个厨师都没有办法。 不得不承认,秋离做饭的技术意外地高超。 他砸了下嘴,只觉得好喝。于是这第二口就喝得特别痛快。 秋离这样对自己,他的服侍不享受白不享受。日后等他取代秋离成为大道三千的巅峰,男主的伏低做小还可以成为他茶余饭后的谈资。 到时候或许还可以赏他一个仆人的职位,在他的后厨做他的专职厨师。 不知不觉之间,景断水已经喝完了那一碗碧涧羹。 见到景断水的情绪比较稳定,秋离又开始偷偷投喂自己做得红烧肉圆。肉圆都是用瘦肉做的,里面包了一整个蛋黄,还勾了甜甜的芡汁。 为了方便景断水吞咽,他特地把肉圆切成了不大不小的肉块。 漂亮的小仙君还在想着自己日后报复男主的大计,下意识一口一口地吃着。他的两个腮帮子圆鼓鼓的,一动一动。 真可爱,就像是抱着坚果啃的小松鼠一样。 第68章 听说中州的千机阁做出了可以留影的小玩意儿,价格被炒的很高,改日里他也要去搞一些来。 一个专门拍景断水吃饭,一个专门拍景断水生气,再来一个偷偷地做成玉佩帮景断水别在腰间,这样景断水做什么,见了什么人,只要一看留影石他就一清二楚了。 等到景断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秋离做的所有东西。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饭吃得那么好了。 津津有味地吃着仇人做的饭,景断水觉得很丢人,一下子羞红了脸。 雪发青年假装看不见,拿起帕子帮景断水擦嘴。在帕子接触过唇瓣的时候,他特地多揉搓了几下。即使是隔着帕子,秋离也能感觉得到景断水嘴唇的触感,软软嫩嫩的。 景断水因为秋离的行为而感到冒犯,他伸出手想要把秋离的手拽开。他没有掌握好力道,拉开秋离的手的时候,自己的指甲却在嘴角边划出了一道不轻不重的红痕。 “好了,现在要兑现你的诺言了。”景断水道。 他扬起脑袋,看着含笑的秋离。雪发青年一双苍青色的瞳仁幽深似海。 景断水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下。背脊一下子贴在了冰凉的椅背上,他被冷得一激,眼睫微微地颤动。 “如你所愿,主人。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秋离暂时松开了操纵景断水的因果线,景断水只觉得浑身一轻。 “但是千万千万不要有把阿离永远甩掉的坏心思。” “阿离会伤心的,阿离一伤心,就会忍不住——” “惩罚仙君的。” 第32章 雪发的青年并没有马上放景断水离开。 景断水当然想走, 但是秋离给出的说辞是这样的: “主人确定要顶着这幅模样出去吗?” 因为没有出去见人,景断水披散着头发。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 他一开始没有理会秋离,而是向外跨出了一步。 早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薄, 刀割一样挂在脸上,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主人的身体不好,要慢慢养才能够养回来, 这样吹上一趟风想必要发上好久的烧。” “那样阿离会心疼的。” 景断水衡量了一下秋离的话,向后退了一步关紧门窗。 原身的衣服很多,多到景断水自己都记不住,而且这些衣服很不好看,都是特别寡淡的颜色。 娇气的小仙君最不喜欢的就是白色和黑色。 这些衣服之前由巫新苗打理, 现在又是由秋离在打理。不过自从秋离来了以后又给景断水添置了很多颜色鲜艳的衣裳, 极尽华美。 景断水一直穿得是秋离给他添置的新衣裳, 丝毫不知道他的那些旧衣服已经全部被雪发的弦师给扔掉了。 当然, 有一身衣裳幸免于难。这就是他在秘境里穿得那身广袖流仙的白袍子。他曾经看着秋离很不要脸地吸那件衣服的味道,然后称呼那段经历是他们之间甜美的回忆。 “仙君,明天天气转暖, 不如明天再走吧。” “阿离也好帮仙君制备一些行头。” 景断水记得, 秋离说过只给他两个小时的自由。那有什么行头可以整理的? 秋离继续说:“仙君放心,两个时辰从仙君走出沧明山的那一刻算起,现在都不算的。” 景断水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 晚上, 景断水躺在榻上, 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 两个时辰的自由已经足够他干很多事情了。 书里对于弦师血脉能力的记叙只是冰山一角, 景断水不能确定能力的作用范围和作用时间。 他怕即使把秋离封印在了山崖底下, 自己依旧还是秋离操纵的一具傀儡。 怎么样才能把他和秋离之间的因果联系给斩断呢? 景断水最先想到的是秘境之中随手拿的那件宝贝。 他最近把这件东西忘了,在搞了个宝贝认主的契约之后就把这块石头丢在了一边, 一直没有拿出来研究过。 这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质感和路边随手捡的鹅卵石没有什么两样。 景断水把那块石头在手里盘玩了两下,然后把那块石头映在烛光下看。火光下的石头呈现出非常漂亮的纹理。 可惜他看不出来这块石头究竟是什么做的。 从秘境中带出一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东西,景断水有些生气。他想要把石头重新收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秋离突然推开了他屋里的门。 他像是受惊的猫一样从床上直起,摆出攻击的姿态:“你这么晚来干什么!没看见我在睡觉吗?” 秋离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道:“我知道的,主人明天就可以出去玩,现在肯定激动得睡不着觉,阿离是来提醒主人,睡着了养足了精神才能有力气玩。” “毕竟明天主人应该回想出去好好逛逛的,这一逛就容易不知道回家。要是找不到路夜里在外面冻着可是很容易生病的。” 有这么一瞬间,景断水都觉得秋离要看出自己逃跑的心思了。可随即他又镇定下来。 秋离愿意解开两个时辰的因果线,想必就是为了享受一场猫拿耗子的游戏。并且雪发的青年知道这个鱼饵对他来说非常的诱人,哪怕这是个陷阱,他也会心甘情愿地往里面跳。 第69章 所以秋离看出来了又怎么样呢?不管怎么样,他都会要逃跑,他的计划都不会改变。 他要让秋离知道,轻易地解开控制猎物的枷锁会是一件多么令他后悔的事情。 “阿离是来给主人送养神茶的,喝了这碗茶,主人想必能够睡上一个好觉。”秋离把端着的茶碗放在景断水的床边。 茶碗里的茶水是非常诱人的粉红色。 景断水刚刚想要端起茶碗喝茶,雪发青年却比他快一步把茶碗端了起来。 景断水以为秋离是想要亲 自把茶水喂给他,毕竟最近他时常要被迫承受这个疯子的投喂欲。 结果出人意料的是,秋离竟然把茶水端到了自己的唇边,然后就着碗直接喝了一口。 喝完以后,他重新把碗放下,舌头舔了一圈嘴唇,对着景断水道:“主人放心,阿离试过了,茶水的温度刚刚好。” 漂亮的小少爷从来没有吃过别人吃过的东西,秋离喝了一口这碗茶。那么这里面的茶水还有这个茶碗就都不能要了。 他被秋离这如此冒犯的动作而搞得气急,下意识地就抓起床边能找到的东西往秋离身上砸过去。 刚刚那块被景断水把玩的石头也直接被他往秋离的额角砸过去。 即使看见石头袭来,雪发的青年也没有躲避。于是那块石头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秋离的额角。 景断水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注意收住力道,那一下显然痛极,雪发的青年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下一刻,猩红的血液自额角往下淌。粘稠的血液挂在了秋离雪白的睫毛上,颤巍巍地摇晃,红与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晶莹的泪珠混杂着血水划过秋离的下颚,仿佛他哭出来的不是泪,是血。 秋离的眼中闪过茫然,再然后他委屈巴巴地挪动着步子,想要把没有血的那半边脸埋在景断水的怀里蹭蹭。 这么多天里,容易心软的小仙君终于对秋离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产生了免疫力。他重重地给了秋离一个耳光,然后一把推开了秋离。 更多的泪珠啪嗒啪嗒地从秋离的眼里掉落到地上。雪发青年道:“主人,阿离疼。” “阿离的面颊疼,额头也疼,要仙君吹吹痛痛才能够飞走。” 他试探着伸出手,拉了一下景断水的衣角,然后在景断水要打他的手的前一刹那把手缩了回去。 “仙君给我吹吹嘛,吹吹阿离就不疼了。” 见景断水还是没有反应,雪发青年一下子收敛了所有的表情。他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石头,那块石头上本应该沾满了他的血,此刻却是光亮如新。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捡起了那块灰扑扑的石头好好把玩。片刻之后,他对景断水说:“仙君,我认识这件宝贝。” 终于,气鼓鼓对他爱答不理的小仙君终于转过身,问他:“哦?这件东西有什么用?” 见到景断水理自己,雪发的青年重新展露笑颜。他向着景断水介绍:“这块是问情石。” “问情,问的是情人之间的爱|欲。石头的持有人可以很简单地就能够知道其他人对他是否有爱意,而爱意又有多深。” “只要一滴血就够了。主人只要让对方在这块石头上滴上一滴血,然后等上一会儿。如果石头不发光,就证明那个人一点儿也不爱他。而石头的光亮越强烈,就证明那个人对主人的爱意越深。” 六百多年前,正是因为这块问情石,秋离的祖先才彻底认清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的嘴脸。 “你说说,主人。阿离对主人会不会有什么爱意呢?” 景断水瞥开了眼睛。 一秒。 两秒。 三秒。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那块石头始终没有发出一星半点儿的光。 景断水只觉得自己不知不觉间松了口气。 雪发青年似乎为现在的情况而感到扫兴。 “原来不是吗......” “主人如此牵动我的心绪,我和主人待在一起就会感到很兴奋。我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欲,没想到竟然结果会如此。” 他撇撇嘴,把那碗已经凉了的茶端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秋离又端进来一壶热腾腾的新茶放在了景断水的枕头边上。 景断水以为这些秋离总该闹尽兴了,没想到雪发的青年在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突然转过身对着他幽幽地喊了声:“仙君。” “很抱歉。” 秋离道什么歉? 秋离这么多天里干得比这个出格的事情海了去了,他怎么会突然为这件事情道歉? 景断水正觉得奇怪,就听见秋离道:“仙君~阿离一定会努力让那块石头发光的。” “让石头亮到可以做成一盏长明灯,然后做成项链挂在仙君的脖子上,这样仙君晚上就再也不会怕黑了。” 景断水没有回秋离的话,而是直接把床上多余的枕头往秋离的头上砸过去。 ...... 景断水还是没有睡得好觉。 那壶安神茶直到滚烫的茶水变得冰冷,茶水变得苦涩,景断水都没有动过。 他在床上辗转难眠了很久,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件事情。 秘境之中,庄诺曾经用过一把淬过凤凰血的刀对付过秋离。传说凤凰超脱六道轮回之外,不沾世间任何因果,用其血液淬炼过的刀也有了斩断因果的功能。 第70章 那柄刀之前是揽月宗给庄诺的,而现在在沧明山的禁库里。燕回芝本想等着掌门桑行山回来之后,拿着那把刀亲自向揽月宗为景断水讨个公道的。 那柄刀或许能够帮助自己摆脱现在的困境。 反正睡不着,景断水就索性不睡了。他披上衣衫,匆匆跑到禁库门口。 掌门代行令轻松帮他打开了禁库的大门。 扑面而来一股发霉的潮意,景断水捂着鼻子在禁库之中穿行。禁库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摆放地整齐。景断水本以为庄诺的刀会被归在存放刀剑的区域中。 他在那里找了好久,却一无所获。 就在景断水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看见角落里有一个发着金光的盒子。 景断水打开了那个盒子,庄诺的刀还有一根羽毛静静地躺在盒子里。那根尾羽大部分地方都是粉白色的,唯独羽毛地尖尖带着赤红色,煞是好看。 禁库的东西都是分门别类放置的。这柄刀和这根羽毛放在一起,说不定这根羽毛也是和凤凰相关的东西,甚至说不定这根羽毛正是凤凰的尾羽。 景断水犹豫了一下,把那根尾羽连着那把剑一起用白布抱起来带走了。 ...... 另一边的秋离也没有睡着。 他用了最快的时间灵鸽传书,用高价换了一块留影石。交易的卖家被那一大堆灵石给高兴坏了,甚至还送了秋离一个纯金打造的盒子,专门存放留影石。 但是这个不知名的买家却拒绝了他的好意。 卖家只觉得这个人人傻钱多,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得到留影石的秋离在灯下把那块大留影石打磨成了一颗一颗的扣子。这个过程在法术的加持下并不算是一件特别费力的事情。 留影石小了之后存放的影像会变少。不过秋离也不是用它来存影留念的。通过他的改装,现在的留影石就和现代社会的小型监视器一样,对面所有的景象都会通过留影石传递到他那里去。 做完这一切,秋离又叫来一只灵兽。他抚摸了一下灵兽的脑袋,然后让灵兽把一批杏红色的绢布连同那些他打磨好的纽扣一并送去成衣店。 成衣店不是沧明山山脚那家宗门弟子常去的店,而是一家稍远一些的。 ...... 成衣店的柳娘天刚蒙蒙亮就准备打开店门做生意。 可是有一只长相奇怪的灵兽一直挡在店门口。灵兽的旁边还有一匹布和一堆打磨精细的扣子。 灵兽长得就和隔壁邻居家的野狗差不多大,柳娘甚至没有认出来这是仙门才有的灵兽。 “哪里来的野狗?”柳娘刚想拿出棒子把灵兽赶走,却在这一刻对上了灵兽的眼睛。 灵兽的眼睛由黑色转向猩红色。 柳娘突然之间把棍子扔在了地上。 “哇。哪里来的布匹,这可是上好的鲛绡。” “还有这些扣子,都是用什么材 质做得,流光溢彩,好看得紧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布匹和扣子抱进了店里,然后自顾自地开始做起了衣裳。 门口的灵兽看了一会儿以后离开了。 柳娘并没有感觉到一切有什么不对劲,这件衣服甚至被她很自然地按照景断水的尺码给做了出来。 “快点,快点。过一会儿会有客人要它的。” ...... 景断水拿着秋离给他准备的行头,抱着他从禁库里偷出来的宝贝准备离开沧明山。 他离开这件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 为了防止他离开沧明山以后宗门遭遇什么祸事,他特地准备了一只灵鸽和一封书信。书信是留给留守宗门的弟子的,灵鸽是为了给燕回芝送信。 只要两个时辰后他没有解决问题,这些东西就会立刻让他想看见的看见。 秋离今天把景断水打扮地很漂亮。沧明山因为有阵法的维持,宗门内的温度要比外面高上些许。秋离给景断水穿了很多衣服,确保景断水今天下山不会感到冷。 把景断水送下山,秋离又帮景断水整理了一下领子。 突然之间,他对景断水道:“仙君,你说即使把因果线暂时剪断了,阿离会不会还有什么办法让仙君一直生活在我的监视之下呢?” “比如说趁着仙君不注意,阿离在衣服里面做上几个监视用的小阵法。” 景断水被秋离突如其来的发言搞得头皮发麻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雪发青年突然对他甜甜地笑了一下。 “仙君,阿离当然不会这么做的。” ...... 景断水离开了沧明山。 两个时辰,虽然只有两个时辰。 但是他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他被秋离的发言给吓到了,而且他本身也不相信秋离。所以一下山就把秋离给他穿得衣服都脱了个干净,。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景断水不会脱,只好颤抖着手把所有的衣带子全部剪开。 秋离给他准备的行囊也被他全部丢在了山脚。 山下确实比山上还要冷,景断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最近的成衣店就在一里开外,但是那里景断水不敢去。他怕秋离提前预料到了他的行动,在那里埋伏他。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三里开外的那一家。 一路上,他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终于,他来到了成衣店的门口。 第71章 景断水扣响了成衣店的门。 “来了,客人。” 柳娘打开门,露出了招待客人的微笑。 第33章 景断水把那块问情石留在了沧明山。 在他走后, 秋离把那块石头从地上捡起,在手中仔细地把玩。 雪发的青年并没有和小仙君说真话。 问情石的确能够检验真心,只不过这块问情石的使用方式和市面上流通的普通活色有所不同。想要看问情石发光, 还必须在石头上涂上一层特制的膏油。 这种膏油取自北海深海特有的怪鱼,需要加以各种香料才能制成。除此以外,膏油还要加上一味特殊的材料—— 弦师的头发。 弦师擅长玩弄人心, 也恐惧被人发现自己的真心。 这也是为什么这块石头的前任主人要上这样一成保险。 秋离将各种材料放在研钵之中,然后割下一缕头发。雪色的头发在被割下的那一刹那开始燃烧,秋离把这缕正在燃烧的头发丢入研钵之中。 火苗在触碰到玛瑙研钵的瞬间窜高,随后熄灭。秋离把烧成灰的头发和香油拌在一起,然后仔仔细细地涂抹在了问情石上。 原本灰扑扑的石头上出现了极度漂亮的纹理, 石头的手感也变得温润如玉。 做完这一切, 秋离拿出了一根长长的银针。他毫不犹豫地用银针将自己的指腹刺破, 一滴鲜血缓缓地落在了问情石上。 问情石很快将那滴血液吸收干净。 暗褐色的石头就在这个时候微微地泛起了荧光, 那抹光亮越来越盛,照得整个屋子亮如白昼。这抹光过了很久之后才消失。 “真漂亮。”雪发的弦师发出感叹。 他还没有欣赏够问情石的光芒,于是他又重新拿出一把匕首割破自己的掌心。 手掌传来尖锐的痛感, 可是秋离的面上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正相反, 他看起来十分愉悦。他任由自己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问情时上。每一次,等到伤口快要结痂的时候,他就用手指把那些干涸的血渍给抠掉,好保证源源不断地鲜血从其中涌出来。 问情石一次一次发出亮光复又熄灭。 终于, 秋离看够了这抹光亮。他敛下雪色的长睫, 慢条斯理地把手掌心的血液擦干净。修士的身体恢复地很快, 没过多久手掌心已经再也看不见伤口了。 雪发的弦师低低地笑出声。 “我可能比我想象得要更加爱你了。”雪发的弦师低声喃喃。 唯一一个不自量力接近我的猎物。 唯一一个会被我拙劣的伪装欺骗的猎物。 唯一一个会得到我优待的猎物。 弦师都是天煞孤星, 没有人愿意与他们扯上关系。而等到真的有这么一个异类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真的非常惊喜。 他过去的一切仿佛都被全盘地颠覆, 现在整个世界都只有他和仙君两个人的感觉。 秋离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 “真有意思。” “我可爱的小仙君。” ...... 最近几日,桑行山和燕回芝已经收到了好几只沧明山的灵鸽。 信里一开始讲的是沧明山掌门和两位副掌门全都不在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这吸引了大量不知名的魔修前来沧明山作乱。 而此后的信竟然都与秋离有关。桑行山没有见过秋离,但是燕回芝知道。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小师弟每次讲到秋离的时候他都格外地激动。 他的小师弟,如果对一样东西不感兴趣,你要想哄他多看一眼都是不可能的。 燕回芝以为景断水如此激动是因为秋离是他的仇敌。 可是现在看起来又不是如此。景断水把秋离从地牢里放了出来,为了他还把亲自收留的巫新苗又赶走了。 与此同时,本来闹得沸沸扬扬的魔修入侵事件也突然平息了。 燕回芝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镇魔塔最近依旧还不够稳固,每天都能听见其中的伥鬼哭嚎。他实在是抽离不开身。 他想了一下,分出了自己的一抹灵识于一片莲花花瓣之上。 灵鸽带着燕回芝的灵识回到了沧明山。 ...... 柳娘的成衣店不大,装饰地却非常漂亮。 空气之中浮动着女子胭脂特有的暗香,柜台前放着几盆极为艳丽的牡丹花,角落里还备着各种各样款式精致的糕点。 景断水打量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成衣。每一件衣服的做工都无比精湛。 只是有一个问题。 这些衣服一看款式他就明白了—— 这是一件专门为女子做衣的店。 仙洲的民风开放,女子衣服的款式也是千奇百怪。这间成衣店里的许多衣服奔放地让景断水忍不住羞红了脸。 他一开始是想御风而行,可是他的御风法术操纵着不怎么熟练。早春的风又冷又厉,他又害怕秋离在衣服和包裹上做了什么手脚,一早就把外衣全部脱掉,把包裹也扔在了山里。 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寒风刀割一样刮在脸上,他又没有什么可以御寒的东西,湿冷的水汽在他的睫羽凝结成了一层薄霜,冻得他睁不开眼睛。 景断水没有吃过这种苦。一开始他害怕浪费时间咬牙坚持。等到后来实在是撑不住了,他只得停下来用火系的法术暖暖身子,他暖身的同时甚至都不忘记赶路。 第72章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到了这家成衣店。 他现在只穿了一件里衣,头发也在赶路的时候变得凌乱不堪。但是柳娘并没有因为客人这幅潦倒的样子就把他拒之门外。 她把景断水接近了店里,给他烧了热热的洗澡水,又给他拿来了干爽的里衣。 景断水对于仙洲这些衣服的形制根本分不清楚,更何况仙洲男款和女款的里衣本就长得像,他一下子没发现柳娘给他拿的是一件女式的里衣。 他一个人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衣服重新穿好。整个过程中他好几次把衣服打了死结,他又不好意思叫柳娘进来帮忙,整个人急的眼睛都红红的。 好在漂亮的小仙君最近的自理能力勉强有了那么一点点提升,倒腾了快半个时辰,他终于穿好了里衣。 他擦干了头发出来,看见了门口笑脸相迎的柳娘。景断水这时想起来自己是来买衣服的,不由地羞红了脸。 这间专卖女子成衣的店里不大可能有他想要的衣服。景断水张了张嘴,想要告诉柳娘自己不打算买衣裳了。可他随即又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在这里洗了澡还穿了老板娘准备的衣服,这时候再说自己不想喝老板娘做生意了未免有些不合适。 更何况他不敢去离沧明山最近的成衣店,退而求其次选了这里。要是不在这里买衣服,他就要去更远的地方。那样他还要再走十里路,天气那么冷,他实在是冻得慌。 景断水还在纠结自己该不该买衣服,没想到下一刻他就听见柳娘说到:“这位仙君,本店刚刚做成了一身衣裳,妾身觉得仙君穿得正合适。” 景断水的身形清瘦,却还是要比普通女子高上好多。女子的成衣店里根本不可能按照他的这种身形预先做上衣服,这样的衣服多半是卖不出去的。 于是他下意识地就以为这身衣裳应该是男子的款式。 或许是这家成衣店想要拓展经营范围,后面也要卖男子的衣裳。正巧看见他来就想向他推荐一两身男子的成衣试试水。 景断水想着便应了柳娘一声。 ...... 考虑到客人的隐私,成衣店每一个试衣服的隔间都放置了屏风阻挡视线。 景断水来得很早,此刻并没有什么客人来到这里。 一到他用的隔间本来都是女子穿衣的地方,景断水就觉得羞地说不出话来。 以及...... 这件衣服的试样怎么这么奇怪? 这是一件水烟蓝色的长袍,衣摆绣有大朵大朵的栀子花,典雅清丽。衣服的料子是好料子,和沧明山这段时日他穿得料子应该是同一种,非常舒适。别在领口的纽扣更是闪闪发光,摸起来有一种特有的磨砂质感。景断水在仙洲从来没有见过用这种材料做的扣子。 说实话,这件衣服景断水是有点喜欢的。 但往常看着巫新苗和秋离给他穿衣服,景断水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其中的关窍。虽然操作起来可能有点力不从心,但是眼睛好歹是看懂了。 可是今天的这件衣服确奇怪的不得了。扣子和衣带子的位置都和他往常的衣服不一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把衣服成功穿在了身上。 试衣间里贴心地为客人准备了铜镜子,方便客人可以好好看看自己穿上衣服的样子。 景断水看了铜镜中的自己,羞地几乎无地自容。 无论怎么看上去,这件衣服都应该属于一件女子的。这件衣服的确格外合身,乍一眼看上去,他就像是一个身材高挑的貌美女子。 镜子里这个漂亮的女人似乎有些生气,剪水的双瞳瞪得圆圆的。 景断水想要把这件衣服脱下来,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有其他客人陆陆续续地进来了。 甚至已经有客人选好了衣服,在他隔壁的隔间里试衣服,还时不时和门外的女伴笑着聊上两句。 景断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种时候,他一个男子从满是女人的成衣店试衣间里走出来怎么看都非常突兀,擅自乱动很可能会给自己惹来不小的麻烦。 更何况,他刚刚进来的时候,穿得是柳娘给他的里衣,手里拿的也只有柳娘推荐的衣服。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柳娘给他的里衣也是女子的款式了。 这个成衣店的老板娘为什么要给他女子的衣衫? 最要命的是,他现在手里只有女子的衣衫。他不可能不穿衣服出去,可是如果要从这里出去的话,他一个男子穿着女子襦裙的样子一定会被很多人看见的。 第34章 交谈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了。 景断水掐了一个法诀, 成衣店扬起了一阵风。 刚刚还在闲谈的客人们发出了一声惊呼。 “什么情况?”柳娘感到奇怪,她掀开隔间的门。 隔间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块上等的灵石。 身旁常来的熟客探出了脑袋, 道:“哟!柳平婉,哪位落在这里的灵石?值钱的很哩!” “可是我给他的那身衣服也不值着个价啊!” 柳娘拿着灵石想要追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柳娘, 咋啦?你想要追客人的话快点了!” “没什么。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突然忘记了,刚刚那个客人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第73章 ...... 景断水躲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 现在街上还没有很多人,可是他依然拥有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的冲动。 而且,那个女老板娘给的衣服很奇怪,他穿上以后怎么样都脱不下来来了。 景断水安慰自己, 女装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秋离不可能猜得到他穿女装, 那么他偷偷在这些衣服上做手脚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虽然这样比较丢人, 但是更有利于他计划的开展。 景断水掐指算了下时间。 秋离说会切断两个时辰的因果连接, 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他不能把时间一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景断水本来打算的是趁着因果连接断开的这段时间收集启动后山阵法所需要的材料。其中的大部分他都能在沧明山通过一些手段搞到,可是有一样他必需要出来找。 秋离已经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景断水怕他甚至对于后山的阵法都有所涉猎。他现在需要的材料太过特殊, 秋离要是看见的话说不定就能猜出来他究竟要干什么。 景断水准备要找的是蓝珊笔和暗鸦墨。这两样不算是什么特别稀有的材料, 确实绘制阵法的不二之选。剧情里面有交代过最近几个月沧明山旁边会召开易宝大会。景断水本来想要换了衣服就去易宝会买材料。 买材料就需要交涉。交涉就需要露脸,可他现在的样子太过丢人。 景断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易宝会。 ...... 沧明山的离火峰上,秋离取来了一盆水。他把一粒黑色的小球丢在铜盆之中, 水的波纹一圈一圈地晕开。等到水面重新静止的时候, 秋离看见了一截姣好的下巴。 那个人生得很白, 露在画面里的半张脸也被黑色地长发时不时地遮住。而每过一段时间, 水镜中的画面就会静止,下一刻一只漂亮的手就会出现在水镜里, 把那些碎发拢起来,于是那漂亮的半张脸就又重新出现在了画面里。 秋离知道的,每当画面停住的时候,景断水都在整理头发。漂亮的小仙君是一个这样多疑的人,断然不会对于他准备的衣服和行囊放心。 他会把他准备的东西全部丢掉,会找成衣店重新换身衣裳。离沧明山太近的点他不会放心。至于太远的店,娇气的仙君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肯定受不了走那么多的路。 所以,稍远一点的柳氏成衣店一定是景断水的最佳选择。景断水对周边环境不够了解,肯定不知道这是一家专门卖姑娘衣裳的店。 不过这不要紧,他 有办法让景断水在这间店里穿着姑娘的衣裳走出去。 现在水镜中的画面无一不印证着秋离的猜测。 秋离不由地开始想象景断水穿着女装的样子。 他操纵柳娘做的是一件特别保守的衣裳,领子能够完美地包住景断水的脖颈。衣裳采用的是最金贵的鲛绡,一定能完美的衬出景断水的身段。 景断水的腰肢很纤细,相比于寻常剑修的力量感更多了几分柔弱的美感。这么漂亮的腰肢抱在怀中的感觉一定很好,不过秋离还是觉得景断水还是胖一点好。 漂亮的小仙君太瘦了,还是胖一点比较健康。 雪发的弦师现在一点也不心急,因为他知道只要耐心等上两个时辰就能看见心心念念的小仙君。 心心念念,穿着女装的小仙君。 就在这个时候,水镜里的画面切换到了熙来攘往的集市。 秋离认出来了,这是易宝会。 他的小仙君这么大胆,穿得这么漂亮在人多的地方大摇大摆? 第35章 小仙君漂亮的样子本应该只能由自己欣赏。 现在由于自己的疏忽, 除了他秋离以外的所有人都能站在绝佳的视角欣赏小仙君的美色。 这怎么可以呢? 秋离感到嫉妒。 他甚至想要马上撕毁和景断水的约定,冲到景断水的面前,把他抱到满是铜镜的房间之中, 带着景断水一起欣赏这幅春色。 可是他不能。 聪明的弦师第一次有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冷静!必须冷静! 这个可有可无的约定他当然可以轻易摧毁。可这两个时辰的时间是小仙君努力吃芹菜换来的。秋离必需要做一个遵守约定的孩子,不然的话景断水会越来越挑食的。 现在哄哄景断水就能让他吃芹菜了,要是他毁约了, 未来景断水会理直气壮地不吃芹菜,打翻他做的青菜炒饭,偷偷倒掉他做的苦瓜茶。 营养不良的小仙君可能会越来越瘦的。 不!这样的未来他接受不了! 雪发的弦师胸膛一次又一次地起伏。他的脸看上去很平静,可握成拳的手还是暴露了他。 过了一会儿,秋离低低地笑了一声。他的周身重新洋溢起了愉悦的空气。 “阿离答应了主人, 两个时辰内不可以靠近主人。” “但是阿离并没有说过阿离的傀儡们不可以靠近主人!” “更何况, 只要阿离偷偷地, 偷偷地接近主人, 主人是不会发现什么的。” “毕竟主人最喜欢小动物了不是吗?” ...... 说是叫易宝会,其实也只是修士自发举行的集会,像是沧明山这种名门大派一般是不会参加的。 第74章 景断水走在集市当中, 周围频频向他投来惊奇的目光。 正常的修士哪有男子喜欢穿成女子的样子?仙洲喜欢男扮女装的修士要么走火入魔心里有些问题, 要么就是为了满足一些变态雇主不可言说的癖好。 这些人...... 这些人一定很鄙视着现在穿着女装的自己。 周围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射穿。景断水感到羞怯,不由地搓了搓胳膊,低下头把整张脸都埋起来。 不远处有人在议论着什么,还发出了几声笑声。 景断水以为他们在嘲笑自己, 快步往前走。 正在和好兄弟交谈的阿六感到奇怪。 “阿六, 你瞧!那个小姑娘跑得那么快, 肯定是被你给吓到了。” “正经点, 哪个姑娘家家喜欢被人在背后议论!” “那倒是。”同伴一下子小了声,在阿六耳边小声道, “不如你带我们去道个歉?” 他拍了一下阿六的背,“好兄弟,去把,兄弟们都知道,你看那个姑娘看得眼睛都要直了!” 阿六红着脸支支吾吾,他今年年方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我,我才没有。我只是觉得那个姑娘真的漂亮,一举一动都和一幅画儿一样。” “哟!阿六,阿六都会夸人了!” 同伴和阿六开了几句玩笑,又把这个事情重新忘到了一边去了。 ...... 卖蓝珊笔和暗鸦墨的摊位很不好找,书里也并没有交代摊位的具体方位。 蓝珊笔和暗鸦墨算是稀有东西。这种由中下层的修士自发举办的集会里照理是见不到这种好货的。这一次的集会之所以会有,是因为男主的落魄小弟——成文柏。 成文柏家经营文房四宝,蓝珊笔和暗鸦墨也是他们主要售卖的商品。成文柏这次算是违抗他爹的命令离家出走。他走得急,临行的时候只能随便找了点东西一骨碌脑的装走。 等到正是一个人旅行生活了,成文柏才傻了眼。他带出来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顶好的宝贝,可是许多的旅店都不识货,嘲笑他一堆破烂毛笔就想抵食宿费。没钱的成文柏没办法,只好把东西拿到易宝会上来换钱。 本来在书里,蓝珊笔和暗鸦墨是被男主得到的。秋离意外发现了这位落魄的富家公子,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于是正式收了成文柏为小弟。 剧情发展到后期,成文柏的妹妹都差一点点嫁给秋离。 不过现在的剧情已经变了,男主角天天都在离火峰对着他发神经。 在景断水看来,代替拿住拿走成文柏的蓝珊笔和暗鸦墨,是救这个家伙于水火之中。拿走蓝珊笔和暗鸦墨意味着成文柏不可能成为秋离的小弟,不可能成为秋离的小弟就意味着能够远离只有疯子才能加入是主线剧情。 景断水正在想事情,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拉他的衣摆。 他低下头,一看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 这只猫儿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蓝眼睛,亮的仿佛能汪出水来。现在是白天,猫儿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它在他的脚边大摇大摆地坐下来,舔了舔爪子,然后亲昵地蹭了蹭景断水的衣摆。 景断水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好在他下意识地收着力道,并没有给小猫带来多大的伤害。 另一头操纵着白猫的雪发青年一下子僵硬在了原地。 他本来还在沾沾自喜,借助着白猫占据了欣赏景断水女装的最佳视角,这让被那么多人看见猎物女装的嫉妒感少了些许。 没想到竟然把漂亮的猎物给吓到了。 秋离只好操纵着猫儿再一次走向景断水。 景断水感到有点愧疚。其实他很喜欢这只猫儿,白猫温顺又高贵,一双蓝眼睛比最璀璨的宝石还要闪耀。 可是不知道为何,他看见白猫的时候这具身体竟然起了反应。 是厌恶,是恐惧。 猫儿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接近人,景断水并没有把这股反应放在心上,他只以为自己是被猫儿的突然接近给吓到了。 “哪里来的野猫,快滚!快滚!”集市的管理人员这个时候赶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根赶猫用的长竹竿,小猫似乎被那根杆子给吓到了,尾巴一下子竖了起来。 “它不是野猫,是我的猫儿。” 景断水摸了摸那只猫的后颈,然后抱起了那只白猫。那只白猫很温顺地埋在他的怀里,时不时还舔了舔爪子,景断水看见可爱的猫咪不由笑了一下,一时间都忘记了穿女装的羞耻。 人群都不由地看呆了。 温婉善良的女子抱着白猫的画面,怎么看怎么养眼。下一刻,抱着猫儿的美人不由冷下了脸。 不得不说,美人即使冷下脸也是好看的,甚至由于那股欲拒还迎的冷意,更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情趣。 就在这个时候,本该温顺的白猫突然开始张牙舞爪。它甚至还抓了一下离景断水最近的那个人的衣服。 离火峰上的雪发弦师折断了手中的花。 他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想出白猫接近景断水以后他本来已经没有这么生气了,甚至有了闲情雅致给即将回来的小仙君准备欢迎的花束——虽然小仙君肯定会冷着脸拒绝。 但是他没 想到的是,抱着猫儿的小仙君竟然会吸引更多,更多的目光。 第75章 并且由于他的视角是猫儿的视角,所以他看不见抱着猫的仙君是什么样子的! 怀里的猫儿猝不及防地开始炸毛,景断水赶忙开始安抚。 他只以为是因为围观的人群惊吓了猫儿,根本不知道这只猫儿其实是因为怎样荒唐的理由在吃着飞醋。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书生模样打扮的少年,他很不好意思地走上前,递给了他一张画。 “送给你。” 景断水低头瞧了一眼,那是一只画的栩栩如生的猫儿,正是他怀里的这只。漂亮的小仙君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女装还没有被识破,他只觉得自己穿着女装的样子太尴尬了,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是冷着脸点了一下头,扔给了少年一块上品灵石。 得到了灵石的少年手足无措了起来:“我,我不是想要你的钱的,我只是觉得这只猫儿很可爱。” 抱着猫儿的姑娘也很漂亮,不过这话听上去太过孟浪,少年一下子没有好意思说出口。 景断水打量了少年两秒钟,突然想起了他是谁了—— 这位正是他一直再找的那个成文柏。 “摊位。”景断水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他对自己的伪音没有什么信心。他的声音很小,听上去也有点僵硬。 少年愣了好久才意识到景断水在说些什么,赶忙把景断水往自己的摊位上引。 景断水装作漫不经心地往摊位上看了一眼,然后拿走了蓝珊笔和暗鸦墨。 “一块上品灵石,买这两件玩意儿。” 景断水说完就抱着猫儿离开了。 “可是——”成文柏还想要说什么。 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甚至由于少年送画又不接受打赏的举动,他买东西的举动都像是顺手而为之,帮少年缓解尴尬的。 景断水走出集市的脚步都变得格外轻快。 没过多久,他就能摆脱秋离了。 景断水算了一下时间,此刻距离和秋离约定的两个时辰还有很久。他不想这么快就回去,更何况现在的他还是穿得女装,回去叫人看见了定会遭到耻笑。 他想了一下,决定先想办法弄上一件男装,如果时间还充裕的话再收集一些别的材料。 能够不从沧明山的仓库里拿的话,还是不从沧明山的仓库拿了。 景断水害怕拿得多了师兄回来以后问起来,到时候他还要找理由搪塞。 景断水不想回去,离火峰的雪发弦师也不想漂亮的小仙君回去。 他这次放景断水出来,就是想引诱他逃跑的。 毕竟只有景断水逃跑了,他才可以找个理由惩罚他不是吗? 突然之间,雪发弦师的唇角挑起。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一个肯定能够让漂亮小仙君犯错误的主意。 “喵~” 景断水的怀中,白猫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第36章 雪白的猫儿突然之间从景断水的怀中窜出。 景断水不知道小猫要干什么, 但还是跟了上去。过了一会儿,小猫带着景断水来到一条暗巷里,它在角落里停了下来。 景断水蹲下身。 那是一窝小奶猫, 听见母亲的声音,小奶猫们发出软软地叫唤。 景断水快要被小奶猫叫得心都要化了。雪白的母猫侧过身喂小奶猫喝奶。 小奶猫摸索着咬着母猫的□□,景断水就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母猫肚皮底下的毛中似乎藏着什么。 白猫浑身没有一丝杂毛, 因此那块藏在肚皮底下的纹样非常显眼。景断水等着母猫喂完小奶猫,然后抱起白猫,拨开了它肚皮间的毛。 景断水抚摸小猫的手不由得僵住。 那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纹样,景断水总觉得这个图案似曾相识。 他还未回想起是在哪里见识到的这个图样,一只雀儿突然停在了他的肩头。 景断水偏过头, 对上了雀儿的豆豆眼。雀儿是他熟悉的那只小肥啾, 往日景断水见到它一定会忍不住逗弄他两下, 可是今天他却没有什么心思。 小白雀的眼底闪过一丝幽蓝, 与此同时它的头顶也出现了景断水在白猫身上看见过的图样。 景断水突然想起那个图样是什么了! 弦师,雪发的弦师每次发动能力的时候眼底也会出现相同的图样! 景断水觉得心乱如麻,他把白雀从肩头赶开, 把白猫也扔在了原地。白猫似乎不理解景断水态度的突然变化, 无辜地叫了两声。 景断水快步走出了暗巷,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脚步却一直没有停下。漂亮的小仙君整个人都如游魂一般,等到他实在是走不动了, 就颓唐地蹲下身。 他那么喜欢这只小白雀, 他以为这只小肥啾也很喜欢他, 所以每天都会亲昵地跑到他的怀里。 没想到这只小白雀也是被秋离操纵的。秋离没有跟过来, 但是现在无处不是他的眼线。 漂亮的小仙君眼角留下了一滴晶莹透明的泪珠。 景断水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 只是被雪发的青年摆了一道而已,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未来他有的是报复秋离的机会。 因为这一出,漂亮的小仙君生起了叛逆的心思。秋离和他约定两个时辰以后在沧明山见面,那他偏就不随秋离的意。 第76章 已经接近中午,景断水去附近的饭店吃饭。 他还没有找到男装店,也不知道这身女装进去男装出来会引来多少路人奇怪的目光。因此他只好顶着这身女装去酒楼。 他到底还是要脸的,在附近买了个面具遮脸,这样就没有人会认识他了。 他选的是这片地区最豪华的酒楼,坐在酒楼的包厢之中没有人看见他,这让他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各色菜肴一水儿地盛上来。景断水每道菜都只是兴致缺缺地挑上了几筷子就不动了。 离火峰的秋离看见这一幕露出了微笑。 景断水的得知真相后的反应果然不出他所料,毕竟漂亮的小仙君除了负气不回去以外没有任何有效反抗他的手断了。 他早猜到了,景断水吃不惯外面的饭菜。 漂亮小仙君近日的胃口被已经被自己养得极刁。尽管景断水每一次被喂饭的时候都是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可是他的身体却非常诚实,每一次都把自己做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雪发的青年总是能把最简单的食材都做得有滋有味。白灼菜心鲜亮水灵,上汤小白菜的菜叶都吸饱了鸡汤。为了喂养小仙君,秋离最近还钻研了好多新的菜色。 对了,漂亮小仙君中午不好好吃饭,等到被抓回来以后一定会饿坏的。他要现在就开始准备景断水的晚饭。 秋离带着水镜去到了厨房,他一边哼着歌切菜,一边欣赏着水镜里的小仙君。 等到把菜都做好蒸上,他就差不多可以去接小仙君了。 小仙君看着无法无天的,其实胆子很小。他只需要略施小计小仙君说不定吓得就会往他怀里钻。 小仙君的惩罚结束,菜正好可以蒸好。他可以把漂亮的小仙君抱在自己的腿上,低声轻哄漂亮的小仙君,然后一口一口地给他喂饭。 景断水一开始可能会偏过头不想吃饭,不过这没关系的。秋离做的饭很香,只要阿离和漂亮的小仙君好好认个错,漂亮的小仙君就会露出一脸不情愿地样子,然后一口一口地把菜吃完。 不知不觉间,所有的菜都已经切好了。秋离把菜放上蒸笼里,把肉腌好,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洗手。 做完这 一切,雪发的弦师穿上了他认为最漂亮的衣服,这是一件水烟蓝的长袍,领口镶了一圈金边。 和漂亮小仙君身上的女装是一对的。 秋离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狩猎开始了。 “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漂亮的,漂亮的小仙君。” ...... 燕回芝的神魂分身回来了。 那朵莲花落在了离火峰的山顶,花朵触碰的地面的瞬间幻化成了燕回芝的身影。 秋离当时正巧从厨房里出来。 看见燕回芝的瞬间,秋离突然想到了有趣的事情。他放弃了现在就去把娇气猎物捉回家的计划。 雪发的弦师虽然没有本事对付燕回芝本人,搞定这一抹神魂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他在神魂还没有开口之前走到了神魂的面前,一手点住了神魂的额头。 抢夺神魂分身主导权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秋离花了整整一炷香的工夫才成功。 雪发的弦师额角已经全是细密的汗珠。他的喉咙感到一阵猩甜,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尽管秋离看起来很虚弱,他的眼里却闪耀着光。他看起来很快活,前所未有的快活。 他向后退了一步,欣赏着这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过来的神魂分身。 黎海这个时候正巧到离火峰来,看见燕回芝的神魂分身,他马上恭敬地行礼,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燕师叔,请问有什么吩咐?” 雪发的弦师操控着燕回芝的分身回答:“沧明山附近出现了新的魔修。” “和上次魔修入侵沧明山的事情无关,但是你们仍然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叫沧明山内门外门所有空闲的弟子听令,全面搜捕魔修。” 黎海觉得奇怪,但是还是领了命令。 等到大部分的弟子出动以后,秋离给沧明山加了一个防止外人进入的阵法。在绘制阵法的时候他特地混入了自己的精血,这样阵法的威力可以提升百倍。 “仙君,我真的真的非常爱您。” “你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记得好好保护着你喜欢的门派。” ...... 从酒楼里走出来之后,景断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疯狂。 约定的两个时辰早已过去,景断水在一路狂奔,他现在离沧明山越来越远了。 他路过了一个小村落,村里有个卖男装的小摊位,景断水随手挑了一身。 路上根本找不到换衣服的地方,景断水没有办法,只好把那一身男装像是袍子一样裹在自己女装的外面。他走路必需格外地小心,动作的幅度一大就会让男装掉下来。 理智告诉他现在他处在危急关头,他应该警惕,应该感到害怕。可是他只感觉到了解脱,只觉得自由的味道离他越来越近。 但这种一身轻松的情况并没有持续上多久的时间。等到他回到人流密集的地方的时候,他看见好多穿着沧明山门派服饰的弟子。 这些弟子有内门的也有外门的,少数几个他还略微能够叫得上名字。景断水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知道现在自己的这副样子不能够给他们看见。 第77章 他躲到一条无人问津的小巷子之中。 “找,快找!” “据说魔修就藏在这附近!” 魔修? 他不在的这点时间里,又有魔修打沧明山的歪主意吗? 景断水第一个反应是这是秋离在威胁自己回去,可是这个手段效率实在太低,他下意识地否决了这个猜测。 很快景断水就没有思考的时间了,搜寻的弟子一波一波来来回回地在这里转悠。这些弟子多半都认识自己,他必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保证自己不被这些弟子发现。 更要命的是,小巷子里竟然来了一波混混。 “小美人,你躲在这里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是需要帮忙吗?哥哥可以帮你哦!” 景断水冷着脸没有回应这些小混混。这些凡人的年龄都只有原身的一个零头大,景断水实在没什么和他们虚以为蛇的兴致。但是这些小混混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景断水表现的越冷在他们看来就越带劲。 有个小混混甚至胆子大到去撩景断水的衣服。景断水的男装本就是胡乱裹在外面的,被小混混这么轻轻一扯就掉在了地上。 灰扑扑的袍子掉落在了地上,露出了藏在里面的无边春色。小混混们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景断水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切给搞得无比羞恼,他刚想抬手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那些小混混就突然之间向下倒去。 小混混倒在地上疯狂地抽出,腕骨已经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他们的眼睛空洞洞的,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更加恐怖的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景断水的心中警铃大作,一个很不好的猜想在他的心底升起。 整个世界都突然变得安静的可怕,景断水强迫自己抬起头往上看。 雪肤雪发,苍青色的瞳仁,青年的样子还是和之前一样。他的面上溅到了那几个混混的血,不过秋离看上去并不怎么在意。他用指腹缓缓推开飞溅到脸上的血珠子,长长的血痕从眼尾一直到唇角。 他将那根沾了血的手指缓缓地送进唇齿间,然后拿出手指在白色的帕子上慢条斯理地擦过去。 “主人,这几个人血的味道很不好。” “他们要欺负主人,阿离是忠心护主的奴仆,所以自作主张把他们杀死了。” 景断水的面色被吓得煞白。显然,秋离每一次发疯都能打碎他认知的极限。 小巷很暗,只有一小簇光打进来。这缕微妙的光恰巧照出了秋离高挺的鼻梁还有优美的唇线。雪发的青年看着漂亮的小仙君,露出了一个温柔又带着残忍的笑。 景断水还没有反应过来,秋离已经欺身上前。 雪发的青年从头到脚一遍又一遍地欣赏着景断水的装束,然后发出了一声满足地喟叹。 “这样的主人真漂亮,阿离很惊喜。” “为了回赠主人给阿离准备的惊喜,阿离特地穿了和主人款式一样的衣裳。” 景断水这才注意到秋离现在穿的衣服和他的款式是一样的,颜色和花纹也是出奇地像。 明明早上的秋离穿得不是这身衣服,而且秋离的这身衣裳一看就是新的。 漂亮的小仙君瞬间明白了什么:“是你!骗我穿这身衣服的是你!” 雪发的青年露出了颇为无辜的表情。 “买这身衣服的难道不是仙君吗?这身衣服不是仙君为阿离准备的惊喜吗?” 雪发弦师的声音越来越哀怨,越来越阴沉。景断水这个时候终于切身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就要跑,好像只要和秋离拉开距离他就是安全的。 雪发的青年当然不会如他的愿。景断水感觉到身体腾空,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被秋离横抱起来。 “不是吗?原来主人是想逃跑啊!”秋离若有所悟。 “可惜——” “主人现在被阿离捉住啦!” 第37章 灰色的高墙在秋离的面上投下一片铅灰色的晕影。 景断水被迫仰躺在雪发青年的臂弯里, 他可以明确地闻到秋离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漂亮的小仙君忍不住犯恶心。 秋离这个样子放在现代,就是要上法制节目的连环杀人犯。 跑!他现在必需要跑! 景断水开始拼命挣扎,他使劲地想要扒开秋离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这让秋离一下子不稳, 差点把景断水摔到地上。 他踉跄了一下,重新把景断水稳稳地抱在臂弯里。 见反抗不成,景断水开始扯秋离的头发, 他甚至恶狠狠咬了一口秋离手臂的肉。 他的那点反击就和猫儿似的,秋离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如果不是因为漂亮的小仙君在怀,他甚至可能会找个地方细细欣赏景断水留在他身上的牙印。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或许还会找来笔墨纸砚,把那个牙印拓下来裱起来天天欣赏。 他唇角的弧度微微挑起来, 柔声说:“仙君, 乖一点。如果把主人摔了的话就不好了。” 这句话显然不能让怀里的跑了小仙君安分下来。见秋离没有反应, 景断水恶狠狠地又咬了一口。他还故意搂着秋离的脖颈, 用手指拧秋离脖颈的软肉。 这让秋离吃痛,雪发的青年忍不住“嘶”了一声。 第78章 能够让秋离不快,景断水就快活了。可是得以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染上眉梢, 他就看见秋离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 “仙君这样对阿离, 阿离很喜欢。”雪发青年声音缱绻,“只要仙君不要再想下来摔倒自己就好。” “变态。”漂亮的小仙君忍不住骂了一句。他撇过头不想再看秋离。 巷子外面,沧明山的弟子还在紧锣密鼓地搜查着那个不存在的魔修。一个弟子在走过巷子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撤回了一步, 朝着暗巷里看了一眼。 “巷子里是什么人!快点出来!” 景断水听见弟子的叫喊, 面色一喜, 随后又僵在了那里。 雪发青年感受着怀里的人的变化, 唇角忍不住挑起。 他让沧明山这么多弟子在这里跑来跑去,要的就是这种“情趣”。 漂亮的小仙君眼里, 是获救的希望更重要呢?还是自己的面子更重要呢? 秋离很期待他的选择。 “对,说得就是你!快点出来!”那头的弟子见里面的人没有反应,又吼了一句。 秋离装作一副木讷的样子,他像是刚刚听见的样子,赶忙屁颠屁颠地跑出去。 躲在秋离怀里的景断水只觉得绝望。巷子里那几个被秋离杀死的混混的尸体呢?那个门口的弟子没有发现吗? 景断水的余光艰难地瞥过去。巷子的光线很暗,他本身的视力就不是很好,因此什么都看不清楚。 恍恍惚惚之间,他好像看见黑色的影子把那几个人的尸体一点一点啃噬了个干净。 身后是自己门派板正的弟子,面前不远处是影子正在“进食”的画面。景断水哪一边都不想面对,吓得把头往秋离的怀里埋。他感到一阵绝望,这个只会三脚猫工夫的外门弟子是对付不了秋离这个变态的。 秋离疯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景断水现在唯一的念想是不能让身后的这个外门弟子看见自己的脸。 越靠近那个外门弟子,坏心眼的雪发弦师整个人就走得越快,景断水的头就埋地越低。漂亮的小仙君整个人都贴在秋离的胸膛上,透过薄薄的衣料,景断水可以听见秋离强有力的心跳。 “咚——” “咚——” “咚——” 外门弟子看见可以人员终于走出来,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刚刚叫住秋离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属于修士的第六感一直叫他远离那里。 他以为从巷子里走出来的会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人物,没想到见到的会是一个软和和的青年。青年有一头雪色的头发,一双眼睛又清又透。 他应该只是一个凡人,看向沧明山门派服饰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与向往。终于,这个雪发的青年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结结巴巴地问:“仙,仙人!叫,叫小的,有,有什么事情?” 外门弟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雪发青年,最后目光停在了他怀里抱着的人。从衣着服饰来看这应该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这个女人的上半身被一件衣服严严实实地裹住,外门弟子看不见女子的相貌。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就觉得这个女子应该是面若春花,天地在她的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外门弟子咳了两声,道:“我们在排查附近出现的魔修。任何可疑人员都不能放过。方便让我看看这个姑娘的脸吗?” 外门弟子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一个声音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只是一个习武的粗人,看这个美人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那个美人显然是被他的话给吓到了,又往青年的怀里缩了缩。 男人露出了一个宠溺又无奈的微笑。他腾出尚算灵活的左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美人的头顶做安抚。 看两个人的穿着打扮,外门弟子猜测这应该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夫妻。 “怀里的人是我的妻子。” “抱歉,我的妻子比较怕人。”雪发的青年对他说。 “我们来这边是来求医的。我的妻子本来长得很漂亮的,她是名门出生的大小姐。当时十里八乡的好多人都上门求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选了我这个穷小子。” “本来我们生活美满,可是我的妻子突然之间得了怪病。她现在身体极度虚弱,脸上也出现了许多奇怪的青黑色斑点。我们没有办法,只能背井离乡到处求医问诊。” “仙人您也别怪我不给你看妻子的容貌。她今日感了风寒,根本吹不得风。” “更何况她是个高傲的高门小姐,是不会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副不完美的模样的。” “你说是吗?”雪发青年的声音仿佛将要把人溺毙,“断娘?” 不知道是不是外门弟子的错觉,这句“断娘”让青年怀里的人一僵。不过美人随后还是点了点头,外门弟子就没把那一瞬间的僵硬当回事。 外门弟子听了秋离的说辞,一下子为自己刚刚无理的要求感到愧疚。他看了看面前木讷老实的雪发青年,觉得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那些五大三粗穷凶极恶地魔修,便道:“那行吧。我先离开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末了又转头对着秋离道:“你们应该很恩爱吧?” 这句话让雪发的青年本来带着哀伤的眉眼一下子染上了喜色。他很温柔地看着怀里的人道:“当然,我和我的妻子情比金坚。” 第79章 ...... 外门弟子低开后好久,景断水都没有敢动一下。 秋离抱着他走了一路,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吓得他心里发颤。他觉得每一个人都是在看他的。 等到到了沧明山,秋离把他放在了椅子上。他没好气地反手就是给秋离一个耳光。 雪发青年被他打了以后没有发怒,反而握住了他的手使劲吹了吹,道:“主人下手注意一点,手都大红了。这样阿离会心疼的。” “主人要拿阿离出气没有关系,但是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秋离说着想要给景断水按肩膀,景断水一下子打到了他的手。 雪发的青年垂下眼睫,道:“阿离今天很惊喜。那个外门弟子来得时候阿离以为主人会想要求救逃跑的。” 这句话突然之间激怒了漂亮的小仙君。 “我向他求救!”他抬高了声音,“你是怎么对那几个混混的!你一个杀人犯抱着我我感向那个孩子求救!我要向他求救的话那他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我,我——”漂亮的小仙君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我不想因为你再背上一条人命了。” “哦,我的主人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秋离把景断水被衣服蹭乱的头发整理好。 “仙君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外门弟子着想,为什么当初就对阿离下得了手呢?” 雪发青年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哀伤,景断水感觉到有透明的水液一滴一滴滴在自己的手背上。他自己没有哭,那么哭了的是谁不言而喻了。 景断水感觉秋离的眼泪一直特别多,他总是哭得那么伤心,好像全世界的委屈都被他占尽了一样。天真的仙君到现在都以为秋离会养成这样的性格都是因为原身的压迫,他没来由地对秋离有些愧疚。 他转过身,想要看一眼秋离。 雪发的青年在这一瞬间突然变脸,他脸上还带着泪痕,唇角却露出笑意。苍青色的瞳仁虎视眈眈地盯着小仙君,像是一只捕食猎物的狼一 样。 “仙君,阿离很高兴仙君对阿离比对别人更心狠。” “因为仙君这么做,就好像在说阿离是不同的。” 说着说着,秋离的双颊甜蜜地泛红,“我们真的就像是丈夫和妻子一样。” 屈辱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要不是秋离提起来他都险些忘记了!他今日被迫在外门弟子的面前当了一回秋离的妻子! “谁是你的妻子!”他气急败坏地叫喊。 秋离害羞地抿着唇,脸上泛着红晕。 妻子害羞生气,他可以理解的。 但是漂亮的小仙君不守约定,这件事情还是应该惩罚的。 雪发的青年在漂亮小仙君的额角落下了一个吻,他把仙君抱到了腿上,一下一下玩着景断水的发梢。 “仙君出门玩了一整天一定饿了吧?阿离做了热腾腾的饭菜,阿离先和仙君吃饭吧。” “阿离在离火峰等了仙君一天。仙君一直不回来,弄得阿离担惊受怕的。” “阿离也不想的,可总要让主人长长记性。我们就穿着这一身接受惩罚好不好?” 景断水露出了乞求的神色,漂亮的小仙君示弱的时候总是会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别人。 无知的羔羊被人引诱犯下了错误,而如今他被迫求着罪魁祸首不要给他惩罚。 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他会遭遇的一切都是源于面前的这个雪发青年。 “不......” 坏心眼的弦师并不给景断水狡辩的机会,他伸出一根手指封住了景断水的嘴唇,“仙君,阿离不想听。” “阿离现在还要准备晚饭,还要一会时间,仙君可要好好休息。” 秋离无情地起身,最后一片一角从漂亮小仙君的手里滑落。 秋离一离开,景断水就从位置上窜起来。 这里是离火峰,是他的家,是他的主场。步步受制于人,被一个比他小上七岁,放在现代刚刚成年的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已经够丢人的了,如今还要承受屈辱的惩罚。 被秋离惩罚的话他会死的! 景断水打开门,以最快的速度从仓库里取出了绘制阵法所需要的材料。 他不能坐以待毙了。他要在今天把秋离封印在沧明山的封印大阵里。 把材料拿回来以后景断水又开始后悔了,离火峰距离封印大阵有很远一段距离,他不可能在秋离回来之前把阵法绘制好。 更何况阵法很消耗精力,他没有把握在画好阵法之后能够把秋离引到阵法之中再发动阵法。 景断水想了一下,决定先把东西放起来。 沧明山的仓库都有专门的弟子看管,他刚刚才拿了一大堆东西从里面跑出来,现在又把东西放回去难免会引起弟子的怀疑。 在封印秋离这件事情上,景断水容不得任何一丝闪失。 原身貌似在离火峰有一个秘密地窖,或许他可以选择把东西放到那个地窖之中更保险。 如此想着,景断水抱着东西往地窖走去。 他搬动机关,老旧地门轴发出一阵荒腔走板地嘶吼。通往地窖的楼梯缓缓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楼梯上有很厚重的一成灰,景断水被呛得咳出了眼泪。 他念了一个咒语,一缕赤金色的火苗无声而起。小小的火苗把地道的路瞬间照得亮如白昼。 第80章 景断水注意到楼梯上的那层灰很不平整,有的地方一看就有新鲜的脚印。他没有在意,以为这是之前原身进地道的时候无意识留下的。 景断水顺着楼梯下去,来到了地窖里面。 地窖里面存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铁钩上还有黑褐色的刑具,中间的刑床上竖着一排极其锋利的倒刺。 景断水被这些刑具搞得头皮发麻。原身虽然有着很多的反派马甲,处事却是谨小慎微,景断水想不到原身竟然这么大胆,在沧明山藏了这么多可怖的刑具。 尤其是这些刑具,看起来就非常的重口,很多的设计都是为了一点一点地折磨犯人,一点都不符合原身的行事作风。 景断水试探着在这些刑具之间小心翼翼地来回穿行。 这里堆满了刑具,两个放东西的地方都没有。 厚重的灰尘让爱干净的小仙君止不住地皱眉头。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见了地窖入口机关启动的声音。景断水一回头,就看见雪发的青年举着火把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 他的面庞配着身后的刑具竟然显得阴森可怖。 “仙君,饭都没有吃,这么心急的吗?” “原来仙君这么想要接受阿离给的惩罚吗?” 秋离自如地穿行在可怕的刑具中间,他抬手抚摸锈迹斑斑的刑具,面上带着怀念。 “仙君喜欢这些刑具吗?这些都是阿离来到离火峰以后一点一点收集的。这里正好有个地窖,阿离就全部放在这里了。” “对了。”秋离忽得走到了景断水的面前,打量着他怀里的东西,“仙君怀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呀?” 第38章 景断水撇开眼, 道:“没什么东西。” 雪发的青年打量了片刻仙君手里的玩意儿,没有再深究下去。 “主人是想把这些东西都放在地窖里吗?这里落了很多灰,现在也没有放的地方, 不如先把它们都放在阿离的房间里吧。”秋离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在一堆恐怖的刑具之间显得非常诡异。 “来吧,主人, 我们走吧。” 雪发的仆人说着一只手接过了景断水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牵起了漂亮仙君的手。整个过程景断水都非常配合,甚至没有对他冷言冷语。 秋离把景断水牵到餐桌前扶他坐下,然后把景断水的东西都放在了角落。做完这一切他去厨房洗了个手,把一大锅热腾腾的汤端了进来。 空气之中霎时间弥漫着饭菜的香气。秋离今天做的是灵鱼汤, 奶白色的鱼汤看上去非常可口, 鱼肉都已经被煮的化在了汤里。怕漂亮小仙君喝汤的时候会被细小的鱼刺卡到喉咙, 他甚至贴心地把鱼里的刺都挑干净了。 “主人, 喝汤。”秋离为景断水盛了一碗汤,他从碗里舀了一勺,然后放在嘴边吹凉喂给了景断水。 漂亮的小仙君木着脸, 没有像平常那样不情不地张开嘴喝汤。景断水唇瓣微小的颤抖透过勺子传递到了秋离的指尖。 漂亮的小仙君在害怕。 秋离放下勺子和碗, 一下一下地拍着景断水的背脊。 “仙君,刚刚地窖里的东西吓着仙君了是不是?” “是阿离没有考虑周到,阿离在用地窖放东西以前应该要先征得仙君的同意的。” 漂亮的小仙君略略地抬起眼,看向秋离的目光又惊又怕。他的瞳仁是乌沉沉的黑色, 几乎占据了大半的眼眶,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 过了许久, 他才开口:“你想怎么惩罚我?” “你是想把那些刑具都用在我的身上吗?” 漂亮小仙君说着说着, 眼角就留下了一滴眼泪。他现在还穿着女子的襦裙,配上他眼底的绝望, 看啥能去楚楚可怜的。 雪发的仆人终于意识到,景断水好像被自己吓得有些过了。他头一次觉得心底酸酸胀胀的,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陌生的情绪,但是他明确地知道自己不想看见这样的仙君。 漂亮的猎物灰扑扑失去了生机与活力,这不是他想象中傀儡的样子。 不管漂亮小仙君究竟是不是真的如他表现的那样惊恐,他都不想看到景断水的这幅模样。 于是他轻言细语地安慰景断水:“不会的,仙君。那些刑具不会用在仙君身上的。” 这句话显然没有安慰到惊恐的羔羊,甚至由于雪发青年 似是而非的保证,漂亮的小仙君抖得更厉害了。 “那,那你要怎么惩罚我呢?”他的声音带上了显而易见地乞求,“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给我一个痛快好不好?” 秋离垂眸看着景断水,一言不发。 于是景断水又重复了一遍:“告诉我好不好,你要怎么惩罚我告诉我好不好?” 惩罚如果被提前知道了就不叫惩罚了,但是看见受惊的小仙君,雪发的弦师决定给他一些偏爱。 “我要让主人穿整整一个月的漂亮衣服,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 “我已经准备好了最好的笔墨纸砚还有颜料,我会把仙君接受惩罚的样子画下来。” 雪发的青年扬起了一个笑容,他看起来有点局促,仿佛是在等着主人的表扬:“主人,阿离做的衣服比柳娘做的好看多了,各种各样的衣服款式阿离都会做的。我最近的这些日子为主人准备了很多漂亮的衣服。” 第81章 秋离走到了柜子旁边,当着景断水的面打开了柜门。柜子里是各种各样女子的襦裙,粉色的鹅黄的,每一件都是面料华贵,做工精致。 “看,主人,这些衣服都是我做的,主人喜欢吗?” 漂亮的小仙君面上泛起了活色。他看起来似乎卸下了防备,甚至对着罪魁祸首露出了一个甜笑。 “喜欢。” “但是,但是那些刑具,我一想起那些刑具就后怕。” 羔羊的服软请求没有哪一个优秀的猎手会拒绝得了的。雪发青年盯着漂亮仙君那双乌沉沉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在他的额角落下了一个清浅的吻。 “好的,我的主人。” 秋离帮景断水布好菜,各种各样的菜组合在一起,在白瓷碗里变成了漂亮的图案,就像是一道精致的艺术品一样。 “主人先自己吃饭,阿离帮主人去把那些会让主人害怕的东西都毁掉。” 他说完就准备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秋离突然回头走了回来。 “其实主人不用绕这么大的一个弯子,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应允的。”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为你做到的。” 只要漂亮的小仙君留在他的身边,一直一直做他的傀儡。 最完美的傀儡。 ...... 景断水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门边上。 秋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这让他送了一口气。 漂亮的仙君用衣袖擦掉了干结在面颊上的泪痕,整个人阴沉着脸。 仿佛刚刚受惊的羔羊不是他自己。 景断水最讨厌的就是哭,因为大多是时候哭泣是最无用的东西,什么都不能改变。 但是也有特殊的情况,哭泣能够成为最有利的武器。 他当然不会害怕秋离,不过适当夸张的表演可以支开秋离。销毁刑具是一件费时又费力的事情,秋离如果真的如他承诺的那样做的话一定会费上不少的工夫。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修补齐阵法了。 等到秋离来找他的时候,他就会把秋离引到阵法中,然后发动阵法把秋离封印在那里。 景断水不知道秋离有没有看破他拙劣的演技,但是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带着所有需要的材料一路飞奔来到后山的山崖,山崖在一片雾气缭绕之中,景断水看不清底下的情况。 他一咬牙纵身一跃。 狂风在他的耳边呼啸,他操纵着法术抵御狂风,确保自己能平稳地降落在崖底。 崖底是一个巨大的残缺的阵法,这个阵法只绘制了一小半,剩下的地方都只构建了简单的框架。 周围很暗,景断水用灵气制作了临时的灯光。他的眼睛不是很好,只能勉强就这这点微渺的灯光一点一点补全法阵。 他没过多久就觉得眼睛酸疼。景断水不敢停下来,因为每分每秒的时间都无比宝贵。 终于,阵法绘制完成了。 景断水揉了揉脖颈,满意地看着眼前的阵法。 他把掌门代行令放在阵法的阵眼之中,阵法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金光。 秋离这个时候突然之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仙君,这个时候怎么能呆在这里?” “崖底的风很冷的。” 景断水看着秋离。 就是这个人,未来他会把自己做成傀儡,他会被这个人玩弄于鼓掌,然后自一片滑稽中死去。 本该如此的,但是他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不,我不会和你走的。”漂亮的小仙君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为了确保阵法的效果,他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在阵法阵眼滴下了自己的一滴鲜血,这可以让自己能够更轻松地发动这个阵法。 景断水身上只带了庄诺的那把刀,因此他割破手掌能用的只有这把刀。刀刃在沾到自己的血的瞬间,景断水发现自己看见了许多的银线。这些银线通过自己连接在了秋离的身上。 银线介于虚与实之间,景断水知道这是他和秋离之间的因果线。 他试探着用刀划过那些线,令他失望的是那些因果线并没有被斩断。 “仙君,这是没有用的。” “弦师能够操纵因果,但是却看不见这些因果线。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些新奇的丝线。” “看来仙君的血液,是比我想象的更神奇的东西。” 雪发的弦师好奇地弹波了一下丝线,道:“真是奇怪。我与仙君之间的因果纠葛明明如此之深,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因果线才只有这么一点。” “仙君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吗?”秋离面带好奇地问。 虽然割不断这些因果线,但是没关系的。 他已经知道很多东西了。 景断水发动了阵法,无数地铁链突然从地上伸出锁住了秋离。 成功了!他马上就要成功了! 景断水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为了发动阵法,大量的灵力抽离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但是景断水一直在笑,他感觉到无比快活。 雪发的弦师看着这样的景断水。 他的猎物不喜欢他,哪怕他给他最可口的饭菜最周到的服侍他的猎物也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景断水因果累积的速度才比常人要慢上那么多,或许这就是原因之一。 第82章 嗯,还要再进一步积累因果才行。 漂亮的猎物不喜欢他,可能是因为弦师的身份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压迫。弦师就和那些书里说得一样,永远都只是天煞孤星,没有人会真正的爱他们的。 天真的羔羊承受不了弦师炽热的爱意,那么只要换上一个身份过来就行了。 反正他有好多好多个身份,景断水喜欢哪一个,他就用哪一个。 缠绕在秋离身上的锁链越来越紧了,秋离看着景断水露出了宠溺的微笑。 “仙君,阿离说过,阿离能够满足仙君的任何要求,只要仙君不要伤害自己。” “仙君阿离不在了以后记得按时吃饭好好养伤,如果想阿离的话可以看看自己的书柜。” “阿离在里面给仙君留了很多很多的惊喜。” 不知道为何,景断水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他把这种伤痛归结于对于雪发弦师的忌惮。景断水走出阵法,然后彻底关闭了阵法。 阵法封闭的那一刹那,他听见秋离对他道: “仙君,我知道的,我是一条疯狗。” “但是,疯狗爱你。” 所以,马上见,我亲爱的仙君。 ...... 阵法彻底关上,终于摆脱了他的噩梦。 景断水瘫坐在地上,丝丝 缕缕的血液不断地从他的四肢百骸中渗出来。 他的浑身都处于一种剧烈的疼痛之中。 他要死了吗? 景断水迷迷糊糊地想到。 但是他不后悔。他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掌控。 景断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 景断水感觉似乎自己在做一个长到醒不来的梦。 他睁开眼,就看见了一个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年龄,整个人都是漂亮水灵。 “小师叔,你终于醒啦!” 小姑娘的面庞带着初见时候的稚嫩,景断水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响起:“巫新苗。” 小姑娘的泪差一点就要留下来。 “小师叔。”巫新苗道,“您已经睡了三年了,整整睡了三年了。” 三年? 距离他把秋离封印已经过了三年了吗? 景断水还没从这个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有一个人端着一碗小吊梨汤走了进来。 “小师叔,您刚刚醒,只能喝点汤。”说话的不是巫新苗,而是一个男人。 那个人一头黑色的卷发,眼窝深陷,脖颈处还有一个胎记隐隐约约一直延伸到锁骨。他的面上带着只有饱受生活磨难才会有的成熟。于这份成熟格格不入的是这个人的年龄,景断水判断他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这位——”景断水道。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开始剧烈地咳嗽。 那个沉默的青年抢在巫新苗之前帮景断水拍背顺气,他的力道拿捏的刚刚好,一看就特别有照顾人的经验。 “哦,小师叔,这位是最近二师叔刚刚收的新徒弟。”巫新苗解释。 巫新苗口中的二师叔,是沧明山的副掌门,他的二师兄乌沉天。 三年过去,有些剧情还是开展了。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剧情,因此景断水并没有提起警惕。 巫新苗这么一说,景断水就知道面前的这个青年是谁了。 “这位是姜槐里,三个月前镇魔塔彻底平息下来。当时凡间正巧正在遭遇王朝更迭的动荡。姜师弟是前朝的皇子。当时他想要活下来,当时正值沧明山在凡间收弟子,这个事情是由二师叔负责的。” “他通关了所有的考验,二师叔见他根骨不错就收他为徒弟了。” 巫新苗颇为得意,几年不见她看上去自行了许多。“沧明山不论年龄,而是以入门时间排定辈分资历,所以这位哥哥现在是我的小师弟了。” “姜师弟来沧明山之后就一直在帮忙照顾小师叔。” 景断水点头。 巫新苗描述的和书里说的一样,这个人就是姜槐里,一个与主线剧情无关的路人甲。 巫新苗介绍完,姜槐里对着景断水道:“见过小师叔。” 没有人注意到姜槐里唇角诡异的笑容。 仙君你好,阿离我—— 回来了。 第39章 景断水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去查看山崖底下的封印。 三年对他来说只是很短一瞬间, 景断水甚至不怎么敢相信自己竟然把秋离封印在了这个地方。 他刚刚走到崖边上,就听见了一阵哭声。景断水查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 他只以为这阵哭声是自己的幻听。景断水被这阵哭声搞得瘆得慌,转身准备离开。 “主人, 主人现在就要走吗?” “主人能不能把阿离放出来,阿离真的很爱很爱主人的。” “主人是不是不喜欢和阿离做的那些游戏?主人如果不喜欢的话阿离可以和主人玩新的游戏。” 景断水这下终于意识到了,刚刚的那阵哭声是封印里的秋离特地通过灵力传音传入他的耳朵里的。封印的阵法本来可以阻隔灵力的通过, 可是由于秋离弦师的身份和他们之间因果线的连接,这让景断水可以接收的到秋离的灵力传音。 看来秋离在崖底的封印之中呆的很好,景断水没好气地转身离开。 景断水从山崖底下上去以后,发现山崖上正在进行什么工事。景断水之前走的是直通崖底的秘密小道,因此刚刚并没有看到这里建了一半的栏杆。 第83章 山崖旁边的地形险恶, 想要修筑什么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因此沧明山也一直没有开发这快地方的打算。 景断水看见的这么一点点栏杆, 大概就要修上两三年的时间了。 姜槐里正巧在这个时候扛着圆木从景断水身前走过。为了方便做活, 他穿得是一件无袖的马褂。他的手臂强壮有力,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水。 很难以想象在不久之前,这个扛着圆木干粗活的姜槐里还是凡间养尊处优的皇子。 姜槐里看见景断水, 露出笑脸朝着景断水打了个招呼。 “小师叔好。” 景断水点头算是回复, 随后问:“你们这是在建造什么?” 姜槐里回答:“小师叔,这是在建造护栏。” 因为修士可以御剑飞行,所以这里的护栏建得很高,足足有三米高。 景断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这个地方需要用到护栏, 厉害的修士会各种各样飞行的法术, 不用担心掉下去。修为低下的修士不会有靠近这里的机会。 姜槐里似乎看出了他心里的所想, 对着景断水解释:“小师叔, 这里是掌门要求建造的。” “自从三年前掌门在崖底发现您以后,他就下令在这里建造围栏了。大概再过四到五年, 围栏就可以全部建成。” 景断水醒来之后一直在思考该怎么样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满身伤痕出现在沧明山后山的崖底,不过现在看来这份担心并没有什么必要。 他们大概以为自己是不慎跌落沧明山的崖底的。 景断水一直不明白他的几个师兄为什么滤镜如此之厚,不管原身做什么他们都能够毫不怀疑地全力支持。 这些弟子如此辛苦地在这里干活都是因为自己,一想到这里景断水就莫名有些愧疚。 漂亮的小仙君决定做些什么补偿一下这些人。 “你,对就是你,姜槐里。把这根木头放在一边然后随我过来。” 姜槐里很听话,他马上把圆木放下来,然后和旁边的弟子支会了一声。 旁边的弟子听了之后很爽快地点了一下头,让姜槐里放心地随景断水离开。 景断水领着姜槐里往离火峰的冷库走去。 原身喜欢吃冰的,因此他的师兄特地为他在离火峰开辟了一个冷库。冷库是一片露天的冰场,降温的阵法通过灵石供给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运转。 原身在冷库里存放了各种各样用灵泉灵果做成的饮料,景断水决定让秋离去冷库里搬上一些冷饮给那些干活的弟子。 姜槐里一路上只是木讷沉默地跟在景断水的身旁。 原著里对这个落魄皇子的着墨并不多,景断水只知道他是凡间权力斗争中失败的皇子,为了躲避仇人来到沧明山拜师学艺。原著里也说了,这个皇子并没有什么光复王朝,手刃仇敌的野心,因此景断水和他在一起还是比较安心的。 景断水有些好奇书里那些寥寥几笔,甚至没有记述的普通人的命运。过去他们都只是书上冷冰冰的几行文字,如今这些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于是景断水问姜槐里:“你在沧明山这段日子感觉怎么样?” “不用像在凡间的时候担惊受怕,有吃有喝的,我很满足。”姜槐里回答。 这个回答实在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会说出来的话了,姜槐里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实在太低了。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漂亮小仙君不能理解姜槐里的物欲为什么会如此之低。 “你来沧明山拜师学艺之前似乎过得很不好。”景断水道,“你之前是经历过什么吗?当然如果是太过伤心的事情的话可以不提,我没 有刺探别人隐私的癖好。” 沉默寡言的皇子抬起了头,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景断水。过了很久,他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只不过那个笑容看上去似乎比哭还要难看。 “小师叔是愿意听我讲吗?我来沧明山之后一直无人倾诉,小师叔愿意听我讲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荣华富贵对我来说都只是过眼云烟,我在凡间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受宠的皇子,在冷宫的时候过得其实比很多宫里的仆人过得还差。每天只能吃馊掉的冷饭,喝点雨水。” “我其实不太在乎什么荣华富贵,因为我本来就不曾拥有。” 景断水没有想到姜槐里的过去会那么悲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姜槐里才好。 姜槐里继续说下去:“不过这其实也没什么。真正让我伤心的是情伤。” “在来到沧明山之前,没有人愿意靠近我,除了我的恋人。” “他是一个特别娇气的人,看上去嚣张跋扈,其实心很软。” “他对别人都很好,独独对我特别特别地心狠。我对他很好很好,可是他总是不领情。” “有一天,他利用了我对他的爱,把我骗到了山崖边上,企图置我于死地。” 景断水和姜槐里没有离开山崖很远,狂风呼啸,把景断水耳边的发丝吹得很高。 呼呼的风声让姜槐里的声音都变得不那么清晰了起来。 “我知道他会对我做什么,但是他做什么我都会甘之如饴。” “因为我爱他啊。” 第40章 景断水没有想到, 小说里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背后会有一个狗血至极的爱情故事。 第84章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两个人之间又是一路的沉默。 快要走到冰库的时候,景断水顺口问了一句:“那你的那个恋人现在过得怎么样?” 被最爱的人欺骗, 沦落到如此下场,景断水觉得姜槐里应该对这个恋人的感情十分复杂。 落魄的皇子爱她至极,也恨她至极, 这份感情很可能在时间的作用下愈发强烈。 景断水当然不会在意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会过得怎么样。但是姜槐里是原著中作者盖章的路人甲角色,这个人只要调教得当就可以完全信任,成为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 完全不存在那种和男主交流与虎谋皮的危险。 这段时间,景断水细细查看了原著和原身的记忆,发现提到关于反派马甲的势力的地方大多模糊处理。这就意味着他这个反派看起来有很多威风的马甲, 其实很可能只是光杆司令一个。 更何况原身的那些旧下属多半都不是什么善茬的货色, 以他现在的实力和臣服估计很难应付。 不如重新调|教一批新的好用的工具。 木讷的姜槐里垂下了眼眸, 整个人都显得好生落寞。 姜槐里:“我的心上人他过得很好。他当初就一直想要摆脱我, 我觉得他现在应该很快乐。” “那你看着他如今逍遥自在,丝毫对你没有愧疚,你甘心吗?”景断水问。 姜槐里的手握成了拳, “当然不开心。我不恨他, 但是我想让他和我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 他的这个新小师侄的脑回路似乎有点诡异,景断水以为姜槐里拿的会是报仇雪恨的剧本,可是目前看起来却并不是如此。他只以为这是原著给姜槐里设定的人设。 没想到他的这个小师侄是个十足的恋爱脑。 不过如果他真的是表现出来的这般恋爱脑的话,想必很容易操控。 在这个世界里, 仙人干预凡间的事情易如反掌。只不过不得随意干涉凡人的命运是仙洲心照不宣的规则。因为如果干涉的话, 在未来飞升时候的雷劫将会比别人强上百倍。大部分修士都会做上得道飞升的美梦, 因此在行事方面还是多有讲究。 景断水诱哄道:“姜师侄,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助你得到你的心上人。” 落魄皇子灰败的瞳仁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光。 “我真的很想重新和心上人在一起, 但是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嗯,对人还算是有警惕之心。 景断水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回答:“的确如此,我帮你只是因为爱屋及乌。你是师兄的弟子,所以我愿意帮助你。” “作为交换,以后你要报答我。” 漂亮的裘袍,精致的容貌,像是话里走出的精怪,需要万分小心才不会被迷惑。 姜槐里敛去眼底的暗色,做出欣喜的模样:“谢谢小师叔。” “能够成全我的心愿,让我和心上人永远在一起。” 不知不觉之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冷库里面。 冷库里很冷,景断水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地上摆放着各种玉液琼浆,有的甚至是有价无市。 景断水带着姜槐里在其中穿行,寻找着准备分给弟子们的饮品。 就在这个时候,景断水在角落里发现了几个没有见过的瓶子。 瓶子里的果汁汁液清透,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景断水仔细回忆,确认原身没有收藏过这样的果汁。 景断水在这几个瓶子之前停了太久的时间。似乎是以为景断水想把这几个瓶子搬走,姜槐里走向前,不等景断水开口就抬起了瓶子。 “小师叔,看,那是什么?”姜槐里看着地上问。 瓶子下面原来还放着一张字条,冷库里的时间流逝比外面要慢上许多,因此这张字条看上去还很新,仿佛刚刚放在瓶子底下没多久。 景断水捡起字条看了一眼。 他忍不住把字条撕碎,然后一把火把那张字条烧了个干净。 姜槐里敛着眸子,很乖顺地等着景断水把气发完。过了好久,他才叫了一声:“小师叔,请问这几个瓶子要搬走吗?” “把它们重新放下。”景断水回答。 姜槐里得了命令,把瓶子放下来。 瓶子在即将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姜槐里一下子脱力,瓶子不小心磕了一下。好在瓶子结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景断水却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你小心一点,不要把瓶子磕着。”沉默片刻之后,景断水开口。 把瓶子放好以后,景断水对着姜槐里道:“今天看见的事情你不许说出去,尤其是关于我烧掉字条的事情。” 景断水不会告诉任何人,字条上的字迹他化成灰都认识。 雪发的弦师总是如此擅长玩弄人心。哪怕一切都已经过去三年了,他的身影却如游魂一般时时刻刻地出现,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景断水不能接受过了三年,他的命运还是任由一个疯狂的青年摆弄。他更不能接受的是,醒来之后的每分每秒,他都在想着雪发的弦师会通过什么方式昭示着他的存在。 他不觉得那个封印能够困住秋离一辈子。他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在秋离冲破封印之前竭尽全力提升实力。抢夺秋离的所有机缘,然后把雪发的弦师永远踩在脚下。 第85章 终于,当这张字条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之中,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安心。像是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么一幕一样。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果然如此。秋离不会这么轻易地善罢甘休的。 “小师叔,你看,那张被烧毁的字条又自动复原了。”景断水正在思考的时候,姜槐里突然出声。 本应该被烧毁的字条重新飘飘摇摇地落在了景断水的脚下。 字条上工整地写着一行字—— 阿离亲制,赠仙君。 第41章 秋离的字不像他的人, 簪花小楷一板一眼,清秀隽永。 景断水又尝试用不同的火系法术烧这张字条,都没有成效。 那几个字格外地刺目。景断水把字条团成了一团, 扔在冷库的角落之中。 他指着角落处一个巨大的坛子,使唤姜槐里道:“把那个坛子搬过去,记得一定要把那个纸团盖住。” 姜槐里遵循景断水的命令照做。把坛子搬好以后, 他问:“小师叔,我能问一下,那张字条上写得是什么吗?” 景断水瞪了他一眼,说:“收起你无聊的好奇心。” 姜槐里得了命令不再过问。 不远处就是景断水打算分给那些做活弟子的果汁。景断水看了一眼那些果汁,目光重新落在秋离留给他的那几个大瓶子上。 这些瓶子留着他也只会觉得碍眼。那里面的玉液他也不会喝, 因为一想到那些是秋离为他特地准备的他就感到说不出的恶心。 不过现在倒是有了一个处理这几个瓶子的好办法。 秋离特地做了这些玉液给他喝, 他偏要让秋离的努力一场空, 让后山山崖那些弟子分享他精心准备的惊喜。 这个决定让漂亮的小仙君生出了一种凌驾于秋离之上的快感。仿佛糟蹋这些秋离特地留给他的玉液就能够证明上什么似的。可要具体说说那种快感是什么样的, 他究竟是要证明些什么,景断水突然发觉自己根本说不上来。 “姜师侄,劳烦你重新把那几个瓶子重新搬到后山山崖边上去。” 姜槐里的面上出现了一丝僵硬。他抬起一双乌沉沉的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着漂亮的小仙君。 “小师叔。”他道, “请问小师叔为什么要我把这几个瓶子搬过去?” 景断水感到奇怪:“还能为什么?” 他的语气柔和下来,望向姜槐里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温柔与关切。 “修筑后山山崖边上的护栏是一件苦差事,稍有不慎还有葬身崖底的危险。而且你们会接到这种苦差事,都是因为我掉下山崖。如果我那天小心一些, 或许掌门师兄就不会叫你们修筑护栏了。” “小师叔觉得你们辛苦, 想准备一些茶水犒劳你们。” 漂亮的小仙君觉得自己这番话一定能笼络人心。他的情态语气都拿捏地恰到好处, 看上去就是一个关心门徒的好长辈。 姜槐里的面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他看上去甚至因为景断水的这份馈赠有些惶恐不安。景断水以为姜槐里下一刻一定会感动不已, 然后感谢他给予的恩德,没想到姜槐里开口却是:“这份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槐里觉得这样并不合适。” “弟子修筑护栏本是分内的事情,即使没有小师叔的那场意外,大家也早就有了修筑护栏的提议了。因此小师叔也不必自责。” 景断水一下子顿住了。 落魄的皇子可能是不习惯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景断水只觉得姜槐里简直是个榆木脑袋。 如果是秋离那个疯子,得到了自己一点点的施舍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地接受。再接着他叫秋离做任何事情,秋离都不会拒绝。 虽然到了最后,多半是漂亮的小仙君聪明反被聪明误。雪发的弦师总是能完美地曲解自己的意思,然后叫他羞地无地自容。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这些琼浆放在这里也是暴殄天物,不如分给你们更好。” “你一个人的意思也不能代表所有的弟子。现在搬着这些玉液随我出去就好。” 冷库里的温度实在太低了,景断水又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他不想在此地就留,于是说完就朝冷库外面走去。 走到一半,景断水发现姜槐里还没有跟上来。他转头,发现落魄的青年还站在原地。 姜槐里低垂着眼,半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现在的表情。他的双臂肌肉鼓起,手握成拳,其间蕴含着无比恐怖的力量。 有那么一瞬间,姜槐里的样子和秋离重叠。景断水的心里一阵发毛。 他把这个当作是秋离给他带来的后遗症,毕竟姜槐里从头到尾和秋离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更何况姜槐里的人畜无害是经过原著官方盖章的。 “还愣在原地干什么,快点搬上东西和我离开这里。”景断水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了,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感觉。他现在要扮演的是一个温和可人的小师叔,于是便重新改口:“这里怪冷的,你呆在这里要冻僵了的吧?快随我离开这里吧。” 一秒,两秒,三秒。 景断水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恍惚间他觉得姜槐里似乎很生气。漂亮的小仙君回忆着自己的言行举止,除了带上了一点金枝玉叶养出来的骄纵之外,也并没有什么不妥才对。 第86章 他应该也没有做什么会触怒姜槐里逆鳞的事情。更何况根据原著,姜槐里应该是一个木讷的好脾气的路人甲才对。 许久之后,姜槐里缓缓地抬起头转过身,露出了刚刚一直藏在头发下面的半张脸。他看上去有些懊丧和为难地说:“小师叔,这几个瓶子我可能一次性搬不走。要多跑几趟,希望小师叔不要怪罪。”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 原来只是瓶子不好拿。 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问题。 景断水松了一口气,和声道:“没关系的。冷库的门我一直开着,你多搬上几趟就可以了。” 姜槐里点了一下头,露出笑容。 “小师叔,槐里明白了。小师叔有什么事情先忙吧,让槐里多搬几趟。” “谢谢小师叔为大家着想。” 这里实在太冷了,景断水巴不得早点离开。他点了一下头,道:“那我先会山崖边上了。” “冷库的地很滑,你要当心一些。” “如果实在搬不了的话,我等等去山崖边上再叫两个弟子过来帮你。” 姜槐里摇头,回:“山崖的工事要紧,这些东西阿离一个人搬得动的。” 姜槐里说完就开始准备搬东西,景断水看着姜槐里的样子放心下来,快步离开了冷库。 ...... 漂亮小仙君的背影渐渐远去。姜槐里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的表情很可怕,乌沉沉的眼眸阴沉地出水。 一阵黑雾自脚底升起,慢慢将他的身体包裹在里面。冷库之中回响着骨骼不断错位发出地“咔咔”声。等到黑雾散去,那个黑发黑眸的青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雪发弦师的样貌。 漂亮的小仙君想要糟蹋掉自己留给他的心意。 雪发的弦师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景断水一点好处都没有给过他,现在却要拿着一堆玉液琼浆去笼络一帮天天只会练剑的木讷弟子们。 嫉妒自秋离的心底升起。 秋离瞥了一眼堆在冷库里的几个酒坛子。 那里面的酒是上千年的佳酿,不过这几个坛子里的酒入口辛辣,毫无疑问不符合漂亮小仙君的口味。 秋离打开了酒坛子,将其中的酒液和他酿的玉液对调。坛子里酒液的颜色和他瓶子里的相似,乍一眼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做完这一切,雪发的弦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秋离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他甚至感叹着自己对景断水真是贴心。 他做的那些玉液都是按照漂亮小仙君的口味做得,甜到发腻,沧明山那些整天只知道清粥小菜苦修的剑修们怎么可能喜欢。 换成景断水不爱喝的酒液或许更合适。 秋离看着那两个被换过酒液的坛子,突然之间还是觉得缺少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了什么,从储物空间之中掏出了一块上好的白色绢布。 上一次留了纸条,可是那份爱意没有传递给景断水。 那种纸虽然烧毁了还可以复原,但是这种复原却不是无限制的。如果景断水刚刚不怕麻烦再多少几次的话,那张字条上恐怕会出现明显的烧焦的痕迹。 会被破坏的纸张承受不了他永恒的爱意,普通的笔墨也配不上他金贵的小仙君。 这块绢布不一样,这是他过去机缘巧合得到的,任何外界的因素都无法对其造成一星半点儿的损伤。 秋离捻了一个法诀,那块绢布飘 在了半空中。 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珠子从指尖滴落到雪白的绢布之上,任何慢慢晕染开来。 像是开在雪里的红梅花一样,美极了。 不过如果这滴血液能够滴在漂亮小仙君的面颊上的话,一定会更漂亮的。瓷白的皮肤会和鲜红的血液形成绝妙的对比,血液顺着面颊缓缓地滚落,留下的血痕也会是一幅绝美的话。 这滴血液给了雪发的弦师新的灵感。秋离用血液在绢布之上作画。 雪发的弦师画技高超,不一会儿,一个低声啜泣地仙君就跃然纸上。他的眼泪顺着面颊滚落,滴落的位置正好就是那滴晕染开来的血珠。 作画完毕,秋离重新在旁边写到—— 阿离亲制,赠予仙君。 然后,他用特质的术法把这快绢布贴在了酒坛后面的墙上。 第42章 秋离后退了两步, 颇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画作。 这里这样冷,娇气的仙君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到这里来了。 不过,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 漂亮的小仙君心血来潮地踏入这里,然后看见贴在墙上的绢画,那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秋离重新变成了姜槐里的样子, 搬起地上的瓶子往外走。 ...... 景断水回到了山崖边上。他睡了三年,现在刚刚醒过来没多久,没走几步路就累了。他有点头晕,视线变得模模糊糊的。 漂亮的小仙君一向爱面子,不好意思找别人帮忙。景断水索性找了一块石头做着, 打算等到身体状态好一点点再走。 “小师叔。”景断水听见有人在叫他, 有人一路小跑来到了他的面前。但是景断水看不清面前的人, 只是凭着声音猜测:“巫新苗?” 少女声音的回应让景断水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不是很好, 并不是特别想搭理巫新苗。 第87章 巫新苗把一杯热茶塞在了景断水的手里,又给景断水添了一件衣服。氤氲的热气熏着眼睛,景断水觉得自己稍微好了一些。 “小师叔, 您才刚刚醒, 这么跑出来容易受凉的。”巫新苗道,“我去找师父的工夫您就跑出来了,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师父请的医师马上就来,您先随我回去歇息吧。如果实在有什么事情要办, 让新苗帮您好不好?” 景断水不可能告诉巫新苗自己跑出来是因为秋离这个心病。他现在好像没有什么急事, 想了一下决定现在就回去休息。 “我叫姜师弟拿了一些玉液过来给这些弟子, 等他过来以后你帮着他分一下。我先回去再睡一觉, 你叫大家没有什么事情别来打扰我。” 巫新苗乖巧地应了一声。 休息了一会儿,景断水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好多了。他把手里的水杯给巫新苗, 然后晃晃悠悠地从石头上站起来。 起来的时候景断水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 幸好旁边有建了一半的扶手,景断水抓了一下扶手才避免自己摔倒。 巫新苗有点担心,问:“小师叔,真的不用新苗扶你回去吗?” 这里有那么多敢工事的弟子们看着,景断水实在不好意思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扶他回去。看起来就和他欺负人似的。 景断水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觉得没有太大的问题,于是对着巫新苗说到:“没有问题。你在此地等着姜槐里就可以了。” “可是——” “好了,没有什么可是的。我不喜欢有人一直质疑我的决定。” 巫新苗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看见小师叔这副冷冰冰的样子还是没有说什么。 她的这个小师叔固执得很,一旦他真的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干扰她的决定。 景断水现在整个人都很冷,腿脚也很软。他不再和巫新苗说什么,而是转身准备快点离开这里回去休息。 山崖边上的路不好走,有好多尖锐的石头,稍有不慎就容易被绊倒。 景断水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他现在并不是特别看得清脚底下的路。他不怎么想请别人帮助,这在他看来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 好在这段难走的路并不是很长,景断水觉得自己稍微忍一下应该就能够过去了。 他刚刚抬脚走了没两步,肺部突然就一阵抽痛。景断水眼前一黑,身体一下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栽下去。 漂亮小仙君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他出来的急,穿的衣服上也没有刻印保护的阵法,这样直挺挺毫无防备地栽下去肯定会受不小的伤。 “小师叔——”巫新苗发出了一阵惊呼。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黑影从巫新苗的眼前掠过。景断水是闭着眼睛栽下去的,他都做好了自己受伤的准备。 倒下去后,掌心传来的触感没有石头划破皮肉的那般疼痛。他整个人似乎被一块垫子给接住了一样。 景断水耳边听见了心脏的跳动声,那阵心脏的跳动声不属于自己。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阵抽痛地吸气声。 漂亮的小仙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谁的胸膛上。 “小师叔,没有事情吧?”耳边传来了姜槐里的声音。 景断水这个时候的视线终于恢复了清晰,他对上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担忧与关切。 ——姜槐里在他即将下落的时候,跑过来用身体接住了他。 姜槐里长得高眉深目,他的瞳色是乌沉沉的黑色,从景断水的角度看上去深邃地有些可怕。 姜槐里的手现在搭在他的背脊上。新来的小师侄高大强壮,手臂上全是结实的肌肉。肌肉隆起的触感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传递到了漂亮小仙君的身上。 景断水感觉自己被一股很厚重的气息罩住了,他的身体忍不住僵硬。 漂亮的小仙君终于意识的,现在的自己正以一种极其羞耻的姿势趴在他的小师侄身上。他的手指不自觉得绞在了一起,脸瞬间烫了起来。 他颤抖着从姜槐里的身上爬起来。周围的弟子目光都望向这里,离他近的几个甚至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跑过来观察情况。 景断水难堪地抿住唇瓣。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实在太丢脸了,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从这种难堪的局面之中逃离。 好不容易站稳了,漂亮的小仙君无意间往旁边瞥了一眼。 沧明山后山的山崖有着终年不会停歇的风雪,冷得叫人害怕。纷纷扬扬的大雪被狂风裹挟着落入黑洞洞的崖底之中,暴风嘶吼的声音恍如从野兽喉间发出的那般粗狂。 太高了。 人类对于深渊总是有着来自灵魂的畏惧。姜槐里刚刚抱着他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滑到了悬崖边上。即使有着高耸的护栏做保护,景断水面对深渊还是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更何况...... 别人不知道,可是他知道的,他在深渊之中关了一头猛兽。雪发的弦师就是一条疯狗,总是享受着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过程。 漂亮的小仙君被吓得眼尾微红,一双眼睛里雾蒙蒙地泛着水光。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双手下意识地拽着姜槐里的衣领,以寻求着微薄的安全感。 “小师叔。”巫新苗在这个时候终于跑了过来,“小师叔您还好吗?要不,要不还是新苗扶你回去吧。” 第88章 “小师叔大病初愈,新苗和沧明山的大家都很担心。” 漂亮的仙君僵硬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他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自己好像有点恐高,能够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已经是竭尽全力。他现在虚弱地根本走不动路了。 身旁的姜槐里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到景断水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姜槐里横抱在怀里。景断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个姿势在他看起来非常地丢人,他双臂交叠在额前,好让大家看不见他的 脸。 姜槐里的体格相对与漂亮仙君来说,实在太过高大了。景断水想要挣扎,却被姜槐里轻而易举地锁在了怀里。 漂亮的小仙君终于意识到,姜槐里的身体里蕴含着他难以想象的力量。 “小师叔,我知道你现在很不舒服,也知道现在槐里对您多有冒犯。” “但是请您务必忍耐,等到了医师那里就好了。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了。” “小师叔放心,等到小师叔身体状况好起来了,槐里会主动去请罪的。” 木讷的小师侄头上是一层细密的汗珠。意识到对方是真的在担心自己,漂亮的小仙君停止了挣扎,别过了脸。 他不想承认,姜槐里的怀抱其实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那你快一点。”他道。 姜槐里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强壮的小师侄抱紧了他,动作却意外地轻柔。景断水被姜槐里碰过的地方暖洋洋的,一道热流顺着姜槐里的手指流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漂亮的小仙君忍不住舒服地哼了一声。他意识到小师侄正在给自己输送灵力。姜槐里的灵力温和,景断水感觉自己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疼痛和连同渗透骨髓的寒意都随着灵力的循环驱散了。 姜槐里走的时间比景断水想象的更久。一路上绕来绕去的,景断水有点心急。 他被姜槐里紧抱在怀里,路上的每分每秒都是一种煎熬。 怎么,怎么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景断水略略地抬起头,努力撑起眼皮—— “你走错了,这条路不是去找医师的。” 姜槐里的呼吸落到他的额头上,木讷的小师侄无措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师叔。我初来乍到对沧明山的地形不是很熟。” 他加快了脚步,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景断水本来火气上来了,看着小师侄这样子又忍不住心软了。 算了,不骂他了,毕竟他是好心。 身体的情况好了大半,这个时候困意就涌了上来。 “算了,不用送我去医馆了,把我送回房间就好。”漂亮小仙君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弱了,不一会儿,悠长的呼吸声就响了起来。 ——他睡着了。 姜槐里,准确地说是秋离的脚步轻缓了下来。 他看着景断水,目光带着显而易见地愉悦。 漂亮的小仙君乖巧地在他的怀里睡觉。如果不是他披上了姜槐里的马甲,这种感觉恐怕这辈子都体验不到。 睡着的小仙君真漂亮,浓密翘软的两排睫毛覆盖在一起。他之前一直努力忍着不哭,可是眼角和睫羽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带着泪。 秋离忍不住用手指拨弄着景断水漂亮的睫毛。 安静地睡在猎人怀里的羔羊。 秋离抚摸过景断水的眉骨,鼻梁,最后手指停在了他柔软的唇瓣之上。他在景断水的唇瓣上来回揉搓了很久才抬起手指。手指抬起的瞬间拉起了一根银丝。 过了许久,擅长伪装的弦师轻柔地在景断水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像是足够有耐心地猎手在羔羊的身上打上了烙印。 怀里的小仙君睡得很熟,丝毫没有意识到正有人对他在做什么。 “对不起小师叔,槐里对回去的路也不熟悉。”秋离在景断水耳边颇为遗憾地低语。 找回去的路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 所以即使再不情愿,景断水也要以这个姿势在他的臂弯里待很久很久了。 真好。 擅长伪装的弦师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第43章 景断水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即使在梦里, 雪发的弦师依旧是如影随形。 景断水梦见秋离坐在沧明山的山崖边上,苍青色的眸子里时而闪现过一丝幽暗的红色。雪发的青年垂眸注视着崖底,双脚悬空来回地晃悠。 雪发弦师的手指上绑着细细的银线, 他的手指在空中来回翻飞,于是景断水的四肢随着秋离的动作不受控制地舞动。 “我的傀儡,好久不见啊。”秋离突然抬起头。他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 胭脂是极正的桃红色。秋离挖了一块胭脂,然后把胭脂块在手指上碾碎。他抬手轻嗅,对漂亮的小仙君说:“胭脂没有仙君香。” 他的手指抚摸过景断水的面颊,胭脂在漂亮仙君的脸蛋上留下了一道艳丽的红痕。 景断水张嘴想要叫秋离滚开,吐出的却是软和和的呻|吟。他的四肢全部被秋离的傀儡丝操控着根本没办法反抗, 只能微微地蹙眉表达自己的厌恶。 雪发的青年变脸极快, 上一秒面上还带着惊喜的笑容, 下一秒眼睛里就委屈地泛着泪花。 第89章 “仙君为什么要讨厌我?” “仙君抱抱我好不好?阿离要的很少, 只要仙君抱一抱阿离就不怪仙君了。” 景断水当然不可能满足秋离荒唐的要求,可是他的四肢却在因果线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抬起搂住了秋离。在秋离一片兴味地目光中,他被迫低下头吻住了秋离的唇瓣。 秋离的嘴唇和他的嘴唇触碰的一瞬间, 一股酥麻的电流席卷了他的全身。 “仙君果然很喜欢我。”雪发的弦师噙着笑容, 面上甚至害羞地泛红,“谢谢仙君给我的额外的奖励。” 他把奖励两个字咬的极重,尾音也拉得很长。 景断水被秋离的这副样子气得双颊羞红,他想要解释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秋离很娇羞地卷着景断水的头发玩, 他小声说:“既然这样的话, 仙君能不能再吻我一次。” 可怜的小仙君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那些细银线的操纵下, 景断水不得不再一次吻了上去。 这一吻落下以后,他终于恢复了对于身体的控制。景断水直接抬手给了秋离一个巴掌。 雪发的青年拂过被景断水打了的半边面颊, 他的表情是诡异的愉悦。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仙君,抱我。” 景断水以为这一次他的身体也会不受掌控,没想到他的双手并没有被秋离操纵。景断水还在想秋离怎么会这么好心,回过头就看见了沧明山深不见底的山崖。 秋离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所以他现在还不会摔倒。但现在只要秋离一松手,他就会掉下去。 秋离拦着他的腰的力量已经渐渐减弱了,漂亮的小仙君吓得赶紧搂住了秋离的脖颈。 雪发的青年亲了亲他的额角。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漂亮小仙君的长发,说:“仙君,你看,不管怎么跑,你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不,他不接受这个事情。 “不,不要!” 景断水惊叫着惊醒。 醒来的一瞬间,景断水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感觉自背脊升起,逐渐流入肺腑。他的背上又痒又疼,景断水用手够自己的后背,意外摸到了从背上长出的小翅膀。 小翅膀毛绒绒的,因为景断水的触碰微微地收起。 他一下子僵硬在了原地。 翅膀!地牢里的时候他的翅膀就出现过一次,现在那双翅膀又一次出现了! 景断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翅膀收回去。他打量着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以后送了一口气。 “小师叔?” 就在这个时候,姜槐里突然之间端着碗开门走了进来。他看见床上的景断水,双手一抖。“哐当”一声,碗里的燕窝粥一下子全部打翻在了地上。 “怎么了?”这个时候门外正巧有弟子经过。 不能发现,他不能被发现。 景断水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抵在姜槐里的喉间,威胁道:“你敢乱说什么今天就会死在这里!” 姜槐里被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了?”门外的弟子又问了一声。 “快!让那个弟子离开这里!”景断水手中的碎瓷片在姜槐里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姜槐里咳嗽了两声,景断水意识到现在的姜槐里说不出话来,于是重新把碎瓷片从他的脖颈上一开。 漂亮仙君的双目一直紧盯着 姜槐里的命脉。如果姜槐里这个时候有什么求救的心思,景断水有把握能马上取走他的命。 漂亮的仙君自以为自己现在足够地可怕,却不知道自己的神志早就被妖族残存的血脉侵蚀了一大半。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打着卷儿。一股异香自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姜槐里被这股异香吸引,双眼都变得迷蒙。 不过下一刻姜槐里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明。 “没什么事情。我不小心打翻了给小师叔盛的燕窝粥。” 门外弟子听了姜槐里的话没有起疑,径直离开了。 景断水松开了威胁姜槐里的瓷片。 “小师叔,您刚刚醒过来。我看您状态很不好,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一边轻声安抚着景断水,一边开始清理翻在地上的粥水。 姜槐里对于妖族血脉全然不感到畏惧,这让景断水感到疑惑。漂亮的仙君摆出攻击的姿势,确保姜槐里翻不出任何的水花。 但是这个姿势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波又一波的灼热感就不断地侵蚀着他的思维。 他羞恼地低下了头,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具有威胁。 妖族血脉的觉醒竟然会让他产生意想不到地反应吗? 一片茫然之中,他抓住了唯一冰凉的东西,那是姜槐里的手。他顾不得羞耻,像是发烧的病患一样努力地寻找着冰冷的东西。他把姜槐里的手贴在了他的面颊之上,然后挽起了袖子。 “呜——难受,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 木讷的小师侄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把自己的手快速从景断水的手中抽离。他状若无事地转身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羞红的耳后根却暴露了他的心绪。 景断水望着姜槐里的背影心里感到一阵绝望。 他颤抖着拉住了姜槐里的衣角,发出了一声哀婉的呜咽。 木讷的小师侄俯下身,把景断水凌乱的衣服整理好。他的面上扬起了一个笑容,轻声安抚道:“小师叔,我现在不能帮你。” 第90章 “小师叔一向爱面子,你现在不清醒,如果你醒来的话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后悔的。” 景断水终于恢复了些许神志,他忍不住咬了姜槐里的手臂。 姜槐里一阵吃痛,但是他还是任由景断水咬着他的手臂。 “小师叔,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怕你,我也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 “您刚刚是做噩梦了吧?妖族有些人不怎么会掌控力量,他们在情绪过度起伏的时候身体是不受控制地出现一些妖族的特征。” “小师叔出现的是翅膀,应该是羽族的人吧。这真是很漂亮的翅膀呢。” “请小师叔尝试调整呼吸。冷静,冷静下来就好了。不要害怕,尝试控制你自己的情绪,那些妖族的特征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的。”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景断水只能选择相信姜槐里。姜槐里的嗓音莫名让他觉得很安心,恐惧渐渐平复下来,属于妖族的特征逐渐地消失了。 景断水恢复了神志。刚刚做得一切都让他羞地无地自容。 姜槐里似乎看懂了他的所思所想,道:“仙君,没关系的。妖族人在变化的时候会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反应,你会变得有点敏感,还会有点畏光。这些都是正常现象。等小师叔掌握了这份力量,这些反应就会消失了。” 景断水打量了姜槐里许久,这个小师侄做的一切都让他难以理解。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问。 落魄皇子现在掌握了他的秘密,这个人或许是想要通过威胁他换取泼天的富贵。漂亮的小仙君才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谁会不求回报地帮助一个刚刚威胁过他的人。 “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力还是仙法?”景断水的指尖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团。只要姜槐里生出一丝贪念,这股力量就会拍下去,给姜槐里造成不小的伤害。 “我不要小师叔给我任何东西。” 木讷的小师侄露出怀念的眼神,道:“其实一些弱小的妖族血脉在凡间是很常见的,我的父皇就有几个鲛人血脉的妃子,因此我对这些事情都有一些了解。” “不过如今的妖族血脉难以和人族孕育子嗣,因此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像是小师叔这样的妖族混血了。” “隐藏血脉一定很痛苦吧?小师叔。不过在槐里的面前小师叔可以放松一些。” “我小时候在宫里吃不饱饭,所有人都唾弃我,只有鲛人族的妃子会偷偷给我塞吃的。从那时候起,相比于人族,我就对妖族更有好感。” 姜槐里的说辞让景断水放松下来。 姜槐里还要说什么,可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了。他突然整个人栽了下去。 景断水这才发现,姜槐里的背上都是狰狞的伤痕。 ——那些是石头割破皮肉造成的伤口,是刚刚在山崖边上姜槐里救他留下的。 第44章 姜槐里一直照顾他, 根本没有处理伤口的时间。现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开始流脓,血水和他的衣服黏在了一起。 景断水吓了一跳。他从小被保护地很好, 小伤小碰都没有。他难以想象他的这个便宜小师侄是如何顶着这么严重的伤一路把他抱回来,还要承受他无缘无故地撒气。并且即使在这个时候,小师侄还是在安抚他, 没有半点儿的不耐烦。 随后,内疚充盈在他的胸膛。 上辈子好多人说过他没心没肺的,你对他好,他转眼间就会忘记。除了兄长,没有谁会被他放在心头。 其实不是的。 谁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漂亮的小仙君一眼就能看出来。大部分对他的讨好和追捧都不带真心, 那些人的爱意都是稀薄如糖纸的, 一吹就散。 真正在乎他的, 景断水都会控制不住地在意。 景断水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姜槐里是真正关心他的。他对那些真的对他好的人一向心软。 景断水不知道怎么处理伤口。他尝试着把姜槐里背上的衣服直接撕下来。他轻轻地掀起了一丁点儿的布料,姜槐里就露出痛苦的表情。漂亮的小仙君一下子松了手, 不敢再动姜槐里。 姜槐里这个时候意识已经不那么清楚了。但是他还是竭尽全力地扬起笑脸, 气若游丝地安抚着景断水:“小师叔,很抱歉让你看见这副样子。” “没关系的,我应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找一下医师?” 姜槐里说完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刚刚他意外觉醒了妖族的血脉, 姜槐里为了帮他隐瞒没有找医师过来。沧明山没有常驻的医修, 门派都是定期请人前来查看的。剑修皮糙肉厚, 大部分时候弟子受伤了凑合一下抹点伤药也就过去了, 并不怎么常去,因此宗门的医馆关的都很早。 此时太阳已经接近落山, 这个时候赶到医馆肯定已经没有人了。可是姜槐里的伤势看起来不能拖。 “姜师侄?姜师侄!”景断水摇了下姜槐里的肩膀,后者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就在这个时候,景断水想起了自己的血。 当初他用自己的血救了秋离,那么他的血液应该也能救姜槐里。他的小师侄和书里写的一样,是一个很老实很好的人。 景断水不想让姜槐里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虽然自己血的特殊性需要隐瞒,可是 第91章 现在四下无人,姜槐里也失去了意识,他用自己的血救姜槐里应该没有人会知道。 景断水从屋里翻出了一根银针。这根银针应该是之前巫新苗缝补衣服的时候落在他这里的。 他毫不犹豫地戳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到姜槐里的嘴里。 木讷小师侄原本惨白的面庞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他的意识依旧没有恢复,不过呼吸渐渐地平稳下来。 景断水松了一口气。 他端来一盆水,想要帮秋离擦洗一下。漂亮的小仙君没有照顾过人,姜槐里身上的血擦着擦着就全部糊在了一起。 景断水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微微地蹙眉。 如果姜槐里醒过来看见浑身是这幅样子,问起他来的话,解释起来一定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 景断水想了一下,决定请巫新苗来帮忙。 小姑娘多他了解比较多,之前还照顾过他一段时间,看见这种状况也就不会多说什么。 朝着巫新苗再丢一次人,总比对姜槐里丢人要好一点。 巫新苗现在一直和燕回芝住在一起。姜槐里喝了自己的血,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没有人看着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景断水出门去找巫新苗了。 景断水离开没多久,本该昏迷的小师侄直起了身。 擅长伪装的弦师看着身上越擦越脏的血迹,无奈地笑了笑。 漂亮的小仙君一看就没有照顾过人,把他身上搞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秋离真的很开心,这是景断水第一次亲自照顾一个人。他为了救自己,甚至偷偷给他喂了血。 当初在白溪秘境的时候,景断水给一滴血都不情不愿的,现在救他的小师侄倒是毫不犹豫。 漂亮的小仙君鲜血的特殊性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景断水显然没有打算把他用血救自己的消息说出来。他对这个小师侄到底夹杂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好在里面。 真心实意地照顾我,关心我...... 擅长伪装的弦师心底荡漾起了甜蜜的滋味。 景断水爱漂亮,在别人面前永远都要精致漂亮。他在房间里放了一面很大很清楚的镜子。 秋离走到镜子面前,对着镜子转了一圈。 他现在的样子乱糟糟的,头发蓬在那里,脸上衣服上东一块西一块都是干涸的血渍。他撩起衣服,胸口腰上都是景断水没擦干净的血痕。 顶着这副样子出去的话非要被人当成乞丐不可,可秋离对现在的自己非常满意。 这些没擦干净的、晕开的血迹都是景断水留给他的甜蜜的痕迹。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保存下来。 景断水去找巫新苗,走到巫新苗住处的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姜槐里救自己受伤的时候巫新苗是在场的。 姜槐里满身的血,可是身上却一点儿伤口都没有,这件事情实在不好解释。 思来想去,好像帮姜槐里清理身体这件事情还是只能自己做。 照顾人的事情,都是一回生两回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巫新苗那个小姑娘都能做得好,他就不相信他那么大一个人就是做不好。 景断水彻底打消了去找巫新苗帮忙的念头。 正巧这个时候,巫新苗开门出来。 燕回芝这个时候就在巫新苗的旁边。他本来在外面办事情,听见景断水醒过来的消息停下了所有事情飞奔回到了宗门。结果刚刚回来又被景断水差点受伤的消息吓了一跳。他看见景断水的样子面色担忧:“小师弟,你才刚刚醒,怎么到处乱跑。” “你刚刚差点受伤的事情巫新苗都告诉我了,姜师侄帮你找了医师吧?现在身体怎么样?” 燕回芝和三年前的变化有点大,三年前他是个温润的仙君,可如今却胡子拉碴的。景断水昏迷了三年,他对燕回芝的印象还停留在了三年前,一时产生了一种割裂的感觉。 景断水点了点头,回答:“好多了。” “师兄你也要多照顾一下自己。” 他还是希望燕回芝能像三年前那样温柔齐整,而不是这样一副颓唐的模样。 燕回芝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好,师兄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倒是小师弟你,巫新苗回来以后一个人习惯吗?”、 燕回芝说得很委婉,但是景断水还是觉得有一点儿窘迫。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理能力为零的废物,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有嘱托师兄。 好在燕回芝没有一直执着于这件事情。 他又和景断水聊了一些家常,从他那里景断水知道,过去的三年燕回芝他们经常去加固镇魔塔。每一次外出回来,三个师兄都会给景断水带上很多的礼物。 “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外出的时候给你带了很多当地特产,就在你醒来前不久,乌沉天他特地给你淘了好些果酒。” “那些果酒没有什么酒味,也不怎么会醉,细品还有水果的香气,你会喜欢的。” “那些果酒现在就在你的冷库里冰着。” 景断水一听这个事情就来劲了,他穿越之前就喜欢喝各种各样的果酒,闲来无事的时候自己还会酿上一下。他犹喜欢喝冰镇的。冬天的时候,景断水经常会窝在暖气房子里喝冰镇饮料,兄长训斥过他几次他都不听劝。 “师兄,那能不能我现在就去冷库里拿些酒尝尝?” 第92章 景断水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他想到了躺在他屋子里的小师侄。小师侄帮了自己很大的忙,景断水觉得自己应该要答谢他,醒过来之后拿些果酒犒劳他正好。 “好的。师兄陪你一块儿去”燕回芝欣然同意。他拿来了一件衣袍“这是师兄特地请人新做的衣袍,是拿狄火绒做的,里面还特地刻有防寒的法阵,你穿着它去冷库就不会冷了。” 燕回芝新订的这件衣袍是正红色的,一改原身素净的风格。景断水很喜欢这件衣服。 他穿上了燕回芝送的衣袍,和燕回芝一起来到了冷库。 燕回芝很体谅他,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景断水本来担心燕回芝问起三年前和秋离的事情,但是燕回芝对此只字未提。 景断水不由地松了口气。 很快就到了冷库的门口。 虽然有了新的御寒的衣物,但是景断水莫名还是觉得有些冷。 那天找到秋离留下的纸条的记忆实在不怎么美妙,但是景断水不可能因为秋离的事情一辈子不踏入这里。 他要摆脱秋离,和燕回芝一起重新来到冷库就是第一步。 冷库里有好多的玉液琼浆,这三年来景断水的三个师兄又往冷库里堆了很多东西,景断水和燕回芝翻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景断水没有绝对自己在这里有任何不适,他感到前所未有地开心,这意味着他终于克服了自己所恐惧的东西。 但是愉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时景断水正在把冷库里的瓶子整理好,燕回芝突然叫住了他。燕回芝的语气听上去很严肃,隐隐地还带着几分怒意。 景断水正觉得奇怪,快步跑到了燕回芝那里。 燕回芝身旁的墙上,是秋离用血写成的一行字。 ——阿离亲制,赠仙君。 “小师弟,你告诉我,墙上这个是谁留的,什么意思?” 景断水回:“可能是三年以前——” “三年来,我和桑行山还有乌沉天一直到这里来。这个留言这么醒目,我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景断水,告诉我,你和秋离之间发生过什么?” 第45章 燕回芝从来不会叫景断水的全名, 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叫景断水小师弟,有些时候也会叫他小水。他现在叫了景断水的全名, 证明这件事情确实让燕回芝有些生气。他总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现在生起气来让景断水有些害怕。 发生过 什么? 漂亮的小仙君不想去回忆被秋离耍得团团转的日子,更不可能把这些事情告诉燕回芝。 这个时候最简单的事情就是装作不知道。更何况景断水确实对这些血字从何而来不得而知。 秋离的字迹很有个性, 旁人根本模仿不来。这几个字一看就是出自秋离之手。 他之前来冷库的时候根本没有这几个血字,这意味着秋离很可能突破封印出来了。 他究竟突破封印了多久?为何他没有马上找上来? 为了封印秋离,景断水沉睡了整整三年。结果如今他刚刚醒来,秋离就已经突破封印出来了。 景断水感觉自己活得就像是一个笑话。 对于秋离的恐惧让漂亮的小仙君开始发抖,他对着燕回芝道:“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他学着记忆中原身的样子对着燕回芝撒娇, 道:“师兄, 能不能不要再问了?” “那个秋离是魔鬼,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景断水的这副样子一半是因为内心对于秋离的恐惧,另一半是装出来的。燕回芝看着他的精神状态这么差,肯定不会忍心再问下去的。 而实际也的确如他所料, 燕回芝不再质问他, 而是轻言细语地安慰着他。 “这个字是在特制的布料上写出来的,一时半会根本毁不掉。” “小水不要怕,师兄先带回去研究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师兄保证, 那个秋离不会伤害到你半分。” 把秋离的东西让燕回芝带回去听起来就很奇怪, 可是目前来说也别无他法。 燕回芝把东西收到衣袖里, 然后把果酒舀出来灌了两小瓶给景断水带走。 他本来还想送景断水去离火峰, 可是景断水拒绝了他。突然之间痊愈的姜槐里还在屋子里,景断水不是很想让他们两个人见面。 燕回芝的心思显然还挂念在秋离留下的那几个血字上, 只是淡淡地答应了景断水一声,嘱咐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景断水回去的路上绕了一趟远路,回去的时候发现巫新苗在他的屋子门口。 小姑娘被燕回芝教的很有教养,并没有自说自话进到景断水的屋子里去。正因如此,她不知道姜槐里在屋子里。 小姑娘被景断水之前突然晕倒吓了一大跳,看见景断水活蹦乱跳地终于松了一口气。 燕回芝不仅给他带了很多的果酒出来,还带了一点儿果汁。果汁是用这个世界特有的水果榨的,吃起来酸酸甜甜还带着一股清香,是小孩子会喜欢的味道。景断水把巫新苗带到不远处的小亭子里,他给巫新苗倒上了一小杯,两个人坐在亭子里。 虽然景断水刚刚拒绝了燕回芝,但漂亮的小仙君被秋离的事情给搅得心神不宁,其实很想找个能陪他说说话的人转移注意力。 小姑娘小口小口地喝着果酒。她看上去比三年前要开朗了许多,叽叽喳喳地和景断水说了好多她这三年来得生活。 第93章 “小师叔,我不打算修剑。”巫新苗对景断水说。 做剑修是一件非常辛苦枯燥的事情,十多岁的小姑娘家家吃不得这个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巫新苗确实不是剑修的好苗子。景断水只以为巫新苗是吃不了剑修的苦。 但是景断水还是耐着性子问:“可是你现在是燕回芝的亲传,有很多双眼睛会注意着你,不当剑修的话有些人肯定颇有微词。” 巫新苗低着头不说话。 景断水不擅长和孩子相处,因为他总是不能知道这些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对于孩子,他总是多一分耐心。哪怕巫新苗沉默了许久,景断水也没表现出半分的不耐烦。 “你不想修剑......那么你想干什么呢?”他问。 漂亮的小仙君喝着果汁,静静地等着巫新苗的回答。 巫新苗是个懂事的乖孩子,没什么心眼,对他很好。如果巫新苗真的铁了心不想做剑修的话,哪怕燕回芝不帮她,他也会帮巫新苗处理好的。 许久之后,巫新苗才开口:“我想学医道。” 医修没有什么战斗力,在秘境历练的时候那些天材地宝都与他们无缘。正因如此,他们大多都只能靠稳扎稳打修炼,提升修为的速度很慢。 景断水对巫新苗的决定感到惊讶:“沧明山是天下第一剑门,没有修医道的人。” 巫新苗说:“我知道,小师叔。我和师父说了我的决定,师父说叫我过来找您,再做决定。” 看牢燕回芝显然也对巫新苗的决定不怎么赞成,但是他说不通小姑娘。景断水猜想是因为巫新苗和自己走得近,燕回芝希望他来当说客,打消小姑娘学医的想法。 “你为什么想要学医道呢?沧明山没有能够教你的人。”景断水说。 其实是有的,原身有着毒师的马甲,自然对医术也精通。虽然他医道的水平算不上高,带一个小姑娘入门也是可以的。 巫新苗放下了果汁杯,扬起脸望着他。小姑娘这三年被养得很好,脸蛋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 “小师叔生了很严重地病是不是?”她问。 景断水略略地点了一下头,不知道怎么解释其间的关系。 巫新苗继续说:“小师叔晕了三年,这三年里师父和师叔访便天下名医也没有办法。当时我就在想,要是我能够治小师叔的病就好了。” “更何况,沧明山一直没有医修是一件特别不方便的事情。” “小师叔现在好起来了,师父也能振作起来了。” 景断水想起了胡子拉碴的燕回芝,原身的师兄对原身可谓是千娇万宠的。景断水在他不在的时候出了意外,燕回芝想必是很自责。 巫新苗比景断水想的更加懂事,以至于景断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巫新苗。 “小师叔,没有人教也没关系的。沧明山的书库里有很多医书,我可以自己学的。” “而且医修按部就班地好好修炼就行了,新苗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修炼的天赋,所以只希望能够为沧明山贡献自己的力量。”巫新苗郑重地望着景断水,说:“师父说了,小师叔同意我做医修他就同意。” “我是真的想做医修的,希望小师叔能够答应我。” 第46章 坚定的语气, 真诚的眼神无不在告诉景断水,巫新苗是真的想要当一个好医修。 沧明山也的确需要一个专属的医修,培养巫新苗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医修的书大都晦涩难懂, 你这个年纪自学看得懂吗?”景断水问到。 巫新苗面露难色,转而又急切地对着景断水说:“看不懂,但是我可以学的。” 景断水站起身, 把她送到了下山的路路口,说:“好了,你走吧。” 巫新苗以为景断水拒绝了她,面如菜色。 景断水知道巫新苗误解了他的意思,道:“你修行医道的过程中有问题可以找我。” 小姑娘终于重新露出笑脸, “谢谢小师叔。” 这声谢谢让景断水觉得有些别扭, 他点了一下头, 继续:“但是你要记住, 你不可以把我叫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原身在外的人设是一个废物美人,不会这些东西的。景断水害怕外人知道他教巫新苗学医而心生怀疑。 巫新苗觉得奇怪,想要问景断水为什么, 却又被景断水的目光制止了。 送走巫新苗, 景断水进了屋子。 姜怀里这个时候还没有醒,景断水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姜怀里。他坐在旁边,细细思索着刚刚的那幅血字。 秋离还在沧明山,趁着混乱悄悄把血字放进冷库, 这的确是一种可能。 但是一个人想要毫无痕迹地躲藏在沧明山之中几乎毫无可能, 除非…… 换一个身份。 那幅血字让景断水对姜怀里起了疑心。他离开冷库之后, 在冷库里的只有姜怀里。 他把手伸到姜怀里的下颚线处摸了一圈, 确认姜怀里没有贴□□。景断水还是不死心,又开始摸姜怀里的眉骨和肩骨。 如果用了易容或者缩骨术的话, 骨骼的轮廓会和常 人有微妙的区别的。 就在这个时候,姜怀里突然睁开了眼。 景断水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木讷的小师侄目光游移不知道放在何处,他的脸开始发烫,磕磕绊绊地试探到:“小,小师叔?” 第94章 漂亮的小仙君爱面子,他很怕现在的样子给小师侄留下不好的印象。他反射性地把手缩了回去,生硬地找了一个借口:“我只是,只是想要查看一下你的伤势。” 这个借口景断水说出来以后自己都不信,毕竟他一直在摸姜槐里的脸,而姜槐里的伤口都在后背上。可是木南的小师侄看上去还是相信了,他点了一下头,对着景断水微笑:“小师叔我好多了。” 景断水随口答应了一句。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和姜槐里的谈话上。 他摸了姜槐里的骨相,骨骼是做不了假的,他和秋离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景断水敛眸。 他还是不相信姜槐里,或许他还是需要一丁点儿的试探。 “对了,姜师侄,我刚刚去了一趟冷库。” 景断水状若不经意地随口提起了这回事情,他目光落在姜槐里的面颊上,确保姜槐里的任何反应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冷库?这么快!景断水这么快就能看见他给景断水的留言? 秋离的面上不限,心里却绽开了一朵花。 他做出疑惑的表情,回应:“小师叔刚刚从冷库里出来为什么又回去了?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那里了吗?” 面前这个木讷小师侄的脸上没有破绽。 景断水本来想要顺势说他回去给姜槐里带了一些可口的果酒,让后再把果酒给姜槐里。这样既让刚才突然挑起的话题显得不那么生硬,又能够增加一点他在姜槐里心中的好感。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把果酒分给姜槐里了。 “小师叔?冷库里是有什么东西么?”秋离眼里含着笑意。 景断水肯定看见冷库里的东西了,他想要见识一下景断水不一样的表情。 姜槐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景断水也不太好意思对他撒气。 就在这个时候,景断水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秋离或许就在某一个角落里注视着他,想要看他气急败坏的表情? 可他偏不如秋离的意思。如果秋离知道自己在门徒的面前随意地编排他,他的求爱信物还被燕回芝拿去研究了,那他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虽然自己看不见秋离那副气急败坏的表情,但是光是想想的话就非常解气。 于是景断水开口:“我在那里找到了一块布,那是入侵者留下的。你也知道的,沧明山三年前有个人暗算我,然后他假装是我的恩人,在我昏迷的时间里成为了沧明山的座上宾,每天骗吃骗喝。” “后来事情败露了,他的下场当然不怎么好。” “他怎么了?”小师侄问了一句。随后他补充道:“这段回忆如果不怎么美好的话小师侄可以不说。” “不,姜师侄你不知道,这段回忆非常地快活。我惩罚了他,看着他绝望的表情,听着他后悔的话语,我非常解气。你知道的,这个无赖做的一切不止是在践踏我的尊严,更是在对沧明山宣战。” 擅长伪装的弦师并没有因为景断水的编排生气。正相反,他甚至觉得景断水有点可爱。 就像是尾羽漂亮的小鸟在苍鹰的面前挺着胸脯,诉说着他是如何打败了恶龙一样。 猎物当然是需要哄的。于是他很顺从地称赞着景断水的英明,表示自己很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漂亮的猎物总能够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种看起来特别发自内心的恭维给了景断水极大的满足感,被秋离搞坏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我刚刚说到了他在冷库里的那块布,你去冷库的时候应该没有注意到。” “说起来我们两个都是马虎的人,那个无赖留下的这么明显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好在我的师兄细心,他看见那块布的时候很生气,就把他收起来了,说要回去仔细研究,防止上面有什么对沧明山不利的东西。” “那那块布上写了什么东西吗?”秋离装出好奇又无知的东西。 “我不知道,师兄不让我看,所以我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内容。”景断水面露嘲讽,“不过还能写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些挑衅的话语而已。” 擅长伪装的弦师面上出现了一丝僵硬,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表情,并没有让景断水发现端倪。 “小师叔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秋离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他不容许景断水没有收到他的示好。景断水必需要对这份扭曲的爱意全盘接受才行。 “是的,不知道。” “不过我并不怎么担心,只要三个师兄还在这里,沧明山就永远屹立不倒。” 景断水没有看见字的事实令人惋惜,不过姜槐里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那天最后,景断水并没有把他从秘境拿过来的果酒分给姜槐里。他让姜槐里把自己打理干净,然后把这位小师侄送到了住处门口。 朱洪和秋离住在一起,在他的印象里,秋离是一个看起来有点阴沉,其实很随和的人。 景断水带着他的室友回来的时候,朱洪正在睡觉。听见响动声,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起来。 看见景断水和室友,朱洪瞬间清醒了。 今天他的室友破天荒和景小师叔一起回来了。室友英雄救美的英雄事迹已经在沧明山穿得沸沸扬扬。 第95章 这位小师叔平常不怎么露面,大家对他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一个特别漂亮的人。 今天一见,朱红觉得这个小师叔比画像里的更漂亮,他举手投足都带着浑然天成金贵。 他的室友在这个小师叔面前显得有些害羞,看得朱洪直呼这个室友实在是木讷不上道。 等到小师叔一离开,朱洪就像凑上去和这个室友聊聊。他的室友一向随和,即使拿他开玩笑他也不会生气。 可今天,这个室友变脸地速度很快。小师叔一走,原本木讷害羞的气场就全部消失了,他的目光阴沉,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 朱洪被他的表情吓到了。 他想要问问室友怎么了,下一刻室友就恢复了正常。 “抱歉,这么晚回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室友很和气地问。 “不不不,没有没有。”朱洪赶忙回答。 刚刚那个狠厉阴沉的表情应该只是错觉吧?他的室友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 现在已经很晚了,朱洪没多想,又回床上继续睡觉了。 ...... 夜半三分,秋离坐在床上发出了一声低低地笑声。 他刚刚被景断水的那番话搞得自乱阵脚了,这真不是他的作风。 仔细思索下来,景断水的那番话其实是破绽百出。 漂亮的小仙君从来不会在任何事情上停留,要是燕回芝真的没让他知道那块布上写了什么,自己收起来调查的话,他是一句话都不会问的。 换言之,景断水会特意和他提起这件事情,就是代表景断水看见了那块布上写的是什么了。 他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自己,看看自己有什么反应吧。 漂亮的小仙君真聪明,他应该是怀疑到姜槐里的身份了,接下来或许他就会开始调查自己了。 “希望仙君能够爱我一点呢。”秋离温柔地呢喃。 “仙君.....” “做个好梦吧。” ...... 当晚的景断水的确做了个梦。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漂亮的小仙君以为自己 在梦里也会被秋离的事情苦恼,没想到这一次他梦见了姜槐里。 他梦见木讷的小师侄在他触摸他的眉骨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然后垂下头面颊上泛起了红。 “小师叔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喜欢槐里吗?” “其实槐里也很喜欢小师叔的。” 景断水猛地从梦里惊醒。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会反映他潜意识的想法。 可是他怎么会做那种荒唐的梦? ...... 骨相和皮相看不出端倪,和姜槐里的谈话也没有发现破绽,景断水的疑心还是没有消下去。他决定调查姜槐里的身世背景。景断水不相信凭空捏造的一个身份能够做到天衣无缝。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景断水先找了姜槐里的同门询问情况。姜槐里虽然不善言辞,在同门之中的人员却非常好。 “我一开始看见他还有点怕,不怎么敢靠近他。后来有一次我修炼上有麻烦,我想去找白铁淬炼我的剑,可是我当时腿上有伤不便行动。不过我也没有在意,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我本来想着过个个把月把腿上的伤养好就自己去找白铁的。” “我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任何人。结果不知道姜师弟怎么看出来的,竟然主动帮我去采集了好多的白铁。采白铁矿对他这个修为的人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可是他还是不声不响地帮我做了。” “我猜他应该看出了我对他的不待见,所以想要做些什么改变对我的印象。我当时就特别愧疚。我不该以貌取人的。” “小师叔,姜师弟是一个特别体贴的人。” 景断水又和这个弟子聊了几句就离开了学堂。这几日他从弟子们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都差不多,姜槐里看上去不善言辞,其实心思特别细腻,而且特别地关心同门。 和那个总是不在乎别人死活,甚至为了达成目标不惜把自己当成棋子的雪发弦师一丁点儿都不一样。 又过了几天,巫新苗拿着医术来找他。景断水发现巫新苗在医道上面真的有些天分,学什么都很快。当然,巫新苗的天赋也就是比大部分的医修好上这么一点儿,她和原身的察觉都很大,更何况是那些天分拔尖的医道高手们。 不过景断水还是尽心尽力地解答了巫新苗的疑惑。他甚至考虑什么时候和那些医师堂里过来的医师支会一声,让巫新苗给他们打打下手顺便可以让小姑娘多学一点。 解答完巫新苗的疑惑,景断水问巫新苗:“你觉得你新来的小师弟怎么样?” “是姜师弟吗?”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特别地温柔体贴,而且一点都不会藏心事。” 巫新苗坐在高高的石头上吃着冰,双腿交叠在一起来回摇晃。 “具体一点儿呢?”景断水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巫新苗把冰放到一边,细细思索了一会儿,问景断水:“小师叔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景断水感到奇怪:“什么感觉?” “哦,也是。最近姜师弟一直没有和小师叔见面,小师叔不知道是正常的。” “姜师弟很在乎小师叔的,那天小师叔的身体出了问题姜师弟很着急的。后来,姜师弟回来以后,他一个人收集了好多的天材地宝。我看了一下,都是能够帮小师叔提升体质的。” 第96章 第47章 自从昨天那个梦以后, 景断水就不怎么想聊和姜槐里有关的事情了。 撇开秋离的事情不谈,这个木讷小师侄救助他又帮他隐瞒妖族血脉的事情的确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他怎么可能因此喜欢上一个差他好多倍的,灰扑扑的青年呢?同样, 姜槐里刚刚入门没多久,和他才认识几天,木讷的小师侄怎么可能对他有心思? 这一切都让景断水感觉到慌张, 他觉得他需要时间好好理一下思绪才行。 于是他岔开了话题:“哦。对了,新苗,你最近修炼上还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没有了,有问题的地方刚刚新苗都问完了。”巫新苗敏锐地察觉出景断水不怎么想要谈论刚才的话题。 景断水又问:“那你师父对你学医有说些什么吗?” 以巫新苗的资质来说,进步地还是太快了。景断水本来想要藏一点儿拙, 少教巫新苗一点以免引起什么怀疑的。但是每当看见巫新苗坐在书桌前认真学习的样子, 他就狠不下心来。 景断水怕燕回芝看出什么来。 “师父?师父看我修炼医道很欣慰。小师叔, 真的很谢谢你。”巫新苗回答。 “师父还说他其实本来很想弃剑学医道的, 只不过他在学医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天赋,甚至差一点走火入魔的。当时要不是师叔祖在,他的修为大概会倒退很多。” “所以我最后学医道大概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完成了师父的梦想吧。” 燕回芝从来没有和景断水说过他过去的故事。景断水没有想到第一次了解燕回芝的过去是从巫新苗的口中。 他突然觉得有点愧疚, 这个小师弟只知道享受师兄们的宠爱, 好像从来没有为他们做些什么。 景断水送走了巫新苗,然后带着这种心情,景断水又去找了姜槐里的师父,他的二师兄, 乌沉天。 记忆里的原身始终有一点怕他的这个二师兄。这个二师兄话不多, 站在那里就显得不怒自威。 乌沉天祖上应该和魔修沾上过关系, 因此他生了一双暗红色的眼眸。但是这缕稀薄到不能再稀薄的魔族血脉曾经给乌沉天带来过不小的麻烦。 因为祖上出过魔修, 在来到沧明山出人头地乌沉天没少遭到过排挤。 他的身上总是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血气。也正因如此,乌沉天很少主动靠近景断水。 姜槐里的事情景断水决定还是找乌沉天求证一下。 景断水到的时候, 乌沉天正在教姜槐里练剑。青年的汗水挂在下巴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手臂上肌肉的线条极其优美, 见到景断水,乌沉天和姜槐里都面露惊讶。 乌沉天收了剑,叫人为景断水端来了一杯果酒。果酒是特意温好的,是原身最喜欢的味道。 因为昨天的那个梦,景断水看见姜槐里就觉得不自在。 好在这个时候乌沉天和姜槐里示意他们有话要谈,就叫姜槐里先离开了。 景断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乌沉天对景断水说到:“小师弟,你先喝点茶等我一下。” 乌沉天说完就离开了。他离开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景断水刚刚把那杯果酒喝完他就回来了。 重新回来的乌沉天的身上多了一股很苦涩的茶味,茶味里还掺了一丁点儿的熏香味。那股香味是原身一直很喜欢的香的味道。 原身很不喜欢乌沉天身上挥之不去的血气,景断水猜测他刚刚离开就是为了掩盖掉身上的那股血气。 或许乌沉天看着可怕,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对原身的在乎不必燕回芝要少。 “断水,你来有什么事情?”乌沉天重新为景断水道了一杯果酒,果酒还是温好的。 “你新收的徒弟救了我,我很感激他。”景断水回。 “师兄。”他状若不经意地问,“姜槐里是怎么成为你的徒弟的?” “又或者说,师兄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地收徒弟了?” 乌沉天沉默了一下,回:“因为我从他的身上看见了我自己的影子。” “他是我在过了初选的弟子当中直接点的,沧明山在选弟子的时候都会对弟子的出生做调查。你说他亡国皇子的身份吗?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只要不和那些邪魔外道勾结,凡人的身份并不会对我们产生多大的影响。” 景断水敛目。 换言之,乌沉天得知的关于姜槐里的一切信息都来自于一张薄纸,不是他把姜槐里从凡间亲自带回来的。 乌沉天没有再继续进行这个话题,而是道;“自从你从白溪秘境回来之后身体就不是很好了,我们几个师兄一直很担心。正巧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乌沉天说完从一个很精致的匣子里拿出了一串 青花瓷珠的手串。青花瓷珠用红绳穿起来,上面还系着两颗银铃铛。 景断水突然激动起来:“师兄,这串珠子,这串珠子你从哪里找来的?” 除了柱子上细微的花纹的变化,这串珠子和他上辈子兄长们送给他的一模一样! “这串珠子能够帮你稳固魂魄,是我从镇魔塔回来的路上淘来的。” “怎么了?这串珠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没什么不对劲的。”景断水压下了心底的异样,露出笑来,“师兄,我只是太激动了。” 第97章 世界之识已经因为不明原因离开了他的身边,他现在没有任何人询问。 “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师兄的这份礼物。” 乌沉天点头,继续说:“这串珠子你记得时刻带在身边,你的魂魄不稳,它可以帮你稳固魂魄。” 从乌沉天那里离开的时候,景断水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但是不得不说,手腕间系着青花瓷珠串的感觉令人安心。景断水拨弄了一下腕间的银铃铛,铃铛叮铃铃发出了一串轻响,仿佛他的兄长还在身边一样。 当务之急是确认姜槐里的身份,关于手串的东西之后可以慢慢查。 姜槐里这个时候正巧从转弯口走出来,看见景断水的时候向他鞠躬打了个招呼。 景断水点了一下头准备转身离开,而这个时候姜槐里叫住了他。 “小师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最近你好像在回避我?” “请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景断水顿了一下。 是的,他最近调查姜槐里身边的每一个人,独独没有去见过姜槐里。 那个荒唐的梦让他一直在逃避,而现在他不能再这样一直逃避下去了。 “没有的事情。”他对姜槐里挑起笑来。 “对了,姜师侄,上一次的事情我还没有答谢过你。” “我知道你在凡间的时候过得很不好,作为交换,你随我去凡间。” “我帮你把那些公道都讨回来怎么样?” 第48章 “讨回来?”姜槐里的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现在吗?” 景断水点头:“对,现在。” 他要亲自去看看姜槐里生活过的地方。如果发现问题的话他就把威胁扼杀在摇篮,如果姜槐里真的是清清白白的话他就帮姜槐里实现凡间遗憾的事情算作报答。 姜槐里笑了一下, 有些窘迫。 “我的过去有些......嗯,有些丢人。” 凡间皇室的那些肮脏不堪在仙人的眼里显然是不够看的。景断水安慰:“没事情的。” “你把凡间的遗憾解决,还解决了一个日后可能成为危险的危险因素, 不好么?” 姜槐里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那就麻烦小师叔了。” ...... 景断水带着姜槐里来到了姜国。 此时的姜国刚刚换了皇帝,姜国的二皇子杀掉了太子当上了姜国的新皇。 景断水帮姜槐里易了容,保险起见,他自己也带了一顶幂篱遮住了自己的容貌。 他带着姜槐里来到了姜国都城最繁华的酒楼, 景断水订了一间包间, 图个清净的同时也方便他欣赏姜国的风景。 宫墙内的勾心斗角与姜国繁华的车水马龙都无关。街边还有卖糖人的, 做糖人的手艺很厉害, 不一会儿的工夫一只糖做的凤凰就栩栩如生。 现代社会的这些手艺人很难见到了,更何况是会做这种高难度东西的,景断水看吹糖人看得入迷。 “客官客官, 要吃点什么?” 店小二的声音把景断水拉回到了现实。他觉得刚刚那种孩子气的举动很有损面子, 他的脸仿佛在燃烧。 好在景断水在店里也没有脱下幂篱,店小二并不能看见他表情的变化。 姜国的饮食习惯景断水不了解,他示意了一下姜槐里,让他帮自己点菜。 姜槐里开始点菜的时候景断水突然想起来, 他忘记嘱咐姜槐里不要点太辣的菜。书里说了, 姜国吃得多半重口, 景断水估计自己会吃不惯。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 姜槐里一个辣菜都没有点。店小二觉得这个客人很奇怪,走的时候还忍不住问了一句:“客官?你确定不需要来几个我们这里的特色菜吗?来姜国不吃点辣的不过瘾。” 姜槐里点头回:“不用了。” 各色菜肴一水儿地端上来, 大部分都是清淡口味的,细品的话还有一丝微微地甜味。 景断水对今天的这顿饭很满意。 不过再满意也不能阻止景断水对姜槐里的怀疑,景断水觉得姜槐里很奇怪,自小生长在这里的人不会吃不了辣才对,于是他问:“你不吃辣吗?” 姜槐里一边帮景断水布菜,一边道:“吃。姜国的人怎么可能吃不了辣呢?” “不过辣不辣对我来说无所谓。只要能够填饱肚子,我什么都可以吃。” 景断水想起了姜槐里在宫里食不果腹的过去,同情心使得他鬼使神差地夹了一筷子菜给姜槐里。 “这个菜很好吃的,你不要一直给我布菜,自己也要多吃点。” 姜槐里腼腆地笑了一下:“谢谢小师叔。” 他把景断水给他的菜全部吃完以后,并没有再动那道菜。景断水停下筷子,问:“怎么了?是不和你胃口吗?” 姜槐里摇头。 景断水继续:“那你为什么不再动我刚刚夹给你的那道菜?你是嫌弃我吗?” 姜槐里的声音变得局促起来:“不是的,小师叔待我很好,我不会嫌弃小师叔的。” “只不过我想等小师叔吃完以后我再吃饭。” “为什么?”景断水问。他显得有些生气:“你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吃饭让你不适应吗?” “不,不是的。”姜槐里赶忙解释。他低下头,低声说:“我希望小师叔能够尽兴。” “小师叔难得到凡人中间来一趟,这几道菜都是小师叔爱吃的。小师叔先吃,我在吃,这样小师叔就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了。” 第98章 景断水一下子顿住。 他又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肴,的确,没有一道不符合他的胃口。 这不是巧合,是姜槐里有意而为之的。 正如那些人所说,木讷的小师侄的体贴是润物细无声的。 景断水被这份体贴搞得很不自在,他下巴朝着饭桌扬了一下,说:“沧明山的弟子吃他小师叔的剩饭像什么话,你爱吃什么吃什么,吃完了再点就是。我又不是缺这几个菜钱。” 姜槐里应了一声。 景断水的食量不大,每个菜都是尝个味道。他吃饭非常挑剔,好吃的多吃几口,难吃的最多吃一口以后就再也不会动那个菜了。甚至如果菜品的摆盘不够精致,他可能一口碰都不会碰一下菜品。 整顿饭吃下来,景断水并没有吃掉多少。 漂亮的小仙君锦衣玉食,没有体会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滋味。可是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的落魄皇子就不一样了,体味过食不果腹感觉的姜槐里把所有的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以后店小二又上了一个果盘。果盘里码放着各种各样的水果,正中央用一颗樱桃点缀。樱桃难种,在姜国算是非常名贵的水果,因此整个果盘只有这一颗樱桃。 里面的樱桃又大又红,看起来非常诱人。 景断水拿起一个樱桃啃了一小口。酸涩的感觉在他的口腔中裂开,景断水不由地皱起了眉。 那个樱桃还剩下半个,景断水把那个樱桃丢在了一边,不再管它。 就在这个时候,姜槐里把那个樱桃拿起了面色如常地塞进了嘴里,吃掉以后又把当中的樱桃核吐了出来。 景断水看着姜槐里的一系列动作,震惊地久久说不出话来。漂亮的小仙君没见过这种吃人家口水的行为。他上一次看到两个人吃一个樱桃还是穿越前在影院里,荧幕上的情侣吃了同一个樱桃。 他气得一下子 拍桌从座位上弹起来,引地门外无数双眼睛望向这里。 景断水收了气势,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他叹了口气,问:“你怎么......” “怎么了?小师叔?”木讷的小师侄一双黑色的瞳仁疑惑的望着他。 那双瞳仁干净澄澈,没有半分狎辱的意味在里面。 景断水气极反笑,问:“味道怎么样?” “味道?”木讷的小师侄显然根本没有听懂景断水的话外之音,他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甜的。” 姜槐里说得太过一本正经,以至于景断水开始怀疑自己的感官,“甜的?你告诉我这颗樱桃是甜的?” “怎么了吗?小师叔?” “这是我第一次吃樱桃,我小时候在冷宫只能吃剩饭和烂掉的水果,樱桃这么名贵的水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原来樱桃是这种味道的,真的非常非常地甜。” 姜槐里说得可怜兮兮的,景断水一时间放弃了兴师问罪的念头。他叹了口气,说:“下次不许吃我咬过的水果。” “这个樱桃很难吃,你要吃的话我们回去的时候淘上一些。” “好的。”姜槐里回答。 吃仙君吃过的樱桃仙君会不高兴,但是卖惨可以解决问题。 他记住了。 “记住了,不要吃我吃过的东西,你能做到吗?”漂亮的小仙君还是不放心,再一次向他强调。 “能的。” ......才怪。 ...... 新上任的皇帝,也就是姜槐里的二皇兄明天要去城外烧香。 就是姜槐里的这个好哥哥杀死太子篡位,然后还想要斩草除根,把姜槐里杀掉,只为了再无人能够顶替他坐上这张皇位。 景断水不理解为什么兄弟之间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在他看来,自己的兄弟都该是上天的恩赐,应该好好珍惜才对。 皇位究竟有什么好的,能够让一个人不惜背叛手足。 新皇帝不止迫害姜槐里,就连姜槐里身边的人都没有放过。那个对姜槐里伸出过援助之手的鲛人妃子最后还被新皇帝残忍地活埋做了老皇帝的陪葬。 鲛人族的生命力顽强,即使被埋在地底下也可以活上十天半个月。景断水不能想象鲛人妃子在死前会是多么绝望。 景断水找了一家豪华的客栈落脚。 睡觉前,他把这个小师侄叫到旁边,说:“明天我要去见姜国的皇帝,你要随我去吗?” 姜槐里的手握成拳,回答景断水:“我需要。” “来之前我没问过你,槐里,你想要怎么讨回公道?”漂亮小仙君的声音充满了诱哄。 “小师叔,容我考虑一宿。” ...... 等到景断水睡着之后,秋离离开了客栈。 他一个飞身来到了城门口。 此时周围安静地可怕,秋离停下了脚步,对着树丛方向道:“出来吧。” 从树丛后面缓缓地走出了一道人影,他长得和秋离易容后的模样一模一样,只不过周身的气质要更为阴沉一些。 秋离朝着那个人影行了个礼,动作却并没有多么恭敬。 “见过四皇子。” 四皇子,传闻中宫女所出,不受宠爱的姜槐里。 真正的姜槐里看上起很不开心,他沉着声音说:“我们的交易你还记得吗?” “交易?”雪发的弦师露出笑脸,“当然记得。” 第99章 “你的命格坎坷,这辈子碌碌无为大仇不得报。现在你把你的身份给我,我拿走你的一部分命格,代替你上沧明山拜师学艺。作为交换,我会为你找一个好命格,并且帮你讨回公道。” 真正的姜槐里说:“可你之前拿了我的身份之后就一走了之。你现在突然回来,还带了那么一个漂亮的仙君。” “我看见你和他在金玉满堂里一起吃饭,你还吃了他吃过的樱桃,喝了他喝了一半的里木冰水。” 姜槐里面露嘲讽:“看来你过得很快活。” 皇家之人都有一个长胜梦,许多皇亲国戚做梦都想得到仙人的青眼去修仙。他们日日夜夜地研究着每个门派的收徒要求,因此姜槐里对沧明山的收徒流程很详细。 “我听说每一年都有许多不怀好意的魔修妖修混入沧明山拜师学艺的队伍之中,其中有些人也会盗用别人的身份。为了能够排除掉这些危险因素,沧明山动用了特殊的手段。” “沧明山在收徒之前会用命盘检查每一个人的命理,防止有人的命格与过去的经历不一致。” “你能够顺利地成为沧明山的门徒,靠的就是我换给你的那一点命格。” “命格的主人如果拒绝换命格的话,你是不会成功的。” 秋离点头,说:“我知道,如果皇子殿下现在想要中止交易的话,随时都能够回收自己的命格。” “到那个时候,我是假冒的姜槐里的事情就会暴露,我们两个一起完蛋。” 真正的姜槐里点头:“你还算是识相。” “我提前支付了报酬,你这次回来应该就要帮我完成交易的后半部分内容了吧。” “天道誓言的加持下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监控,若是违背我们之间的契约你就会被降下天罚。” 他整个人都已经被仇恨扭曲,不过这样的他落在秋离眼里就和屎壳郎举起粪球炫耀自己的强大一样滑稽。 但是雪发的弦师依旧是脾气很好地笑着点了一下头。 姜槐里继续:“可你看看你到姜国以后做了什么呢?” “你和那个仙君到处游山玩水花天酒地的。” “我知道你的实力,那个仙君一看就是个花架子,你喜欢这口玩玩也就算了。但是还望仙君断不可因此忘记我们的交易。” 在四皇子的眼里,这算是他给秋离的忠告。他和秋离之间纯粹是一场交易,双方都想让这场交易早日结束才对。 雪发的弦师唇角噙着笑容,突然向他靠近了一步。雪发的青年的眉眼之间似乎带着似懂非懂的天真在里边,可是不知为何,姜槐里觉得秋离很生气。 果然,下一刻他一拳打在了姜槐里的肚子上。落魄的四皇子疼得倒在地上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团,秋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槐里:“你很有志气,想要威胁我。” “你知道吗?其实最有效对弦师产生威胁的方式是拿到弦师的心头血。” “弦师的力量很强大,可其实喝下弦师的心头血的人力量更强大。他们只要呼唤弦师的名字就能够掌控弦师的生死。” 秋离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从他的手掌中流出来。修士的身体很强,没一会儿血就止住了。雪发的弦师不耐烦地咂舌,重新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你想要威胁我,我给你这个机会。”他的舌头舔了一下掌心,唇角因为他的动作沾上了血液。他用那只尚且完好的手把脸上的血液抹开。从姜槐里的角度望上去,雪发的青年活像是嘴裂开的恶鬼。 秋离对姜槐里扬起笑脸:“殿下,你要来吗?” “殿下你放心,我对自己下得了手的。” 宫里沉浮这么多年,姜槐里见过笑里藏刀的人,见过趋炎附势的人,独独没有见过秋离这样的人。 他看上去又疯狂,又冷静。 姜槐里咽了口口水,疯狂摇头:“不,不用。” “是我复仇心切了,之前冒犯到了秋仙人。” 他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到真的要去喝秋离的心头血。如果他刚刚真的答应了秋离的提议,恐怕他现在就身首异处了。 一个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客客气气地对待他呢? 秋离摇头,说:“不,你不该向我道歉的。” “你冒犯的是我的小师叔。你说他是花架子,说我只是和他玩玩。” “他是沧明山千娇万宠的小师叔,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配得上他。这么好的仙君,你竟然敢要侮辱他?” “对,对不起。”姜槐里赶紧道,“是我冒犯了仙人了。” “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向他当面谢罪。 ” 姜槐里满意地点头,蹲下身拍了拍姜槐里的脸,道:“还算你识相。” “你想要复仇,我给你一个机会。明天新皇帝回去城外的庙里吃斋念佛,我的小师叔也会到那里去。” “他觉得四皇子的身世很可怜,特地下来为四皇子讨回公道的。” “我把你的身份暂时还给你,明天你代替我和我的小师叔一起去庙里。” “你想要怎么复仇都可以和他提的,他的手眼通天,整个姜国他要什么都能够给你。” “但是你必须记住一件事情——” 秋离笑着捏断了姜槐里的指骨,后者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根本不敢在秋离的面前叫出声。 第100章 “明天你不许在碰他。” “他是我的小仙君,我兜兜转转花了这么大的工夫才能接近他,让他对我敞开心扉。” “我会在暗处看着的,如果你碰到了他——” 秋离笑着做出来抹脖子的动作。 “结局你不会想问在下的,对吗?四殿下?” 第49章 景断水去酒楼吃饭的消息并没有声张, 但是仙人光临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是秋离特意散布出去的,漂亮的小仙君到哪里都必须要众星拱月才可以。那些皇亲国戚无知又自大,如果不提前放出点消息让他们准备好的话, 那些人铁定会对景断水有所怠慢。 仙人害怕沾染上不必要的因果,一般都不会干涉普通人的事物,故而姜国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仙人。 仙人高高在上不可捉摸, 刚刚登基的新皇本来想要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却又在这个时候突然得到了两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其一,仙人不喜欢被人打扰,因此万万不得唐突地去迎接仙人。在该出现的时候仙人自然会出现。 其二,这个仙人喜欢男人。 第一个消息还好, 第二个消息就让新皇惊讶了。 “消息可靠吗?”皇帝问手下。 “可靠。”手下肯定, “给我们那个消息的人也是一个仙人, 他也会使很厉害的仙法。” 手下掏出一个匣子。 “他说他是那个仙君的师侄。那个仙君尚且年轻, 又是第一次下凡,师门很担心他,所以特地让他来告知我们。” “陛下, 这个匣子里的东西是那个仙人的信物。他说陛下看了里面的东西, 就知道他所言非虚。” 皇帝打开了匣子,里面躺着一根漂色的丝线。皇帝想要抓住那根丝线,手却穿过了它。 “把验仙石拿过来。”皇帝吩咐。 验仙石,顾名思义, 能够勘测出仙力。当检测到仙力的时候, 石头就会发出金色的光芒。这件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 就是怕皇家冲撞了仙人。 手下盛上验仙石。皇帝把石头靠近丝线, 果不其然,石头发出了一道金光。 “果然如此。既然有仙人来我姜国, 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汇报!”皇帝看手下的目光里带着愠怒。 “陛下饶命!其实属下也并没有见过那个仙人的样貌,一切消息都是仙人托梦告诉我的。” “属下本来以为那个梦都是镜花水月,直到属下在床边找到这个匣子。” 老皇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个仙人还在梦里告诉过你什么吗?” “有是有,只是......” 皇帝一拍桌子:“是什么?这可是朕最接近长生大道的机会,真的耽误了你要来负责!” 属下普通一声跪了下去,他的头贴着地面。 “他说,仙人特别喜欢漂亮的男人。他说仙君的身边会跟着一个侍从,他让我们照着侍从的样貌从姜国给仙君找一个。” “他说,仙君不在乎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乞丐也好,贵族也罢,他都无所谓。只要他和侍从长得够像,能够给仙君解闷就行。” ...... 昨天的那家金玉满堂把仙人的光顾当作是一种荣耀,原本销路不好的那几个菜品,也因为景断水点了而成了酒楼的特色菜。 城外的寺庙似乎是预感到了仙人的驾临,早早就把寺庙打扫干净。前来寺庙礼拜的皇帝比平常更早地开始整理仪容。 二皇子虽然是宠妃所出,但是一直体弱多病,登基前刚刚生了一场大病,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新皇对于长生有一种近乎痴迷的执着。如今长生的机会近在咫尺,他是坚决不可能放弃的。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眼中的仙人昨天其实就在最豪华的客栈里。 高高在上的仙君并不知道这一切。他今天甚至起得很晚,洗漱完毕之后一看都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景断水打了个呵欠,有些责怪姜槐里为什么不叫他起床。 不过睡饱了以后他的心情的确很不错。 姜槐里今天给景断水梳头的时候不小心扯疼了景断水,漂亮的小仙君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下他的小师侄,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仙,仙君。小师叔对不起。”木讷的小师侄看上去很紧张。 样子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是做事情显然没有原来利索了。 景断水觉得今天的姜槐里情绪有些不对劲。 “你放心,我的易容仙法不会让你的皇兄发现任何端倪。” “只要不波及到无辜的旁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一定会为你撑腰。” 昨天夜里,姜槐里和秋离重新调换了身份,现在站在景断水身边的是真正的姜槐里。他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个漂亮的仙君刚刚好像在安慰自己。姜槐里在冷宫里呆了那么多年,除了鲛人妃子,从来没有谁会在乎过自己。这份突如其来的安慰让姜槐里受宠若惊。 这么多年来,姜槐里都是咬牙挺过来的,他以为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打动自己的了,可是这一刻他却突然有点想哭。 景断水为他点的虾仁煨面冒着热腾腾的白雾,一口面落入肚子里,他整个人都是暖融融的。 姜槐里点了一下头,扒拉了一大口面。 第101章 景断水是众星拱月养大的,如果是足够了解景断水的秋离,就会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千恩万谢感念小仙君的体贴才能让景断水高兴。可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如假包换的正主,真的姜槐里对景断水一无所知,自然他也给不了然后景断水想要的回应。 往日如果谁这样没教养的话,漂亮的小仙君早就生气了。不过今天对姜槐里来说应该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举止出现这样的反常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景断水好心地想要安慰一下姜槐里。 他给姜槐里夹了一筷子粉蒸排骨,这是景断水最喜欢吃的菜。 昨天的姜槐里吃了很多的粉蒸排骨,景断水推测姜槐里也爱吃这道菜。 在把排骨夹到姜槐里的碗里的时候,景断水的手无意间碰到了姜槐里的手。这一下触碰让姜槐里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 不,不能触碰到这个仙君。 不然的话躲在暗处的弦师会生气的。 姜槐里朝着暗处瞥了一眼,那里有弦师监视他一举一动的法器。他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 手腕上刚刚被景断水碰过的地方传来灼烧般的疼痛感,他的额头上浮起了一阵细密的汗珠。 就因为这不经意的触碰,弦师发怒了。 “你怎么了吗?”景断水不着痕迹地将一股灵力打入了姜槐里的身体。 灵力的探查并没有显示出任何的问题。 “小师叔,没有问题。”姜槐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我现在心很乱。” 灵力的探查也能看出魂魄的问题。景断水本来怀疑过这个姜槐里是不是别人冒充的,但是现在看下来他确认面前的人是他如假包换的小师侄。 “没关系,等一下就能够了结了。”景断水道。 ...... 理所当然,景断水给姜槐里做了伪装。 他给姜槐里易容的时候是顺着自己的喜好来的。易容的法术并不复杂,不一会儿姜槐里的易容就 完成了。 “好了。”景断水收了灵力,把姜槐里推到了铜镜前面,“你对现在的样子还满意吗?” “你看吧。我说过没有人能够认出来面前的这个人会是你的。” 姜槐里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漂亮的仙君自己都没有发现,除了发色瞳色还有几处小细节,这张脸就和弦师一模一样。 之前弦师找到他的时候姜槐里就怀疑了,弦师和这个仙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灵力传音传入了他的耳朵,姜槐里知道这是弦师在找自己:“闭上你的嘴,不该问的别问。” 姜槐里张了张嘴,最后干巴巴地说:“小师叔真厉害。” 木讷的小师侄一贯不怎么会说话,景断水并不怎么在意。他掏出一个匣子推到姜槐里的面前,说:“打开看看。” 姜槐里顺从地打开匣子,里面是一个用不知道什么石头做成的吊坠。吊坠通体碧透,摸上去还带着一丝清凉。 “这种石头叫清心石。”景断水点了一下头开始解释:“佩戴此物能够压制心魔。你才入门心魔不算厉害用不到此物,不过它可以帮你稳定心神。让你等等见到你的皇兄以后情绪不会失控。” 姜槐里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又酸了。 沧明山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门派,长辈护短,同门友爱。 他一开始以为景断水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仗着一副好皮囊作天作地。毕竟漂亮的小仙君一路上都很挑剔。吃饭要去最豪华的酒楼,熏香要用最贵的沉香木,就连昨天酒楼听戏的时候都要点姜国最红的名伶。 可今天相处下来,姜槐里发现这个小仙君其实很容易心软。 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把进入沧明山的机会给了秋离。 ...... 景断水领着姜槐里走在街上。他带着幂篱,易容过的姜槐里扮成道童跟在他的身后。 经过秋离暗中的大肆宣传,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姜国都城那个带着幂篱的旅人就是高高在上的仙君。 一路上,周遭的路人都带着好奇与惊异的目光悄悄地打量着两个人。 街边的一个小孩刚刚买了糖人,发现大家的目光突然都聚集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他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带幂篱的人。 姜国靠着商贸起家的,来来往往的旅客很多。一个带着幂篱的人而已,小孩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低着头,继续吃着自己的糖人。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撞倒了什么。 那个小孩子一抬头,就看见了刚刚那个带着幂篱的旅人。从他的角度,能看见那个旅人的小半张脸。那个人的嘴唇真的很漂亮,像是晕染过的花瓣。仅仅是短短地那一瞥,小孩子觉得似乎过了一甲子的光阴。 周围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絮絮叨叨地在议论着些什么。 小孩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似乎冲撞了仙人。 他以为仙人会因为他冲撞了自己生气,没想到仙人缓缓地俯下身,问:“怎么了?看傻啦?” 小孩子愣愣地点了点头。 这个旅人比他过去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你好看。”小孩子说。 漂亮的小仙君喜欢别人称赞他的容貌,这让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第102章 小孩子又继续说:“旁边的那个哥哥也好看。” “是吗?”景断水挑起笑来,“他的脸很漂亮对不对。” “对。”小孩子回答。 说姜槐里易容后的脸漂亮就相当于肯定漂亮小仙君的审美,景断水欣赏着姜槐里的脸,说:“这张脸是我最喜欢的脸。” 他摸了一下小孩子的头,一股灵力流入小孩子的身体之中。那是来自于仙人的祝福。 小孩觉得浑身暖融融的。他对景断水说:“等一下我。” 小孩子跑远了,不过没多久就跑了回来。他的手里拿着两个栩栩如生的糖人。 “刚刚撞到了仙君,对不起。” “这个给仙君。” “这个给哥哥。” 想要了很久的糖人通过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了自己的手里,景断水欣赏着这份意想不到的惊喜。糖人做得实在太漂亮了,他根本舍不得吃。 景断水看见姜槐里没有接过糖人,感觉到奇怪。 “你拿着吧。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更何况他给过报酬了,他的那缕灵力能够保证这个孩子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这对那个小孩子来说可比这个糖人要珍贵。 姜槐里接过了糖人,盯着它看得出神。 收了糖人,小孩子跑远了。 “我不喜欢小孩子。”景断水舔了一下糖人,“他们不可捉摸,难以相处。” “但是不可否认,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真的很可爱。” ...... 仙君和街边小儿的交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穿到了皇帝的耳朵里。这让皇帝对于那个托梦得到的小道消息更加确信。 毕竟谁会莫名其妙和一个孩子夸赞侍从的脸呢?这不就像是在炫耀什么不是吗? 仙君喜欢男人是小事情,可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一个和他身边侍从相像的人无疑是天方夜谭。 此时距离他们去寺庙还有一个半时辰,有消息说仙君就要去那里。 长生的机会就在眼前,体弱多病的皇帝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属下慌慌张张地跑到皇帝的面前。 “启禀陛下,我们的人在城外搜寻,发现了一个和仙人侍从相像的人。” “他除了发色和瞳色和仙君侍从不一样。其他地方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但是他是一个乞丐。因为他蓬头垢面,脸上全是灰,我们的人差点没有发现他。” 乞丐没有关系,毕竟昨天仙人都托梦说了不在意身份。 只要把那个乞丐洗干净,再献给仙君当男宠,长生的机会就在眼前。 “乞丐也没关系!快把他洗干净带回来。” 属下遵循皇帝的命令来到了城外。他看见雪发的青年可怜巴巴地裹着一块破布坐在破草屋里,这个破草屋废弃了许久,是许多乞丐过夜的地方。 属下核对了一下画像,确认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他走上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雪发青年脏兮兮的脸上扬起了笑容:“我叫秋离。” 第50章 姜国的人极度信仰神明。 景断水到寺庙门口的时候, 新皇已经静候在门口。 这个新皇帝面上带着不健康的白色,景断水这几天已经听见很多人说了,二皇子在登基之前身体就不怎么好。 这个世界似乎补全了书里没有记述的东西, 包括每个国家的宗教信仰。姜国供奉的神明不存在于现代社会中。 寺庙里种植着大量的栀子花,景断水还没有进去,栀子花沁人心脾的味道已经充盈在鼻腔之中。 寺庙的门缓缓打开, 景断水不疾不徐地走了进去。 千年古寺寂静无声。 仙人来临的消息已经传入皇帝的耳中。皇帝刚刚已经祭拜完毕,等在门前迎接景断水。 这个世界有人修仙,有人度过属于凡人露水幻电的一生。所谓的神明景断水已经知道了,就是那个恶趣味的世界之识。但是世界之识也并不能直接干涉这个世界的一切,一切的运转都是靠着玄妙的天道维持, 但是天道并不存在任何属于人的感情。 一想到这个寺庙参拜的是那个世界之识, 景断水就觉得浑身不适。 不过景断水看见了大殿里的神像的时候, 就知道姜国参拜的并不是什 么世界之识。 也对, 世界之识并不被任何人所知。 “这是谁?”景断水指着神像好奇。 到了神明这个级别,不在原著中出现一次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景断水却记得原著中并没有出现这个神明。 景断水不理解一个王朝为什么会向一个不存在的神明参拜。 他把这个疑问向身旁的姜槐里提了一嘴,姜槐里沉默片刻, 回答:“姜国崇尚长生, 可是世间万物没有什么能够逃脱天道的束缚。修仙之人虽然寿数绵长,有的修炼到一定程度甚至能够飞升,但是他们终究不会逃过某日陨落的命运。” 原著中秋离毁灭了三界,修炼飞升的神明没有一个能逃脱必死的命运。景断水对此表示肯定。 “姜国崇尚的长生是永恒存在的。想要永恒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就必须要超脱于六道轮回之外, 不受任何因果束缚。” “而世上唯有凤凰能够不受六道轮回掌控。” 第103章 “姜国在很多年一切据说见过凤凰的样子, 这座神像就是依此建造的。” “这么多年过去, 凤凰长成什么样子早已无人知晓,因此这座神像肯定有所失真。” 景断水觉得姜国这种追求永恒的行为非常可笑。 即使是见到了皇帝, 漂亮的小仙君也并没有行礼的意思。 他身后的姜槐里几番挣扎,最后想要行礼,景断水却不着痕迹地制止了。 “切莫慌张。”他对身后的姜槐里灵力传音,“你放心,该是你的我全部都会讨回来。” “你现在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必对他卑躬屈膝。” 姜槐里敛着眸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新皇在做太子的时候言语间不乏溢美之词,不过细品的话就能听出他对景断水的试探之意。 景断水表现地云淡风轻,应对自如。 长生的机会似乎近在咫尺,新皇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对景断水越发恭敬。 “请仙师和朕会皇宫详谈。” 景断水本来是想在这里马上解决这件事的,可是姜槐里向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不想现在就实现你的复仇吗?还是说你有更好的计划?”景断水问。 姜槐里环顾四周,最后发现秋离的声音原来直接在他的脑子里响起的。 “告诉他,你有更好的计划。”秋离对他说。 “你,你想要做什么?”姜槐里问。 漂亮的小仙君是个很好的人,姜槐里虽然做梦都想要复仇,但他不是很想把景断水往火坑里推。 “收起你的小心思。你放心,你的复仇计划不会有任何的问题。”秋离回答。 “我是问——” “你有什么资格提他的名字?”秋离的声音无比傲慢,“景仙师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他是我的道侣,关你什么事情?” 姜槐里被秋离的转变给吓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看到姜槐里安稳下来,秋离的声音无比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炫耀的意味在里面。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他漂亮,一堆坏心思又容易心软。所以我总是忍不住地想要欺负他。”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收起你的那点心思,还有你担心的不会发生。”秋离懒洋洋地回。 “照着我说的做,你是个聪明人是吗?” 姜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复又松开,他对着景断水扯出一个笑脸,道:“小师叔,我又更好的计划。” 一炷香之后,他们到了皇宫。 姜国的皇宫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感,虽然是白天,姜国的四处都点着烛灯。烛灯的油膏是黑褐色的,散发着一股极香甜的味道。 仙人来访,新皇想要举办宴会欢迎。景断水再三推辞,新皇却说特地为景断水准备了一份惊喜。 身边的姜槐里很反常地低着头,一直一言不发。 宴会开始,各色菜肴一水儿地盛上来。宴会的菜肴都是油腻的大鱼大肉,还加了很多的辣椒。景断水一筷子没有夹,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点儿果酒。 酒过三巡,新皇拍了拍手,一水儿俊俏的男孩从暗处出来。他们大都只穿着薄纱,在大殿里跳着舞。 景断水家教森严,根本没有看见过如此伤风败俗的场面。他微微地蹙眉,把目光从殿中的男孩们上移开。 姜国的人喜欢举办这种样子的欢迎仪式? 景断水隐隐有些不悦,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你们姜国的爱好可真、特、别。”景断水对着姜槐里感叹。 姜槐里不知道秋离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是决定隐晦地和景断水说一句:“我们姜国没有这个习惯。” “这些应该都是为仙君特别准备的。” 但是新皇帝并没有感受到景断水的生气,他甚至颇为惋惜地说:“这些人都不是舞跳得最好的,之前姜国收到过一批鲛人贡品,有男有女,那身段才叫好。” 景断水不敢相信从一个一国之君的口中会吐出这么粗鄙的言语。 新皇鼓了鼓掌,想要提起声音显示出他的威严。可是他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滑稽。“仙师,今天我们姜国特地为仙君准备了一份惊喜。” 竹笛琵琶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银铃清脆的响声由远及近。 景断水撩起眼皮,对上了一双苍青色的瞳仁。 “仙君好。”雪发的青年对着景断水行礼。 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袍,雪色的长发被发扣低低地拢在了一起。他的腕间和脚上都系着装饰用的银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一阵轻响。 看见秋离的第一刻,景断水莫名觉得解脱。 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每天担心着秋离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也不用担心雪发的青年会不会操纵着什么人,甚至是扮作什么人在暗处看着他的丑态。 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新皇帝献媚:“仙师,这位就是我们给你准备的惊喜。” “这个男宠是我们特意按照仙君的口味寻来的。” 漂亮的小仙君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秋离的面前。秋离行的是跪礼,景断水没叫他起来他就一直没有起来。 景断水挑起了秋离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对着秋离的眼睛,话却是对着新皇帝说的: 第104章 “这个人你是从哪里找过来的?” 新皇帝以为景断水要挑剔这个男宠的出生,没想到秋离却先开口:“回主人,阿离是郊外的流民,被人抛弃只能一路流浪至此。” 这个男宠找的匆忙,新皇帝都不知道秋离背后竟然有这么一段故事。 景断水抚摸过秋离的眉骨,对着新皇道: “谢谢你给我准备的这份惊喜。” “可谁告诉你,我喜欢这份惊喜的?” 这种时候,是个人都能发现漂亮的小仙君在生气。对景断水突如其来的怒意,新皇帝根本摸不着头脑。 不会,不会他被仙人托梦的事情被骗了吧? 在来之前,燕回芝特地将已经修好的雨濯春尘剑给了景断水。 景断水拔剑,雨濯春尘划出一道弧线。 周围的侍卫一下子提剑用上前。 凡人的那点功夫在仙人的眼里显然是不够看的。雨濯春尘微微地一颤,一道雪霁色的光霎时间向四周扩散,压得那些侍卫都站不起来。 “是我。”雪发青年笑着应答。 我听说仙君要来姜国,特地叫他们提前准备的惊喜。我知道仙君喜欢我的这张脸。 “喜欢你的脸?” “是啊,仙君肯定是喜欢我这张脸的。不然为什么仙君侍从的易容会和我的脸一模一样呢?” 景断水转头看了一眼姜槐里。 他感到羞辱,因为他真的在潜意识中把姜槐里的易容捏的和秋离一模一样。 景断水用剑划过秋离的喉结,眯着眼睛问秋离:“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仙君之前把阿离抛弃了,阿离决定要把自己送回来。” “还是说——” 雪发的青年突然开始哭泣,他跪坐在地上仰望着景断水,陪着新皇帝给他准备的衣服,充满了一种脆弱的感觉。 但是景断水知道,这一切都是秋离的伪装。 “仙君更喜欢你的那个小师侄?” “笑话。”景断水 操纵着雨濯春尘在秋离的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痕,“你拿什么和姜槐里比?” “他虽然木讷,但是却很会体贴人,从来不会让我感到恐惧。” 得到了答案,秋离露出笑脸:“也就是说,仙君对姜槐里很满意。” “对,我的确对他很满意。”景断水不知道为什么夸姜槐里能够让秋离这么高兴。 不过秋离就是一条疯狗,常人不能理解疯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仙君我也可以很乖的,仙君想要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阻挠的。” 再不知道被秋离算计了,新皇帝那就是个真正的傻子了。 他不能接受的是,他被一个仙人换弄于鼓掌之间,仅仅是为了满足一个人的恶趣味。 景断水很害怕,却并不想在秋离的面前服软。他在秋离面前丢脸的次数实在太多,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自己的尊严。 他提起剑,想要让自己显得足够地有气势。 到这个时候,有人从他手中拿走了剑,只留下了一阵温暖的风。 雨濯春尘荡开了一阵剑气,吹灭了宫里所有的长明灯。鼻尖的那股异香霎时间消散了。 那个人用雨濯春尘挽了个剑花,颇为满意地点头。 他的瞳色总是带着一丝暗红色,因此看起来有一点儿邪气。他拔剑举起借着光反复欣赏。 “燕回芝果然显得很周到。”那个人赞叹。 周到? 什么周到? 出完这一剑,他颇为贴心地把剑放回了景断水腰间的剑鞘。他似乎看出了景断水的疑惑:“自从你三年前出了那次意外之后燕回芝就很担心你。他给你重新造的雨濯春尘剑上又镶嵌了定位石头,这样你要是出了意外就不会寻不到你了。” “怎么啦?小师弟?睡了这么久忘记桑师兄啦?” 景断水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是沧明山的掌门桑行山。 很久之前,桑行山还只是沧明山首徒的时候,他执行任务回去从海上经过的时候,发现了一搜被海怪袭击的船只。他到的时候船只已经几近破碎,只有几块浮木还漂浮在海面上。 他打倒巨型还怪的时候一剑断水,两边腾起的巨浪为他开路,而那条剑气开起的路的尽头的浮木之上还有一个幸存的婴儿。 桑行山把那个婴儿带回了师门,因为这是他一剑断水救下的孩子,就颇为随便地给他取名—— 景断水。 桑行山是一个很随便的人,养孩子的时候也远没有燕回芝心细。 但是再怎么说,也是这个人把他捡回去,也是他把自己养大的。 放在现代社会,相当于景断水的家长。 景断水预料到他会有见桑行山的一天,可是他没有预料到会在这个情况下见到这位家长。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穿了和没穿一样的男性舞者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跪在他的脚边打扮地和男宠一样的秋离目光痴迷地注视着自己,还有身后被他易容地和秋离几乎一模一样的姜槐里。 这个场面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被家长看见的场面。 尤其是前不久,燕回芝还把秋离留下的血字拿了回去,说要和桑行山一起研究。 景断水莫名有一种犯错误被家长抓了包的心虚感。 景断水张了张嘴,干巴巴地换了一声:“师兄。” 第105章 桑行山点了一下头,目光落在了秋离的身上:“你是谁啊?” “我是景仙师的道侣。”雪发的青年对着桑行山露出微笑。 第51章 “哟, 让我看看这是谁?” 桑行山好奇地低下身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秋离,后者怯怯地望了他一眼,随后笑着回:“桑掌门好, 我是秋离。” 雪发的青年说完就继续小心翼翼地看着景断水的脚尖,看上去和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哦,是你。”桑行山拍了一下脑袋。他的动作幅度很夸张, 景断水一时间拿捏不住他这个大师兄的情绪。 “三年前据说跑到我们门派白吃白喝,事后还给小水留下那种东西。” “燕回芝和我提过你。” “据说小水看见字条以后很生气。” 桑行山的语气很随便,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就仿佛随口评论了一下今天的天气,又或者是聊起了中午吃过的饭菜。 雪发青年听见燕回芝的话以后,眼里升起希望的光亮:“果然也就是说, 主人看过我留的字。” “主人之前果然在骗阿离是不是?”他一边说这话一边抱住了景断水的脚。现在宫殿里有皇帝有士兵还有桑行山, 秋离这突如其来的行为让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秋离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滑落, 露出了他的肩膀和半个胸膛。这幅姿势实在是不怎么雅观。秋离的动作让桑行山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审视, 景断水只想要快些和秋离撇清关系。 景断水想要把脚从秋离的怀中拔出来,可是雪发的青年紧紧地不肯松手。最后情急之下,漂亮的小仙君一脚踹开了雪发青年。 雪发的青年看上去好生落寞, “主人还是不肯亲近我吗?我一直以为主人其实很喜欢我的。” 桑行山, 桑行山还在旁边。 桑行山大部分时候都如一阵风,懒散又随便,可是景断水不会忘记他在原身的记忆里看见的,桑行山发怒的样子。 让桑行山具体生气的原因原身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桑行山身上全是血。但是他面上带着笑意, 散漫而又随便地抚摸过手里的剑, 甚至连剑把手指割破也毫不在意。那时候, 桑行山周围灵力的威压暴涨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他那双眼睛带着些许暗红, 配上眼角飞溅的血迹如罗刹。 他那时候说话的语气也像是在聊着家常,言语里带着三分的狡黠:“哦,你真的以为我不会生气么?” 据说桑行山很疯狂,疯狂到曾经为了得到力量强行把上古的凶兽封印在体内。 桑行山每一次生气都是血流成河。 不,不能让桑行山生气。 景断水转头,对着桑行山道:“掌门师兄,你听我解释——” 可惜秋离根本不会给景断水这个解释的机会。他开始掉眼泪,雪一样的孩子哀伤啜泣的画面很能迷惑人心,尤其是他接下来那些欲盖弥彰的话语。 “主人为什么会不喜欢我呢?” “主人喜欢我的脸,甚至给身旁人做的易容都带着我的影子。” 这句话一出桑行山看上去已经隐隐有些动怒,景断水想要阻止秋离继续说下去,却被桑行山拦住。 “小水,我想看看他能说出多么离谱的话。”桑行山似笑非笑。 “离谱?”雪发的青年面色笃定。 “主人喜欢我乖巧温顺的样子,当初在白溪秘境的时候只要我顺着主人的意思,好好服侍主人,主人就会做出很享受的样子。” “主人还喜欢我做的饭菜,我每一次做的饭菜主人都会做出一脸嫌弃的样子一口一口的吃完。我知道的,主人其实很挑食的。好吃的东西最多吃上两三口,不喜欢的东西一下都不会碰。但是这样子的主人却总是愿意吃光我做的饭菜。” “但是最重要的是,主人其实很不会拒绝人。一旦谁真心实意地对主人好,主人就会控制不住地心软。主人不喜欢欠别人任何东西,爱意感情也是。谁对主人好一分主人便会回报一分。我付出的爱意越浓烈,得到的爱意理应该也会越多。” “为了主人疯狗愿意做任何事情,所以没有人对主人的爱意会胜过我。” 漂亮的小仙君喜欢等价交换,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天平上衡量,那么付出最多的人理应该得到最多的东西不是吗? 雪发的青年执拗地想。 他承受了漂亮小仙君所有莫名其妙的加害,为漂亮小仙君做了他能所做的一切,可是就算是这个 样子他们之间的因果纠缠也比他想的要淡上许多。 当然,这不是说他们之间的因果线不够深。与其说是因果纠缠不够多,不如说是弦师对于和景断水之间的因果线的掌控程度要比一般人低很多。 他付出了那么多东西,却没有获得相应回报,那么他总要得到些补偿不是吗? 于是弦师开始渴求仙君的爱意。 第52章 爱意? 景断水几乎可以肯定秋离在胡扯。 当初问情石在秋离的触摸之后并没有发光。更何况在原著之中, 秋离到最后谁也没有爱上过。 但是介于秋离越来越胡扯,景断水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桑行山解释一下。不过桑行山显然没有给景断水给的机会。 “阿水,你放心, 我不会向你兴师问罪的。”桑行山笑着对景断水说。 第106章 “当初我们早就答应过你的,以后你做什么师兄们都会由着你的。” 得了桑行山的保证,景断水不再吭声。原身的三个师兄真的像书里那样把景断水宠得无法无天, 连景断水自己都觉得师兄们的溺爱有时候实在太过了。 他害怕自己回报不了师兄们的爱意,像书里的原身一样让他们失望。 漂亮的小仙君见识过无数稀薄如糖纸一样的爱意。过去,很多男男女女为了能和景家的小少爷见上一面倾尽一切。各种各样宴会的请帖雪花一般飞到他的手中。 一开始景断水很兴奋,他享受着名利场里那些人投来的目光,这让他有一种众星拱月的感觉。 可渐渐地, 漂亮的小少爷开始感到厌倦。 那些人在他的面前和背后完全是两种作态。在小少爷的面前, 他们竭尽全力地包装自己, 让景断水误以为他们捧着一颗赤诚的心来。可是一转眼, 他们就开始谈论着各种各样的利益交换。 一开始景断水还会奇怪,人为什么能有两副截然相反的面孔。后来景断水明白了,他们爱的是他的皮囊, 爱的是景家高高在上的地位, 他们付出爱意仅仅是因为有利可图。 至于小少爷的那颗真心?要不是害怕和景家的关系黄了,那种如儿戏一般的东西谁会在乎呢? 景家的小少爷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他不是没有感受过真正的关爱,自然也看不上这样流于表面的爱意。于是, 景家的小少爷成了权贵圈子里有名的雪山花。他对所有的爱意都照单全收, 然后转手抛到一边, 不会给那些人半分回应。 可是桑行山、燕回芝还有乌沉天不同, 他们是真的在乎原身的。这样的爱意弥足珍贵,打破这样的美好会让景断水产生负罪感。 不过书里的桑行山很厉害, 景断水确信现在的秋离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打得过桑行山的。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借桑行山的手解决这一切。 “哦,我懂了。”桑行山撩起眼皮,打断了景断水的思绪。他颇为随意地对着秋离道:“你说你喜欢阿水,所以阿水也必需要喜欢你。” 雪发的青年摇头:“不是的仙长,我是爱他。” “哦,你爱他?” 桑行山很随意地把手里的剑转了一圈,重新架在了秋离的脖子上:“我不相信。” 雪发的青年委屈巴巴地低着头,说:“为什么仙长也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怎么样?不相信你又怎么样?你说你爱他,可是你能带给他什么东西呢?” “他在沧明山,拥有整个仙洲最尊贵的身份,最顶级的吃穿用度。你爱他能够给他更好的东西吗?” “更何况我们的小师弟值得全天下最好的一切,你给了他你的爱意,凭什么他就要给你回应呢?” 桑行山很嫌弃地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秋离,不可置信地问景断水:“你是怎么招惹上这么一个玩意儿的?” 这番明显是嫌弃的言论却并没有打击到雪发的弦师,他的眼中闪过光亮,道:“我明白了。” “要证明我喜欢他,只要我能给他更好的东西就行了吗?” “仙长,其实要做到这一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能够做到让主人的三个师兄都满意的。” “时间?”桑行山冷笑了一声,他的周身缠绕着青紫色的电光。他用剑挑起了秋离的下巴,道:“你竟然觉得你有时间?” “我知道你依仗的是什么。是弦师的血脉是吧?你是不是拿这个威胁过小水?” 一旁的景断水有些心虚。他意识到他的那些借口在他的几个师兄面前拙劣至极,师兄可能早就把那些弯弯绕绕调查的七七八八了。 “天底下人人都惧怕弦师血脉,但是我不会怕。” “三年前,揽月宗的庄诺知道用凤凰血淬炼过的剑斩断和你之间建立的因果。不过揽月宗的手段还是太低级了,真的要抵消掉弦师血脉的因果有更多高明的方法。” “就比如现在。” 桑行山的背后出现了一道狼一样的紫色虚影,他的眼眶下面也出现了三条红色的线条。景断水能明显地感知到,独属于妖兽的气息在桑行山的体内叫嚣。 那些传言果然不是没有依据的,桑行山的体内真的封印着一只妖兽。并且那只妖兽源源不断地给姜槐里提供着力量。 桑行山背后狼的利爪连同着他的剑即将向着秋离落下—— “不!不能杀!”漂亮的小仙君急急地拦住了桑行山。 令人可怖的力量瞬间消散在殿内,没有半分余波波及到漂亮的小仙君。 桑行山问景断水:“是觉得师兄做得太过了吗?” 景断水摇头,“我觉得我讨厌他,非常非常讨厌他。” “可是我不想因为他让师兄受伤。” “当然,我知道师兄很厉害,师兄肯定有办法抹消掉和弦师之间的因果。” “所以,真的,真的不是因为害怕弦师血脉的反噬我才阻止师兄的。” “我害怕的是——” 景断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因为世界之识的离开,景断水险些都要忘记了,秋离的书里的主角,是天道宠儿。真正对气运之子起了杀心的行为都必然会遭到天道的制裁。 第107章 退一步讲,哪怕桑行山能够抵抗天罚杀死秋离,景断水也不能确保桑行山能够性命无忧。秋离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换一种说法,这个世界都因为秋离的存在而存在。如果维系这个世界的主角都死了,景断水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 最坏的情况,杀死秋离这个世界可能就崩溃了。 景断水的突然噤声让桑行山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用景断水说,桑行山就开始握住秋离的手掐算他的命格。 法诀才掐了一半,桑行山就吐出了一口血。 他抹掉了嘴角的鲜血,朝着景断水露出一个笑容:“我无碍。” “看来这个孩子的命格很硬。不过我并不是没有见过这么被天道在意的人。” 见过?还能见过谁呢? 能被天道在意,必定会对书里的剧情发展产生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才可以。桑行山的生平之中,景断水并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但是,或许......或许掌门师兄真的就是有办法呢? 桑行山的语气太过于云淡风轻,漂亮的小仙君眼里出现了希望的光。 “你知道上一个你这样的人现在在哪里吗?”桑行山似笑非笑地问秋离。 不过他显然并不怎么在乎秋离的回答,而是继续说下去:“上一个人现在在镇魔塔之中。我们并不被天道偏爱,可是这不代表我们没有对抗的方法。” 第53章 雪发的弦师开口:“仙长这话是对我说的吗?” 他五指并拢桑行山的剑撇到了一边, 走到了桑行山的跟前,在桑行山的耳边轻声耳语。 景断水没有听见他们交谈的内容。 这一次的交谈并 没有持续多久。那几句轻声的耳语显然让桑行山不愉悦。他推开了秋离,随后念了一串咒语, 从地上伸出的无数条锁链把秋离困在了原地。 雪发的弦师尝试着挣脱了两下。 “哟?想跑?”桑行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雪发的青年,又一根锁链从虚空之中出现,紧紧地绞在秋离的脖颈上。 “放弃你这种无聊且徒劳的举动。” “这是能够压制天道气运的锁链, 数年前对付大魔的那一次,我们用了一十三条。” “如今在你身上我用了六条,你应当感到荣幸。” 桑行山看了一眼景断水,继续道:“你是被天道眷顾的宠儿,我很好奇你和镇魔塔里的那位谁的命格更硬。” “仙长是要把我关进镇魔塔之中吗?”雪发的弦师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镇魔塔里的那一位因为自己不被世人接纳自立为王, 百年前曾经屠杀了十几个门派。”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弦师的手骨节分明, 指腹还有练习傀儡术留下的茧子。 “仙长看我的这双手,我长这么大从没有仗着自己的力量胡乱地杀过人。我杀的人个个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我上一次杀人还是在仙尊的面前,可是那一次我也是为了保护仙尊。” “仙长觉得我做的最过分的事情是什么?是我为主人留下的求爱信?还是在沧明山白吃白喝生活了三个月?” “主人是最了解我的, 仙长可以问问主人, 我有没有做过比这些更加过分的事情?” 桑行山把目光转向景断水。漂亮的小仙君被师兄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 “我,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之前以沧明山大家的命威胁我。” “主人,阿离可以向天道发誓,阿离从来没有想要伤害沧明山的任何人。”秋离说到。 天道誓言照理是做不了假的, 可是秋离做的超出常理的事情已经太多了。景断水根本不相信秋离的赌咒发誓, 可是这不代表桑行山不会因为秋离的这个誓言而转变态度。 桑行山望了一眼宫殿之外的天空。皇城的天空万里无云, 天道认可了秋离的话。 “哦, 我懂了。你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威胁过阿水,但是你其实根本没打算杀他们, 对吗?” 这句话虽然是一句问句,可是桑行山显然根本没有需要从任何人那里得到回复。 “那么你为什么会想要威胁我的小师弟呢?” 秋离把手指绞在一起,那张脸看上去极具欺骗性。“我说的话仙长也不会相信的,仙长还是问主人吧。” 景断水一直含糊其辞,他在脑海之中飞快地组织着语言,他可以肯定秋离是故意把话头引向这里的。他以为桑行山会直接问他和秋离之间发生过的事情。那些事情桩桩件件都难以解释,有些甚至难以启齿。 可是桑行山却只是用很温柔的嗓音问他:“他让你伤心了吗?” 伤心? “师兄......我,我不知道。” 这个词语实在不怎么能准确地形容秋离给他带来的感情。 秋离带给他的是被戏弄的愤怒,是被扼住命运的恐惧,这些都不能算是伤心。 “他的确没有让我伤心,但是他——” 他让我恐惧,让我愤怒。 景断水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桑行山打断了。 “仙长不用担心,我当然不会让主人伤心。”秋离扬起脸露出一个看起来特别天真的笑容。 “仙长你看,在那些滔天罪恶的面前,我的这些行为不过是孩童的恶作剧,真的考虑起来的话我其实什么坏事情也没有做不是吗?” 第108章 “沧明山以仁爱和正直著称,仙长就因为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要把阿离打入无边地狱吗?” “还是说,在仙长的眼里,我对主人的爱本就是一种罪恶呢?” 雪发的青年沉默地垂着眸子,静待着他的审判。 他的头发自然地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一时间看上去无比落寞。 “他,他——”景断水的身旁,真正的姜槐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同时被秋离和桑行山的目光制止了。那点好不容易升起来,想要揭露真相的火苗一下子又熄灭了。 “小水,你觉得他的罪该死吗?”桑行山沉吟片刻,看向景断水。 漂亮的小仙君目光开始游移。 说,说他该死。 只要如此,秋离就再也翻不起浪花了。 景断水肩膀在抖,那句很简单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口一句都说不出来。他是一个坏的不够彻底的人,想要置秋离于死地却又不想背负杀死秋离的罪恶感。 “主人不必要有顾及,主人做什么决定阿离都会接受。”雪发的弦师笑得看起来有些凄凉,即使知道秋离现在的这份样子大概率都是装出来的,景断水的心还是控制不住一阵绞痛。 “师兄,我一定要现在回答这个问题吗?”漂亮的小仙君挤出了一个笑容。 桑行山叹了一口气,道:“小水,你不需要马上给我答案。”还没等景断水松口气,他就继续说:“但是你要知道,撒娇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 景断水不敢直视桑行山的目光,垂着眼直视愣愣地点了一下头。 得了景断水的答复,桑行山重新转过头,望向秋离。 “仙长现在要带我去哪里?是不是主人要把我抛下了?”雪发的青年落寞地垂着眼,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忽然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一滴眼泪无声地划过面颊。 景断水目光游移着别过了头。 “这个人哭了。”桑行山突然招了招手,宫殿之中刚刚惶恐地埋着头的仆人懂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桑行山问那个仆人:“你看见这个人哭,你心软吗?难受吗?快意吗?” 仆人摇头。 桑行山抬了一下下巴,“说为什么?” 仆人刚刚想要开口,就听见那个仙长补充了一句:“你不要想着撒谎,仙人判断凡人撒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你放心,不管你说什么你都不会受到任何的报复伤害。” 那个仆人咽了口唾沫,说到:“从他刚刚的那些话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疯子。这个疯子他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更何况仙家的事情又不是我一个凡人能够掺和的,我又为什么要对他有什么情绪呢?” “哦,你是这么想的。”桑行山点了一下头,赏了凡人一颗仙丹。 那个下人得了赏赐,面露喜色地退了下去。 桑行山又转头看向景断水:“阿水,看见了吗?真正毫不相干的人看见他卖可怜会是这幅样子的。” “你不想告诉师兄发生了什么可以不说,但是不要撒谎骗我们好不好?” “至于秋离的处置——” 桑行山说着从掌心变出了一座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的琉璃宝塔。他念了一段咒语,那座琉璃宝塔不断地变大,最后在秋离的面前幻化出一道虚影。 雪发的青年吃力地抬起手,腕间粗壮的锁链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他打开了琉璃宝塔的门,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秋离一脚踏入门中,然后转过头对着景断水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 “不劳烦仙长出手了,我明白仙长的想法了,对于仙长的处罚我心甘情愿地接受。” “还有主人,主人一定要记得来找阿离。阿离耐心不好,还很孤单,一直看不见主人会感觉害怕的。” 说完这句话以后,秋离的身影渐渐消散。那座琉璃宝塔重新回到了桑行山的手里。琉璃宝塔的塔尖有一个小孔,桑行山将一根银白色的细绳穿过了小孔,琉璃宝塔便成了一个吊坠。 “阿水,这将镇魔塔空间的一小块分割出来用来镇压秋离。镇魔塔之中的时间是不会流逝的,并且那片空间通过特殊的方法隔绝了秋离与天道之间的联 系。” “现在,我把秋离的处置权交给你。在你决定好秋离的处置方法之前,他会一直呆在那片虚无空间之中。” 景断水从桑行山的手中接过吊坠,小小的吊坠似乎有千金之重。 “好了,秋离的事情解决完了。不过我这次来不是为了他,解决他只是顺手为之。” “阿水,师兄告诉过你的,凡间很危险的。你永远不知道,有些愚昧无知地凡人会触碰何种禁忌。” “就比如现在的姜国,本该灭亡的姜国却不合常理地再一次传到了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帝手里。” “而且这个皇帝本该早亡,根本活不到这个年岁才对。” 桑行山一步一步地走到皇帝的面前,他看向皇帝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动用了禁术强行为你续了命数?不,不对,即使续了命数你也根本不可能获得长久。” “你应该是直接为自己换了一个命格。” 年轻的新皇神色出现了一丝慌张。 桑行山擦了一下手中的剑,道:“凡人的事情仙家一般都不会干预,哪怕凡人触碰了禁术也是如此。因为仙家讲究一个因果,干预凡人的生活会遭到天道制裁。正因为如此,我们想着姜槐里为徒弟。他有仙缘,和姜国也有因果,他来杀你也不会遭到天道制裁。等到日后让他亲自来解决这件事情最为妥当。” 第109章 “本应如此的。你也本该可以多活上一些时日的。” “可是小水来这里了。我是他的兄长,我不可能放任任何危险因素在他的身边。” 第54章 姜国信仰着一位神秘的神明。 这位神明不存在于书里的文字, 景断水只能从姜国的寺庙和故事之中窥见神明的一角。 景断水一直觉得姜国人口中的神明会是消失已久的世界之识,可是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你们明明是修仙之人,竟然会不是那位神明的信徒。”新皇咳嗽了两声, 低喃了一句:“怎么可能......” “神明?修仙之人讲究因果,却不会信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得到飞升的大能我们会称之为仙人,但是神明这种东西并不存在于世界上。” 桑行山说完回头, 看了一眼景断水。他腰间的剑闪了一下光,一股劲风自他的脚底升腾而起。 “小水,你往后退。” 体弱多病的新皇在这一刻放弃了人类的皮囊,无数翠绿色的小芽自他的皮肤下钻出。 “你们,你们竟然不信仰神明!” 他脸上的皮肤像是风化的墙皮那样一块一块地剥落下来。 “如果不是神明, 谁还会让我能够活下去, 谁还会给我这般的力量。他是不是神明我一点都不在乎, 重要的是他能够回应我的乞求。” “我真的只是想要活下去。” 新皇的瞳仁逐渐涣散, 他用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那几个字: “活下去......” “活下去......” 桑行山挡在他和新皇之间,一剑径直朝着新皇斩了过去。 修真之人避讳因果,所以仙家不能够介入凡人的事情。景断水从很多古籍之中都看过相关的故事, 无论那些仙界像凡人施以惩戒的理由是多么正当, 无情的天道都会降下惩罚。 弱小的修士尚且会灭队天道的雷霆之怒...... 那如果像是桑行山这种修为滔天之人执意要毁灭一个王朝的帝王呢? 狂风自门口吹入宫殿之中,猛烈的风压几乎要将人撕碎。天边的云层已经越来越厚,惊雷炸响的声音比野兽喉间的嘶吼更加的粗狂。 天道在震怒。 这道雷劫...... 桑行山常年镇守镇魔塔已经耗了大半的灵力,这样的他能够挡得住这道雷劫吗? 景断水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绞痛。桑行山是原身的师兄, 这次在皇宫之中算是他这个便宜师弟和师兄的第一次见面。 算起来, 桑行山算是他的陌生人。 但就算是因为良知, 因为愧疚, 他也不应该这么难过才对。 “师兄——” 桑行山是个很好很好的师兄,他不应该会折在这个地方的。 景断水想要提脚去拦下那一剑, 可是他绝望地发现桑行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施了一道定身术把他禁锢在了原地。 一个靠着禁术获得力量的凡人在天下第一剑的面前当然渺小地如同蝼蚁,体弱多病的新皇被那一剑击中的瞬间身体分崩离析,什么都没有留下了。 桑行山云淡风轻地收了剑,甚至还有心情对着景断水笑了一下,嘚瑟地说:“看吧,小水,我说过有师兄在你不用担心任何的问题。” “师兄能够帮你解决所有的问题,所以再相信一点师兄好吗?” 景断水没有心情回应桑行山的话,他抬头看了一眼殿门外的劫云。 桑行山顺着景断水的目光望过去,随口道:“哦,还有雷劫要渡。” “这里的凡人太多,我害怕波及到他们,师兄我过一会儿再回来。” 景断水中了定身术不能够走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桑行山转身离开。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桑行山还很轻松地朝着他挥了挥手。 景断水终于挣脱了定身术,他跑到殿门口,发现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桑行山设下了一道保护用的屏障。 景断水脱力地垂下了手。 桑行山不会这么冒失地做下这一切的,他敢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把握与考量。 所以自己一定......一定不用那么为他担心吧? 大部分的仆从都已经四散而去,只有姜槐里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殿中央。刚刚的事情显然给这个木讷的小师侄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结界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景断水无法知道桑行山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再怎么担心也是没有用的,因此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小师叔,小师叔你还好吗?”姜槐里上前试探着拍了一下景断水的肩膀。 景断水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排开了姜槐里的手。 望着小师侄受伤的表情,景断水张了张嘴。他想说对不起的,在沧明山的时候他一丁点儿都不排斥小师侄的亲近,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姜槐里的气息并不像往常一样能够让他安心下来。 漂亮的小仙君语气缓和下来:“对不起,我现在情绪有点不太对劲。” “明明说着是要帮你的,可是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能为你做。” 姜槐里摇摇头,回答:“小师叔其实您已经帮助我很多了。如果不是您决定来姜国,那么新皇的统治大概还要维持很久,我还要等待很久很久才能够报仇雪恨。” 第110章 “我想,小师叔不用为掌门担心。” “掌门向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还有——”这一次去沧明山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了。 姜槐里张了张嘴,想要把那剩下的半句话说完。姜国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快乐的回忆,如今大仇得报,再呆在这里也徒增伤感。更何况如今秋离被镇压在镇魔塔之下,再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威胁,他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重新回到沧明山。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悄悄地瞥了一眼掉在景断水脖子上的琉璃塔。琉璃宝塔发出微弱的红光。 那一丝丝微弱的红光叫他通体发麻,他的耳边回荡着戏谑的笑声。 一开始,姜槐里还以为这是他的错觉。可是很快他就确定,那阵笑声是从景断水脖子上的宝塔吊坠之中发出来的灵力传音。 秋离让他听见这声笑声的原因不言而喻。 如果他此刻对这个小师叔表现出半分的亲昵,那么被困于塔中的弦师将会用千万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或许....... 或许连天下第一剑的封印也根本困不住他。 “怎么,你想说什么事情吗?”景断水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在这个晚辈的面前显得镇定一些。他摩挲着脖颈间的吊坠。他没说一个字,这个宝塔吊坠就传来一阵微弱的振动。 殿外这个时候突然刷得一亮,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景断水的身体下意识地震颤了一下。 又是一道灵力传音透过宝塔吊坠传入姜槐里的耳朵。 “告诉仙君叫他不要担心,桑掌门出去的时候带了雨濯春尘剑。” “声音要轻柔,要能安慰仙君。但是你要是有一丁点儿的逾矩,等我出来我就杀了你。” 姜槐里在原地顿住。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脖颈处有一道灵力汇聚成的无形的刀刃。 “我知道的,你有一点儿喜欢仙君的。收起你的那点心思,有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任何的机会的。更何况仙君能这么和气的对你,都是我假扮成你在沧明山处处照顾仙君的缘故,你可不要妄图抢占我的功劳。” 灵力传音带来的压迫感让姜槐里的额角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偷偷地用衣袖把那层汗抹去,不让景断水发现半丁点儿的端倪。 姜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我知道的,你其实很恨我吧?你觉得我抢占了你本应该得到的一切,而在你的复仇一事上,你也觉得我一丁点儿都没有帮你。” 姜槐里没有回答秋离的话,可是他竭尽全力掩盖自己情绪的模样早就暴露了一切。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落魄的皇子,怎么可能会这么碰巧在皇位争夺战中死里逃生?你们祖上根本没有出过修士你又是哪里来的修炼天赋?你真的觉得你是侥幸得到了沧明山掌门的青眼吗?” 弦师的声音甜腻,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 “回想一下过去的一切吧!你本该在权力的厮杀中凄惨的死去,你觉得会是谁救了你?” “一条性命已经足以交换这一切了吗?” 秋离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姜槐里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口唾沫,最后机械地抬起头,依照着秋离的指示开口:“小师叔,您的剑也被桑掌门带走了,雨濯春尘能够抵消掉大部分的伤害,我想你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漂亮的小仙君敛着眸子,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是的,没有关系的。 当初在白溪秘境之中,他就是靠着这柄剑才能活下来的。现在雨濯春尘剑经过了改装,理应该比原来更强大。 他是姜槐里的长辈,在这种时候不能表现出慌乱。他咳嗽了两声,说;“谢谢你提醒我,我想师兄一定会没有事情的。” 因为忌惮着秋离,姜槐里始终不敢离景断水太近。他只是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然后对着景断水露出微笑。 弦师施加在他身上的威压始终没有减少。 终于,就在姜槐里即将到极限的时候外面的雷劫停了。 桑行山重新走进殿内,他的头发被雷劈地翘了起来,散发出一阵焦糊的味道。不过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倒是很不错,景断水稍微放心了些许。 “你看,师兄我说过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桑行山笑道。话毕,他转过身对着姜槐里嘱咐:“姜国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麻烦你了,就照我们之前商量的那样做就行了,处理好这些事情以后想回沧明山或者留在这里都随你。” 姜槐里点了一下头。 “哦,对了。”桑行山想起了什么,“小师弟,听说姜国的酒酿圆子特别有名,在来之前我特地向城里的店家订了一份特质的。我现在就去取给你。” 景断水想叫桑行山不要费心,他们可以一起去拿的。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出来桑行山已经掐了一个法诀消失在了原地。 在记忆里,这个师兄有些时候总会一些不着边际,景断水也就没有在意。 ...... 桑行山没有直接去取那份特制的酒酿圆子。 他回到了之前订的客栈,用灵力把门窗都给封死。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在床上打坐。灵力还没有在身体里运转,他的唇角就已经淌下了鲜血。 他面目表情地抹掉了嘴里的血,继续运转灵力。 第111章 自古以来鲜有修士会涉足凡间的事情,就是因为他们惧怕这道雷劫。说实话,这道雷劫比他预想的还要厉害百倍,他都差一点儿没有撑的过去。 更加迂回委婉地处理好姜国的事情?或许。但是那一定要花很久的时间,他的小师弟或许还会受到什么伤害。即使知道雷劫的威力,他还是选择在他的小师弟面前假装云淡风轻地渡过雷劫。 他是沧明山的掌门,是景断水的大师兄,因此一定要表现得足够强大才行。 他想起了那个雪发的弦师见到他的时候,在他的耳边说的那几句悄悄话。 “仙长说您自己有对抗天道气运的方法,您有的是手段对付我,您叫小水不要担心。” “在下愚钝,不知道仙长您这话究竟是对谁说的呢?” 那个叫秋离的孩子说得没有错。 抵抗天道气运的手段其实并不完美。 他刚刚的那些话与其说是对秋离的震慑,不如说—— 他只是很单纯地想让他的小师弟安心。 他想告诉小师弟,他什么都不用怕。 师兄会帮他摆平一切的。 第55章 姜国的新皇帝本来是个体弱多病早夭的主, 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换了别人的好命格,最后硬是成功地弑父杀兄登上了王座。 虽说解决了新皇的麻烦,但是当时的整个姜国都乱成了一锅粥。作为皇族的姜槐里在那个时候选择留在了姜国。 就这样度过了约莫半年的光景, 这半年过得风平浪静,景断水也逐渐适应了在这个世界的生活。 景断水本来很担心原身的反派问题会困扰他,可是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来找过他的麻烦。 秋离这段时间很安分, 景断水晚上也不再会做关于他的噩梦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景断水总是会担心另外一个世界的家人。自己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么久,他们肯定很担心。 原身的师兄很忙,沧明山的弟子们和他又差了一个辈分, 他都没几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不过巫新苗倒是来得越来越勤快了, 巫新苗在医修方面还确实有些天赋, 很多东西一点就透。于是在景断水的帮助下, 巫新苗成为了沧明山医部的第一名也是唯一一名成员。 每天的生活都风平浪静,景断水常常来巫新苗这里打发时间。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第二年开春,一封信随着暖风送到了巫新苗的手中。有人突然给半大不大的小姑娘送信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长时间的相处下来, 巫新苗不把景断水当成外人, 直接把信给到了景断水的面前。 读着读着,景断水不由地发笑了。 那是一封字写的歪歪斜斜的情书,看落款应该山下凡人家的孩子写的。巫新苗有时候会去沧明山周边凡人的村庄里,帮着那些游医打下手, 久而久之就和许多凡人家的孩子混熟了。 “喏, 这是阿意写给我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跑 走了。”巫新苗道。 巫新苗现在的年岁放到现代社会差不多是小学升初中左右的年纪, 想起上辈子那些瞒着家长谈恋爱的初中生,景断水听了不由地发笑,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喜欢是爱吗?” “我不知道呀。不过小师叔你知道吗?”巫新苗回。 景断水收了笑愣神片刻,觉得和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聊这个话题有点奇怪,便道:“好像我也不怎么知道。” “那好像问小师叔也没什么用啊......”巫新苗小声嘀咕。 景断水来了兴致:“怎么了?你难不成还想和人家谈恋爱啊?” 到底他算是巫新苗的长辈,还是有义务帮助巫新苗树立正确的三观的。 “怎么可能呢?我学习医术修炼法术都来不及呢。主要是——小师叔我本来想要问问你,我怎么样才能够委婉地拒绝阿意而且还不会伤他的感情呢?” “怎么拒绝?”景断水想起了之前现代社会里那些追求他的抗风浪蝶,那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漂亮的小少爷最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那些求爱的书信和礼物总是如同雪花一般纷至沓来。多半景断水都不会去理会,而是随意地把它们丢在墙角堆灰,久而久之那些求爱者也会知道自讨没趣,灰溜溜地离开了。 “你不要管他,他多半就知道了啊?”景断水回答。 “什么?”巫新苗有点惊讶,“小师叔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 “阿意家里是种地的,他和他家里的人都是目不识丁。我有时候会去他们家教阿意认字,他们每一次都会给我准备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临走的时候还要我塞给我好多叫我回宗门慢慢吃。” “阿意一直写不好字,这封信小师叔别看他写得很多词不达意的,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我就这样随手扔掉不做理会,这是对阿意的不尊重,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认认真真地拒绝他才好。” 景断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巫新苗教道理,不过想来巫新苗口中的阿意和他之前那些轻浮的追求者的确很不一样,那么对待处理的方法也理所当然地不同。 “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想吧,怎么和孩子相处我不是很在行。我觉得你只要让阿意感觉到你是在很认真地答复他的,阿意应该会理解的。” 第112章 巫新苗点点头,小姑娘家家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试探着开口:“小师叔,听您处理情书的方法——我想问小师叔是不是拒绝过很多人的表白啊?” 巫新苗话问的很有意思,她不是问有没有人追求过景断水,而是问景断水拒绝了多少人。仿佛她已经肯定,即使景断水总是对别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他。 景断水用书拍了一下巫新苗的脑袋,道:“去读你的书,你今天来我这里总不至于是为了聊这种话题的。” 巫新苗入撇撇嘴,不再说话。 巫新苗随口的一问却让景断水陷入了沉思。 那些求爱的人中总会有一两个人捧着一腔赤诚而来也不一定,只是他下意识地把那些人与凡夫俗子划了等号。如果真如巫新苗所说,他漫不经心地拒绝会伤人,那他不是已经伤了很多人的心? ...... 又过了几个月,沧明山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姜槐里回来了。 弟子跑上来通报的时候,景断水正在修剪花枝。 姜槐里没有什么得到长生的欲望,现在的姜国也离不开他。姜槐里在临别前曾经表达过从此在姜国生活的想法,也正因如此,景断水本来以为姜槐里不会再回到沧明山了。 姜槐里的样子还是和过去一模一样。他看见景断水,嘴角露出笑意:“小师叔好,我把姜国的事情处理完就回来了。” “哦,是吗?那现在的姜国是谁管啊?”景断水随口问了一句。 “是原来皇室的旁支,新皇帝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明君的。” 旁支? 桑行山后来和他解释过姜国皇帝用的禁术。皇帝强行把自己的命格和别人互换,然后通过让自己的血亲承受天罚来躲过天道的制裁。哪怕像是旁支这种只有近乎微薄的血脉联系皇帝都不会放过,姜槐里如果不是逃得及时,那么他也将成为皇帝手里的冤魂。 “哦,还有幸存下来的旁系啊。”景断水道。 “对的,我花了好久才找到他的。”小师侄眼里噙着笑意,“因为我不想当什么皇帝,我就想一直陪在小师叔旁边。” “更何况......小师叔身上的妖族血脉......我担心小师叔还不能控制好,有我在小师叔身边总要放心一些的。” 秋离说着递出了一副药方,道:“这是我寻来的,可以安神凝气,对于压制妖族血脉也有一定的作用。父皇的鲛人妃子过去就一直会服用。” 景断水看了一眼,笑道:“还是你有心了。” ...... 等到秋离走后,景断水将一直灵鸽放飞。灵鸽向着西边飞去,一直飞到了姜国。 那只灵鸽停在了朱红色的宫墙之上。透过灵鸽的眼睛,景断水看见了正在上朝的新皇。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孔,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影子让他熟悉。 新皇确实是个好皇帝,颁布了许多非常有建设性的政策。 退朝的时候,新皇向着宫墙之外瞥了一眼,视线恰巧和灵鸽对上了。 景断水本想要直接操纵灵鸽离开,不过这个时候新皇帝屏退了身旁的人。那个人向着他行了个礼,道:“仙长您是在看着我是吧?” “姜国皇室也曾经有过仙缘,所以我能感知到一些凡人感知不到的东西。” 景断水弹指,灵鸽化作了他的一道虚影。 “姜槐里回到沧明山了,我担心这里便过来看看。” 那个人的身形在听见姜槐里这个名字的时候顿了一下,随后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很快他抬起头,露出笑脸。不知道是不是上位者的特质,景断水觉得这个笑容有点假。 “原来是这样。”新皇帝道,“不过仙长来得很巧,之前前任皇帝使用仙家禁术的事故我们这段时间里一直有进一步调查,我想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让仙长知道比较好。” 景断水随他去了一趟皇家的书库,新皇将一本书交到景断水手里。 “就是它,据说给前任皇帝禁术的人来自揽月宗。” 庄诺也是来自揽月宗的,前任皇帝通过这道途径得到禁术也不奇怪。燕回芝他们应该也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的,不过他们估计是怕他担心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景断水点了一下头,道:“知道了,谢谢你。” “对了,我可以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问题突然之间让皇帝僵硬在了原地。 “怎么了?”景断水问。 “哦,是这样的。”那个人回过神来,解释:“我本是旁支,和皇室的亲缘关系远的不能再远。我在回归皇家的时候改过名字,所以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说哪个名字好了。” “我现在叫姜槐章。” 景断水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便也点点头并没有在意。他的心思大多在揽月宗的身上。 “还有什么问题吗?”察觉到新皇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景断水便问了一句。 “啊......没有了。”新皇笑着摇摇头。 景断水不知道,其实只要他再接着问上新皇帝一句原来叫什么名字,他就能知道一切的。 新皇帝本来想要说的,哪怕被弦师报复拼劲一切也想要说出来的—— 他其实原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一个截然不同的身份。 他叫姜槐里,他是真真正正的姜槐里。 第113章 不过雪发的弦师已经抢走了这个身份。 ...... 回去的路上景断水随手翻看了一下皇帝给的记录。 他的心怦怦直跳,因为 这本记录里,弦师在姜国曾经无意间说出过一个秘密,一个可以扼住弦师咽喉的秘密—— 弦师能够操控一切,而吞下弦师心头血的人能够操控弦师。 ...... 景断水已经不再怀疑姜槐里是秋离假扮的了。 之前在皇宫之中,秋离和姜槐里同时在场,这件事让他打消了大部分的疑虑。 不过真正让景断水彻底放下戒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虽然这件事情给他带来了不少苦恼,不过却使他对姜槐里真正敞开心扉。 那天姜槐里帮景断水打扫屋子的时候从角落之中翻出了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姜槐里碰到石头的瞬间,屋子里迸发出一道光亮。 小师侄把石头递到了景断水的面前,那块石头在姜槐里的手里发出耀眼的光芒。 “小师叔,这是——” 景断水低头看了一眼,把石头迅速收好,道:“哦,这是我之前从凡间淘到的小玩意儿。” “你一碰到它它就会发光的。” “好了,你快点离开这里吧,剩下的东西就我自己一个人来收拾就好。” 他的小师侄被一脸糊涂地被景断水赶出了门。 关上门以后,景断水重新翻找出了那块姜槐里碰过的石头。这块石头已经重新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 如果不是他的小师侄意外翻到它,景断水几乎快要忘记它了—— 它是几年前从白溪秘境带出来的至宝,那个叫做问情石的东西。 谁喜欢问情石的主人,谁碰到问情石就会让石头发光。 景断水想起了巫新苗说的话。 “不管是同意还是拒绝,都要好好回应别人的感情,不然别人会伤心的。” 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56章 入秋之后, 天气转凉,沧明山的银杏树随着微风摇动出一片金色的风浪。 景断水和姜槐里之间的关系还停留在之前的状态,两个人怎么看都是一对相处融洽的师叔侄。 景断水几次想要张口询问姜槐里, 又怕是问情石不准会错意,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少年人的感情来得快去的也快,假装不知道可以避免很多的麻烦。他只是觉得, 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反正早晚有一天姜槐里的这份爱恋会淡去的,就像现代社会里的那些人一样。 山下新开了一个集市,里面最近出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景断水闲来无事的时候时常扮作普通人过去散心。 巫新苗这一次同景断水一起去了。 他们去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无数五颜六色的河灯从上流的远处一齐漂来, 交织在一起仿若星辰。 “我说怎么今天的集市开到这么晚, 原来是在放河灯啊。”巫新苗咕哝着。 旁边卖河灯摊位的婆婆插话:“那是, 今天是七夕节哩。” 景断水这才知道这个世界也有过七夕节的习惯,男男女女都会放一盏河灯诉说自己的倾慕与思恋。 “很多人都会在河灯里写上平常不敢说的话,然后让这盏灯漂到极远的下流去。”婆婆介绍。 “那万一谁偷偷捞了河灯看怎么办啊?”巫新苗问。 “一般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大家都会遵守的。” 婆婆的话还没有说完, 不远处就传来孩童的哭声和妇人的骂声。 “跟你说了不能捞了看的,你看看你,这尊不尊重人家!”那个妇人领着小男孩的耳朵,咬牙切齿的, 小男孩的手里还有一盏湿漉漉的河灯。 “说, 里面的内容看了没有!你给我找人家道歉去!”妇人道。 “没有, 真的没有!我捞的时候灯全湿了黏在一起根本打不开了。”小男孩解释。 妇人叹了口气。 巫新苗这个时候走了上去, 道:“阿姨能不能把这盏灯给我,我可以把它复原重新放到河里。” “这盏河灯里可能包含了主人的心意, 我觉得还是让这盏灯顺着水流漂走比较好。” 那个妇人面露喜色,道:“这自然是最好的。”她拍了一下男孩头,道:“还不快把灯给人家姑娘!” 这种复原小物件的法术仙家人人都会,巫新苗只是念了一段咒语,过不了多久灯就复原了。 只是这个时候她突然之间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旁边的妇人问到。 巫新苗不好意思地笑笑,把灯重新放入水流之中。 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在小吃摊前还不小心打翻了自己刚刚买的豆花。 “刚刚放完灯你就有点不对劲,你这是——”景断水问。 “小师叔,虽说河灯里的东西是隐私,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告诉你更好。” “刚刚河灯里的东西我不小心看见了,但是真的只看见了一点点,我发现那个河灯是姜师弟放的。那里面写的内容都和小师叔有关系。” “姜槐里他可能喜欢你。” 那天后来景断水和巫新苗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两个人匆匆回到了沧明山。 景断水的离火峰有特殊的阵法,能让这里永远温暖如春。不过他总是习惯临走的时候把阵法停掉,一是帮师兄节约一点灵石,而是变相告诉沧明山的弟子们自己不在。 第114章 快要进门的时候,景断水在门口看见了一道人影。那个人二十多岁的年纪,初秋的寒意虽不说刺骨,但是在夜晚穿得那么单薄总归不会是多么好过的。 那个人看见他,站了起来。逆着光影,景断水瞧见了那个人的样子。 他看上去有些呆愣愣的,鼻尖因为冷气被冻得彤红。他拍了拍衣袖,然后对着景断水露出了大大的笑脸,道:“小师叔,你回来啦!” 景断水没想到姜槐里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愣愣地点了一下头。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然后,他闻见了一股酒气,是那种很浅淡很优雅的酒香气,隐隐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茶香。 “小师叔,今天是七夕节,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来了。”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小师叔,是道侣之间的那种喜欢,我觉得我还是要告诉你。” “我出生到现在,与所有人之间的关系都极其淡薄,没有人与我建立过任何的联系。除了小师叔你。你是第一个和我建立了联系的人。” “我曾经以为一个人也很好的,但是遇到你我才发现其实那样也有点无聊,或者说是寂寞更恰当。” “好的坏的都无所谓,其实我真的想和别人建立一点关系的。” 不知道怎么,景断水突然想起了弦师一族。 其实最开始在小说里看到弦师的设定的时候,景断水注意到的不是他们毁灭天地的开挂能力。 他其实觉得弦师一族有点可怜。 他们能随意地操纵他们和别人之间的因果关系,那么人们便会忌惮与他们的交流。于是,没有人与他们往来,就连父母骨肉至亲之间也都是彼此防备的。久而久之,在这种孤寂之中,大部分的弦师都会变得性格扭曲。 都说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怎么会有人真的能和别人什么交集都没有呢? 更何况他的面前,说出这番话的是从小到大没有感受过爱的小师侄,他甚至没有弦师那样的能力。 他不知道怎么样拒绝这样一个孩子。 景断水张了张嘴,可是他的小师侄却比他更快开口: “小师叔不用告诉我回答,我只是想要单方面告诉你而已。” “我想要等到更加合适的时候再知道答案。” ...... 那段看起来借着酒意的告白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因为姜槐里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看过他。 不过很快景断水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 因为千宗论道会开始了。 沧明山的千宗论道会办的格外盛大,现在的沧明山里随处可见身着各种门派服饰的弟子。 沧明山的林间栈道上,几名穿着别宗宗门服饰的外门弟子,他们打量着沧明山的一花一草,颇感新奇。 一行人中微胖的男修开口:“十年一次的千宗论道会今年轮到在沧明山举办了,但是据说最近镇魔塔里的动静有点大,沧明山的掌门和副掌门并不在门内,一切事物都由燕回芝长老代理。” “是啊 。”同行的女修叹了一口气,“估计这一次的千宗论道会也是由那位仙师主持。都说桑掌门的流明剑法名动天下,当世却没有几个人看见过他的剑,这次前来不能一睹其风采实在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倒也不必如此扫兴。”男修折扇一摇,开口:“今年开春的时候桑掌门新收了一名亲传弟子,而在此之前燕回芝燕仙师也收了一名女弟子,这两位弟子据说还都是凡人家的孩子出生。沧明山收徒的标准严苛,能够入外门都是无上殊荣。这一次白玉楼登仙会这两位都会参加,说是历练,我很好奇能被掌门和长老收为亲传的弟子究竟会是怎样的存在。” 白玉楼登仙会是千宗论道会最重要的项目,甚至可以说千宗论道会的诞生都是因为这座白玉楼。这座白玉楼是从上古时代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秘境,没有人知道它为何会存在,不过修真界之中这些不知来历的秘境不计其数,所以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 在大家的眼里,重要的是这座白玉楼每隔十年都会打开一次。 白玉楼开的时候就是千宗论道会举办的时候,白玉楼一共十二层,各门各派不论男女老幼,只要没有去过登仙会的人均可参加。 其间有无数的天材地宝,并且这个秘境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没有生命危险。 受到致命伤的人会被自动传送出秘境,并且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秘境之中的伤痕。因此各门各派也都允许自家的小辈过去锻炼。 仙家大部分都是要脸的,在仙楼里对显然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小辈动手,面子过不去也不划算。 近百年来,登顶仙楼的人寥寥,但这些人无一不成为了闻名天下的高手。 而第一个登顶仙楼的人,会被视为是接下来十年的天下第一。 “怎么样的存在?”孙妙妙冷哼了一声。“我昨天已经见过他们两个了,都是没入门多久的家伙,论根骨也很是一般,根本比不上其他宗门的天才。这次登楼也多半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她说着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男孩,他生的又瘦又小瑟缩着注视着孙妙妙。 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一下子满足了孙妙妙的虚荣心,她故意扬起下巴,发出一串笑声,然后手指顶着男孩的额头抬高声音:“那两个蠢货也就是命好。就和你这个呆子一样,是吧?” 第115章 那个又黑又瘦的小男孩嗫嚅着点了一下头,这幅瑟缩不安的模样看得孙妙妙心烦,她狠狠地退了一把小男孩。小男孩一个趔趄,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看吧,说你是个呆子你就是个呆子。搞不好你还不如沧明山的那两个蠢货。” 在天下第一剑门的地盘嘲笑当今天下第一剑的弟子,这让和孙妙妙同行的几个人一下子变了脸色。 “仙子慎言,被沧明山的人听见了可就不好了。” 孙妙妙对着空气啐了一口,“听见?哼!沧明山最厉害的两位都不在了,我说的让人听见了又怎么样?这本来就是事实,怎么还让人说不得吗?” “燕仙师的徒弟不练剑跑去做了医修,乌仙师的徒弟......就那个什么姜槐里的。事情早就传开了,人家仙长收他为徒弟是因为邪祟为祸姜国,碍于天道因果仙长不好直接出手,就想着培养一个来自姜国皇族的弟子来解决这个问题。” “结果呢?结果这个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办到,最后还不是桑掌门他亲自出手了?” “本来这件事了结以后他留在姜国安安心心过他的日子也就算了。结果这个姜槐里等到事情解决以后死皮赖脸地要回到这里。我看啊他八成是见识过了仙家的生活以后不想回去了!在姜国留下一大堆烂摊子害得那里的百姓继续受苦受难!” “我看如今的沧明山估计多半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不然怎么允许这两个一无是处的家伙登楼丢脸。” “不过——哎......”孙妙妙斜了一眼旁边瘦小的男孩,道:“我们揽月宗的情况也是半斤八两,我真不明白掌门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登楼。” 她说着又拍了一下男孩的脑袋,“你这个呆子给点反应啊!” 那个男孩大概是被逼急了,鼓起勇气:“我不是呆子,我有名字的。我叫解临,是掌门亲自给我取的。” “哦,你还敢顶嘴!”孙妙妙说着一个耳光扇了上去,男孩捂着自己的脸,羞愧地无地自容。 但是即使如此旁边的弟子们都没有劝架的意思,在他们看来这是人家门派里自己的事情,只要不和波及到他们怎么样都好。 解临愣了片刻以后扭头跑走了。 孙妙妙捂着嘴笑得却特别大声,“那个没用的东西,就像条狗。狗都是贱骨头,再怎么被主子打骂,晚上的时候总是会乖乖地回家的。” 林间的栈道离景断水的离火峰很近,景断水走路的时候解临撞到了他。这一次的千宗论道会担子大部分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其实心里真的很不想管这件事,可是他实在不想让师兄们失望。 有人突然撞到他,让他对脸色一下子很不好。 尤其是在下一刻,他发现撞到他的弟子出自哪个门派—— “你是——揽月宗?”景断水上下打量着解临,神色莫名。当初庄诺那一糟让他对揽月宗的印象很不好。他不知道师兄们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但是现在看来师兄们还是给揽月宗准备了请帖。 再下一刻,他发现了男孩额头上的青紫。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后面就有一个少女提着裙子追了过来,嘴里念念叨叨的还在骂着什么。 这个瘦弱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像是在求救。 “跑跑跑,你倒是继续跑啊!”少女道。 “哦,你也是揽月宗的。”景断水道。 见到还有人,少女突然之间一愣。 景断水真的有些生气了,他扬起下巴道:“你们有什么吵的闹的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但是你们现在在沧明山,我是这次论道会的主持,你们在这里闹事等于是不给我面子。” “我为你和这个孩子单独各准备一间房,希望你们在千宗论道会开始之前就不要出来了。” 虽然之前嘴上说着看不起景断水,可是见到真人的时候孙妙妙还是挺怂的,毕竟景断水还是代表着天下最厉害的门派。 她转头离开了这里。 景断水不耐烦地看着拉着自己衣角的少年,道:“你怎么还不走。” 他没想到,少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脸。他的目光停在景断水脖颈间的塔型小吊坠子上一段时间,然后对着景断水道:“我就知道仙君是个好人。” 第57章 那本景断水很冷漠地应了一声, 沉着脸想把这个男孩子推开。不过他也没有使上太大的劲儿,推开的动作算得上一种无声的警告,解临如果感受到了他的不悦, 理应该自觉地远离他才对。 想不到的是,解临还是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摆不放。景断水又加大了力气,却发现解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怎么...... 怎么会呢? 他是疏于锻炼, 但是也不至于连推开一个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景断水瞪了一眼解临,后者只是抿着唇低着头。他重重地拍一下解临的手以示警告道。这一下他用了十足的力道,自己的手被拍得生疼。景断水把手背在后面揉搓了两下,见解临还不放开自己,他皱了皱眉, 声音又冷了几分。 “我是 这一次论道会的主持之一, 如果你想要失去进入白玉楼的资格可以试试。” 这句威胁或许是起了作用, 总之解临恋恋不舍地用面颊蹭了蹭景断水的衣摆, 放开了手。 本来景断水还觉得解临看起来有些可怜,不过在看见解临的这些举动以后,那点微薄的同情已经瞬间消散殆尽了。 第116章 揽月宗没有一个好人。 他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景断水被快步离开了这里, 然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燕回芝。 “我会派人暗中看着他们, 小师弟你不必担心。”燕回芝回答。 接下来的几天里,景断水果然没有看见揽月宗的人在外面闲逛的身影,传到他耳朵里的消息也是揽月宗的人这段时间非常安分,除了孙妙妙有时候会在屋子里发脾气。 原著里的这一次白玉楼登仙会, 秋离是参加的, 并且他在这次登仙会里大放异彩, 成为了自仙楼开放以来最快登顶的人。 而这一次白玉楼登仙会也是秋离人生中重要的转折之一, 未来的天下第一这个称号对很多人来说非常诱人,秋离利用这个称号在各方势力中游走, 换回了天大的好处。 不过现如今秋离还被关在镇魔塔里,根本没有参加这一次登楼会的资格。书里的剧情到这里已经基本面目全非了,但是在登仙会的前一夜,景断水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地恐慌。 秋离会不会已经背着他突破了镇魔塔的封锁,然后大摇大摆地又以全新的样貌出现在登仙楼的队伍里,嘲笑着他的无知与愚蠢? 景断水脖颈上挂的吊坠其实是可以单方面地联系到秋离的,出于这份不安,景断水第一次鬼使神差地联系了秋离。 关押秋离的那一片空间是一种极致的虚无,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儿的声音,但是在这里景断水却能够清晰地看见秋离的样子。秋离的发丝是近乎于透明的白色,发旋间跳动着不知道从哪里透下来的光与彩。他跪坐在那里,仰起头望着到来的仙君,随后露出了笑脸。 他的长发散落在地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鸦青色长袍,陪着软和和的嗓音倒是显出几分可怜来。 “仙君你终于来啦。” 不等景断水开口,秋离就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仙君是为了什么来的,外面是不是要举办登仙会了?仙君是想和我一起参加吗?” “据说登仙楼的楼顶有一片空间,那里的景色绚烂瑰丽,可惜只要第一个登顶仙楼的人能窥见一瞥。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亲自带仙君一起看看那里的景象,我想仙君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秋离虽然嘴上说着可惜,可是样子却看上去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一起?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是觉得你还有参加登仙会成为天下第一的机会?就算你真的有机会去登仙会,凭什么你觉得登顶仙楼的天下第一会是你呢?” 景断水说这个话是想要呛一下秋离的,结果他没有想到秋离回睁大了眼睛,很是无辜地问:“仙君为什么总是提天下第一?我为什么要在意那种东西?” “我只是想带仙君去看看那里的景色。” “仅此而已?”景断水面带讥讽。 “对啊,仅此而已。”雪发的青年笑回。他苍青色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片刻之后愣愣地盯着景断水的衣摆,眼里的笑意也已经不在。“还是说仙君不是来带我走的?那仙君是来干什么的?” 秋离微微地低下头,他似乎很清楚该如何利用自己的皮囊,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能够牵动景断水的心绪。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下颚抬起的弧度都是刚刚好,在景断水的注视下,他垂眸不语,唇色渐渐发白。 “是来看你落魄的样子。” 是来消除我的心魔,来打消我的不安。 “哦。那仙君觉得我好看吗?”秋离问。 “当然好看。你越落魄我就越开心。”景断水用剑挑起了秋离的下巴,傲慢地开口:“不用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我不吃你的这一套。” 见秋离没有反应,景断水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他意兴阑珊地转过身,准备从这片空间之中退出来。就在这个时候,秋离突然叫住了他。 “仙君,明天的登仙会上请务必小心。” 察觉到秋离话里有话,景断水停住了离开的脚步。他以为秋离接下来会透露出什么惊人的消息,结果雪发的青年只是笑着柔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登仙会的时候刀剑无眼,仙君小心不要被波及到。”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景断水直接退出了那片空间。 景断水以为自己会被秋离的事情搅得心神不宁,结果他发现自己晚上却是一夜无梦。 终于到了登仙会的当日。 仙楼前聚集了乌泱泱的一片人,景断水负责的是帮燕回芝打下手的工作。整个上午,他都在核对名册,确认每个门派的参加人数和他们的修为。 在白玉楼之中,所有人的修为都会被压制在同样的一个级别,这使得真正有天赋的孩子很容易在登仙会中脱颖而出。 “我们这一辈除了小师弟你,都曾经参加过登仙会。”燕回芝颇为怀念道:“我还记得我和桑行山是一起参加的登楼会,乌沉天当时因为修炼的时候出了岔子只能够守在楼外面。” “他总是板着个脸,又不会带孩子,你当时看见他就怂。我们从楼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哭着到处找我们,他一个人很无措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哄你的糖人。” “当时又没有卖糖人的,那个糖人是他自己捏的来着,他在这方面根本没有什么天赋,最后捏了一个四不像把你还给吓哭了。” 第117章 “这么多年一晃过去,小师弟都已经长这么大啦。”燕回芝感叹。“是个总会为师兄着想的大人了。” 景断水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兄长,他们其实和原身的师兄们很像,大哥看起来有一点不着边际却很可靠,二哥沉默寡言不擅长哄人,三哥是周到又体贴。 自己不见了这么久,他们会不会还在找自己? 燕回芝走后,整个上午景断水都过得心不在焉的。不过他负责的工作也比较机械,所以一直没有出什么差错。 景断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解临在他的身边。 “揽月宗,孙妙妙——” 等到他点名核对身份的时候,才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除了解临,揽月宗的弟子今天都穿了非常华贵的衣衫,孙妙妙高傲地看着景断水,出示了象征身份的通牒。 如果是刚来这个世界的景断水,可能会和孙妙妙争论些什么,然后把这个仇记上很久很久。不过现在景断水只当没有看见孙妙妙眼里的轻蔑,而是一如既往地登记核对身份。 他不是不记仇了,只是发现和这种人争论是一件很掉价的事情。更何况他有师兄们撑腰,后面都不用自己出手,师兄们会帮他讨回公道的。 孙妙妙一行人进去过了一会儿了,解临才叫了自己的身份牌。景断水木着脸瞥了他一眼,确认身份以后道:“进去站在中央的传送阵上,等人到齐以后所有人就会一同被传送进白玉楼之中。” 解临没有马上接过身份牌,他只是一直看着景断水笑。 景断水被解临的笑容看得直起鸡皮疙瘩,他直接把解临的身份牌推到了一边,准备核对下一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解临突然开口:“果然仙君还是那么善良。” 景断水看解临的目光已经和看神经病没有什么两样了。 “仙君明明很讨厌揽月宗,却还是在我被欺负的时候帮我,也没有使用权力让我们不能参加登仙会,待我们就和待其他人一样。”解临拿过了放在桌子上的名牌,抿着嘴只是笑,“所以我才那么喜欢仙君的。” 碍着在场的人太多,景断水并不是很好发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解临开始得寸进尺。 他把一朵花放在了桌上,随后装作局促地看向地面,道:“仙君这个算是谢礼送给你。” 景断水嗯了一声,当着解临的面把那朵花推到了地上。 “你的后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你想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他问。 “那仙君等等见。”解临道。 景断水在心里想着见什么见,后面的事情都是由燕回芝负责的了,他恐怕和解临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核对工作结束以后,景断水决定先回去休息一下,顺便准备一些吃的犒劳一下等等出来的姜槐里和巫新苗。 等到他把东西整理好准备走的时候,悠扬的钟声传来,景断水知道这是白玉楼正式开放的信号。过去他只在书里看过描述,等到真正见到这个场面的时候,他才明白之前书里的文字有多么苍白。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盛大景象,参天的高楼自地面缓缓地升起,头顶太阳的光从清澈一点一点变得浑浊。 他看了一眼静默在那里的白玉楼,然后转身离开。 解临给他的花一直在地上,他迈开步子的时候正好猜到了那朵花。 风在他的耳边呼啸,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他看见了巫新苗和姜槐里的脸。 “小师叔,你怎么也来了?”巫新苗很惊讶地说,“登楼会的主办应该是不会参加的啊?” 第58章 在巫新苗和姜槐里的帮助下, 景断水用了十分钟了解了现在他的处境。 目前来看,白玉楼登仙会照常进行。 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被传送进了白玉楼之中。 白玉楼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同, 景断水比他们要稍微晚上几分钟来这里,他到的时候楼里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了。 以及有人在白玉楼中受伤退出了。 “我记得小师叔说过,白玉楼之中受到致命伤会自动退出的, 不会对现实中的身体造成任何问题。”巫新苗看起来很担忧,“小师叔刚刚在外面有看见退出的人吗?” 进出白玉楼都是通过特殊的传送阵法,如果有人受伤退出的话景断水马上就会知道。 景断水回忆了一下,很确切地道:“确实没有。” 巫新苗和姜槐里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其他门派的人都在哪里,保险起见我们必须要通知大家减少争斗。” “一等一的高手已经到了二层, 大约有七八个的样子, 而大部分人应该还停留在一层。”巫新苗回答。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通知大家登仙会出了问题, 对于沧明山的名声可能有损, 有些和我们不和的门派很可能会抓住这个机会非难。更何况由于登仙会里没有生命危险,很多人为了能够率先登顶无所不用其极。我们贸然告诉他们登仙会出了问题,他们反而觉得我们在骗他们。”姜槐里顿了一下, 继续道;“小师叔出现在登仙楼里很可能会是某个幕后黑手的安排, 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发现登楼会的异常。我们到处说楼里出了问题,很可能会打草惊蛇,或者正中那个人的下怀。” 第118章 姜槐里说得不无道理。 “这次登仙会沧明山共有二十六名弟子参加。”景断水拿出了掌门代行令,他念了一串咒语, 两团光团从令牌上飘到了姜槐里和巫新苗的手里。“这个光团能够指引你们找到这些弟子, 你们先向他们说明情况, 让他们一同协助。” “现在情况危急。不管使用什么办法, 你们一定要让尽可能多的参会者都失去行动的能力。” “想必当他们看见掌门代行令分出的光,也能明白事态的紧急。” “还有一件事, 务必小心揽月宗的人。” 景断水想起了传送之前不小心踩到的那朵花,现在想来,解临给他的花很可能不是普通的花。 “那......那小师叔怎么办?”姜槐里迟疑片刻之后开口,他看上去很无措,呼吸也沉重了几分。巫新苗拉了一下姜槐里的衣袖,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姜槐里看了巫新苗一眼,还是继续说:“我不是,不是说小师叔不厉害,我只是有一点儿担心。” 景断水是在师兄们的庇佑下安稳生活的,他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修炼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几乎是沧明山人尽皆知的事情。 “小师叔,让我留下保护你好不好?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景断水望着姜槐里的眼睛,那双瞳孔乌溜溜地亮。 他想起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姜槐里喜欢自己,或许这份喜欢甚至能让他为自己献出生命。 不过景断水不打算回应姜槐里的这份感情。 这种时候保持距离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于是景断水后退了一步。 “现在还是考虑那么多的时候吗?你放心,我自然有自保的手段。登仙会的主办人之一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一件会让人引起怀疑的事情,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我不会到处走动的。” “我有特殊的联络掌门和长老的手段,我现在先去找燕回芝,他们一定有办法解决问题。” 景断水抬高了声音:“我现在是以沧明山代理掌门的身份命令你们这么做,你们不能违抗,快点去吧。” “槐里你先走,我还有几句话和小师叔说。”巫新苗道。 姜槐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小师叔请务必当心。”巫新苗很认真地看着景断水。 “我知道小师叔也有自己的秘密,也拥有自保的手段。” “小师叔你别否认,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一个在苍明山无忧无虑长大地小师叔不可能拥有这么多高深的医学知识。” “如果小师叔在这里想要动用什么不能被知道的手段可以告诉我,我会帮小师叔隐瞒的。” “我相信小师叔是个好人。” 巫新苗不想给景断水太大的压力,因此说完之后笑了一下离开了。 ...... 巫新苗走了之后,景断水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说实话,巫新苗刚刚说的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尝试着将手握成拳,可是一直在颤抖的手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他在巫新苗的面前还能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如今巫新苗一离开他就感觉自己到达了极限。 姜槐里走后不久,一个声音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仙君——” “仙君~” “仙君......” 砂甜的声音像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将他拽入了深渊。 这个声音他曾经在梦中听见过千万遍。 秋离的声音。 是秋离在叫他。 景断水突然之间意识到,其实他从来没有成功地摆脱过名为秋离的噩梦。 “仙君,你知道吗?我刚刚发现,白玉楼的空间和镇魔塔联通了。估计是因为白玉兰和镇魔塔是本就是同一个空间分成的两部分,现在有谁打通了两边的通道。 ”秋离非常愉悦地道。 “是你把我拖入这里的,对吗?” “怎么会?”秋离惊讶不已,“我喜欢仙君还来不及,怎么会让仙君置于危险之中呢?” “危险?” “对啊,现在这片空间出现了异常,如果不在一炷香内离开,那么仙君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当然,这个一炷香是外面的时间,外面的时间流速远比这里要慢,所以仙君还是有很多时间思考怎么办。” “仙君永远留在这里也不错。”秋离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点害羞:“我一想到仙君和我在一起我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焦躁不安的情绪盘旋在心头,景断水不在理会秋离聒噪的声音,沉着脸准备联络师兄。 “仙君不必多此一举,我想掌门和长老们这个时候已经发现问题了。他们给仙君的玉佩上有定位感应的阵法,仙君消失的瞬间他们就能感觉到异常。” “不过我想他们一时半会到不了这里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掌握原著 的景断水比所有人都要了解秋离。雪发的弦师在这种时候是不会撒谎的。 “你想说什么?”景断水抬高了声音想要掩饰自己的惊慌。 “我想要和仙君做一比交易,我帮助仙君平安地把大家送出去──” “我不会放你出来的。”景断水打断了秋离的话。 “仙君放心,阿离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 第119章 “或许会需要很久很久,但是我享受着想办法自己离开镇魔塔的过程,毕竟这样才能向仙君表达我的爱意。” 弦师不会告诉可怜的仙君,他其实早就有了离开的办法。 他其实一直作为名为姜槐里的存在陪伴在仙君的身边。 他故意让仙君以为自己离不开镇魔塔,好让仙君一步一步地钻进他的圈套之中。 仙君会喜欢上他的。 仙君会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 所有的计划都会天衣无缝的。 “我只是想说,如果我能解决这一切,我想要仙君说一句最喜欢我。” “放心,违心的也没有关系,我只想要听仙君说这样一句话。” 景断水觉得秋离的这个要求简直是有病,不过这么简单能够解决一场事故也是再好不过的。 “我答应你。我们可以缔结契约。” 弦师唇角的笑意拉大。 “其实想要解决这一切很简单。” “仙君的师兄们因为镇魔塔的封印最近几年是不是非常忙碌?其实这一切都是那个镇魔塔的大魔搞的鬼。” “我和他处在同一片空间之中,所以我知道,镇魔塔裂开了一个角。” “那个大魔将自己的一缕神魂传了出去附在了别人身上,然后他借着白玉登仙会来到这里,将两片空间联通,为的就是能够离开这里。” “可是现在大家都根本离不开这里!”景断水道。 “他干的都是恶心的事情呢!”秋离颇为厌恶,“一点都不优雅。” “他在拿人命威胁仙君的师兄们。他们如果想要把仙君和其他人救出来就要打破这片空间,如果这片空间被打破了他的本体也就可以离开了。” “我想仙君能来到这里也是因为他。” “所以你能够让大家平安离开的办法是什么?” “白玉楼的楼顶有一个一直没有开启过的结界,只要那个结界开启,白玉楼就会本能地排斥楼里的一切,届时所有人都会被强制传送离开这里。” “那那个大魔呢?”景断水问。 “虽说他把两片空间联通了,但是他的本体依然还在镇魔塔之中。白玉楼排斥一切,会自动关闭他建立的通道 ” “结界开启的方法呢?”景断水问。 “是弦师的血。” “包括那个大魔在内,世人应该都不知道,其实白玉楼并不是什么历练的秘境。那个时候的弦师爱上了一个人。爱上别人对弦师来说可是很危险的事情。” “弦师为了讨心上人的欢心建了这栋楼,这里本就是专门让他和心上人温存的地方。” “因此在这里永远不会真正受伤。” “因此只要主人想,这里会排斥一切。” “弦师也有心上人?”景断水讽刺地呛秋离,“他的心上人收到了这个礼物了吗?” “收到了,可是心上人他自己都不知道。” “虽然登顶对世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可是对弦师来说却不一样。” “这栋楼是弦师为心上人建的,弦师能够在这栋楼畅行无阻。” “仙君把手给我。”秋离的虚影出现在了景断水的面前,“我们抄近路登顶。” 景断水犹豫片刻,把手给了秋离。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楼顶。 原著里关于登楼的尔虞我诈洋洋洒洒写了快十万字,景断水没有想到这十万字内容他是一点儿也没有经历到。他竟然通过这么离奇的方式来到了这里。 就如秋离所说,这里真的很漂亮。 水榭亭台,还有不知道从何处飘来的婉转的琴声,琴奏的还是他最喜欢的江南小调。 他的面前出现了金色的台阶。 “仙君请。” “我听说现在第一个登楼的会成为未来的天下第一,仙君原来很在乎天下第一的,那我就要让仙君第一个登楼。” 景断水知道和秋离扯皮会越来越说不清,更何况现在下面情况紧急,说谁先谁后这种问题就是浪费时间。 秋离让他当天下第一,他当然就要当上。 于是他踏上了台阶,站在了白玉楼的最高处。 风吹过他的耳畔,他久违地听见了系统启动的声音。这道机械音来得太过惊讶,甚至盖过了秋离的声音。 “我喜欢着这个存在着仙君的世界。” 他曾经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这种世界毁灭也无妨。 不过现在他只觉得过去的自己想法实在是太奇怪了。 有景断水这么有意思的存在,今后的他还能够拥有很多乐子才对。 “世界之识检测到宿主状态更新,恭喜宿主任务达成,现在马上将宿主传送回现实世界。” “传送即将启动──” “三──” “二──” “一──” “等一下──”景断水话还没说完,一股力量就开始撕扯他。 秋离的微笑还没有挑起,景断水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弦师落入了深渊之中。 第59章 “你怎么就一个人出去旅行了?都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两个月了怎么才和我们联系?” “你买的礼物我们都已经收到了,我们都很喜欢。” “还有,你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 在旅途之中一定要注意安全。” 第120章 景断水微笑着回应着兄长,然后在挂掉电话的那一刻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他现在在欧洲一座历史悠久的小城之中。这里的咖啡厅远近闻名,坐在波光粼粼的河畔边上品尝一口当地特色的咖啡是一座非常享受的事情。 景断水在咖啡之中加入了一勺又一勺的细砂糖, 邻座的客人甚至露出惊讶的目光。 他瞥了一眼那个好事的客人,然后抿了一口咖啡。 苦涩,还是非常的苦涩。 他之前很喜欢这种加了致死量糖份的咖啡,如今他却发现自己更喜欢喝上一杯只放了一小撮茶叶的清茶,那玩意儿在书里的世界里一抓一大把, 但那种味道放在这里却成了稀罕物。 那个世界经历了好多年的岁月, 可是这边世界却才过了一个多月。那里经历的所有都仿佛弹指一挥间, 可是在那里养成的习惯却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之中。 世界之识如约定的一般, 给予了他健康的身体。景断水再一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那些曾经困扰他的病症全都消失了。 他以为自己会开心,会如释重负。 但是他没有, 甚至是为了逃避什么, 他开始回避起了这个世界的兄长,甚至给自己安排了一场旅行。 违和感。 越来越浓重的违和感。 有些时候景断水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一场梦。 一个星期以后,景断水终于下定了回家的决心。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他这次回家比计划中的行程要早上许久,也没有通知他的兄长。 回国后的第一时间, 景断水打来了笔记本, 在网上搜索《傀儡》的结局。 其实这本书的结局景断水已经背到滚瓜烂熟, 可是万一呢? 万一他的经历已经让这本书的结局改动了呢? 秋离, 巫新苗,姜槐里…… 对他来说, 这些都不是一段一段苍白无力的文字,而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加载的图标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直到最后,景断水握着鼠标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终于,一个一个页面弹跳出来,景断水快速地扫过每一行字。 没有,什么也找不到。 没有一段话,没有一个字和他看的书是有关系的。 这本书曾经大火,关于小说的二创和讨论一大堆,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才对。 景断水又换了搜索的关键词,他把在那个世界里相遇的人的名字全部输入了一遍,结果依旧和之前一样。 他一把把电脑推开,然后瘫在了床上。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景断水下床跑过去开门。 门外空荡荡根本没有人,只有一个包裹孤零零地留在了地上。 景断水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本没有封面的书。指尖触碰到书籍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他翻开书本,惊讶地发现里面的内容都是他经历过的,并且整个故事的描述都是以他自己的视角展开的。 景断水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以他自己的视角展开的,意味着这个故事很可能会在他离开世界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的结局。世界之识说过,他的任务就是打消掉秋离毁灭世界的念头,如今他完成任务回来,也就是说那个世界不会被毁灭。 那些本应该消逝的生命都应该好好地活在那里。 他飞快地翻过书页。 快了,故事马上就到他离开是时间节点了。 景断水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存在过的剧情全都结束,景断水翻过了书页。 空白。 过不起来,书页里是一片空白。 他没有看见任何人的结局,他的师兄的结局,沧明山的那些弟子门徒的结局都是一张什么都没写的白纸。 景断水感觉世界之识和他开了一个荒唐又滑稽的玩笑, 书页上出现了一滴一滴的水珠,那些水珠慢慢地晕染开来。景断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 哦,他竟然哭了。 他不喜欢眼泪,因为哭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只能让他显得丢人。 他站起来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抽了两张纸巾擦干了眼泪。他以为这样就好了,可是那些眼泪很不听话地重新掉落下来。 有一点想念那个世界的人,他的师兄,巫新苗...... 景断水重新合上了书。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还没有看过这本书的扉页。 把书的序言跳过,这是他一直以来看书的习惯。这个无意识地习惯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书的前两页,而是从故事的第一章 看起。 景断水重新开始翻看书本的序言。 书本的序言看起来像是作者的本人写的,大底都是一些常见套话。如果记忆没有出什么差错的话,这本书的序言和世界之识之前传送给他的《傀儡》出版的序言一模一样。 但是看到一半的时候,景断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一本因为他的出现而内容都变了的书,又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章突兀地序言? 以及这本书的作者究竟是谁? 序言的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 “或许你会觉得这一段话出现的有些突兀。没错,现在的这一段话并不是原作者写的,而是我补上的。致另一边我最最亲爱的读者,我想告诉你,这本书经历了我多次的修改,最终才变成了你看见的模样。我虽然不是这本书最初的作者,却也为这本书付出了很多的心血,我希望你能喜欢这个故事,因为这是我为了你专门准备的故事。” 第121章 这段话当初的不知为何,景断水觉得这句话总像是专门对他说的。 景断水重新合上书本,封面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作者的名字。 “不......” 不可能吧? “没什么不可能的。”熟悉的电子机械音响起,景断水听出那是世界之识的声音。那道声音音渐渐地在改变,从机械僵硬地电子音变成更加接近真人的声音。 本该阖上的书页开始一页一页地翻动,那些干巴巴的文字描述渐渐变成了一幅幅灵动的画面在景断水的眼前飞逝而过。在那些画面之中,景断水看见了他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 他想伸手触碰一下那些画面中的人。 他想重新抱一下巫新苗,而不是有些时候不合时宜地板着脸让小姑娘茫然无措;他想对他的师兄在坦率一些,而不是总是支支吾吾地引得他们担心;他还想要更加从容地面对秋离,而不是总因为他那一点点地风吹草动而变得惊慌。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夜晚。 这是唯一一个不是以他自己的视角出现的画面。月光穿过树叶投下稀薄的剪影,他床边的长明灯明明灭灭。光线弱的地方他什么也看不见,故而他睡觉之前总习惯点一盏灯。 他在床上熟睡,睡相并不怎么好看,本该盖在身上的被子被他踢到了一边。说起来那条被子还是秋离特地给他买的,这条被子在秋离被他封印以后也就被他给一把火烧了。 看来这个画面发生的时候大概是秋离把巫新苗赶走,和他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有谁推门而入。那个人的动作应该是很轻柔的,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景断水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雪色的头发,雪色的睫羽,苍青色的瞳仁像是玻璃珠子一样在眼眶之中来回转动。 弦师不似活人,更像是他操控的那些木偶。可偏偏,他呼吸吐出的热气,他心脏跳动的声响都在告诉别人,他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画面里的自己还在熟睡,并没有察觉到秋离的入侵。景断水看着秋离给自己重新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的弦师木木地看着熟睡的自己,过了一会儿,弦师的面上闪现过了一丝惊讶的情绪。随后,他单手捂住自己的脸,他的肩膀开始抖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景断水知道秋离在笑。 这样的举动看上去着实有些癫狂,景断水不能理解秋离为何会发生这样的转变。 终于,秋离从那种疯狂的状态中重新回复过来。不过这种正常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几分钟,因为接下来,秋离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银针,然后用针尖刺破了手指。他刺得很用力,血一下子从指尖涌了出来。 画面中,弦师将带血的手指在景断水的口腔之中反复地搅动,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没能醒来。 等到血液不再涌出来,弦师将手指从景断水的口腔之中抽离。景断水身体不好,睡着的时候手脚总是冰凉,可当那滴血液落入唇齿之中,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秋离那双苍青色的瞳仁在此刻似乎染上了只有人类才有的情绪,景断水看着弦师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他听见秋离低念了一声。 “仙君,我这一次可是把刀递到了你的手中。” 刀? 什么刀? “弦师很强,但是他的弱点也是致命的,食用过弦师血液的人可以掌控他的生命。只要呼唤弦师的名字,弦师就必须听命于他。”世界之识在景断水的耳边低语。 “不过这件事情很少有人知道,就连书里都没有记载。” “他把血液分给你,相当于把他的生气分给你,这样你的身体会好一些。” “他为什么这么做?”景断水不可置信地发问? “为什么?” “因为《傀儡》这本书的作者,一开始其实是你啊。” 第60章 “不过这一切已经与你无关, 重新回归平常的生活吧。”世界之识道,“如果你想的话,我能 让你忘记那个世界, 你就当没有去过那个世界。” 景断水不知道世界之识在说些什么,直觉告诉他,那些是很重要的东西。未知使他恐惧仿徨, 他竭尽全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是说让我欺骗自己吗?” 世界之识:“不,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来说更好。” 景断水喜欢在独处的时候开着电视机,电视机里放的是什么内容他从来不关心,他只是想要有声音在他旁边响。他其实有点害怕寂寞,有响动声音能让他总是觉得热腾腾的。 此刻, 电视机里正巧在放着什么狗血的剧情。主人公哭诉着大家为什么都要瞒着他恋人死去的真相, 那些人回答他的话和世界之识一模一样。 景断水不想喝世界之识莫名其妙地谈起这种奇怪的话题, 转而道:“燕回芝、桑行山、巫新苗他们怎么样了?” “约莫是活着吧。”世界之识回答他。 “约莫?” “更多的我也无从得知, 把你送回来之后,我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我需要做的只是让那个世界维持正常地运转,只要世界不会灭, 其他的怎样都好。” 世界之识的话让景断水莫名有些生气, “可那是你的世界。” “那不是我的世界,我只不过是和那个世界绑定在了一起而已,我不是那个世界的主人,更不是什么慈爱的神明。” 第122章 “我只是意外诞生于天书中的一缕意识, 了避免自己消失的命运找你做了一笔交易, 仅此而已。” “既然只是一笔交易, 那为何在这笔交易结束之后你还要来找我?”景断水反问。 “大概是......售后服务?”世界之识半开玩笑地说。 当晚, 景断水躺在床上,他以为自己会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辗转反侧, 却没想到自己很快沉入了梦境。 再次睁眼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的视野明显变矮了许多,身体倒是轻快了。 这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还没等他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他就被人领着来到了山间的宫殿前。 在山里修上这么一间宫殿是一件非常奢侈也非常难以理解的事情,材料运输困难,居住在里面的人外出也师父不方便。 他看见了门两边明明灭灭的烛光,山风娓娓而来,吹得门两边青色的烛火来回摇曳。 “东西都带齐了吗?”、面前是一个面相看起来有些刻薄的女人,她是在问自己,不过却并没有指望他的回答。片刻之后,女人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了他手里的工具箱上。 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看来工具是带齐了。” “你每天的任务就是维护和保养里面的那些木偶。” “你要记住,我让你过来,是看中了你的技术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女人最后一句话的咬字格外地重,景断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她在警告自己。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鄙夷之间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认清你自己的身份,等会儿进去以后什么该说什么该做都要注意了。” 景断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推进了屋子。 冷,宫殿里面是刺骨的寒冷,但是空气倒是干爽,并没有他想象中霉菌的味道。 门关上的那一刹,数千盏灯蓦地亮起,照得满室通明。 他仰头,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诡吊的人偶。 景断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此刻,他清晰地意识到,他回到了书里的那个世界。 那些人偶用着他的脸,穿着他在沧明山时候穿过的衣服,摆着他常做的姿势。如果不是看见了那些人偶脚踝处的球状关节的话,景断水几乎以为这些是真人。 “人来了。”从他的身后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这个声音曾经是他的噩梦,景断水根本不敢回头。 秋离?为什么秋离会在这里? 弦师并没有注意到景断水内心的波澜起伏。准确地说,他对这个找来保养人偶的工匠根本就不在意。他坐在了一堆人偶中间的工作台前,低头开始干起了自己的事情。 ——他在雕刻人偶的脸。 一笔一划,认真投入。 景断水一眼就看出来,秋离雕刻的是他的脸。 弦师的动作很熟练,不一会儿人偶的五官便已经雕刻地栩栩如生。雪发的青年将人偶的头高举,苍青色的瞳孔中充盈着明亮的喜悦。他像是孩子把玩玩具一般转动着人偶的头颅,说:“嗯,这一个雕的最好看。” “但是还不像他。” 景断水沉浸在震惊之中,就在此刻,弦师转过脸望着他。他脸上的欢欣在一瞬间消失了,两颗青色的眼珠子一下子就和人造的玻璃珠似的黯淡无光。 “你看着我做什么?”他很平淡地问。 景断水低着头。 如果他不能让弦师满意的话,弦师或许会毫不留情地扼断他的喉管。 但是很意外地,弦师重新投入人偶的制作之中。他吩咐景断水:“来了就去干你该干的事情吧。从最左边的第二副人偶开始一直倒数第三具结束,你给这些人偶的关节涂上保养的油就可以离开。” 景断水领了命令沉默地开始了工作,这份工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因此他并不是特别担心自己会露馅。 为一个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涂油是一件很诡异地事情,整个过程中景断水都尽量避免看见人偶的脸。 这个过程使他感到格外地煎熬。 做完工作,景断水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发现秋离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他这样子看了自己多久?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思索的过程中,他的眼睛不小心和秋离对视了,他赶忙低下头,做出诚惶诚恐地模样。 秋离上下打量着他,许久之后才开口:“你觉得我做的人偶漂亮吗?” 景断水犹豫片刻之后,试探着点了一下头。 “我也觉得漂亮。”秋离说,“而且我觉得最漂亮的就是他的这张脸。” “我请过好几个保养人偶的匠人,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心怀鬼胎,我假装不知道把他们带到这里。无一例外,他们来到这里一看见这张脸就走不动路来。” “你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不在意人偶的脸专心工作的人,所以说实话我对你很满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打开了宫殿的大门,门口宫女恭敬地俯下身,看见景断水的那一刻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讶。 “来吧,我们出去吧。” 景断水没有忘记此刻他的身份。 一个靠着保养人偶过活的下九流。 上位者主动帮一个下九流开门是一件很不平常的事情。因此景断水并没有抬脚往前。 第123章 “不必感到拘谨。”雪发的弦师笑得如春风一般,和之前那个冷得不似活物的人完全地割裂开来。“许久没见过其他人我很寂寞,只是单纯想和合眼缘的人聊聊天。” 景断水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回廊迂回曲折,一步一景。 景断水终于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秋离向他介绍:“白溪秘境有许多奇妙的地方,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这原来是我的先祖留给我的礼物。” “宫门口的那个女人你可以叫她红姑,她是这里除了你我之外唯一的人类。这里的大部分事情都由人偶代劳,只是人偶到底是死物,与其他宗门修士的联络全靠红姑在打点。” “我一直觉得,相比于人,还是人偶更值得相信。” 秋离一边说着一边拨弄着门口人偶的睫毛,“你看,人偶就是乖,我做什么它都不会有意见。” 他说完贴心地侧身,示意景断水先走,仿佛景断水是这里最尊贵的客人。 白溪秘境的时间流速和外面是不同的,等景断水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 红姑说已经为他安排了住处,就在她准备领景断水去的时候,秋离打断了他。 “红姑今天劳烦你了,稍微准备一下,晚上这位随我同住。” 红姑点了一下头,瞥了景断水一眼,俯身恭敬地说:“是。” 得知需要住在秋离的地盘已经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情了,而现在他需要和秋离睡在一起。 这件事情不符合常理,也让他难以接受。 但是秋 离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弦师领着景断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给景断水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每一道都像是为景断水量身定做的一样。 被秋离看着吃饭让景断水的心里发毛,不过秋离显然并不在意景断水的情绪。他用筷子把菜叶子来回地搅动,闲聊一般地对着景断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卖力地练习吗?” 景断水迟疑片刻,说:“小的......不知道。” “我要召回一个人的魂魄。他应该很喜欢自己的模样,如果每天起来看着镜子里不属于自己的脸,他大概会要发脾气。” “招魂的工作很复杂,一个承装灵魂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当然还需要准备其他东西,特殊的法阵,灵魂主人常用的物件。” “通常来说,准备的物件越多,招魂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高。保险起见,我准备了满满一屋子的东西,就在后山的仓库里。” 第61章 那顿饭景断水最后吃的味同嚼蜡, 整个过程中,他的注意力全在秋离说的招魂仪式上。 他确定了两件事情: 其一,秋离把他用过的所有物件都收集了起来, 现在全部都放在后山山崖的仓库之中。 其二,这些物件全都是他离开之后,秋离从沧明山带出来的。 能够潜入戒备森严的沧明山搬出他用过的所有物件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景断水有些担心沧明山的安危。但他不敢对秋离的招魂仪式表现出过分的关心,因此并没有再问下去。 晚上他睡在秋离殿中的小隔间里。 “今天晚上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离开这里。”秋离低垂着眸子,坐在床沿上双手交叠在一起。他着来来往往忙活的傀儡侍女,对着景断水露出笑脸, “我在整个修真界的声明都算不上好, 违反我命令的后果我想你应该明白。” 说完, 弦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景断水以后离开了。 夜晚, 景断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招魂仪式可能真的能把他的魂魄强行塞入秋离制作的傀儡之中,也可能只是一个骗局,一个秋离看出端倪引他出来的骗局。最坏的情况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 景断水不敢赌,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他屏气凝神向着秋离的房间探过去,秋离睡得很熟,整个人干净又沉默。 和秋离谈话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很想问秋离, 他为什么要准备那么多的东西, 强行唤来他的灵魂? 是因为兴趣吗?当然, 景断水可以肯定, 秋离对他充满了兴趣。可仔细想来,他从么有相通弦师为何对他有着浓厚到几乎成为执念的兴趣。 是为了什么?为了复仇?还是单纯地为了在无聊的人生中找乐子? 还有—— 登仙会上他莫名其妙地就完成了任务, 这意味着最起码在那一刻,秋离不想毁灭世界了。 为什么,本该怼天怼地毁灭世界的黑化主角会在那一刻放弃毁灭世界的想法? 不过显然可以肯定,熟睡的弦师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景断水蹑手蹑脚地绕过秋离,走到殿门门口。 月色很亮,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门上的风铃被夜风吹着一圈一圈地打转儿。盈盈声里,他看见了地上一道新的人影盖住了他本来的影子。 景断水急转身,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苍青色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寒凉,景断水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发冷。 “你在看什么呢?”他听见秋离问。 “我说过今天晚上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够离开这里,你刚刚差一点儿就走出了屋子,出去的后果很严重。” 秋离说着贴心地为景断水披上了一件披肩,“现在刚刚入秋,晚上有些冷,你身体本来就不好,随我回去吧。” 第124章 “我不知道你今天晚上出去究竟是想做什么,不过看在你还没有踏出这座屋子,我就暂且不追究了。” 雪发弦师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告诉景断水,他早就看透了自己的所思所想。秋离显然不喜欢他晚上偷偷离开这里。无论如何,现在都不能坐实他想要出去的心思,于是景断水开口辩解:“我没有想要出去的意思,我只是晚上睡不着想坐在台阶上看看月亮。” 今天晚上真的有些冷,景断水不由地又拢了拢他身上的披风。 这个解释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挑不出什么错误来,最起码景断水本人是这么觉着的,可是在他说完以后,他看见雪发弦师笑容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的心里没来由地发毛,身体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秋离伸手揽住了景断水的腰,“嗯,我知道了。仙君快点进去吧,我知道仙君最怕冷了。” 景断水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恐惧地抬起头。 雪发青年的表情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手上的力道却加大,把景断水强硬地往里边拽。 “仙君一向是不擅长撒谎。我建议仙君下次想蒙混过去还是别撒谎了,朝我撒娇更管用一点。” “其实早在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就怀疑您是仙君了。不过我一直还不敢肯定,截然不同的样貌,截然不同的身份,甚至是截然不同的神魂气息——” 秋离的话只说了一半,他显然是希望景断水能对此发问。这种时候否定已经没有用了,景断水张了张嘴,顺着秋离的意思问了出来:“那你是怎么判断出我的身份的?” “我当然要进行招魂仪式,但是那并不需要用任何你的东西,也不需要我雕的那些傀儡。傀儡再怎么做也不会有鲜活的表情,仙君还是要动起来才好看。并且在仙君离开后,我其实没有从沧明山带出任何的物件。” “毕竟仙君回来以后肯定会要回去的,那些东西突然之间消失了,仙君到时候应该会非常苦恼。” “我觉得如果是仙君,一定会想要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去看一下,最好一把火烧了那些招魂仪式的东西以绝后患。” “仙君性子急,所以肯定会今天晚上铤而走险去看。所以我在殿门口设置了结界。只要仙君有想出去的念头,门前的风铃就会响起来。” “所以仙君下次还是不要撒谎了。本来我还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结果仙君一撒谎,我就确定了。” 景断水僵硬地和秋离走进了屋里,秋离重新点亮了烛火,为景断水斟了一盏茶,笑着道:“仙君登仙会的时候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还用的不是原先的那幅模样。” “我猜想仙君应该不是自愿顶着这个壳子出来见我的,因为仙君有一点洁癖,还爱漂亮,不是自己的漂亮模样肯定浑身别扭。” “哦,还有,显而易见,仙君应该自己也没有料想到会出现在我这里的。” 秋离拨开景断水额前的碎发,捧起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说得对不对,仙君?” 景断水的肩膀抖动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游移。当他再一次抬起睫羽,望着秋离的表情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肢体动作早就让秋离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秋离扬起下巴,露出了一个自豪的笑容,“虽然这样说很不好意思,但是现在我才是天下最最厉害的人,仙君的那些师兄师侄没有一个有我厉害了。” 秋离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欢 欣,仿佛邀功讨赏的孩子一般。而弦师想要讨赏的对象是作为仇人的他,这让景断水内心生出说不出的诡异感来。“所以呢?”他问。 “也就是说,这个天底下现在没有人能够逃过我的探查。嗯,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谁能把仙君从我眼皮子底下送走,又让仙君改头换面突然之间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呢?”秋离低头思索,“看来仙君也有很多的秘密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景断水道。 “不知道?我说过了,仙君与其向我撒谎,不如撒娇。”秋离说,“其实仙君不必如此紧张,我不会刨根问底的,也没有故意要伤害仙君的意思。” “仙君,阿离是天下最厉害的,不会有什么能瞒过阿离的。” 雪发的青年从景断水的身后环住他,雪色的长发落在景断水的肩上,带起微微的氧意。 景断水仰头,望着秋离说:“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弦师沉默片刻,露出似笑非笑的狡黠,他举手投足间都是一副尽在掌控的模样,可是景断水莫名地从他的这幅样子里读出了几分说不出的落寞来。“阿离能想要什么呢?我只想要有个人陪着我呀。” 景断水只觉得自己一阵眩晕,等到视线再一次恢复的时候,他发现他处在了一座冰宫之中。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尝试着活动了一下他的手指。随后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水镜,那面镜子清楚地映照着他的样子。他的双颊是健康的红色,只不过鼻尖因为寒冷泛着微微的红色。 这张脸是他自己的脸。 他的掌心抵在自己的胸口,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感传达到他的掌心。 他的身体前所未有地健康,甚至比之前世界之识修复的更加好。 周围的灯光幽暗,放在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已经因为夜盲症失去了对于周围的感知。可是现在,空气中悬浮的尘埃,顺着冰棱低落的水珠,还有寒冰被冰刀划过的机理......所有的一切都对他来说清晰可见。 第125章 困扰了他很多年的夜盲症也治好了。 秋离从身后走来。景断水第一次在这么幽暗的幻境中看清秋离的面庞,秋离的眼睛像是猫一样,在黑暗中似乎泛着幽幽的蓝光。他点燃了墙角的烛光,整个寒室瞬间变得敞亮了起来。 “看来仙君很满意这具身体,这是仙君是我花了大力气才好不容易寻来,然后一点一点修复的。” “其实我至今都想不通,那天在白玉楼,为什么仙君在我的面前消失,然后身体却被我在极寒之地找到。我本来想问仙君这是为什么的,但是现在这暂时不重要了。” “其实仙君想一个人到处转转的话也是可以的。”秋离说着掏出一块玉佩,他掰开景断水的手指,强行把它放入了景断水的手心中,“这是我特意为仙君做的玉佩,可以用来传音和定位,仙君只要记得带上它就可以了。这样也可以保证仙君的安全。” “仙君你看,这块玉佩真的很配仙君呢。” 玉佩入手微微地泛着暖意。这块玉佩显然是花了心思的,雕工极尽华美,景断水透过光可以看见其间淡金色的阵法和隐隐约约流动的灵气。 景断水忍不住问秋离:“如果我把它扔了你会怎么办呢?” “仙君当然不会想知道的。”秋离微笑着重复。“把鸟儿的翅膀折断了关起来,让鸟只能灰扑扑的趴在那里,我想鸟儿和他的主人都不会开心的。不是吗?” “好了仙君,很晚了我们应该睡觉了。” “愿您今夜能做个好梦,要是能够梦到我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第62章 突如其然地消失, 又突如其然地出现在秋离的面前,雪发的弦师应该有很多问题才对。可正如秋离说的那样,这些事情似乎都对于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当真没有再问景断水任何的问题。 当然,这也省的让景断水找理由搪塞秋离。 不过还没有等景断水来得及松口气,他就发现了另一个更加让他头疼的问题—— 秋离仍然在准备着什么仪式。 复杂的阵法和道具看得景断水心里有些发毛。 “仙君是想问我在做什么吗?”某日, 秋离提笔画完了一张符,对着景断水露出天真无比的笑容。 这几日秋离并没有对景断水提出任何离谱的要求,只不过他总是在景断水的身边,半步不离。每当景断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秋离就委屈地低下头, 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你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 这样子不觉得丢人吗?”景断水忍无可忍。 “我不觉得丢人呀?仙君是觉得这样不好意思吗?那我可以变成三四岁的样子和仙君撒娇。” 意识到秋离在他的面前根本不要脸以后, 景断水索性就不说话了。 终于, 景断水从秋离洒落在书桌上的那些笔记中知道了他究竟在筹备什么。 ——他在准备一个仪式,一个通过聚集灵力,可以把正常人变成一句毫无知觉的被操控的傀儡的仪式。 景断水觉得通体冰凉。 他没有忘记原著里他的结局, 这个仪式很可能是秋离想要对他用的。 而如今, 这个仪式的准备接近于完成。 “仙君在看什么?”秋离就在这个时候提着灯笼来到他的面前,那盏灯笼照亮了他的半张脸,这让景断水清楚地看清了秋离眉眼间的笑意,而另外的半张脸却融入了浓稠的黑暗之中。 “没什么。”景断水的目光游移开来。 “我说过。比起撒谎, 仙君更适合撒娇。”秋离意味深长地说到。 漂亮的仙君垂下睫羽, 胸膛来回地起伏。片刻之后, 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咬着唇抬起头看着秋离。 他对着秋离似笑非笑地眼睛。 “我......我想......” “嗯?”回应他的是秋离上扬的鼻音。 撒娇!撒娇! 弦师已经对他进行了很多次地暗示。 景断水一咬牙,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秋离的面颊。一丝惊讶在秋离的脸上一闪而过, 随后,弦师很满意地笑了一下。 “我想出去转转。”景断水面上很不高兴。 “好,我帮仙君准备东西。”秋离道,“但是就七天,七天之后仙君一定要回来。” 景断水走的那天,秋离贴心地给了他一个储物戒指,里面装了他各种喜欢的零食和常用的物件。景断水的心波动了一下,随即又看见秋离为他系上了那个可以用来监视他的玉佩。 距离景断水上一次的消失已久过去了十多年的时间。登仙会确实造成了不小的乱子,不过沧明山似乎处置地很妥当,如今风波已久平息。 从路人的交谈来看,这些年沧明山发展地越来越好了,门徒遍天下。 景断水没有去沧明山,他只站在了山下的小镇之中远远地望了门派一眼。 雾霭缭绕之间的沧明山依然葱翠。 从小镇离开的时候,景断水发现镇门口围满了人。他好奇地过去望了一眼,发现人群围着的是一位女修,那个女修给他的感觉说不出的熟悉。 景断水没多想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女修突然挤开了人群,来到了他的面前。 “小师叔......”那个女修试探着开口。 景断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意识到自己的易容还在,随即回答:“你认错人了。” 第126章 不过对面的女修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话,而是从腰间的小布包里掏出一盏小灯,小灯在移到景断水面前的那一刻突然亮起。女修面露喜色,说:“这就对了,您就是小师叔。” “小师叔消失之后,我就把小师叔放在沧明山的命灯引了一点下来随身携带,这样就没有认错人的可能性了。” “这么多年没见,小师叔可能不认识我了,我是巫新苗。” 巫新苗现在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当然二十出头在修真界来说还是个小娃娃,在景断水的眼里她还是那个过分懂事的小姑娘。 景断水还想继续否认,巫新苗笑着应了下来,然后自顾自地开始说起了这些年沧明山发生的事情。 巫新苗现在算是小有名气的医修,以为她是凡人出生,又经常趁着闲暇的时候帮普通人看病,所以凡人对她很有好 感。 姜槐里入魔了,他抑制不住自己的魔气,叛出了师门,在三不管的地方开了一间赌场。 而走前的一天,他刚刚取得了沧明山禁书书库的阅览权限,他在那里带了一宿,第二天离开山门的时候他带走了一本禁书库里的书。 据说他魔气冲天离开沧明山的那一天,修真界的上上下下都在窃窃私语,说他就是看了禁书库的魔书才会如此。甚至有好事者职责沧明山私自教授弟子门徒魔功,这件事一时间穿得纷纷扬扬。 而沧明山却是一切照旧,仿佛长老亲传的弟子叛逃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巫新苗好像是因为担心去照过景断水的二师兄,姜槐里的师父乌沉天。乌沉天的气场一向煞人,他抬头望了巫新苗一眼,随后低头继续擦着他的剑。 巫新苗临走的时候,乌沉天突然说了一句话:“让他去就行,他在回到他自己该来的地方去。” 见到乌沉天无动于衷,巫新苗又去找了桑行山。 彼时,桑行山正叼着根草在自己的山头晒太阳。 “随他去吧,他真的想做什么的话你是拦不住的。”桑行山道。 巫新苗从桑行山那里回来的第二天,一只白鸽带着一封信停在了她房间的窗沿上。 那封信是姜槐里写给她的。在那封信中,姜槐里告诉了她牵引命灯灯火识人的方法,以及未来如果景断水遇见了麻烦,可以去找他。 信中的原话是这样的: “师姐不必太过为小师叔和我担忧。他命灯未灭,肯定还平安,不过大底是因为一些原因不方便回到师门。而我走火入魔,呆在沧明山只会让掌门和师父难做。沧明山于我有恩。我虽无奈离开了沧明山,却依然愿意为宗门出力。如果未来师姐见到小师叔,请转告他如果遇见了什么麻烦可以让他来寻我。” “我还要帮大家看病,就不多说了,小师叔再见。”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小师叔还是回沧明山看看好,掌门他们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是我看得出来他们都很想你。” 巫新苗并没有多问什么,也并没有逼着景断水点头肯定,而是直接离开了。 景断水又在沧明山的附近游荡一会儿,随后来到码头。 他想包一条小型的仙舟。 仙舟的主人问:“道友是想要去哪里?” “我要去平沙洲。” “这......”仙舟的主人犹豫了。 “有什么问题?”景断水问。 “那儿是魔修、妖族与道修三方势力交界的地方,三股势力在这里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偷鸡摸狗烧杀抢掠的事情也不少。虽说现在平沙洲有了主人,但是到底也不太平......” 景断水拿出了一个储物袋。 仙舟的主人看着里面流光溢彩的晶石,眉开眼笑,这里面的石头足够买下十艘仙舟。 “现在呢?”景断水木着脸问。 “可以!当然可以!” 仙舟的主人爽快地给了景断水仙舟的钥匙,“不用租下来,这条仙舟现在就是您的了。” “其实我还有其他的仙舟,道友如果愿意的话可以随我去看看,要是有哪条看得上的......” 景断水打断了仙舟主人的话:“不,我只需要这一条。” 仙舟在云雾之间穿行,景断水走上了甲板,将秋离的玉佩扔了下去。随后他吹了一口口哨,一只鹰精准地衔住了那块玉佩,向着与仙舟相反的方向飞行。 为了防止秋离起疑,他特地带着这块玉佩在沧明山附近转了三天。玉佩消失在视线的那一刻,景断水莫名地有了一种诡异地兴奋感。 这只鹰是他刚刚在集市买的,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训练,能够完美地完成主人的各种命令。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它将模拟景断水的移动轨迹,从而迷惑秋离,然后在最后的一天带着玉佩去到秋离那里。 等待秋离的只是一次被一只鸟愚弄的愤怒,那样的画面光是想象就能让他兴奋。 当然,景断水当然没有指望这种拙劣的把戏能够瞒天过海,不过这最起码能够为他多争取两天的时间。 来吧,秋离如果要找他的话就来吧。 仙舟在三刻之后到达了平沙洲。 平沙洲就是巫新苗口中三不管的地界,现如今姜槐里的地盘。 景断水是来见姜槐里的。 虽然借由巫新苗的口,景断水知道姜槐里愿意向他提供帮助,但他一开始其实并不打算再和这个爱慕过自己的孩子有任何的牵扯。 第127章 不去见任何人,也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秋离对他的积怨波及到别人。 可是,当得知这块地盘在秋离都无法踏入时,景断水改变了主意。 平沙洲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曾经被弦师所觊觎,可是秋离始终没有攻地下这里。这也就意味着,姜槐里或许有着和秋离叫板的资本。 他如果真的无法反抗秋离的话,那么现在就是他最后自由的日子了。不得不说,自由是足以招致人癫狂的诱惑。 景断水觉得有必要见见这个孩子,最起码给他那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恋情画上一个不算漂亮的句号。 他打听到,姜槐里如今就在玉宵阁里。 玉宵阁其实是个赌坊,不过今日这里还举办了鉴宝会。 评鉴的是杀人越货的宝贝。 没有人在这里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玉宵阁也从不过问任何来这里的人的过去。 今日来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得到一壶陈年的佳酿。 倒酒的侍女长得很漂亮,妖而不媚俗,不过景断水对美色没有什么兴趣。酒液是淡淡地橘红色,景断水凑近轻嗅,浓重的酒味窜入鼻腔,他的眉头微蹙。他不爱喝酒的,今日却还是抿上了一口,连带着与斟酒侍女交谈时,话语间都带着微醺的酒意。 “我要见你们的楼主。”他道。 侍女停下了动作,望向景断水的眼神夹杂着怜悯和鄙夷。但是她还是很礼貌地转身向着景断水请离,片刻之后带着一个看上去身份很高的女人出现在这里。 那个女人把嘴唇涂得艳红,手上端着一杆长烟枪。 “你?第一次来么?”她问。 景断水点头。 “想要见到阁主,靠的是手中的签筹。在楼里做买卖交易,用的也是这里特质的签筹。”女人说着放了一把圆盘状的东西在景断水面前,“新来这里的都会给一吊,剩下的签筹都需要你想办法。” “那见阁主需要多少地签筹?”景断水问。 “十万吊。当然,怎么搞到都随你,去偷去骗去抢或者去赌都行,要是有人愿意你也可以买别人的。” “你要是有本事,让别人送你也行。” 女人敲了敲烟枪,对着面前的场景见怪不怪: “这十万吊签筹一时半会儿你是搞不来的,如果你不是来踢场子的就赶快离开吧。” 第63章 “踢场子的人都怎么了?”景断水问完又喝了一口酒。 他今日有些爱上这种朦胧的醉意。 女人唇角挑起, 道:“你觉得呢?除了死了还能怎么样?” “嗯,意料之中。”景断水点了一下头。 “这边有点心么?”他问,“甜腻腻的那种, 桂花糕,板栗饼,茯苓糕。” 女人给侍女使了个眼色, 后者麻利地给景断水端上了一溜的点心。 景断水吃了一口,点头:“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他吃完点心,擦擦手,问:“你觉得我的命在这里值几吊钱?” 女人双目睁大,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赌坊不买人命。” “你别担心, 我今天当然不是来踢场子的, 也不是要你们买我的命。你们这里现在筹码最多的是谁?” “是我——”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女人点了一下头, “的确是这位黄公子。” 玉宵阁是赌坊, 各种玩乐倒也不少,也不乏有些人是来寻欢作乐的。 黄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你身上有多少签筹?”景断水问。 “三万。”黄公子道。 “那你觉得我的命值多少签筹?”景断水问。 黄公子感觉似乎被蛊惑了。 他其实一眼就看出景断水用了一张易容的脸。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黄公子爱美人, 看美人也是有一套办法的。他能确定, 面前这个人的真容很漂亮,漂亮到值得他散尽筹码。 他想得到这个人,想看一看他藏在□□下的真容。 “你是想要我买你的命吗?”黄公子笑道,“我只有三万签筹, 因此只能用三万签筹买你的命。” 景断水笑着摇头, “我不要你买。” “我想和你赌一局, 赌赢了我把我的命给你, 赌输了你给我三万筹码。” “你想赌什么?”黄公子问。 “赌大小?我猜对了我赢,猜错了我这条命给公子。”景断水回。 黄公子摇头, “我赔率太高,不和你玩。” 酒意的作用让景断水的双颊驼红,他歪头想了一下:“就玩赌大小,我猜具体的点数。请这位倒酒的姑娘要筛子,我猜三个筛子朝上面点数的总和。猜对了你给我三万筹码” 这个赌局对黄公子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了,以至于回过神来的时候,黄公子已经点了头,甚至是签了不容反悔的天道契约。 这里的筛子都是特质的,靠听声音根本判断不了什么。三万筹码对他自己来说输光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以后少了个找乐子的地方而已。但是对面前的这个拿命赌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景断水赢的概率很小很小,拿自己的命做赌局实在是不划算。 黄公子判断,景断水大概是喝醉了。酒醒之后,这个美人想必会为自己酒后冲动的行为后悔。 不过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到时候景断水的命已经在自己手里了,美人整个人还不是让自己为所欲为。 第128章 好事的人全都围到了景断水的桌前。 有个人那自己的命和三万筹码赌,这种疯子一样的行为实在是罕见。 毕竟摇色子的这里的侍女,而玉宵阁的赌局没有出千的可能,所有出千的人下场都是死路一条。 在一片起哄声中,侍女摇动了筛盅,筛盅停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景断水觉得自己确实是醉了,以至于简单的算术都算不清楚。 “色子最大是六吧,三六多少来着?十......对了,是十八,那我就猜最大的数吧。”他道。 “十八?”侍女睁大眼睛询问。 景断水点了一下头。 “确定是十八?”侍女又问。 三个色子的点数排列组合下来有很多种可能性,每个点数和出现的概率并不相同,每个色子点数组合下来为十八的可能性最小。 就是随便抓瞎吧,也抓个概率大点的呀? 侍女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轻易把自己的命赌在概率最小的情况下。 又或许......这个人本来就是来寻死的。 “就是十八。”景断水被侍女问得有些不耐烦,“你一遍一遍问烦不烦。” 黄公子这个时候也在旁边起哄:“你没有听见吗?人家都说了,就猜十八,你还问什么。” 侍女开筛盅的手都是抖的。 筛盅打开来的那一刹那,人群都围了上来—— 三个六,点数总和十八。 景断水猜的分毫不差。 因为天道契约,黄公子灰溜溜付了筹码。但是他没有离开,他倒要看看,景断水要用那笔钱干什么。 景断水对周围兴奋的人群毫不在意,他转过身问:“你们这里开猜点数吗?就我刚刚玩的那种。” “我家管得严,从来没有进行过赌博,我也只会猜点数。” 这话一出,好事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家伙,这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公子不成? 不过玉宵阁才不管你是谁。 管事的女人道:“是开的,猜点数,点数总和十八的赔率是一赔二。” “这样啊......”景断水苦恼了一瞬间,“那就赌十八吧,这三万钱我全押十八了。” “什么——”人群齐呼。 管事的女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很快镇定下来接过筹码。 “这一局的筛盅我来摇。”她道。 人群屏住呼吸,偌大的赌坊平日一向喧闹,此刻却只有色子晃动的声音。 筛盅落桌,结果揭晓—— 还是十八! 人群开始欢呼。 女人把结算好的筹码退给景断水。 “一共九万是吗?”景断水一手拖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来回拨弄着他面前成堆的筹码,“还不够见阁主一面,这样吧,我把这九万吊全都押上去。” “押十八?”女人失去了镇定。 “对,十八。”景断水晃动着酒盏,慵懒地笑了一下。他的嗓音因为酒意微沙,听上去很甜。“感觉十八是我今天的幸运数字。” 还没离开的黄公子发出惊叫:“你疯了吗?” 哪怕为了见阁主,凑满十万钱,也不必要把刚刚赢得的所有筹码都交出去。 更何况,怎么有可能,一个概率小地微乎其微的数字,一次性出现三遍? “疯了吗?”景断水喃喃自语,“可能确实吧,我确实是疯了。” “十八!十八!”人群开始一齐叫喊,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小小的筛盅。 景断水不知道,是不是正是这种感觉让一些亡命之徒爱上了赌博。 恐惧?当然是有的,大到被秋离报复的恐惧,小到筹码白搭进去的恐惧...... 可不知为何,他在薄冰之上即将落入深渊的恐惧之中,品尝到了一丝兴奋。 或许是因为酒意的作用,又或许是要在这最后的自由的时刻进行一场狂欢,又或许是因为人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已经癫狂到与疯狗无益。 筛盅揭开—— 点数依然是十八! “嗯,现在筹码肯定是够的了。”景断水满意地点头,“十万筹码,我要见你们的阁主。” 女人点头,吩咐身边的侍女前去传报。 “不用了。”一道声音自楼上传来。那个男人带着银白色的面具,一个起身从越过栏杆落下来。他把面具放在了一边,恭敬地朝着景断水行了一礼。 他用的还是沧明山过去的礼仪。 “都退下吧,这位是我的恩人,值得我亲自迎接。”他对着身旁的手下道。 “小师叔......不知道现在我是否还有资格这么称呼您,其实您想见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早就叮嘱过我的手下们了,你直接和我的手下道明身份就可以了。” “这样吗?”景断水抬手卸下了附在脸上的□□,“这个东西糊在脸上确实不怎么舒服。” 人群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任谁也想不到,易容下的那张脸会那么漂亮。更何况结合两个人的对话,这个人的身份很容易猜出来—— 沧明山那个几乎快要被人遗忘的小师叔。 “是槐里啊。”景断水对着他笑了一下,“新苗说了,要有麻烦可以来找你求救。” “你不像巫新苗,还是长得和原来一模一样,不过眼睛变红了。” 第129章 “当然,暗红色的眼睛也很漂亮。” 姜槐里微笑回:“谢谢小师叔的夸奖。我入魔之后大家都不喜欢我这双暗红色的眼睛。只有小师叔......”他做出一副落寞的模样,睫羽垂下之后复又抬起,“不说这些了,小师叔来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需要槐里帮忙?” “没什么。”景断水又喝了一口酒,“本来只是觉得有些话要和你 说。” “小师叔现在有些醉了,有些话还是酒醒之后再说吧。”姜槐里扶着他起来,“小师叔第一次来这里,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筹码?” 景断水很骄傲地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黄公子,说:“他给我的。” “只是这样吗?”姜槐里柔声问景断水。 最后的一丝理智告诉景断水,要是他把刚刚做的荒唐事说出来的话姜槐里会很生气。 不过刚刚那场闹剧的见证者并不少,姜槐里随便拉了一个在场的下人就能把事情打听的七七八八。 “仙君,你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命给压出去了?”他的声音带着怒意,隐隐约约间景断水觉得姜槐里的声音好像和另外一个人的声线重合在了一起。 尤其是那声仙君,让他感觉格外地熟悉。 景断水张了张嘴,想说其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毕竟—— 真把自己赔出去了,马上有一个神经兮兮的家伙会跑出来把他带走的。 但是酒意让他开口变得困难了起来。紧接着的是一阵天旋地转,楼在摇晃,展示台上的各种宝贝滚落在地上,,名贵的瓷器砰的一声就变成了碎片。 人群四散着跑了开来。 朦朦胧胧之间,他听见姜槐里道:“仙君,为什么我总拿你没有办法?” 第64章 “你现在的脾气真糟糕。”景断水说,“不能这么生气的。” 大概是太困了,他其实想要数落一下姜槐里,怎么离开沧明山之后那些礼节什么都忘了个干净,但是最后他只来得及抬手点了一下姜槐里的额头就睡了过去。 “嗯,好的,我不生气。”抱着他的人回答。 楼阁的抖动停止,很快就有人来打扫,没过多久整个楼阁就恢复了原样。 “其他人可以跑,但是你不可以。”话语轻飘飘地落下,刚刚跑到门口的黄公子就被人提溜了回来。 “就是你,想用三万筹码买我小师叔的命,是么?” 姜槐里慢悠悠地拿起了挂在墙上的长刀。那柄长刀本来就只有装饰意味,许久没动都已经落上了一层灰。 他用中指弹了弹长刀,那层灰抖落下来。 “他的命在你的眼里竟然只值三万筹码?” 黄公子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的余光瞥过了那柄长刀,思索再三之后还是求饶:“阁主饶命,阁主饶命!” 说实话,要是知道那位是阁主的人,他根本不会有那个胆子跑过去招惹。 “你是不是很喜欢赌局?”姜槐里笑着蹲在了地上,“那么我们也赌一局好不好?” “你的命当然没有我小师叔的值钱……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我出三干筹码?我们还是玩猜数。我来摇筛盅,你猜中了我给你三千的筹码,要是猜输了你就给我你的命。” “当然,我不会真的杀了你的。虽然你这条命不值钱,但是仙君要是知道你死了大概会有点自责的,他可能会觉得他牵连了你。” “不过除了杀人以外,一个人的命有很多种玩法的。” “我想你不会拒绝的是不是?” …… 景断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头疼。 芳边的侍女端来了醒酒汤,说:“是阁主吩咐我准备的。”景断水接过汤,看了一眼天色。 “我睡了多久?”他问。 “两个时辰。”侍女回答。 “唔,还不算是太久。”景断水道。 侍女没懂景断水想要说什么,只以为景断水有什么需求。她来服侍之前就有人和她提点过了,这一位服侍不好可是有掉脑袋的风险的。 “槐里呢?”景断水问。 “已经有人去通知阁主了,他马上就来。”侍女回。 景断水点了一下头。 头疼的感觉实在不舒服,他决定再也不喝酒了。他原来是很爱面子的,昨天的那些行为很丢人,放在平日里他可能会懊恼很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觉得他现在很快活,前所未有的快活。 “有板栗糕吗?”他问侍女,“去给我那一叠来吧。” “板栗糕太甜,小师叔吃多了不好。”姜槐里笑着推门而入。 侍女俯了一下身告退。 景断水蹙了一下眉头。 姜槐里应该刚刚洗过澡,他的发丝上还挂着水滴。他换了一件衣服,暗红色的腰带镶着金边,杀出利落的腰线。 “小师叔怎么了?”姜槐里问。 “你的身上——” 他似乎从姜槐里的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怎么了吗?”姜槐里抬手闻了一下衣袖,“我刚刚洗过澡,用了一点点香油,小师叔是不喜欢那个味道吗?” “没有。大约是我的错觉。”景断水回。 “不说这个了,小师叔这次来找我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姜槐里问。 第130章 景断水张了张嘴,沉默片刻之后复又抬起笑脸:“其实我没什么想要找你帮忙的,我觉得那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牵连到任何人。”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倒不是因为我有多敏感,只是因为你之前不小心碰到过我的问情石,当时石头亮了,然后我就知道了。” “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景断水抿了一下嘴,決定换一个说法:“你说大家都嫌弃你的红眼睛,但是我觉得它很漂亮。我想说,不止是我,未来肯定也会有谁真心地喜欢你暗红色的眼睛。” 姜槐里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所以呢?小师叔还是不喜欢我吗?” 景断水赶忙道:“不,不是的,其实在发现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就仔细思考过了,你处处都合我的心意。” “我其实是喜欢你的。” 景断水说完自己都觉得惊讶。 “那小师叔为什么要拒绝我呢?”“我可不可以拥有一个机会呢?” 姜槐里看上去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小师叔是觉得拒绝我对我更好吗?凭什么我需要接受小师叔自以为是的好意?” “其实……其实小师叔可以再自私一点的。” 再自私一点? 景断水想说,他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不在乎的人他一个眼神都不会给,管那人为了自己是寻死觅活。他全世界最爱自己,在乎的人更是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 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他就应该找姜槐里帮忙拖住秋离,而不是下意识担心他被自己做的孽牵连。 他想,或许他对姜槐里是有好感的。 他喜欢这个乖巧的小狗。 算了,算了…… 他搞不好下一刻就要被秋离那个疯子报复了,快活一次也没有什么。 “嗯。”他拉住姜槐里的衣领,“那你听着,我现在给你一个可以喜欢我的机会。我得罪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天道的宠儿,我想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他叫秋离,是弦师血脉的后裔。” “嗯,秋离,我很了解他。”姜槐里点头。 “他要杀我,如果你帮我的话会被他报复。”景断水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景断水设想过很多种情况。 姜槐里对他的喜欢没有那么深,或许会收回之前的漂亮话。又或许,他会满腔赤诚地表示愿意帮助景断水,然后激动地想要表现自己。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印象里笨拙乖巧的小狗捂住脸,发出了一串癫狂的笑声。 他把手从脸上移开的时候,景断水对上了一双苍青色的眼睛。 景断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不可能!这不可能! 姜槐里,他身份干净的小师侄,原著里的路人甲怎么会变成秋离。 “原来的姜槐里呢?”景断水一字一顿。 “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我给了真正的姜槐里一点好处,然后顶替了他来到沧明山。后来小师叔应该是怀疑过我的身份的,所以我又找到他和我一起在姜国演了一场戏。” “我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很简单,我一直在想仙君为什么不喜欢我。后来,我得出答案了。仙君是因为我的身份,我的弦师血脉,所以我改头换面出现在仙君的面前。你看,只要抛开这些,仙君就会喜欢我。” “仙君,您仔细想想,姜槐里是不是和我很像。他总是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喜欢向你装乖卖惨,笨拙地向你示好……” “杀你?”秋离有些落寞,“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话音落下,秋离竟然惨兮兮地掉下了两滴眼泪。 “今天真是个好时候。”他抹了眼泪,“我知道仙君喜欢我。仙君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想说的?”景断水双手撑住窗沿,对着秋离笑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会害怕会生气,可此时此刻,他竟然一点儿都没有这些情绪。 他觉得解脱……以及平静。 “我有什么想说的?愿赌服输,技不如人?你想对我做什么呢?做成傀儡?还是卸掉我的一条胳膊?一条腿?” “我喜欢你又怎么样?” “所以呢?你大费周章转了一大圈,证明我会喜欢你……你想证明什么呢?” “我不想证明什么,仙君。”秋离欺身上前,“仙君为什么总觉得我会干一些没有品味的事情呢?我只是想要知道仙君能不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他吻了上去。 秋离的嘴唇冰凉,带着一点咸味。 景断水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他趁着秋离不注意的空档向着门口跑去。他知道他现在逃跑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这样做。 这种徒劳无功的举动只能够极其弦师眼底的兴味,秋离很轻巧地把景断水拉了回来。 “仙君害怕我。当然,仙君想要永绝后患的办法其实很简单。”秋离慢条斯理地解开了景断水的腰带。 “所有人都觊觎弦师的血液,饮下弦师的血液不仅能够增加修为修补暗伤,更重要的是,饮下血液的人能够决定弦师的生死。” “你在胡说什么?”景断水抬高了声音。 秋离已经解开了他的衣衫。他把自己压在身下。 第131章 雪色的发丝糊在景断水的眼睛上,让他留下了生理性的眼泪。 秋离抬手抹掉了景断水的眼泪,他用的力气很大,景断水的眼尾被他擦出了一道红痕。“仙君比我更清楚我有没有在胡说八道。” “我为了修复仙君的身体,让仙君永远健康,用了我的心头血。也就是说,我现在命是握在仙君的手里了。” “仙君既漂亮又聪明,我想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仙君应该很清楚的。” “仙君如果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那么大可杀了我。” 惊疑,恐惧,还有犹豫...秋离看着景断水黑色的瞳仁之中闪过了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他低头舔掉了景断水眼角的泪水,然后轻轻地咬了一下仙君的耳朵。 “你,你敢!你别……”景断水的尾音带上了哭腔,“你这算……你这算是强人所难。” 秋离摇头,“不,不算。我已经把刀递到了仙君的手里。仙君拥有拒绝的权力不是吗。” 片刻之后,雪发的弦师垂下手臂,头埋在景断水的脖颈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果不其然啊,果不其然。” “当初那个人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上辈子,这辈子……”秋离露出了一个癫狂的笑容。他的声音似无奈又似叹息,其间又夹杂着诡异的兴奋和满足。 景断水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 他听见秋离在他的耳边低语: “仙君,你知道吗?这辈子我怕是又要栽在你的身上了。” 第65章 景断水尝到了秋离血液的味道, 腥甜中带着苦涩。 透明的水液从眼角留下来,景断水抚过眼角的泪。 他哭了。 害怕?或许有,但更多的难以言喻的悲伤。他喜欢的人和害怕的人都是秋离一个人, 任谁突然之间得知这个事实都会茫然无措。他竭尽全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到:“这么戏弄我?你开心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叹息。 “仙君这不是戏弄。” “请你相信我,全世界没有人比我会爱你了。” 景断水在一片迷蒙之中听见了那个荒唐到极点的答案, 他并没有过多的思考时间,困倦的感觉将他吞噬。等到景断水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头劈裂一般的痛。 一直水杯被贴心地递到了他的手里,杯中的茶泛着雾气,景断水抬起头—— 给他杯子的人是一个女人。 “你可以叫我红姑。”女人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这个女人原著里面出现过, 她是秋离唯一的一位人类下属, 不过她在原著里很早就因为意外身陨了, 因此书里并没有多少的笔墨。 “主上说了, 你可以直接走了。” “如果你不想找他,那他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任何地方?”景断水问。 红姑笑着点头。 他在一片茫然之中被带离了秋离的居所。 景断水并没有过多思考的时间,因为这个时候燕回芝已经等在了门口。 “这是你的剑, 还有你最喜欢的点心。”燕回芝道, “我们回家去吧。” 景断水张了张嘴,最后没有说话。 燕回芝是能够到这里,并且面上毫无惊讶,这只能表明他的师兄们很早的就知道了这一切。 “这是藏书阁的钥匙。”燕回芝温和地说, “镇魔塔的大魔出逃了, 我们最近可能没有什么工夫来陪你, 你可以去那里解闷。”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去那里的, 你太矮了,我们怕你爬梯子的时候会摔下来, 所以一直不让你去藏书阁二楼。” ...... 景断水本来以为燕回芝只是让他去找些解闷的玩意儿。 他怕燕回芝担心,因此顺着顺着燕回芝的意思跑去藏书阁转了一圈。 藏书阁还是过去那幅模样,下层的书籍并不需要权限,门派弟子可以随意取阅。上层的书籍大多分门别类专门储存在一间一间的房间之中。景断水估摸着燕回芝给他的钥匙估计是可以打开哪间存放着孤本杂学的门。 他在小童的带领下一层层往上走,最后停在了一间门口。上层的门大部分都因为鲜有人问津而落上了一层灰,唯独这扇门依旧光亮如新。 “掌门说把您带到这里就可以了,我先行告退。”小童说。 景断水打开了那扇门。 整个房间里只放了一本书,那本书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不知为何,景断水觉得自己的心狂跳不止。 他伸手,那本书就这么轻轻地落到了他的手中。 书籍的封面上写着“傀儡”两个字,而右下角的名字...... 世界之识说过,这本书的作者是他自己。 可如今,这个作者的一栏分明写着秋离二字。 秋离名字的墨迹很新,一看就是那个雪发的青年执拗地自己加上去的。 景断水深吸了一口气,直觉告诉他他现在在接近一个真相。 他翻开了那本书...... 空白一片。 白的,每一页都是白的。 他的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了一段回忆,记忆中的原身很小,还是脆生生的模样,燕回芝抱着他来到藏书阁,他一直想去够顶上的书。 “沧明山是为了掌管天书而存,天书之中的因果定律没有人能够修改,更没有人能够抹去过往发生的事情。”燕回芝告诉他。 第132章 “有例外吗?”记忆中的原身问。 燕回芝沉默片刻,回:“没有。” 真的没有吗? “是有的。”一个声音轻声。 那个回答的声音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书页开始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周围的一切在渐渐地消失,景断水在一片虚空中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和自己是一般的模样,只不过眼角总是带着淡淡地忧伤。 “你才是这本书中真正的景断水。” 那个身影点头,又摇头,说:“不全是。” “你在那个世界所看到的故事其实是天书,天书之中记录了所有人的命格。然而那么多的因果交错,总有些人妄图通过天书逆转因果。而你,或者是我,便是为了监管天书而生的。” “我们同流有妖族的血脉。过去各族之间的界限并不如现在泾渭分明,妖族与人族相爱,他们的后代会继承父亲或母亲单方的全部特征。” “而其中,凤凰的血脉最为特殊,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全世界只会有一个凤羽族的后代觉醒凤凰的血脉特征。” “那个人生来不受世间任何因果的束缚,并且是唯一一个拥有改写天书能力的存在。” “但是,为了保证凤凰不会滥用职权,即使是凤凰也只有一次无条件改写天书的机会。这次机会用完之后,世间所有的因果都会和你产生联系,如果你想要再次改变天书......” “那么你只能让自身承受所有的代价。你想要改写的那些人的命运?没问题。但是那些人原本的命格将会转移到你的身上,改动的越大,你的身体会变得越差,直到最后你整个人都灰飞烟灭。” “然后,命运的齿轮会再次转动,新的凤凰会再一次诞生,而你的存在将会被世界遗忘......” “其实,沧明山会把我们带回家也并不是偶然,而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我曾经翻了很大的错误,本该因为改写天书灰飞烟灭,可是我却活了下来,成为了在另一个世界失去记忆,快乐长大的你......” 景断水看着另一个自己留下了眼泪。 “你喜欢颜色靓丽的衣服,欢热闹的地方,享受着众星拱月的感觉,这些都是我曾经喜欢后来却不敢喜欢的。” “我很开心未来的自己会变成这幅模样。” “大家一直都爱着我......” 那个自己抬起头,擦干了眼泪,“其实更准确一点说,我是过去的你封存在天书中的回忆......那个时候的你总认为自己会消散在天地之间,又不是那么甘心,所以偷偷地在天书中藏起了关于你自己的吉光片羽。” “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现在,我会把最后一段记忆还给你。” 那道人影渐渐变得透明。 他的话语回荡: “或许我们有错,但是就像是之前秋离和我说的一样,我们不必过分自责。” “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爱我们的人。” 第66章 曾经的景断水不明白为什么, 每当提起天书的时候,他的师兄望着他的目光总是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 等到他终于回味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落入了泥潭。 “这是我的记忆?”他喃喃自语。 凤凰是接近不朽的种族,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能够活到世界的终结。 然而现实是,历代的凤凰从无法做到善始善终。 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他们会是天书的作者, 他们记录着因果,也改变着因果。 那一次无条件改写天书的机会就如同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改写天书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无数的因果交错在一起,谁也不知道那一点微小的改变会不会成为引起飓风的蝴蝶翅膀,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深渊之中。 因果定律, 不改不行, 越改越错。 最终, 每一只凤凰都为了修正因果献出自己的生命。 又或者说, 他们是在用生命弥补自己犯的错误。毕竟因果定律本应该成为不可撼动的法则,哪怕是天书的管理者也不能踏入其中。 他第一次修改因果定律的故事就如同一个滑稽的故事。 那时候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职责,他的师兄们也从来不会告诉他凤凰需要履行的义务是什么。或许, 在他的师兄看来, 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可无知铸成了大错。 他对那个时候的记忆已经不怎么清晰,只记得就是镇压大魔的时候,整个沧明山还有联通沧明山管辖的那些凡人村落都出了很大的乱子。 所有的地方都被冰封,一年到头温暖如春的地方没有经受过这样的寒冷, 修士能有抵御严寒的本领, 可是那些凡人就不一样了。 有很多人死了。 彼时的景断水对死亡并没有什么清楚的认知, 直到他趁着师兄不注意的时候下山来到了凋零的村落。 整个村落之间只剩下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躺在地上双唇冻得乌紫,手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脚腕。 “你穿得这么好看, 一定是仙人吧。” “你能不能,能不能救救我。” 凤凰对于死亡没有清晰的概念,却能本能地察觉出生命凋零的气息。孩子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即使是天下最好的灵药,最有名的医修也回天乏术。 “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小凤凰非常哀伤地回答。 第133章 男孩的另一只手也抱住了他的脚腕。 “不,有的,一定有的。” 其实的确是有的。 明明可以救他,却要袖手旁观,这样的认知让景断水心碎。他犹豫了片刻,背着孩子割破了手腕,偷偷给了孩子一小瓶自己的血。 “这是上好的疗伤药,你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他说完之后就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然后第二天,沧明山的山门口聚满了渴求灵丹妙药的凡人。 有个仙君用一小瓶仙药救了一个濒死的凡人的消息彻底地传开了。 “你们明明有药,为什么不帮助我们!是不是在你们的眼里,我们这些凡人的命就不是命!”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还有气,求求你救救她!” “快点把药交出来,兔子急了都要咬人的!快点把药交出来!” 守门的弟子才练功没多久,也就比普通人厉害上了那么一点点,他急的满脸通红:“你们在说什么?我们真的没有药!真的没有!”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我们为了保护你们不被魔族所伤……我们死了那么多人!你们还要怎么样!还要怎么样!” 那个弟子还要说下去,但是不知道是谁从背后给他狠狠地来了一锄头,弟子茫然地摸了一下头上的血,然后应声倒了下去。 那些凡人疯了一样涌入山中。 打斗的声音和哀嚎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有人受伤,有人死去,沧明山的威望或许也会变得岌岌可危。 而一切都是因为他一时间心软救助了一个本该死去的孩子。 那个被打死的弟子他也认识,每次他偷偷溜出去的时候都会和他打招呼,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偶尔,他下山买了电信也会偷偷给他带上一块。 景断水在一片茫然之中走上了藏书阁,那些阻挠别人接近天书的禁制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凤凰本能地知道他该如何修改其中的内容。 “我希望灾难没有发生过,没有冰雪,没有人死去,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于是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大魔还没有来得及作乱就被关进了镇魔塔之中,然后天书之中出现了新的内容: 他的三个师兄继承了大魔的命格,未来将犯下大魔所犯下的所有错误。 “不,不!”景断水颓然地倒在地上。 凤凰已经用掉了唯一一次无条件改变因果的机会,他开始与世界建立联系。 他的师兄没有任何错,他们尊重每个生命,不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想要再次改变师兄的命运,只能让他来承受他师兄们的结局。 于是他成为了妖皇、成为了魔尊、成为了毒师,从漂漂亮亮的仙君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反派。 本来以为这样就够了,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原本没有改动过的故事里,会有一个叫秋离的孩子除掉那个大魔。这个孩子和大魔斗了许久,经历过无数的苦难,然后终于得偿所愿手刃仇敌。 如今,景断水顶替了大魔的存在,接下来的发展应该是这个孩子会杀死他。 记忆之中,景断水第一次看着那双苍青色的眼睛,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他会杀死我,然后结束这一切。 他想。 我是是他必须杀死的宿敌。 当反派实在太难了,日日夜夜都在折磨着他的良心。他不想干下那么多的坏事情,于是又或多或少地把那些本该死在他刀下的无辜亡魂的命运改写。 他的身体也因此渐渐地垮掉了。 如今,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了,只能凭借着声音的方位估摸着做出反应。 秋离心思不坏,看向他的眼睛里总是有光。秋离的身世本就可怜,因为那个什么只存在在传说中的弦师血脉处处受人迫害。 可哪里会有这么玄乎的东西,弦师的血脉多半没那么厉害,他们只是能看透一点儿的因果,然后在合理的范围之中规避掉一些麻烦,有时候收集一些没有灵魂的躯壳,把它们做成傀儡永远保存。 真正的灾难压下来的时候,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景断水想要早点结束一切,对秋离好,对自己也好。于是,他用真实的身份把自己会的一切都交给了秋离,同时用反派的身份像故事里那样竭尽全力地折磨秋离。 每次作为仙君和他交流的时候,少年的眼里都像是拥有星辰万千。 ——他很喜欢自己。 秋离脾气好到有些懦弱,不对他狠一点的话他是不会下得了手的。 可是,即使他顺应了命运也还是做错了。 一步错,步步错。 凤凰因天书而生,因为天书而死,这是凌驾于一切因果之 上的万物法则。没有人能够伤害凤凰,除了凤凰自己。 秋离杀不了他,正相反,他会因为想要伤害而被反噬。 那一次仙舟被沙暴吞噬,就和天书里一样,那艘船上都是觊觎秋离弦师血脉的人,视人命如草芥。 也是秋离杀死自己的好时候。 结果,并没有像景断水预想的那样,一切结束,秋离从此过上快乐的生活。 紧紧是因为知道了那个真相——他的小师叔和害他的反派们是同一个人,他满怀恨意地向着景断水刺了一剑。 第134章 那是没有杀意的一剑,所做的仅仅只是削断了景断水的一绺头发。 秋离却因为反噬濒临死亡。 慌乱之中,过去的自己跪在秋离的旁边哭泣。 “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必须杀了我,不然没有人能够终结反骨的命格,总会有很多人因为我而死。” “这逆天而行的换命之术只有凤凰的血脉能够做到,我把我的一小部分属于凤凰血脉的命格换给你,这样你应该就不会因为伤害我而遭受反噬了。” 于是,平平无奇的弦师血脉真的像是传说中那样拥有了呼风唤雨的能力。 他以为秋离会马上杀死他,可是秋离只是离开了沧明山。 回去之后,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情。 他在等,等秋离杀他的那一天。 秋离果然来了,只是那个单纯的孩子变得偏执,面上总是似笑非笑。 “你来杀我了?”景断水问他。 “不,我要把你做成傀儡永远陪着我。”雪发的青年带着诡异的愉悦,“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即使你这么骗我利用我,我还是喜欢你。” “这大概不能如你的意了。” 在弦师把他的灵魂抽离出来,企图封存在永恒躯壳中的那一刹那,景断水的灵魂化作了羽毛。 天书上作者的名字变成了秋离。 拥有一部分景断水赠予的命格的他被天书默认成了新的管理者,也是第一个不是凤凰的管理者。 景断水缓缓睁开了眼。 对上了,和过去他看的那个网文的故事都对上了。 “我本该如此消散的。” 书页继续翻动,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流入其中。 那大概是他死掉以后的故事了。 雪发的弦师看着面前金色的书页,手捂着自己的半张脸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 “谁告诉我往者不可谏,那么多被改变的故事不能够被再一次改变的。”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谁说需要改变的,我只要毁掉这个世界,让天书上所有的内容都全部重写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回来了!他就能回来了!” 天书在疯狂地颤动,它并没有自我意识,但是天道的法则在阻止秋离毁灭世界。 秋离面无表情地撕掉了一页书页。 “你是觉得历史还是会重演是吗?” “不,不会的!我会取代一部分的你,我的一部分灵识会融入天书之中,然后另外的我会回到过去的。” “那个我不会有现在的记忆,但是那个我一定会知道怎么做的,毕竟我那么喜欢他,所以一定会排除他身边所有的隐患,让他只能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他顿了一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景断水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秋离在说什么。 “好吧,其实刚刚的那些不出意外的话不会发生的。” “我会成为世界之识,然后让天书里所有的因果都停留在仙师把命格给我的那一天,这个世界会停止运转,不会再有新的命运书写。” “仙师会去另外一个我选好的世界开起平安快乐的生活,保险起见我和他的师兄们打了招呼的,他们会分出一缕神魂过去,成为他真正的兄长,为他的人生保驾护航。” 一切都是理想的状态。 众人呵护下小少爷健康快乐的长大。 除了一点—— 他的身体不好,那双眼睛还有着晚上看不见的毛病。 世界重启总不会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运转,本该死去的人灵魂的碎片被重新收集在了一起,难免会出现问题。 二十几岁景断水就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只有承受了凤凰一部分命格的秋离能够救他。只要景断水亲手能取回本来的那部分命格,健康起来。 世界重启了,虽然只是重启在了白溪秘境开起的那一天,但是景断水不用再违心地做反派该做的事情了,世界之识的存在让景断水的命运改变了。 其实,哪有什么任务,世界之识真正想做的只是诱导重启世界之后那个另外一部分的自己,那个不知道真相的自己,把命格心甘情愿地还给景断水罢了。 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景断水没有过去那些令人心碎的记忆,他总以为着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反派。 这很好,那些记忆是他故意藏起来的,景断水忘掉更好。 一切都很完美,只不过回到那个充满科技世界的仙君变得魂不守舍了。 他是不是可以赌,赌一下,那个仙君或许也喜欢自己呢? 毕竟是景断水把他变得偏执自私,景断水总该补偿他一下子的。 于是,找回来世界之识,这最后一缕灵识的,完整的秋离把景断水带了回来。 “骗子,你是骗子。”看完一切的景断水把天书摔在了地上。 他没有找秋离,而是向着另外一个方向 ——揽月宗。 他来到揽月宗的时候,解临正坐在山门口唱歌,揽月宗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揽月宗之前的几年不知道受谁的指点研究起了改换命格的禁术,如今遭到反噬,诺大的宗门都没了。 景断水本来不该对登仙会上这个神经兮兮的孩子有什么印象的。 但是在找回最后的记忆之后,他终于明白这个人究竟是谁了。 第135章 “解临。”景断水上前一步。 “你是那个雪地里拉着我的脚腕求我救命的孩子。” “也是那个给揽月宗改换命格的邪术的人。” “也是那个本该被伏诛的大魔。” “靠着我的血,瞒过天道,苟活的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解临一下子从石台阶上跳下来。 “仙君终于想起我了。” “我其实没想到会这样伤害你的,我只想要借你的手改变自己的命格而已的。” “我其实很喜欢你的,我一想起世界重启之前的事情,我就跑过来找你了。不像你的那些师兄,明明在自己的梦境之中看见了什么,却总是都瞒着你,美其名曰不想让你有太大的负担。” “真的,真的很抱歉。还好现在世界重启了,那些错误都没有酿成。” “那些想要道德绑架沧明山的刁民我已经让他们也自食恶果了,仙君你就像当初心软一下,再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你也不要以为秋离他们有多么厉害,你看这些年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我还有千万种方法能够毁掉你的一切。” “所以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会让你开心的。” “不。”景断水摇头。 解临楞了一下。 “他们是故意让你活到现在的。”景断水道。 “雨濯春尘,师兄特意重新为我打造了交给我的,就是为了能够让我杀了你。” “他们留着你的命,是为了能够让我能够亲手杀了你,他们知道只有这样我才会甘心,才能放下一切。” 那柄剑在景断水话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就一下刺入了解临的胸膛。解临楞了一下,滑落下来,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抓了一下景断水的脚踝。只不过这次他的手变得无力,指尖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景断水的鞋子就无力地垂下。 “秋离!秋离。”景断水大声呼喊。 雪发的弦师出现在了景断水的面前。 景断水一下子拉住了秋离的衣领,道:“一切都是你的算计对不对!” “假装给我选择的权利,又让我得知最后的真相,你还在天书之中封存了你的回忆,你是不是故意像让我看见!还有解临,你是故意留着他的。” 雪发的 弦师笑而不语,手指拂过景断水的发丝,“仙君,乖一点。” “仙君,你要知道,是你把我变成这副模样的。” 景断水长叹了一口气。 “好吧,终究是我算计不过你,我认命了。” “我把你变成了这幅模样,偏执的步步为营的愉悦犯,所以我的确该对你的余生负责。” 他笨拙地亲吻了秋离的面颊。 算了,就这样吧。 毕竟是他造就了如今的秋离,除了他又有谁能够承受得了秋离扭曲的爱意呢? 他其实还有一句话一直没有对秋离说。 之前他把自己当筹码做赌注的时候就没有害怕输过,当时他的潜意识里就觉得反正要是他真输了捅了那么大的篓子,秋离大概也会怒气冲冲地帮他摆平的。